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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原创-在线] 神秘少女羽音~奔向有你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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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16 12:36:5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神秘少女羽音~奔向有你的未来~

第〇章 The 18th tragedy(Side.A)
第一章 转学生
第二章 少女的真面目
第三章 幸运的象征
第四章 妖怪现身
第五章 The 18th tragedy(Side.B)
第六章 扭曲的现实
第七章 奔向有你的未来
第八章 真相永存心中
终曲:AS TIME GOES BY
后记

送你一株幸运草,
  我们在未来相会……

谜样的美少女渡濑羽音,转学到私立天宫学园,成了桂木优太的同班同学。优太对生活毫无热情,总是选择避开人群,但却莫名地被羽音吸引。初相遇时,两人之间发生了许多巧合事件,更让优太感到自己与羽音之间有特殊缘分。

某天,优太偶然在街上见到羽音,因为好奇心尾随至暗巷,而令人震惊的神秘事件,就在一阵男人的凄厉呻吟声中揭开序幕。羽音的秘密究竟是……?

跨越时空的冒险&爱恋之音,蔓延全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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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6 12:37: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〇章 The 18th tragedy(Side.A)

第〇章 The 18th tragedy(Side.A)

  ——绝对要守护到底。
  ——绝对不让任何人丧命。
  明明这样发过誓……
  明明这样和珈娜约定好……

  「唔,哇啊!」
  某栋废弃大楼内……
  眼睁睁看着桂木优太在自己面前被刺穿心脏,少女不禁大声尖叫。
  前端如矛首般锐利的触手,狠狠地贯穿了他的背部。当它滑溜溜地抽出优太的身体,大量的鲜血顿时如水柱般喷出。
  很明显地,这是致命的一击。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少年奋勇挺身,想以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肉身替少女阻挡攻击的结果。
  她奋力地伸出手撑住那瘫软的身躯。
  「优、优太……优太!」
  在少女的臂弯里,桂木优太缓缓笑着……
  「咳……」
  吐了一大口血后,他安静地走了。
  朝着少女伸出一半的手,顿时无力地放下。
  就这样,一个生命轻易地结束了。
  「不、不要……我不要这种结局!」
  ——再一次,我又无法守护。
  ——再一次,我又让人失去了生命!
  以无比决心迎接的这场战斗,结局却是如此残酷,令少女痛彻心扉。
  然而,连悲叹的时间都没有。
  突然飞来的触手将少女弹飞至半空中,她的身体撞破背后的水泥内墙,狠狠地被摔在大楼中央巨大的柱子上。
  即使遭到这足以让一般人粉身碎骨的攻击,少女仍立刻站直身体,迎接下一波向自己袭来的攻击。
  身上的衣服因多次撞击而变得破烂不堪,已无法完全遮盖少女的躯体。但少女完全不在乎这样狼狈的自己,而朝着黑暗的角落蓄势待发。
  没错,即使眼前已陷入无法挽回的事态,但少女的使命并未结束。
  嘎吱……嘎吱……
  坚硬的脚步声响彻楼面,黑暗中,双臂已变形为两把大刀的「男子」慢慢现身。
  他,便是人称「萨丁」,极其凶残的狠角色。
  而消灭这个「敌人」,是少女唯一,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任务。
  「你竟敢……竟敢将优太!」
  就在少女正准备怒目瞪向敌人前……
  「呀喔!」
  包覆在破烂西装下的「萨丁」发出一声怪叫,将直直伸出的双臂猛力一挥,朝着少女左右夹攻。
  千钧一发之际,少女敏捷地蹲下,躲过迎面挥来的两把大刀,并迅速朝交叠部分向上一踹。
  随着咚地重重一声闷响,「萨丁」弹起的双臂朝屋顶撞去。
  在哗啦落下的砖瓦碎片掩护下,少女紧接着用末梢已变形为尖矛的那头长发朝「萨丁」怀里进攻。
  然而,「萨丁」那看似毫无防备的腹部,却像早已做好防卫,和少女的尖矛在同一时间飞散出来。
  铿!锵!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不绝于耳,双方发射的武器交缠在一起,僵持不下。
  「唔!」
  只见少女左右张开双臂……指尖正渐渐变形为钢丝。「萨丁」一看情势不妙,立刻退回后方。
  几乎就在同时,砰地一声,左右飞来的水泥块掠过「萨丁」的鼻端撞在一起。
  「呿!」
  少女生气地咋舌,立即将牵引着水泥块的极细钢丝收回指尖。
  ——这是一场非人类所进行的惨烈攻防战。
  「真是个难缠的家伙。」
  看着面前为消灭自己而遭到派遣的搜查员(潜水者),「萨丁」极其厌恶地咒骂着。
  「不过你的身体……不会太勉强吗?从外表来看,应该经过很多次潜入任务了。」
  「哼……」
  正如「萨丁」所言,少女的确已经历高达数十次时空转移,因此,她身体上的某些部分已出现无法正常运作的毁坏状况。
  「果然……应该已到达极限了吧?」
  「少胡说……」
  尽管少女尽力保持冷静,但「萨丁」仍像看透她的不安似的继续说:
  「虽然不知道这是你的第几场战斗……不过记得第一次交手时,你还能将人因变体的特性运用自如。」
  「……运用什么?」
  「比如说,这个。」
  砰!
  「呃!」
  「萨丁」的膝盖毫无预警地急射出触手,末梢深深贯穿少女的双脚。
  「你过人类生活有多久了?和刚刚被杀死的小鬼感情还不错嘛……该不会是模仿人类过了头,变得和那些家伙一样,只会用这两颗没用的装饰品来看东西?」
  「萨丁」指着少女的双眼,放肆地叫骂着。
  一针见血。
  「……!」
  一股类似微弱电流的东西穿过双脚的触手流入少女体内,她的身体顿时变得僵硬。
  这一招,便是让少女尝过无数次苦果的特殊攻击法。
  (可恶……又、又使出这招!)
  「这样一来,就算你将资料带回基地,也没有接替你的搜查员了!」
  「萨丁」那夹杂着噪音的电脑合成声回荡在封闭的空间里。再一次,他的手臂变形为巨大的刀剑。
  「……这一战我赢了!」
  猛力一挥,大刀狠狠地砍在少女身上。
  少女的败北——同时意味着一切结束。
  ……包括无可取代的朋友。
  ……和这颗星球的未来。
  终究,她什么都没能守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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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6 12:38: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转学生

第一章 转学生

  刚过早上八点……
  望着眼前的景象,桂木优太微微皱起眉头。
  在这个私立天官学园宿舍的盥洗室里,十个挂在左右两墙的水龙头早已被捷足先登,一大群男学生将洗手台挤得水泄不通,不是忙着刷牙洗脸,就是起劲地和朋友聊着天。
  (……这下麻烦了。)
  平常的优太,总是在大家尚沉醉于甜甜梦乡,未觉天明时,便已梳妆打理好,快快离开宿舍。
  但或许是昨晚看书看得太晚,优太这天比平常迟了许久才起床。
  置身团体中是他不擅长的。并非因为特别怕生,而是对优太而言,与其和别人接触,倒不如自己一个人还比较轻松自在。而在这个规定两人共用寝室的宿舍生活里,优太之所以会跑去参选原本兴致缺缺的班长,就是为了得到只有这个职务才能独享的「单人房」特权,来避免与他人的来往。
  (有了……)
  发现里头有个没人使用的水龙头,优太稍稍远离一群正聊到兴头上的男生,迅速摘下眼镜,准备早晨的梳洗整装。
  ……昨晚看的综艺节目内容。
  ……接近黎明时刻发生的小地震。
  ……几天后预定被拆除的大楼。
  优太身边,同学们的话题正无止境地展开着。
  「喂,你们知道吗?听说今天有个转学生要来喔!」
  刷完牙正准备洗脸时,他们又换了新的话题。
  或许是个包打听的家伙吧!也不知道这类消息是从哪来的,这个男生像是要吸引大家目光似的得意说着。
  「好像是去2-A班喔!」
  (……啊!)
  2-A……
  正是优太那一班。
  若转学生是「希望住校的男生」,那么从现在寝室所剩不多的情况来看,自己很可能要和那位转学生同房了。
  「前几天已经来学校办手续了,超可爱的!」
  周围兴奋的男同学们传出「喔耶!」的欢呼声。
  (是女的啊……)
  在确认自己的领域不会遭到侵犯后,优太放心地戴回眼镜,用清晰的视力重新照了照镜子。
  (等等!)
  他轻轻拨弄还有点湿的头发,用浏海将一道划在额头上的小伤痕隐藏住。

  ***

  优太离开宿舍,走向距离不到一百公尺外的天官学园没中部。
  尽管今天比平常迟了些,但离师生座谈时间尚有三十分钟,时间还很充裕。
  「……喔,来了来了!」
  经过校门附近的便利商店时,一个男同学嘻皮笑脸地向快步走着的优太搭话。
  是同班的武内,和优太并不特别熟稔。在班上属于负责带动气氛的重要人物,不管什么事总是格外出风头,因此就连一向不太积极去记别人姓名的优太,也不自觉地记住了他的名字。
  「桂木,有点事想拜托你。」
  (又来了……)
  三个同班同学躲在武内的身后朝这探头探脑,看来是他们通风报信的。优太叹了口气。
  但武内完全没注意到优太的反应,只是有点难为情地开口请求:
  「帮我买盒巧克力球(注:此处指日本森永糖果公司出品的「大嘴鸟巧克力球」,只要收集其随机附赠的金/银天使券,即可兑换招牌罐头玩具。是一项在日本行之有年,极受欢迎的抽奖活动)。」
  「……好啊!」
  尽管觉得麻烦,优太还是爽快地答应了。
  「哇,真的?那就拜托你了。」
  武内打开钱包,欣喜地递给优太一百圆硬币。
  一场极其简单的交易。
  正如武内所言,优太待会便会在便利商店照他的要求买合巧克力球。
  只不过,和单纯「跑腿」不同的是……
  「喂,真的会中天使券吗?」
  「不确定。没中可别怪我喔!」
  嘴巴上虽这么说,但优太确实能以高机率抽中巧克力球的大奖,也就是「天使券」。
  拿一百圆让优太买单价六十圆左右的巧克力,不管有无中奖,找回的零钱就当跑腿费……这是大家默认的规矩。而这条不成文的规矩,也不知是何时订下的。总之,优太这份好运在班上已成了招牌。
  但这件事是怎么开始的,其实优太也不是很清楚。
  或许是当他因为好奇而把「网站上偶然发现的秘笈」拿来实际操演时,被班上某个人看到了吧!
  这的确为优太带来一些困扰,但若要透露秘诀,他又有些不甘心。最重要的是,同学们将这份好运误认为「透视术」和「预知能力」,而对他另眼相看,优太颇享受这种被崇拜的感觉。
  「你等一下。」
  优太紧握着武内递来的一百圆铜板,独自走入便利商店。
  若一群人鱼贯地挤入店内,恐怕会引起店员不必要的怀疑,所以包括武内在内的四个男生都在店外等着。尽管每个人都想仔细瞧瞧优太挑选巧克力球的过程……
  优太快步走向糖果区,在陈列着大嘴鸟巧克力球的货架前蹲下后马上进行物色。目标并非置于前列的商品,而是放在后面尚未被碰触过的那几盒——他将视线落在那,谨慎地观察着。
  经过再三思量,终于将焦点锁定在其中两盒。
  一边是「花生口味」。
  一边是「焦糖口味」。
  优太双手各拿着盒子,陷入了沉思。
  (嗯……真伤脑筋。)
  这种情况很少见。
  在存货量不多的便利商店里,尽管商品种类不同,但两盒有中奖预感的巧克力球放在一起的机率可说是微乎其微。
  (大概……到底是哪个啊?)
  他捧着盒子,再次将视线来回穿梭于两者之间。
  深思熟虑后,优太决定选择右手拿着的「焦糖口味」。这时,他感觉到有人朝这走来。用眼角瞥了一下,看来是同校高中部的女学生。
  「啊,抱歉!」
  发现自己由于蹲着而挡到别人的路,优太赶紧站起来。就在这时。

  「……这个。」

  两人擦身而过的一刹那,女孩在他耳边低语,并轻轻指着他的左手。
  「……啊?」
  是因为太突然了吗?
  碰触到她的手指的瞬间,优太的身体竟微震了一下,接着仿佛有道微弱电流穿过似的感到一阵痉挛,额头也刷地发热。
  「等、等一下……」
  慢了一拍回过神来,那位女学生已经离开了,只看到她压下触碰式自动门按钮的背影。
  身材虽然娇小,但可以确定是高中部的同学。
  那两条垂到腰际,十分引人注意的长黑发辫,随着她的步伐,轻盈地晃动着。
  (搞什么嘛,那家伙!)
  因为突然吓了一跳,加上自己的预测遭到否定,总觉得不太愉快的优太赌气似的将那两盒巧克力球都买下。
  「……怎样、怎样?」
  见到优太走出店内,武内一伙人马上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
  「给你吧!」
  从便利商店塑胶袋里掏出来的是那两盒中的「焦糖口味」。
  「谢啦……咦?你自己也买了?」
  「喔,是啊!」
  对于武内注意到袋内另有一盒「花生口味」,优太只能耸耸肩地回答。
  真要说的话,这不过是种幼稚的反抗行为。但优太只要想到自己的第六感……还是说洞察力,竟遭到一个素昧平生的女生的意见左右,就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但是说实话,他的确对那女孩充满自信的「意见」颇感兴趣。
  (既然你这么说……)
  优太决定用最简单的方式来一辨真假。
  「该不会是你那盒才会中奖吧!」
  「反丄你快拆开来看啦!没中的话我这盒就给你嘛!」
  「好、好。」
  武内对语气鲜少如此慌乱的优太感到困惑,并迅速撕开塑胶包装膜确认内容物。
  「哇!还真的耶!」
  「啊!银券!」
  「桂木果然厉害!」
  一看到印在盒子上黄色开口处的银色天使,在场的每个人无不惊声连连。
  (……哼,你看吧!选「右边」的才对嘛!)
  看着提在手上的塑胶袋,优太因胜利而得意不已。

  ***

  在学生全员到齐的二年A班教室。
  平常这个时候,优太会读读自己带来的小说来杀时间,不过……
  不巧的是,昨天早上看的那本书昨晚就看完了,害优太现在不知该怎么打发师生座谈时间开始前的这段空档。
  「……」
  不经意地,他的视线落在学园规定携带的运动包包上,一个被随意塞在侧边小袋的便利商店塑胶袋抓住了他的视线。
  袋子里的既非新买的文具,也非午休时间要吃的红豆面包。
  而是刚才买的另一盒巧克力球。
  根本不适合在这场合拿出来的玩意儿。
  (我自己当班长还做这种事。)
  优太一面在心中自嘲,一面偷偷地从袋里掏出盒子。
  还没开封。
  因为最后是「焦糖口味」抽中了奖券,当时便认为没必要再开另一盒。
  但再怎么说,它毕竟曾让优太犹豫不决,不知该选择哪一盒。而且说实在的,他也很在意这盒到底是否中奖。就算没抽中,至少还可以得意地说句「我就说嘛!」然后沉浸在幼稚的满足感里。
  就在优太正准备拆开盒子时……
  伴随着朝会开始的钟响,级任老师森川瑞树和一个娇小少女走进教室。
  (啊,对了,他们说今天有转学生……)
  起立、立正、敬礼。优太一面进行着每天的例行公事,一面想起今早在宿舍内不经意听到的谣言。
  站在讲桌旁的少女并没有害羞垂首,而是用充满知性的双眼,毫不畏惧地迎向同学们投来的一道道视线。
  如传闻所言,她的确是个连优太都觉得十分漂亮的美少女。
  不过,也就仅止于此。
  当班上的男同学都向少女散发出兴奋难耐的目光时,优太则是不感兴趣地继续拆着巧克力盒。幸好他的座位在最后一排靠窗处,没有人发现他正在做什么。
  (嘿……)
  但因为自己身为班长,所以他的手虽藏在桌下偷偷拆着,但视线仍朝向前方。
  喀、喀喀、喀……
  随着清脆的声响,级任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一排字。
  「渡濑羽音」
  老师以工整的字迹写下这个名字。
  (渡濑……HANE、OTO……?)
  「各位,她是渡濑同学。从今天起,将在本班和大家一起读书。」
  森川老师用清晰明亮的声音向班上同学介绍这位转学的少女。
  「大家好,我叫渡濑羽音(HANON),请多多指教。」
  接续森川老师的介绍,这位名为渡濑的女同学大方地作了个简短的问候。
  两条从左右耳后长长垂下的长辫子,在少女低头时,轻盈地在身前晃动着。
  (!)
  优太的胸中顿时一震。
  这个声音。
  和这头长发。
  没错,她就是自己刚才在便利商店遇见的女学生!
  少女打完招呼。抬起脸庞。优太正巧和她四目相交。
  (咦?)
  是错觉吗?
  直视少女的瞬间,优太似乎看到她浅浅一笑。
  周围空气突然凝结,时间仿佛停滞不动。

  「……!」

  怪事接二连三地来。
  尤其这次的「惊吓」冲击之大,更让人有心脏快要停止的错觉。
  叽嘎!
  优太反射性地将椅子往后一退,刺耳的声响立刻引来大家的目光。
  「怎么了,桂木同学?」
  看到平常稳重安静的优太有如此举动,就连老师也忍不住关心地询问。
  「啊!没事,对不起。」
  「哈哈,莫非是一见钟情?那种和命中注定的人邂逅的预感?还在搞韩剧那一套?」
  虽然不懂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对森川老师错误的推测,优太慌张地加以否认:
  「才、才没那回事!」
  一向冷静的优太竟如此惊慌失措,同学们看到后格外感到滑稽,全班不禁哄堂大笑。
  再一看,连那个转学生也用手遮着嘴,身体微微震动。
  (呿!什么嘛!)
  (什么「羽音」,自己的名字还不是怪里怪气的……)
  优太一面皱起眉头,一面在心中毫无意义地咒骂着,便再次低下头来。
  这也难怪。或许是内心太过慌乱不安吧,这成了他唯一能做的反击。
  (……)
  优太慎重地打开手中那盒巧克力球。
  (怎么可能……)
  望着印在盒上的天使图样,他不禁惊叹一声。
  出现在眼前的,正是比优太抽中的银天使券还要整整高出五倍价值……

  就连自己也是第一次见到的「金天使」。

  ***

  (咦?)
  放学后正准备走向鞋柜途中,优太看到一个女学生朝位在走廊尽头的校长室走去。
  身后两束长长的发辫轻盈摇晃着,格外引人注意。
  (那不是……)
  怎么可能忘记。
  她一定就是轻易抢下优太心中「至今所见过最不可思议女子排行榜第一名」宝座的转学生——渡濑羽音。
  (那家伙怎么会在这里?)
  校长室另有「封闭之房」的别称。
  除了定期举办活动的日子,几乎不曾待在学园的校长,其专用的房间就连学园的老师们也鲜少进出,但这转学生却……
  「请问……」
  优太想出声叫住她……随即又打消念头。
  (我在想什么啊……真是的。)
  自己也不知道要跟她说什么。
  虽然早上的巧克力球事件的确令人在意,但仔细想想,当时她也只是说声「左边」,而不是说「左边那盒会中奖」。
  换句话说,那不过是个路过的第三者随便说说的意见罢了。
  只是很凑巧地,真的给她蒙到了「金天使」。
  或许,从头到尾都是自己听错了。
  (没错……一定是这样。)
  优太强迫自己做了如此判断,决定继续朝鞋柜走去。
  她之所以会去校长室,应该也是为了转学生手续之类的吧!
  盲目地对一个转学的少女探索什么秘密之类的玩意——这是优太最爱的科幻小说中常出现的情节。此刻他决定停止继续这愚昧的游戏,早早回宿舍。
  就在这时。
  「……!」
  优太忽然有种被注视的感觉。
  并非他的感觉器官比别人发达,更不是因为他有什么特殊的感应能力。
  但就是有这种感觉。
  一道确确实实、缠绕于全身的视线。
  优太猛地转头,向走廊前方望去……
  碰!
  仿佛经过计算似的,正前方校长室的大门就在这绝妙时机嘎然关上。
  「怎么会……」
  两片门扉阖上的前一瞬间,优太似乎看到那个转学生由门缝窥伺着自己,心中不免感到惊讶。
  「干嘛啊……那家伙……」
  好不容易才把心情安定下来,却又碰到这种怪事。
  只因一张「金天使」奖券就已经给人如此强烈震撼的少女,仿佛还不满足似的,频频在优太面前搞神秘。她的「无解指数」急速上升,让优太开始对此感到毛骨悚然。
  「啊!真是够了。」
  他胡乱换着鞋子以转移这股莫名的怒气,随即逃跑似的迅速离开现场。
  说真的,再也不要去多想那女孩的事了。

  ***

  隔天早上……
  尽管昨天马上就离开现场,但优太还是因整晚想着渡濑羽音而郁闷不已。一早他便在睡眠不足的状况下,昏沉沉地走向学园。
  从外表判断或许不准,但若就行动模式来看,简直就跟一个坠入爱河的少年没两样。
  即使如此,优太仍不忘以身为班长的自尊提醒自己不可重犯昨天的过错,而照着「和平常一样的时间」早早来到学校。
  然而……
  (咦?)
  才刚过八点,却已有人先来到教室。
  优太对于竟有人比自己早到校虽感到惊讶,但更令人意外的是……
  (那家伙……渡濑?)
  看到这个害自己昨晚失眠的罪魁祸首忽然出现在眼前,优太的心不禁慌乱了起来。
  渡濑羽音并没有注意到优太惊讶的表情,只是安静地在讲桌旁直直站着。
  优太静观了一会儿她这有些可疑的举动,见到她最后什么也没做就走开,在松了一口气之余,也感到有些失望。
  但他随即对自己这样呆呆站在门口,仿佛在期待什么的模样感到愚蠢。
  「……早。」
  尽管最佳时机已过,优太仍尽量假装自然地向正回到座位的少女打招呼。
  「啊……早。」
  渡濑羽音的表情略显紧张,但仍用稳定的口气回复优太。
  「你在做什么?」
  怕不提个问题气氛反而尴尬,优太决定随口问问。
  「没什么。只是到处看看。」
  她简短地回答。好一个平淡的回答。
  「喔……这样啊!」
  如果顺利,就顺着话题顺便问问昨天「金天使」的真相吧!没错!趁机确认她当时是不是在有把握的情况下猜中的……优太在心中如此盘算着。然而,对方简洁的回答实在让他很难把话接下去。
  「有问题吗?」
  「啊!不,没什么……」
  像这种时候,机伶一点的男生就会制造些像「有没有习惯一点啊?」或「有认识新朋友吗?」之类让转学生放松的话题来延续对话,然而……
  对那种应酬式对话不拿手的优太,最后仍找不到话题继续聊下去,两人只好在尴尬的沉默中各自回座。
  渡濑羽音读着应是不久前才拿到的学生手册。而另一边……
  优太并没有如往常般埋头于自己带来的小说,只是一面用手指轻抚着额上那道不知为何抽痛的旧伤,一面呆滞地从窗边座位望着外面。
  只有两人的教室——在这寂静中,唯有少女的翻书声偶尔响起。

  ***

  早上的师生座谈时间才刚开始不久,「那个」突然发生了。
  隆隆隆隆隆!
  以震度大约一或二级的程度一阵轻微摇晃。
  就像大卡车近距离开过身边,或是能震落冬天屋顶积雪的微微震动,毫无预警地向优太袭来。
  「呃……」
  随着一记闷响,森川老师突然倒卧在地,痛苦呻吟着。
  「老、老师!」
  「是时钟!时钟掉下来了!」
  教室壁钟掉落在奔向前去的学生们身旁。不幸的是,它恰好击中正在黑板前写着联络事项的森川老师。
  身为班长的优太随即赶到森川老师身边。
  「啊……呃……」
  幸好森川老师还有些意识,但可见细细血丝从额上渗出。
  站在最前排的女生一见到鲜血,忍不住惊恐地高声尖叫。
  整个教室随之陷入一阵骚动。
  从周围的气氛中,优太隐约察觉到大家正期待身为班长的自己能有所行动。于是,他尽量冷静地做出指示:「先将老师送去保健室吧!保健股长,帮个忙。」
  优太责无旁贷地架起森川老师的肩膀,将她搀扶起来,和担任保健股长的女同学一起离开教室。

  ***

  「你的运气真好。」
  这是年近五十的保健老师听完事情原委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听到自己受到无妄之灾还被说运气好,森川瑞树有些不快地绷起脸来。保健老师一面用沾满碘酒的深褐色绵球涂着她额头侧边的小裂伤,一面继续说道:
  「听你们这样说,时钟的玻璃并没有碎是吧?要是有玻璃碎片掉入眼睛,问题可就不像现在这么容易解决了喔!」
  听完这番话,在场的三个人才恍然大悟。
  经他这么一说,优太想起那个掉落的时钟钟面似乎没有框上玻璃。
  而眼前挂在保健墙上相同规格的时钟钟面上,却镶着一面亮闪闪反射着日光灯的玻璃表面。很明显地,那面玻璃若从教室壁钟的高度掉下是必碎无疑的。
  「还好伤口不深,应该不会留下疤痕啦!」
  森川老师听了,不禁松了口气。
  这也难怪。万一那面时钟镶着玻璃砸下来,现在她的脸上恐怕会刻上一生也无法抹灭的伤痕吧!
  一想到这原本可能发生的不幸,优太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那我先回办公室了。谢谢你们的照顾,帮我转告班上的同学别担心喔!」
  简单的治疗结束后,尽管森川老师故作轻松状,却以一种不同于平常元气十足的疲态向优太他们道谢,并吩咐两人先回教室。
  「看来老师受到不小的惊吓耶!」
  望着森川老师离去的背影,担任保健股长的女孩喃喃说着。
  新学期开始到现在已过了一个月,优太却仅能模糊记得这位女同学的姓……应该说,不只是她,所有存放在优太脑中同学的脸和名字,他几乎都无法正确地将两者连在一起。
  不过打从一开始,优太就不曾打算积极地记住别人的姓名。
  「嗯!」
  他掩饰着自己的窘境,随声附和那位不知姓名的同学。
  「那是谁拆掉的呢?」
  「什么?」
  「时钟上那片玻璃啊!」
  「对喔……」
  经她这么一问才想到。
  同学们就算不会特别注意,但至少也知道教室时钟上镶着片玻璃。再说,大家在上课无聊时都会不时瞄它一眼看看时间,所以应该会有人注意到钟面的数字盘祼露在外。
  不……或许已有同学注意到了,只是还没有人特别提起。从这状况来看,玻璃片被拆掉应是不久前的事吧!
  恐怕是昨天放学以后或今天早上……
  「虽然不知道是谁拆掉的,但真要好好感谢那个人呢!」
  「是感谢……吗?」
  「啊,什么?」女同学对支支吾吾的优太问道。
  「喔!没事。对了,时钟玻璃片的事先别跟大家说喔!」
  「咦?为什么?为什么?」
  对于不说原因就要她答应这莫名其妙的要求,女同学十分不悦地追问优太。
  但是关于真正的理由,优太最终仍一句也没提就回到教室,向同学们转达老师的话。
  得知森川老师不算严重的伤,每个人无不松了口气,感到很开心。
  「……」
  优太的一双眼,谨慎地在眼前的这画面中搜寻。
  不放过隐藏其中任何一丝丝不自然的眼神。
  一个对这消息最感到开心、放心的人——那就是他锁定的目标。
  玻璃框面会被取下绝非偶然。
  就算把它当做是单纯的恶作剧,但只拆下玻璃表面可说是毫无意义的行为。
  不论是谁故意拆下,真正目的都是要让时钟更容易掉落……这么推测似乎比较合理。
  但师生座谈时间的那场微震,绝对是任何人都无法预测到的才对啊!
  所以假设有人故意设下陷阱,那么他的目标绝非特定人士。他只是想欣赏大家看到时钟突然掉落时的惊吓反应,并为此感到满足。换句话说,就是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无聊分子犯下的罪行。
  若事实真如假设,那位设下陷阱的肇事者应是在听到森川老师只负轻伤的消息后最感到安心的人吧?优太如此推侧着。
  当然,优太并不会因认定班上有这号危险人物而特别采取什么行动。只是他一想到在大家未察觉之处藏匿着这样心怀不轨之徒,心里就觉得不舒服,也才会想利用眼前这机会把那家伙给揪出来。
  (可是……每个人看起来都很高兴啊!)
  所有的同学,甚至就连昨天才刚转学过来的渡濑羽音,都在听到好消息后无不满脸欢欣,优太完全无法从中发现可疑分子。
  (话说回来,什么才叫「真正的安心」呢?)
  他一边暗自思索,一边自嘲缺乏根据的推测。
  噹……噹……噹……噹……
  钟声响起,宣告了早上的师生座谈时间结束。
  几乎就在同时,负责每一节课,身材魁梧的现代国文老师现身教室,优太像是和他交接似的,从讲桌旁退下。
  「我听说了喔!森川老师真是多灾多难呀!」
  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关于刚才意外事件的国文老师,马上抬头看看时钟掉落的地方,接着似乎是想放松同学们的心情,说道:「这种时候没挂时钟就别管啦(注:日文中的「时钟」和「别管」为同音异字)!」然而,这低水准的冷笑话反倒让班上飘散着一股尴尬的紧张气氛。
  「对了,那个时钟呢?」
  教师的话让优太注意到「时钟没挂」这件事,一回到座位便马上询问附近的男同学。
  「喔,那个啊!」男同学指着渡濑羽音说:「她是第一个帮大家收拾的喔!」
  他佩服似的回答。
  「嗯!这是什么玩意儿?」
  就在优太对转学生意外活跃的表现感到不解时,国文老师嘴里一面嘀咕,一面将头探向讲桌内。
  他原本望着渡濑羽音背影的视线立刻转向老师,只看到老师手中正握着一块透明飞盘状的物体。
  再仔细看,那应该就是墙上时钟的玻璃表面。
  (……?)
  再一次,优太将视线转回渡濑羽音身上。
  今早发生的事,像连锁反应似的在脑海中一一鲜明地浮现出来。
  ……比自己早到学校的渡濑羽音。
  ……那时,在讲桌边不知在做什么的渡濑羽音。
  ……打招呼时,表情略显紧张的渡濑羽音。
  还有,昨天才刚转学的她却是第一个站出来清理落下的时钟。
  (不……怎么可能。)
  没错,她的确是个谜样人物。
  不管是昨天在超商给他的提示,还是今早在教室的可疑形迹,都有不少令人费解之处。
  但若是只因如此就判定她有嫌疑,似乎也太不公平了,优太于是决定停止这种断章取义的臆测。
  再说,关于渡濑羽音的事,优太根本一无所知。
  (好!)
  他在心中暗暗做了个决定。
  他要将这累积在心头的疑问当面向她问清楚,包括昨天的事。
  优太凝视着渡濑羽音看上去略显纤弱的背影。这时,她突然毫无预警地回头,朝优太的方向望。
  不过,并非因为感受到优太热烈的视线才回头,而是她极其自然且无意中做出的动作。
  就跟转学来第一天自我介绍时一样,少女的眼神又一次和优太交会。
  或许是注意到直直朝自己投来的视线吧,正面接收这道目光的少女,害羞地回报一个有些生硬的微笑。
  (!)
  看到她的一颦一笑,优太的心不知怎地竟扑通扑通狂跳起来,害他赶紧慌张地将视线移到窗外。整张脸活像被阳光直射般发烫。
  (干嘛呀?)
  (怎么会这么紧张?)
  优太对胸口这阵莫名强烈的悸动感到十分不安。
  尽管亟待解答的疑惑充满心中,但老实说,优太非常没把握自己能好好地向她当面提问。
  这种事,也还是第一次碰到。

  ***

  从早上到下午,优太都不断地在模拟搭话的内容。然而,在经过他多次推敲斟酌、好不容易才拼凑出谈话的大概模式时,却发现……
  (真是的!她跑去哪了啊?)
  放学后,优太在校园内遍寻不着渡濑羽音的踪迹。
  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该先请她放学后留下来,先和她约定好才对——优太不禁后悔着。
  话说回来,若他能开口说出那句话,从一开始就不需要这样大费周章地计算时机……很可悲的是,眼前这个一心找寻着渡濑羽音的优太并没有自觉到这点。
  二年级的教室、校舍一楼的教职员室和校长室……所有优太认为她可能出现的地方都找遍了,却不见其踪影。
  (可是……她应该还在校园内才对啊!)
  鞋柜也看过了。
  放在里面的球鞋,正是渡濑羽音还留在校舍内的有力证据。
  这件事就算拖到明天,一定也会和今天没两样——优太这么想着,便决定再找找看。
  (可是,我为什么会这样……)
  (我干嘛那么在意她……)
  某种意义不明、类似强迫的念头隐藏其中。
  对班上其他同学毫无兴趣,甚至连和他们接触都嫌麻烦的优太,却不可思议地唯独对渡濑羽音的存在,怎么也无法忽视。
  仿佛是,优太已经被她深深吸引住了……
  (哈,怎么可能嘛!)
  为了甩掉这愚蠢的念头,优太继续专心地找寻少女的踪影,默默地在校园里徘徊着。最后,他经过最高一层楼,并一路爬上了屋顶。
  打开楼梯塔的铁制门,走下白色水泥地时……
  (啊……)
  就在眼前的栏杆边,优太发现了渡濑羽音的身影。
  混杂着心安、沮丧和重新涌出的紧张感,一股复杂的情绪向他袭来。但优太仍激励自己振作起来,慢慢向她靠近。
  「呃……渡濑同学。」
  「……」
  她没有回答。
  不对,应该说是没反应吧!
  手指放在栏杆上一动也不动的她,似乎正眺望着远处的街道。
  优太决定走近她,从可以看到对方侧面的位置再叫一次。
  「那个……有点事想跟你说。」
  「嘘!」
  她忽然伸出食指放在自己的唇上,不容分说地阻止优太继续说下去。
  她没有朝向优太,依旧紧盯着远方的街道。
  (搞、搞什么啊?)
  然而,在这令人感到莫名恐惧的渡濑羽音面前,优太只能噤声不语。
  (那边,是住宅区吧!)
  跟着她这样毫无目标地望着无趣的景色,优太渐渐感到厌烦。再加上自己被忽视的尴尬,他决定放弃今天的计划,离开现场。
  就在他背对渡濑羽音,准备走回楼梯塔的瞬间……
  铿锵!
  身后传来栏杆摇晃的声响。
  他惊讶地立即转头一看……
  「怎么会?」
  这是哪门子的把戏?栏杆边,渡濑羽音的身影已消失无踪。
  他一个箭步冲向前去,越过栏杆向下方探头搜寻,但无论是设置在一旁的逃生梯还是一楼地面,都见不到少女的身影。
  (大概是从这里下去的吧……)
  独自被遗留在现场的优太心中充满疑惑,不安地望着一条显露于外的避难路径——但无论他怎么想,也想不出渡濑羽音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地翻越过栏杆,再去使用逃生梯的理由。
  更古怪的是,假若她真是由逃生梯跑下去,为何半点刺耳的金属声都没听到?
  (那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好不容易才决定把关于她的所有谜团解开,这下又泡汤了。
  不!应该说,渡濑羽音这个人比之前更令人感到神秘了。
  (可恶!)
  已经没有理由再待在学校的优太,从已半个人影也没有的教室取回书包,心烦意乱地返回宿舍。一股莫名的焦躁,笼罩着优太的全身。

  ***

  优太对渡濑羽音抱持的所有疑念,因夜晚在房里看到的一则新闻而更加确定。
  据报导,天官市内发生了歹徒砍杀街上行人的事件,而发生的地点即是离学园不远的住宅区。
  虽然被送到医院急救的男性被害者幸运地捡回一命,警方仍将此案判定为随机杀人未遂,倾全力追缉歹徒行踪,并呼吁附近居民加强警戒。
  这事件最让优太感到惊讶的,并非自己居住的城市竟发生命案,而是事件的「发生地点」和「发生时间」。
  原本只是随意看着电视的优太,脑中浮现出放学后在顶楼看到的情景。
  (就是那家伙一直望着的地方!)
  犯案现场,就在渡濑羽音从校舍顶楼直直望去的方向。而犯案时间,也正好就是她从学园消失的时刻。
  优太霎时感到全身汗毛直竖。
  (是渡濑羽音吗……)
  她果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电视萤幕上,镜头切换回摄影棚内,一位经常曝光的评论家接着发表此事件与最近市政府利用「新型炸药」拆除废弃大楼之间有所关联的见解,不过,听来似乎并无切中重点。
  「可是……怎么可能嘛!」
  仿佛要否定涌上心中的想法,他无意间蹦出了一句话。
  直到画面角落「突袭天官市之惨剧!」的字幕消失,切换成流泄着轻快音乐的明日气象预报时,优太仍朝着电视萤幕呆呆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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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6 12:39: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少女的真面目

第二章 少女的真面目

  礼拜天,优太决定到商店街附近走走。
  在没课的周末,只要在门禁之前回到宿舍,即使没申请外出也不会有人说话。因此虽没什么特别目的,优太仍习惯在周末出去走走。
  其实优太会去的地方,顶多只是摆满新出版奇幻小说的大型书店,或想要挖宝而顺道光顾的几家古书店罢了。然而对优太来说,这样随性地在街上悠闲漫步,却是段颇有意义的时光。
  事情发生在夕阳开始西下的时刻。
  在离商店街的大马路有些距离的一家小古书店,优太正如往常物色着喜欢的小说。这时……
  「啊……」
  一位疾步走过店前的少女身影,映入优太眼里。
  虽然她穿着洋溢春天气息的白色连身洋装,但那头极具特色的长发,让人一眼便认出她来。
  是渡濑羽音。
  只见她抱着比自己身体还要大的运动包包,默默地快步向前走。
  (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条偏离主要道路,可称为「小径」的巷弄里,林立着当铺、麻将屋、宾馆之类暧昧的店家,到处是地下非法的气息。到了夜晚,更有大批拉客的应召女郎从装饰着俗艳霓虹灯的风化酒店中倾巢而出,是个龙蛇混杂的是非之地。
  要不是发现了难得一见的稀有珍品,否则即使是大白天,优太也绝不想靠近那儿,更别说是个年纪轻轻的少女了。
  然而,渡濑羽音却似乎是独自来到如此复杂危险的场所。
  这太令人起疑了。
  优太放下书本,立刻冲出店外。黄昏时刻的街道行人稀少,要追上她并不困难。
  (可是……她到底想去哪?)
  少女就像只野猫,滑顺地溜进细长的巷内,毫不犹疑地继续前进。
  原就冷清的路上,现在更是一个人影也看不到……倒不如说,是少女特意将自己带向人烟稀少之处。
  (她想做什么?)
  优太从巷口探出头,观察站在昏暗小巷交叉路口上少女的身影,觉得自己就像侦探。
  就在这时……她慢慢转过头来。
  (糟了!)
  他急忙缩起头来,躲过她的视线。
  (被发现了吗?)
  看样子应该是没有。
  为了以防万一,他决定伺机不动。一会儿之后,他再度将头探向街上。
  (……果然!)
  如他所料,渡濑羽音已消失无踪。
  尽管他还是为求慎重地搜遍所有的分岔路,却依旧不见少女的踪影。
  跟踪失败。
  「……呼!」
  不过,优太不觉地松了口气。
  「因怀疑而探究」这句话,若是像现在这样单纯以「兴趣」为原动力来进行,的确是不难。但是,以后呢?
  依常理来判断,优太那种毫无脉络的推理根本不合常理。假若让渡濑羽音知道了自己对她有所怀疑,一定会重重伤了她的心吧!
  到时,口才最差的优太能够弥补这份错误吗?
  绝对办不到。
  更令人担心的是,万一这个名叫渡濑羽音的少女,和优太心中所想的一样……又该怎么办?
  那就更让人束手无策了。
  再怎么说,他也不过是个高中生,若真遭遇那样严重的状态,也别想要脱身了。
  (算了算了,回去吧!)
  才刚这么想……
  「哇啊!」
  一声哀鸣突然从巷子另一端传来。
  不是普通的喊叫声,而是男性凄厉的哀号。
  (不、不会吧……)
  (这不是在开玩笑!)
  前一刻才对自己缺乏自知之明而加以训诫,马上又……
  说是「万一」但说不定终究会发生,这样的想法强烈动摇着优太的心。
  然而……
  (不……还不能确定。)
  也许只是单纯的事故。
  绝对和前几天的新闻完全无关,只是一场单纯的意外。
  (即使是这样……至少我也该报警吧!)
  脑中如此思索着的优太振作起沮丧的心情,决定顺着良心做出行动。
  他穿过狭窄的巷道,朝声音来源处急奔过去。
  「呃……唔……」
  又有声音传来。
  这次换成一种低沉的呻吟声。
  也许是因为不停在幽暗窄巷徘徊的关系,那声音来源的尽头散发着令人炫目的白色光芒。
  就在他以为视野就要开展的瞬间,
  砰!
  「哎哟?」
  优太撞到某个柔软的物体,摔了个四脚朝天。
  因为光线太刺眼,别说是闪躲了,就连自己撞到什么都搞不清楚。
  「好痛……」
  优太一抬头,只见将运动包包抱在胸前的渡濑羽音就站在那里,似乎很担心似的凝视着他。
  看来是优太冲上前来时迎面撞上了那个包包,或许是它发挥了缓冲的作用吧,渡濑羽音倒是幸运地没受到什么冲击。
  「你还好吗?」
  她弯下腰探头过来,向他伸出一只白皙的手。
  「嗯……嗯!」
  尽管有些难为情,优太仍坦率地握住那只手。
  叮!
  「!」
  他反射性地甩开对方的手。
  一股冲击流贯全身,额头附近开始刺痛,就和那天在便利商店被触碰到的感受相同。
  「怎么了?」看到优太这样的反应,她不解地问道。
  「没、没事……」
  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优太一面猜测,一面慌张地靠自己站起身来。
  少女看着他,把手收回。
  该不会惹她不高兴了吧……才这么想时——
  「你来得正是时候。」渡濑羽音直直盯着他的脸,开口说道。
  「嗯?」
  优太愣了一下,顺着少女朝她背后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啊!」
  出现在那里的,是一个用手压着侧腹,蹲坐在地上的中年男子。
  只见鲜血从他的指缝汩汩渗出,看来刚刚的哀鸣声就是这个男子发出的。
  「好像遭到随机杀人魔袭击了。你应该从新闻报导上知道这件事吧?」
  (知道是知道,可是……)
  (可是,什么随机杀人魔……)
  直到刚刚还在脑中想像的「严重事态」,就这样毫无预警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面对如此严重的事态,让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优太无法好好思考。
  即使如此,他还是打算用混乱的头脑向少女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喂,那边扶一下。」
  「……什么?」
  渡濑羽音绕到男子身旁,试着将他搀扶起来,不知要做什么。
  「快点!」
  「啊、喔……」
  她大声催促,优太这才像被点醒似的,赶紧支撑起男子另一侧的身躯。
  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出血过多,男子已陷入意识不清的状态。
  优太原本想问她的问题,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不,得快点叫救护车。」
  「不用了,快往这里。」
  轻轻闪过惊慌失措的优太,渡濑羽音以毫不犹豫的步伐开始移动。
  「你、你要去哪里?」
  「医院。」
  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从不知道这种地方还有医院的优太,尽管感到狐疑,仍默默地跟在少女身后。
  在人烟稀少,宛如迷宫的巷道内不知拐了几次弯后……
  「到了。」
  她忽然停下脚步,指着眼前一栋低矮的建筑物。
  那块让人感受到年代久远的招牌虽已褪色不易辨读,但还是勉强看得出上头写着「外科」两个字。
  穿过玄关一进到里头,一阵独特的药水味立刻扑鼻而来。
  看来还算是家有在看诊的医院——正当优太因闻到这股气味而稍微感到放心时,一见到空荡荡的候诊室,心中马上又充满不安。
  就连柜台,也只有个小小的呼叫铃,半个护士的影子都没看到。
  依照渡濑羽音的指示,两人让男子横躺在旁边的沙发上。
  铃……铃……铃……
  她独自走向柜台,毫不犹豫地连续按了几下呼叫铃,接着说:
  「好了,我们走吧!」
  便快步向玄关走去。
  「等、等一下啦!」
  见到渡濑羽音尚未等护士出来就要离去,优太慌张地追了上去。
  一冲出门口,只见她没等优太,便自顾自地向前走。
  「就这样把他放在那里怎么行啊?」
  「没问题啦!」
  面对好不容易追上并面露不安的优太,少女泰然自若地回答。
  「你怎么那么确定?如果那里一个人也没有的话……」
  他回想起那间医院荒凉的样子,觉得这情况实在很可能发生。但少女仍然只回答一句「没问题」,完全没有返回医院的意思。
  (到底在搞什么嘛……)
  优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又不想就此各自分开,便只是沉默地跟在她身后走着。
  「谢谢。」
  「呃?」
  听到她突然向自己道谢,优太因来不及反应而笨拙地回了一声。
  「多亏你的帮忙,谢谢!」
  一直走到已看不见医院时,渡濑羽音才停下脚步,回头对优太说。
  「啊……」
  仔细一看,也许是刚刚搀扶男子的关系吧,斑斑血迹沾满了她洋装的腋下。
  该不会我也……优太赶紧检查自己的衣服,幸好自己支撑男子的那侧似乎并无负伤,他的衣服上没有一丝污点。
  「好像有点明显喔,这个。」
  她挑起沾有血污的部分苦笑着。
  「喂,要不要去咖啡店坐坐?我请客,就当成谢谢你帮忙的回礼。好不好嘛?」
  渡濑羽音撒娇地抬头看着优太。
  她的眼睛、表情、举止,在优太眼里是那样可爱迷人……一回神,他发现自己就像被施下魔法般点点头。
  「太好了……」
  那张甜美的脸再度绽开笑容,她轻快地转回身,继续向前走。
  而还身陷于少女魅力魔法中的优太,只是呆呆望着她那头轻盈摆动的长发,像个随从似的紧紧跟在身后。
  没多久,两人经过一间路旁的速食餐厅,可是她却不进去。
  (咦……为什么?)
  又走了一会儿,这次出现的是家颇为时髦的咖啡连锁店。但相同地,渡濑羽音也只是直直走过。
  (她要去哪?)
  若是要去洗手间,那两间店应该都有。可是她却无动于衷地继续往前走,让优太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

  ***

  接着又走了五分钟。
  「就这家吧!」少女说道。
  一看到这间她毫不犹豫选中的咖啡店——
  (不会吧?)
  优太不禁哑口无言。
  出现在眼前的,是家连是否在营业都令人怀疑,外观破败不堪的店铺。那已开始腐朽的老旧店面,再怎么看都不像年轻人会想靠近的地方。
  优太经她一说……接着再看到架设于玄关的木雕招牌上写着「喫茶?山小屋」后,才猛然发现那儿原来是家咖啡店。
  「进去罗!」
  与优太的困惑恰恰相反,渡濑羽音就像在自己家中,自在地打开店门。
  的确,这是间咖啡店,而推开店门时响起的一阵「叮叮叮」也十分悦耳。然而……
  「啊?」
  迎向两人的,是名看来就像个常年深居山中的中年男子,的确不负「喫茶?山小屋」的店名。而他蓄着落腮须的凶恶脸庞,与亲切可爱的女服务生有着天壤之别,令人畏惧三分。
  电视传来的赛马实况喧闹声,取代了店内的背景音乐。昏暗的店内,正读着体育报的彪形大汉一看到两人,连声「欢迎光临」也不讲,立刻挑眉怒目相向。
  他应该就是这家店的老板吧!
  没见到其他店员,也没有其他客人。
  优太此刻只想逃出店外,但极度的恐惧却让他连个闷声也不敢吭。
  老实说,原本优太脑中所想的,是那种……更适合年轻情侣们互诉情衷,明亮且气氛美好的咖啡店。没想到……
  (这家伙为什么……偏偏选这鬼地方……)
  包括先前那家诡异的医院,优太对于这段自己毫无意愿参与的「当地街巷游记」,开始有种被强迫加入的感觉,心中顿时充满了欲哭无泪的无奈。
  对于这种摆明了只收熟客的尴尬气氛感到畏缩的优太,渡濑羽音却相反地一丝踌躇也没有,大刺刺地就往店里面走。
  「喂!等等啊小姐,是谁说你们可以进来的?」
  男子一边口出毫无待客之道的恶言,一边走出吧台,向羽音靠近。
  「现在不是营业中吗?」
  「那只对老子我认为是客人的家伙才适用。」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店!
  真不愧是这种聚集着三教九流的小巷里才会有的咖啡店,但现在可不是佩服的时候。男子瞥了渡濑羽音一眼,立刻发现到洋装上的斑斑血迹。
  「啊?那是什么?」
  当他粗暴地伸手抓住羽音的洋装时,裙子下摆随之被高高撩起,直到大腿都快要露出来了。
  「真脏耶……是番茄酱吗?还是血?」
  「……」
  羽音不发一语,只是直直地盯着男子看。
  「住、住手!」
  对男子这举动已忍无可忍的优太抓住男子的手。
  连吵架经验都没有的优太不知接下来该有何动作,就这样揪着男子的袖口僵在半空中。
  「喂!你是怎样?」
  「放、放开她!那、那是刚才受伤的……」
  「没人问你啦,臭小子!」
  男子空着的那只手握起拳头,二话不说就朝优太挥过去。
  面对这攻击,优太根本来不及闪躲。
  「哇!」
  眼看一记飞拳袭来,他因恐惧不禁紧紧闭上眼睛。
  嘎!
  然而,男子的攻击并没有碰触到优太。就在他面前仅仅数公分的距离,拳头突然被挡了下来。
  「啊!混帐……唉哟!痛死我了。」
  令人惊讶的事发生了。渡濑羽音那白皙的手臂竟紧紧抓住了男子的手腕,朝外侧使劲地向上扭转。丝毫无法抗拒的男子整个人慢慢下沉,最后歪七扭八地单膝跪坐在地。
  「渡……渡濑、同学?」
  「桂木同学,稍微离远一点。」她温柔地向茫然呆立一旁的优太低声说道。
  由地上传来的慌乱喘息声,便可知道男子的怒火就要达到顶点。但少女绝妙的力道却让他的身体动弹不得。
  「可是……」
  「就照我说的。」
  「嗯,好。」
  仿佛被那股沉静的魄力震慑住了,优太慌张地向店里内侧的座位移动。
  不用说,优太当然非常担心她的安危。但不知为何,他直觉自己不该再待在那里。
  就在下一刻,这个预感成真了。
  「混帐家伙!」
  应该是渡濑羽音抓着男子的手劲放松了些吧,一瞬间,男子宛如一只被松开锁链的野兽,猛然向她袭击而去。
  但那直线性的动作完全被羽音看透,她敏捷地将身子向旁边一闪,避开攻击。
  面对男子之后不断挥来的拳头,她也只是移动上半身,便轻易挡掉所有的攻击。
  (太、太强了……)
  忽儿向左忽地又向右,少女那宛如柳枝摇曳般漂亮俐落的身段,让对武术不甚熟悉的优太也不禁看得入神。
  「可恶……呼!呼!怎……怎么都打不中!」
  男子的气息开始混乱,攻势也愈来愈猛烈。恼怒的他或许想举起少女娇小的身躯,蛮干地挥出一记记上钩拳。
  咻!咻!
  猛力挥出的每一拳划过半空中,声响连在远处观战的优太都听得一清二楚。但那种有勇无谋的攻击,当然是碰不着敌人的一根毛发。
  这时,羽音大声地朝地面跺,一口气冲到男子跟前,并用手压住对方的脸,顺着他上钩拳的动作,将男子身躯仰天一弯。
  嘎!
  紧接着,她从后方用脚绊住男子支撑身体的后脚跟,停了几秒钟,将压在对方脸上的手朝男子背后猛力折下。
  身长近两公尺的彪形大汉,当场向后翻了个滑稽的跟斗……
  咚!
  仿佛在搞笑似的,男子的双脚「漂亮」着地。
  「……啊?」
  面对眼前这难以理解的状况,大汉吓得瞪大眼睛,环顾四周。这时从他的身后……
  「要不要再来一次?」
  「呜哇!」
  听到渡濑羽音轻声一问,男子立刻发出可笑的惊叫声,不禁跳了起来。
  「饶、饶了我吧!知道了,知道了,算我输啦!你们爱坐哪就坐哪!」
  「那,就坐这吧!你也过来啊,桂木同学。」
  听到男子终于认输,羽音便立刻选了个正面对着吧台的座位,而优太也战战兢兢地跟在她后面。
  坐下后才发现,这里是最能清楚看到设在吧台内那台电视的好位置。可惜优太对赛马丝毫不感兴趣,所以这项特别服务变得有些多余了。
  「嗯……你怎么会……」
  二话不说,优太赶紧先问清楚她的真实身分。然而……
  「这件事以后再说好吗?」
  羽音将食指放在唇前,婉转地阻止优太的提问。
  「要点什么?」
  不知是何时,刚才那个男子忽然出现在羽音身旁,勉为其难地为两人点餐。
  (是吗……)
  (这样也好……)
  的确,优太实在没这份勇气,在这位才刚被狠狠教训过的男子面前询问她武功高强的秘密。
  「桂木同学呢?」
  「喔,那……咖啡好了。」
  因为是受到请客的一方,所以优太客气地点了杯含税四百圆的综合咖啡。
  「啧!」
  一个不悦的咋舌声同时响起。
  很明显地,是男子对优太只点便宜的咖啡感到不满。
  「那我也点这个。」
  「知道了啦!」
  男子极不情愿地在嘴里咕哝着,然后又慢吞吞地走回吧台。
  「桂木同学,我去换件衣服就回来。」
  「啊?」
  优太慌张地看着准备起身离开的渡濑羽音,但她却完全不在乎优太紧张的模样,抱起大包包就快步走进店内的厕所。
  大汉的目光紧跟着少女一会儿,但她一关上门,他就不知在嘀咕些什么,低下头煮咖啡。
  (不、不会吧……)
  就这样,店内只剩下优太,和那位紧绷着脸的老板。
  异常安静的店里,只听得到电视传来喧闹的赛马转播声,和大汉准备杯盘的声响。听来有些粗暴慌乱的杯盘撞击声,或许是因为大汉败在少女手下的悔恨吧,优太猜想着。
  但即使他想确认这份猜测,却因为男子从刚才便带着杀气的眼神狠狠瞪着他,所以连正视对方都不敢。
  虽然并没有真的被下毒手,但优太还是紧张地如坐针毡。
  (超、超尴尬的!)
  (受不了啊!)
  他全身紧绷地挺直着背,只能一个劲地不停从脑中向渡濑羽音发出「速回座位」的求救讯号。
  「久等了。」
  「啊?」
  就在这时,渡濑羽音仿佛真的接收到讯号似的回到座位,优太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如少女所言,她身上的连身洋装已由原本的白色换成另一件干净的浅绿色。
  算算时间,也才过了一分钟左右。而在这段搞不如比男生上厕所还要短的时间里,渡濑羽音却能快速换好衣服,回到座位来。
  其实,在优太刚刚盼望着羽音回座的同时,一个新的疑问又浮上心头。
  或许应该说,是在看到换穿完毕的她后。
  (奇怪……她为什么会随身带着替换的衣服?)
  面对这个新的疑惑,优太再次感到莫名其妙。
  即使关于羽音武功高强的秘密目前先搁置一旁……但一回想起至今所有发生的事,心中便充满重重疑惑急待解答。而他也知道,现在正是把一切问清楚的绝佳时机。
  只是关于这些疑问,要从何问起、如何问起,优太一点头绪也没有。
  而让他感到心慌意乱的,是为何自己对这样一个将凶恶莽汉轻易玩弄于股掌的少女,却完全感受不到一丝丝的「恐惧」?这点,就连优太本身也无法解释。
  像现在这样和她促膝面对,也没有一点不自在。
  「刚刚真是谢谢你!」
  不知她是否看透了对方的心思,渡濑羽音在默不作声的优太面前先开了口。而优太费了点时间,才搞懂这份道谢指的是帮忙将伤者送到医院那档事。
  「没、没什么啦……倒是那个人,真的没问题吗?就这样放着他不管……」
  「别担心,反正医院里有人在。」
  (那里有人……在吗?)
  注意到优太完全搞不清楚的样子,羽音用更确定的语气解释着。
  「就算这样,至少也该向院方说明一下事情大概的状况吧……」
  「比起两个外行人在那随便判断,不如直接让医生看诊不是比较快?迅速地将伤者送去医院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事。接下来,就是医生的工作了。反正我们就算杵在那儿也帮不上什么忙啊!」
  「这……这样说是没错啦,不过……」
  即使被羽音有条不紊的发言气势压倒,优太仍接着说下去。
  他打算把这话题当成引子,来个打破砂锅问到底。
  「……不过话说回来,你还满厉害的嘛!竟然知道那种地方有医院,就连我这个来这里已超过一年以上的人,也从不知道有那间医院。」
  「因为我就住在附近啊,所以常在这一带晃。」
  「你不是住宿舍吗?」
  「不是。我住这附近一栋叫『新中心』的大厦,就在河边。」
  「『新中心』……不就是那栋高楼大厦?」
  羽音轻轻地点点头。
  「哇噻……」
  这个名为「新中心」的大厦,是栋连对房地产不甚精通的优太都略知一二,在天官市颇负盛名的高层建筑。而那栋大楼的住户,过着那种让许多人怀着「如果有天我也可以这样……」的美梦,在心中描绘将来成功美景的上流生活。
  听到她没住宿舍当然很意外,但更让优太惊讶不已的,是她竟然住在那样高级的地方。
  「你父母……是什么职业?」明知道是个古板的老问题,他还是禁不住好奇地对羽音脱口问道。
  「算是科学家吧!」
  「两个都是?」
  「嗯!」
  「科学家啊……」
  听到这个跟自己的生活完全搭不上线的字眼,优太不自觉地在口中复诵着。
  「那他们研究的是?」
  一身白袍的夫妇,日以继夜地在实验室埋首于研究——优太脑中径自幻想着这个画面,整个眼睛都亮了起来。
  「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们专攻的领域,大概是关于由特殊物质所构成的人工生命体和相关的研究开发吧!」
  「人、人工生命体?」
  一听到这个只会出现在科幻小说中的特殊名词,优太心中顿时充满了兴奋之情。
  甚至对这个仿佛电影的情节竟出现在现实世界中,有股莫名的感动。
  「嗯……就像复制动物之类的东西?」
  「不是啦!刚刚不是说过『由特殊物质构成』吗?先在那种物质里植入内含人工智慧的记忆体核心,再藉着发送特殊信号,让它直接操控整体运作。我爸妈就是做类似的研究。素材本身就和人类、动物相异,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生命体。应该这么说,和机器人比较相近吧!」
  羽音一边流利地说明,一边浅浅笑着。
  优太总感觉那微笑似另有深意。
  「那么,你所谓的『特殊物质』,指的就是金属或其他种类的物质罗?」
  「若从它最初的分子构造上来判断,应该被归类为『矿物』吧!」
  「……最初?」
  「嗯!只要它本身拥有意识,就能巧妙地变化本身的分子构造,来保护自己免于受到一切外在因素的影响。」
  「你的意思是……原本是一块石头,却可以变成铁或木材?」
  渡濑羽音静静地点头。
  「太扯了吧!地球上不可能有那种物质。」
  「……没错,那是不存在于地球上的东西。」
  「啊?」
  「人因变体……这是它的正式名称。听说是一种来自宇宙的陨石里所含有的物质。」
  「人因变体……」
  不用说,这绝对是优太出生以来第一次听到的名词,但……
  (咦?)
  就在优太念出这个字的瞬间,他竟奇妙地对这发音感到莫名耳熟。
  「真是令人惊讶!不过,你可以告诉我这么多吗?一般来说,这种事不是都被当成企业机密之类的吗?」
  「原则上来说,这么做的确会出很多问题。不过像我这样的一个小鬼,就算说了也没有人会相信吧?」
  「是这样吗……」
  优太一副无法释怀的样子,微弱地回应羽音的话。
  「再说……其实我也希望桂木同学能知道『世界上有这种物质』。」
  「……」
  对于这项超出常轨的生化技术话题,优太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愣愣地沉默不语。
  而她特别指名「桂木同学」的用意为何?优太更是一头雾水。
  「你好像不太相信我的话。」
  「抱歉,我还是有点半信半疑。」
  「没关系。反正你只是目前『还没』相信嘛!」
  羽音眯起双眼,柔柔笑着。
  (目前……还没?)
  望着那隐约带着苦衷的表情,优太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慌。
  很明显地,目前两人在资讯量上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而这道高不可攀的隔阂,带来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焦躁感,压迫着优太的心。
  (完全搞糊涂了。)
  愈是想知道渡濑羽音的事,疑问却仿佛跟这份好奇心成正比似的不断增加。这让优太觉得,她的存在离自己愈来愈遥远了。
  因此,优太在明瞭再继续谈那什么「人因变体」的特殊物质也只是鸭子听雷后,决定另寻话题。
  (呃……)
  不过,要马上想出个新话题也没这么容易……
  「……」
  「……」
  一阵尴尬的沉默飘荡在两人之间。
  「喏!」
  一个低声突如其来地响起,两个咖啡杯铿锵一声,粗鲁地在两人面前重重放下,而几滴因震动而溅出杯外的咖啡,就这样四散在木造餐桌上。
  「哼!」
  男子似乎在向两人示威似的闷哼一声,接着又走回吧台。
  假如这家店有所谓「待客指南」,倒还真想瞧瞧呢!
  (唉,算了。)
  (喝完就快离开吧!)
  没想到,偏偏在这时……
  「请问……」
  不知何故,渡濑羽音竟叫住凶神恶煞的大汉。
  「干嘛?」
  男子转过身,不悦的回答响遍整间空荡荡的店内。反倒是一声也没吭的优太又紧张了起来。
  她到底想说什么?正当优太感到疑惑时……
  「请转到第六频道。」
  羽音静静地说出这样的要求。
  「什么?我在看赛马耶!」
  如预期般,男子强烈地表达不满,怒气冲冲地破口大骂。
  但一丝畏怯也没有的羽音再次提出相同的要求。
  「……」
  男子万分不甘愿的情绪就写在脸上,却没有再做任何反驳。
  「要转台是吧……转就转吧,混帐!」
  终于屈服的他胡乱地将报纸揉成一团,仿佛宣告投降似的按下遥控器。瞬间切换的萤幕上,出现了似乎是重播,优太还有些模糊记忆的无趣综艺节目。
  (这……就是她想看的?)
  羽音根本瞧也没瞧电视一眼,只是低头看着端来的咖啡。
  (喂、喂,别这样嘛!)
  就连优太也觉得这样对男子有些可怜,便打算自己来看。这时……
  「你不喝吗?」
  羽音向他问道。
  「喔!要喝啊,只是……」
  他现在一定正站在那瞪着我们吧……优太一边惧怕着大汉的视线,一边低头看着咖啡杯。
  碟子、汤匙、咖啡杯,以及杯中黑鸦鸦的液体——这就是全部了。
  既不见盛有两人份鲜奶油的牛奶壶,就连装着粗砂糖或方糖的糖罐也没有。
  看得到的,就只有堆在桌边一盒盒奶油球和细砂糖糖包,简直跟速食店里的饮料吧水准没两样。
  不,光是从有多种饮料让人无限畅饮这点来看,速食店还比这好太多了。
  优太帮自己和羽音拿了奶油球和糖包,将奶油球和砂糖分别一点一点地倒入杯中。
  巧克力牛奶的色调,加上微微的甜。
  这就是优太最喜爱的组合。
  但这并不是什么「咖啡行家」的喝法,甚至是很外行的。因为这不过是既不愿单喝黑咖啡,又不喜欢奶味太重或太甜的优太,在最后折衷调配出的个人口味罢了。
  (咦?)
  他有些吃惊地看着羽音。
  虽然这只是偏见,但在优太的印象中,只要是女生,就一定会在咖啡里倒入一堆鲜奶油……但和预期相反地,羽音只加了一点点,在杯中不停搅拌着,一旁的包装里尚有残留许多未加入的鲜奶油。
  (这家伙该不会……)
  才在想这或许只是偶然,优太又看到她撕开糖包,同样只将极少量的砂糖倒入咖啡中。
  换句话说,羽音和优太的喝法如出一辙。
  「怎么了吗?」
  「啊!没什么……」
  应该只是碰巧罢了。
  当然,优太不可能骂她「少学我!」只能静静地喝着咖啡。
  (……)
  既然是渡濑羽音毫不犹豫选择的店,那么就算其他部分再怎样糟糕,至少咖啡的口味应该是不错的吧——优太一面这么期待着,一面啜了一小口。然而……
  (……很普通。)
  (……就跟即溶咖啡没两样嘛!)
  渡濑羽音是在开玩笑吗?她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竟把我带来这种地方?优太百思不得其解。
  这样的咖啡也要四百圆,根本就是抢劫。
  (算了,反正是别人请客,就别太计较了……)
  (不过,唉……)
  优太在心中大大叹了一口气。
  他略低着头,透过眼镜望去。在自己的裸视和镜片两者重叠的世界里,渡濑羽音显得模糊不清。
  (咦……怎么又……)
  (最近特别会这样……)
  在望着羽音的同时,他不自觉地用手指抓着额头上发痒的伤口。
  额上的旧伤从以前到现在都好好的,这几天却格外地痛。
  「……」
  对于优太这模样,渡濑羽音只是静静凝视着。
  「啊!呃……不好意思。」
  察觉到她投来的目光,优太慌张地赶紧用浏海盖住伤口。
  「没关系。只是,那道伤口怎么了吗?该不会是很痛吧?」
  「喔!没事啦!这是很久以前就有的伤痕。」
  「这样啊!」
  羽音仍直盯着他的额头瞧,而不想再被注意的优太为了不让她继续追问下去,赶紧又做了些说明。
  「好像是遇到什么意外事故吧!不过那是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发生的,所以当时会不会痛,老实说我也不记得了。等懂事后注意到时,就已经有道伤痕了……反正也没有什么特别有趣的典故,所以为了不引人注意,我平常就像这样把它盖住。」
  优太一口气说完,然后照着每天早上在镜前那样轻轻拨弄着浏海给她看。
  「所以不会痛罗?」
  「嗯,顶多会有点痒。」
  「喔!」
  「可是也只有这两、三天会这样啦!以前从来不会发痒的。」
  不知不觉中,优太变得像是在辩解什么似的拼命说着。
  或许是因为他不想让对方误会自己有什么怪病吧!
  面对那样的优太,羽音也只是「嗯、嗯」地,像明理的母亲或姊姊般,心平气和地颔首答道。
  叮叮铃铃!
  就在这时,一阵格外清脆的铃铛声从电视里传来。
  原来是新闻快报。
  那种在地方电视台时常可见的年轻播报员,正神情紧张地播报着新闻。
  既然是紧急快报,优太大概可以预测到是什么新闻。果然,正是优太刚刚才亲身经历的那件事。

  ……今天下午三点左右,一位腹部受到重伤的男子于天官町被人发现。
  ……经猜测,这名男子很有可能是自己挣扎到医院,并幸运地捡回一命。
  ……警方强烈推测这与先前杀人未遂事件有关联,并已加强出事地点一带的警戒。
  ……详细的事发经过,将等这名男子身体回复后再进行确认。
  「你看!那个人没事吧!」
  一副「我就说嘛」的样子,渡濑羽音在优太耳边低语。
  「嗯……可是报导说他是自己挣扎到医院……」
  一排小小的报导字幕出现在现场转播画面旁,优太一边斜眼看着,一边有点无法心服地嘀咕着。
  「反正他得救就好,其他不重要。」
  和有些失落的优太恰恰相反,羽音只是若无其事地静静喝着咖啡。
  「可是……」
  「早知道当时就该留在医院,然后让大家知道是你帮的忙?」
  「不、不是这样啦……」
  骗人。
  一针见血。
  在优太的内心某处,的确是希望得到世人对自己这份功劳的慰劳和赞美。
  而这份虚荣心被对方毫不留情地点破,优太只好尴尬地低着头看着手边的咖啡,试图避开羽音的视线。
  「嘿,你们也快趁着还没被杀之前早点滚回去吧!」
  男子看完新闻快报,开玩笑地嘲弄这两位客人。
  看来他真的巴不得优太他们早一秒离开。
  「说得也是。走吧,桂木同学。」
  「啊?」
  优太惊讶地看着突然从座位上起身的羽音。
  她的行动转变之快,就和先前从医院离开时没两样。
  一副「这里的事已经办完了」的样子。
  「等……等一下……」
  为了赶上已结好帐的羽音,优太将还剩半杯以上的咖啡,咕噜咕噜地一口喝完,便追上前去。
  (哇,不用现金?)
  看到刷卡付钱的羽音,优太再次确定她绝非等闲之辈。
  即使如此,优太仍将一杯咖啡的钱递给羽音。
  「喏,这是我那杯的钱。」
  也许是受到刚刚那场谈话的影响吧!优太觉得让她请客似乎不太体面。但说得更明白点,这只是优太对于被对方发现「自己心胸狭窄」所做的一点反驳。
  「就说不用了嘛!」
  「不,你拿去吧!谢谢招待。」
  羽音迟迟不肯收下钱,优太不敢触碰她的手,只好将几个硬币放在收银机旁的桌子上。
  「真受不了,已经说好是我请客了嘛!」
  她在身后不满地抱怨着。但这一次,优太决定充耳不闻。
  接着从后面传来大汉的咒骂声。
  「千万别再来啊!」

  这还需要你说吗?

  ***

  「今天就这样吧!」渡濑羽音在走出咖啡店「喫茶?山小屋」不久后说道。
  听到她如此潇洒的道别,优太立刻反射性地说:
  「我、我送你回家吧!」
  到现在连一个关键问题都还没问到,优太想要把握这最后机会。
  其实羽音住的大厦就在附近,加上刚刚在咖啡店目睹到的那场拳打脚踢,反而是优太才会给人添麻烦吧!
  所以优太是在「应该会遭到拒绝」的心理准备下提出这要求的。
  「……」
  然而,不知何故,羽音只是直直凝视着优太的双眼。
  「嗯,谢谢。」
  接着不带半点顾虑,爽快地答应了。
  甚至在她的答话里,隐约可见某种澎湃的情感深藏其中。
  「喂?喔!喔!」
  正因为认定会遭到拒绝,优太在听到这意外的答复后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对于自己这样不够稳重的言行举止,他再次感到十分丢脸。
  「往这边走吧!」
  「喔!嗯!」
  就和之前找咖啡厅时一样,优太仍像个家臣,亦步亦趋地跟在走在前头的羽音身后。
  (呼……)
  直到从狭窄幽暗的小巷中解放,且周遭开始渐渐变回自己熟悉的景色时,优太才终于感到心安。
  走在刚刚那样陌生的地方实在令人不安。
  在这城市以「著名地标」之姿矗立着的巨大建筑物出现在眼前。走到这里,也代表羽音的家已近在咫尺。但是……
  「……」
  两人这时来到了一栋有八层楼的建筑物前。就在这栋被警告禁止人们进入的栅栏环环围住的大楼前,渡濑羽音突然站住不动,抬起头向上望着。
  (……?)
  优太也跟着停下脚步,仰头朝上望。
  然而出现在他眼里的,除了那片挂着云彩的黄昏天空,就只剩下一栋仿佛要划开夕阳般高高耸立着,毫无奇特之处的钢筋水泥建筑。
  再加上因大楼表面瓷砖全数剥落而暴露在外的无数条裂痕,更让人强烈感受到一种风烛残年的老朽与无奈。
  「这就是新闻报导过的废弃大楼喔!听说最近刚好要当成新型炸药的实验而被拆除。」
  见羽音似乎还颇有兴趣,优太尽量简洁地说明。
  「喔……对啊!」
  但她似乎早已知道这消息,毫不在意地回答后,便继续往前走。
  到底是什么引起了羽音的兴趣,让她特别停下脚步佇足仰望?优太虽然不知道,但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照样跟随在羽音的身后。

  ***

  没多久,两人便来到这栋高楼大厦「新中心」。
  「哇……」
  高达二十层楼高的建筑伸向天际。
  这栋总户数超过一百户,每间格局都十分宽敞的河畔大厦,果真不负它在天官市最高建筑物之盛名,其外观之气派豪华,让人光是抬头仰望便感到脚软。
  「那个……」
  走到大厦门口时,优太忽然在渡濑羽音面前显得踌躇犹疑。
  虽然对优太而言,她依然是个被重重谜团围住的神秘人物……但现在的他在面对这个和自己有着天壤之别的渡濑羽音,却开始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惧感。
  「呃……那就先送到这了。」
  优太终究无法抓准时机告诉她自己心中的疑惑。正当他因受不了尴尬气氛而准备匆匆离去时……
  羽音竟向狼狈的优太说出令人惊讶的话。
  「方便的话,要不要上来坐坐?」
  「啊?」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邀请,优太惊讶地无言以对。
  这绝不是一个才十几岁的小女生会对尚未熟识的同学说出的话。
  虽然优太正处思春期,受到这样的邀约也没有不高兴的道理,但是……
  「不好吧……我想你的家人……」
  对于也许会看见对方正在家中的父母,优太可是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家里没人啦!」
  「啊?」
  优太再次哑然失声。
  「我现在没有和家人住在一起。」
  「也就是说……你现在独自生活?」
  羽音轻轻点了点头,回应优太略显不可置信的问话。
  而她,居然打算带一个「身心健全」的男高中生进到自己的房子里!这下,更让人完全无法相信那邀约竟是出自一个年轻女孩的口中。
  (她……是什么意思啊?)
  羽音邀自己到房里去究竟有何用意?优太完全被搞糊涂了。
  或许应该说,在那样充满诱惑的话语当前,已让他无法好好思考了。
  「不,我想还是……」
  虽然很假,但至少表示点顾虑吧!
  「时间不是还早吗?」
  听她这么一说,优太瞄了一眼手表。
  (四点半呀……)
  离宿舍门禁还有两个半小时。估算回去的路程,足足还有两个小时的空档。
  还很充裕。
  「充裕」指的是什么,优太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很充裕。
  「……不方便吗?」
  身材并不算高的优太,看着身边这个娇小的美少女娇滴滴地抬头望着自己。和转学来那天的第一印象没变,羽音真的太可爱了……
  「好不好嘛?」
  于是……
  「嗯!」
  优太用那颗桨糊脑袋抱着不可能实现的妄想,毫不抵抗地臣服于自己的性欲。
  「那就进来吧!」
  「喔!好。」
  再怎么说,这个正处于思春期的优太,受到这样的邀约也没有不高兴的道理啊!

  就这样,他来到了这谜样的转学生——渡濑羽音的房子里。
  究竟事情是怎么演变到这地步的。
  这问题,正是所有疑惑中最叫人感到匪夷所思的「谜题」了。

  ***

  「这、这什么呀……」
  一被带进屋里,优太不禁脱口而出。
  四房一厅的格局加上一个人住略嫌过大的空间,的确是充满豪宅的气势。但整间房子别说是家具了,就连电视之类的电器用品,或餐桌、椅子等物品,竟完全都没有,让人感受不到一点有人生活在此的气息。
  「该不会是你搬家的行李还没送来吧?」
  「喔,是啊!」渡濑羽音含糊地回答着。
  「喔!」
  而优太也跟着含糊地回应,然后在看似全新的木板地上盘腿坐了下来。
  「来,给你。」
  递给优太的,是她刚刚在大厦入口旁的自动贩卖机买的罐装咖啡。
  「呃?」
  「对不起啦!我那时急急忙忙地就离开座位,害你没办法悠闲地喝完咖啡。而且最后又各会各的……所以这罐咖啡才真正算是我请客喔!」她坐在优太面前,笑着说道。
  因为穿着洋装,又加上躺着的姿势,尽管羽音很小心,但那修长白皙的双脚都裸露在外。光看到这,便足以让一个思春期少年紧张到血脉贲张。
  「喔!喔……谢啦!」
  不敢直视羽音撩人姿态的优太,接过还微温的咖啡,拉开拉环。
  在一种莫名地令人不自在的气氛里,优太就这样在这近十坪大的安静空间里,和渡濑羽音面对面喝着咖啡。
  「……」
  奇怪的是,对于优太喝咖啡时的一举手一投足,渡濑羽音都像是在观察什么似的,不时用认真的目光盯着。
  「怎么了吗?」
  「没什么……」
  尽管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便那不断朝优太投出的视线,实在令人无法视而不见。而见到她如此在意优太,也不禁令人隐约觉得这其中另有隐情。
  在这样尴尬的状况下,优太完全没注意到正在喝的,就是自己最爱的「微甜」口味罐装咖啡。
  当然,他也没那心思去管那味道如何,但是……
  「好喝吗?」
  羽音抬头望着他。
  「嗯,不错。」
  「太好了。」
  见到优太有些生硬地点点头,她像是感到无比幸福地笑了。
  然后……
  「喂,桂木同学。」
  仿佛那是某种暗号,她又目不转睛地看着优太,接着开口说出意想不到的话。
  「你有事想问我,对吧?」
  才刚吞下口的咖啡「咕噜」一声,仿佛结成块似的卡住喉咙。
  「啊?」
  她看起来有点拿不定主意似的,反复看着优太。
  「有吧?很多很多的问题。」
  听到这,优太才终于回到现实中来。
  (是啊!)
  明明到昨天以前——不,应该是说直到刚刚,自己都还那样迫切地想弄清楚关于她的秘密,然而,现在却早已将它们抛到一边……优太觉得自己真是个笨蛋。
  尽管在两人独处的状况下,羽音那样主动对优太提出疑惑实在让人感到不自然,但优太还是决定抓住这绝佳的机会。
  「嗯!」
  他将还剩下一点的咖啡放到地上,然后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皮夹。
  「……」
  渡濑羽音默默看着他的动作。就好像心中已做好了万全准备,她显得非常平静。
  「就是这个……」
  优太翻了一下皮夹内放定期车票的隔层,接着抽出一张卡片,拿到羽音面前。
  那张纸片,就是在渡濑羽音转学至天官学园的第一天,让优太难以忘记的「金天使券」。
  「是左边那盒?」
  「对,你当时指的那边。」
  「喔,你真的买了啊!」
  见羽音甜甜的一笑,优太在瞬间差点儿又没了继续追问的气势。
  「果然,你本来就知道结果了,对吧?」
  优太终于提出这个一直不敢说出口的猜测。
  「嗯!用看的就知道了。」
  「这么说……你也是用那个方法?」
  「差不多啦!就是那种对机器大量制造的产品才特别有效的判断方法……只要抓到诀窍,之后再找出相异处就可以了,对吧?」
  「……」
  优太一语不发地点点头。
  没错,她正在说的,的确和优太所知的「诀窍」完全相同。
  那就是所谓的「巧克力中奖秘笈」。想买到有附「天使券」的巧克力球,有个虽称不上百分之百正确,但仍可作为一种目测标准的小秘诀。而其线索,就在有将券与无奖券两种商品在工厂制造过程中的差异。
  无奖券的纸盒不会使用金、银天使券的印刷色,也就是说,有奖券的纸盒包装必然是由另一条生产线来进行印刷。当然,之后的装箱打包也不例外。
  换句话说,有奖券与无奖券两种商品从「上色」、「剪裁」、「加工」到「包装」,所有的生产条件都不相同。
  而所谓将有奖券商品均等混入无奖券商品的纸箱中,其实也只是在大量无奖券的巧克力球中掺进极少量的有奖券商品。
  要从出自同一生产线上的无奖券产品里判别出显著的差异,当然很难。不过,若和经过别条加工线的有奖券产品相比较呢?
  印刷的浓淡和误差、没墨的渗透程度、折痕位置、剪裁处、包装膜上的有效期限,直到开封口的空出程度。以上种种细节,若是和大量巧克力球盒一字排开并仔细比较,应该就不难发现和其他商品的相异处了。
  总之,从大量商品里找到与大多数有细微差异的——这便是优太高中奖机率的秘诀。
  当然,这些原理只要一讲破,也实在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技巧。然而,若是在商品数量没有达到一定程度的商店,便很难利用此法作为判别。另外,有时也会因各商家情况不同,而时常碰到像是一个纸箱内混入其他商品而影响判断力等状况。
  优太懒得向他人解释这窍门,所以也没跟同学们提过这档事,但羽音却……
  「不过,你那时也只是经过一下啊!」
  没错,她当时的确只是走过优太身旁。然而,她却理所当然地指出了「金天使券」那一边。
  「其实我在你来之前就试过那个方法了。结果我认为可能会中奖的,刚好就是你手那盒花生口味。」
  她出乎意料地说出这样的答案。
  「啊,也就是说……我抢走了你的奖券?」
  正当优太慌张地想递出天使券时,羽音赶紧摇摇双手。
  「不是啦!不是啦!我只是试着玩的,根本不打算买。因为很少有便利商店会像那家一样摆出那么多大嘴鸟巧克力嘛!」
  「嗯,说得也是。」
  「没错吧?所以我一时手痒就……但或许再过个半年,想要用这个方法来判断就没这么简单了吧!」
  「喔,为什么?」
  「你想想,这资讯是你从网路上知道的,对吧?」
  「啊……嗯!」
  优太老实地承认了。说实话,对于要坦承这并非自己发现的破解法,他心里多少有些抗拒。但既然对方也知道同样的手法,那么再撒谎下去也毫无意义。
  「那么多小道消息充斥在网路上,厂商怎么可能置之不理?搞不好,之后无奖券的商品也会随机被掺入其他生产线的商品吧!」一如往常,她仍是早已看透未来,充满自信地答道。
  「原来如此……嗯,你说得没错。」
  厂商会对这种为公司带来不利的问题采取对策,也是理所当然的。
  想到以后无法再受到同学们另眼相看,优太感到有些落寞。但能否中奖只是小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问。于是优太极冷静地继续说道:
  「那,另外……」
  接下来,是优太认为能真正切进羽音秘密核心的关键问题。
  「那天放学后……你在顶楼看什么?还有,在那之后你又去了哪里?」
  转学来的第二天放学后,渡濑羽音在顶楼以严肃的表情望向天官町住宅区。然后,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极其异常的行为实在是令人无法就这样视而不见。
  不过,羽音对于这个问题倒是不加思索地便爽快答道:
  「那天的新闻你看了吗?就是随机杀人魔的杀人未遂事件。」
  优太默默地点头,她接着开口说出令人诧异的话。
  「我就是去搜索那个犯人啊!」
  「什么?」
  听到这超出常理的话,优太一时还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而看见优太无法置信的反应,渡濑羽音苦笑着补充说明。
  「你知道『雷吉欧』是什么吗?」
  「呃……好像是新型炸药的名字吧?」
  所谓的雷吉欧,就是将于近日在天官市以实验为目的,用来拆除废弃大楼的新型炸药。听说只要少许的使用量,就能在瞬间造成等同于十捆火药的破坏力,是一种极具威力的划时代炸药。
  由于「雷吉欧」在最近的新闻节目上造成一股不小的话题,优太自然对这专有名词颇为耳熟。加上刚刚才和羽音经过那栋预定爆破的大楼前,他才会这么快便联想到这名字。
  「犯人恐怕是意图妨害爆破实验的恐怖分子。我的任务就是要揪出并排除像那样的外在干扰,以确保爆破实验能顺利完成。这类的搜查员在各处皆有部署,而天官学园高中部就是我主要的负责范围。所以,我不是以普通高中女学生的身分转学来的喔!」
  「什么?」
  「你果然不相信,是吧?」
  见优太像是愣住了,羽音叹口气低声说着。
  「因、因为那种事……」
  「实际上,许多事件正相继发生。你不是……也看到了吗?那个男子。」
  「啊……」
  优太想起那个他和羽音一起送去医院的受伤男子,不禁对她那番话中的真实性微微感到害怕。
  「……你说的,都是真的罗?」
  「嗯!」
  「可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
  「因为不小心被你看到太多事了。再说……你不是一直在怀疑我吗?」
  「没、没有啊!呃,与其说是怀疑,不如说是无法理解吧……」
  优太语无伦次地拼命辩解,但也……
  「没关系啦!不过你要跟全班同学保密喔,不然我的搜查任务就难办了。」
  「嗯、嗯!」
  他有些僵硬地不断点头。羽音笑着说了声谢谢。
  「怎样?这样有没有解除你一点疑惑了啊?」
  「嗯……多少啦!」
  但老实说,优太现在仍是半信半疑。
  的确,他原本就怀疑羽音的真实身分,而先前在咖啡店目击她那优于常人的武打身段,也确实具说服力。但如此脱离现实常轨的事实忽然摆在眼前,即使是因爱读漫画和科幻小说而对幻想世界见怪不怪的优太,也很难马上接受羽音的话。
  不过,优太一想到她只对自己透露秘密,便感到无比高兴。光是这点,就让他觉得自己跟羽音的距离一下子拉近许多。
  就在心中产生这些变化时……
  咕噜咕噜……优太的肚子正有气无力地唱着空城计。
  「啊……」
  他赶紧用手压着肚子,但已经来不及了。渡濑羽音不禁噗哧一笑。
  「呃……其实我还没吃午餐啦!哈……」
  虽然这是事实,但还在这种时候说出来,就不免有种在刻意暗示什么的嫌疑。
  「要不要我煮点什么?」
  「啊?」
  「好,我去煮点东西吧!」
  不等优太回答,羽音便站起身,快步走向厨房。
  「……」
  对于事态如此意外的演变,优太嘴巴张得大大地呆愣了一会儿。
  (现在是怎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才刚认识不久,就在咖啡店一起喝咖啡,还到对方独居的家中作客,最后甚至让人请吃一顿饭。
  这种暧昧的情节就算放在爱情连续剧中,也是要花上三个星期才会发展到的剧情高潮。这让优太不禁陷入渡濑羽音就是自己恋人的错觉。
  嗯,这感觉不错,甚至还满棒的。
  就像在作梦。
  (……等等。)
  这时,优太忽然对自己就这样沉浸在这状况感到不安。
  他环视屋内,发现里头有间紧闭的房间。
  (该不会……有什么人藏在那个房间里吧!)
  如果那房门突然打开,然后走出一位像「喫茶?山小屋」老板般的巨汉向我强迫推销什么坛子或画之类的玩意,到时该怎么办……他兀自在脑中胡乱作着奇怪的想像,把自己搞得全身紧绷、神经兮兮。
  「啊!」
  渡濑羽音忽然发出一声尖叫,把优太拉回现实世界中。
  「怎、怎么了?」
  他赶紧跑向厨房,看见羽音正一手拿着菜刀奋力苦战着。
  一见到闻声而至的优太,她一面挥舞着握着菜刀的手,一面惊惶失措地大叫道:
  「别过来!」
  「好,我不过去。」
  瞄到四处飞散的蔬菜残渣,优太大概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于是他照着羽音的吩咐,暗自窃喜地回到隔壁房间。
  到底她会做什么给我吃?尽管他对此感到十分不安,但见到羽音那埋头做着料理的可爱模样,他终于能放心坦然面对眼前事情的发展。
  (哈哈……还卖关子呢!)
  优太不禁对刚才满脑子的可笑幻想发出苦笑,不经意地望着屋内。这时……
  (咦?)
  一本像是杂志的书,孤伶伶地被丢在屋里一角。
  「喂,放在那儿的书我可以看一下吗?」
  「……」
  「喂!」
  当他再次向厨房中没有回应的羽音询问时,却被骂「吵死了!」
  奇怪,像变了个人似的。
  (哼,那我要看了喔!)
  优太在心里嘀咕着,并以匍匐的姿势向那本书靠近,这才发现,原来那并不是杂志,而是一叠放在档案夹内不知名的文件。
  (偷看应该不太好吧?)
  (可是……一下下就好了。)
  反正现在再征求她的同意,也只是换来一阵骂,优太这么想着,决定顺着自己的好奇心探头过去。
  ——《Project RDGIO~Basic essential points~》——
  档案夹中一张张的纸分别钉着,而第一页印有一排英文字样。
  「啊……」
  优太一看到这些字眼,不自觉暗自惊叹了一声,立刻慌张地用手捂住嘴。
  (「雷吉欧计划」之基本要点……)
  (……她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啊!)
  他一页页快速翻着那叠文件,发现里头竟有疑似那栋已变成废弃大楼的百货公司的详细区块图,图边还写着密密麻麻的英文字。
  爆破的预定日等相关资讯尚未对外正式公布,手上的这份资料却已清清楚楚写着将于本月二十三日进行此计划。
  (就因九天以后吗……没想到会这么快。)
  即将进行的爆破计划至今尚未公布日期,优太猜想,或许是不想让反对此计划的声浪出现所拟定的对策吧!
  (咦?)
  翻到最后一页时,他看到纸上印着一排小字,不由得停下动作。
  ——(data for general distrbution)——
  脑中迅速将这排还不满一行的英文转换成日文。
  (对一般大众发表之资料?)
  看到这句话,优太觉得有些不搭调。
  这里所写的「一般」到底代表着什么,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不用说,它指的绝非我们这种平民老百姓。当然,也实在无法把这个和过着「特殊」生活的渡濑羽音联想在一起。
  反正再怎么猜测也没有用,优太决定不再多想,默默地翻完最后一页。
  (啊……)
  突然,一张纸轻轻飘落在地上。
  看来是没有放进塑胶档案套,直接被夹在这叠文件里面的资料。
  「这是什么啊?」
  优太拾起纸张,确认其中的内容,对这张资料上和其他文件相差十万八千里的内容感到困惑至极。
  ?马铃薯  三个
  ?牛绞肉  一百公克
  ?洋葱   二分之一颗
  ?沙拉油  一大匙
  ?酒    一大匙
  ?水    四分之三杯
  ?砂糖   二分之一大匙
  ?酱油   一大匙
  在材料一览后,还记载着十分详尽的料理方法以及步骤……再怎么看,这都只是张「马铃薯炖肉的食谱」,毫无其他可疑之处。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仔细一瞧,在料理方法的空白处甚至标注着:
  【第一次】……材料忘记削皮。
  【第二次】……材料切得太大,没煮熟。
  【第三次】……味道过淡。蔬菜带有草腥味。
  【第四次】……味道过重。微焦。勉强可以入口。
  【第五次】……材料切得太小,煮过烂。味道还算OK。
  等等关于制作过程的简单心得,就这样以手写方式密密麻麻地记录在一旁。
  「……」
  闻到从厨房飘来的阵阵香味,优太终于了解大概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如此……)
  (今天就是第六次吧!)
  就像预知未来似的,优太一边对已经可以想像得到的菜单苦笑着,一边将食谱夹进档案夹。同时,努力要自己不去多想食谱上那「第三者的存在」,并将之放回原位。
  (照笔记所写的来看,今天应该就是「最佳赏味时机」吧!)
  优太一边微笑着想像渡濑羽音历经五次失败,一次次进步的过程,一边满心期待着她就快要完成,亲手做的菜。

  ***

  「好……好吃!」
  吃了如预期登场的满满一盘马铃薯炖肉,优太忍不住赞叹。
  「真的吗?」
  「嗯,完美。」
  本来还担心若很难吃,就用自己这「饿扁的肚子」来勉强撑过场面……没想到这马铃薯炖肉却有超水准演出,丝毫不比平常在宿舍餐厅吃到的逊色。
  实在令人难以相信这是经过五次奋战后的成果。
  即使最终只端出了一道马铃薯炖肉,优太也不介意。
  而辛苦做出料理的渡濑羽音,则只是在一旁兴奋地重复着: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她完全沉浸在感动的情绪中,无比幸福地看着优太津津有味的吃相。
  「你不吃吗?」
  优太在那双热泪盈眶,仿佛就要喜极而泣的双眼注视下,感到万分尴尬,只好开口邀她一起享用。
  「不用了,这是特别为优太做的,你就尽量吃吧!」
  「……」
  羽音的话语一落,优太刹那间停下动作。
  「怎么了吗?」
  「喔,没事啦!哈哈、哈哈哈……」
  嗯,应该是哪里搞错了。对,一定是我听错了。正当优太一面这样暗暗想着,一面又夹了块马铃薯放入口中时——
  「呵呵,你还真怪耶,优太。」
  呃!
  听到自己的名字清清楚楚地由羽音口中蹦出,他一个恍神,便硬生生吞下如高尔夫球般大的马铃薯块。
  但这么一大个硬块根本无法顺畅地通过喉咙,它在喉结下卡住不动,优太立刻感到呼吸困难。
  「咕呃……恶……」
  「啊!你还好吧?」
  优太发出像是鸡被掐住时临死前的怪声,吓得羽音赶紧靠过去,让优太仰着头,全身到胃部呈直线状态。正当优太觉得她似乎把什么东西塞进自己被半强迫扳开的嘴里时……
  咕溜!
  噎住马铃薯块的地方突然发出奇怪的声响,一股令人不舒服的触感也随之而生。
  「呕……噗!」
  顿时,喉咙的压迫感消失了,且不知为何,仿佛在瞬间碎成细块的马铃薯残片,很滑顺地溜下食道。
  「呼……谢啦!」
  「暂时先让你把它给吞下去了。现在还好吗?」
  「嗯,没事了。」
  刚刚那马铃薯块,感觉像是她用手指还是什么帮我推下去的。优太不禁对羽音临场的判断力感到佩服。
  「可是,你怎么突然就……」
  「还不是因为……你说了那种话。」
  「那种话?」
  看来她完全没注意到。
  「就是,用那种称呼叫我……」
  「用那种称呼叫你?啊!哇!」
  终于注意到那字眼的羽音虽急忙用手捂住嘴巴,却已经太迟了。
  「对不起,我还以为应该这样称呼。」
  「还以为?」
  「哇!」
  她又慌张地闭上嘴。
  「对、对不起。一不小心又……」
  「没关系啦,只是忽然听你这样称呼有点吓到了。你就随你喜欢的方式叫我好了,我完全不介意。」
  尽管她第二次那声「哇」,更叫人一头雾水……
  其实优太并不讨厌羽音直呼他名字,为了不让她因此感到不好意思,优太尽量用温柔的语调安慰她。
  坦白说,听到「优太」这名字由羽音口中叫出,让他有股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如果可以,优太希望她以后都这么称呼自己。
  「那……以后就叫你优太……可以吗?」
  「当……当然!」
  就连优太都感到自己的语调充满兴奋。
  对于羽音愿意直呼自己的名字,他感到喜不自胜。
  「那优太也这样叫我吧!好吗?」
  「啊,我?」
  她轻轻地点头,而优太也很清楚对方指的是什么。
  (她的心意我懂,可是……)
  (要我那样直呼名字……目前还办不到。)
  不是优太自命不凡,他的确微微感受到渡濑羽音对自己的好感。但对优太而言,他才刚了解一点点关于羽音的事,因此她在优太眼中还仅止于「不自觉会在意的对象」,目前并没有其他更深的感情。当然,「希望两人感情愈来愈好」的愿望是有的。
  但不管如何,在现在这个阶段,优太就是无法直呼羽音的名字。
  「喔……顺其自然吧!」所以,他只能这样暧昧地含糊其词。
  「嗯!」即便如此,羽音仍挂着开心的笑容回应着。

  ***

  「谢谢你今天的招待。又有咖啡,又有马铃薯炖肉。」
  优太在渡濑羽音的目送下来到门口。他一边道谢,一边将装有伴手礼——羽音特别为他打包在保鲜盒的马铃薯炖肉——的塑胶袋提到眼前向她示意。
  「路上小心。」
  「嗯!明天学校见。」
  优太道别后开门来到走廊上。这时,忽然又从背后传来一声——
  「晚安啊,优太。」
  已完全习惯这叫法的渡濑羽音,用一种自然到令优太有些不可思议的语气向他道晚安。
  「啊……嗯,晚安。」
  尽管有些不好意思,但羽音充满愉悦的说话声,还是让优太不由得在心中窃笑,暗暗地享受这份喜悦。他向羽音轻轻挥挥手,接着便离开了。

  他搭着安静无声的电梯来到一楼,把不小心带在身上的咖啡空罐丢进自动贩卖机旁的垃圾桶。
  优太这才发现,眼前这台自动贩卖机供应的商品种类多到令人目不暇结。
  他随意扫了一眼一排排阵列的商品,忽然倒抽了一口气。
  (等等……)
  他把刚刚丢进垃圾桶的空罐又捡了出来。
  之前在她家喝咖啡时,完全没有心思去想味道如何,现在他才注意到那罐咖啡正是自己最爱的「微甜口味」。
  (嗯……自己应该也是会选这个吧!)
  若要在这品目繁多的商品中选择一项,他也会选那罐咖啡。
  不过,渡濑羽音竟在多达数十种的罐装饮料中,选到了优太最期望喝到的那一罐咖啡。
  说这是偶然,也未免有些牵强。
  (可是……)
  (算了,今天就这样吧!)
  回想今天发生的种种,优太觉得能和原本就充满兴趣的渡濑羽音变得这样亲密,简直像作梦一般幸福,所以对于咖啡一事也不再细想。
  「这种事并非不可能嘛!」
  他这样告诉自己,便带着莫名兴奋的心情离开大厦。
  「哇!糟了!」
  他不经意瞄了一眼手表,才惊觉离门禁时间只剩下十分钟了。
  虽然在同一瞬间,优太也突然想到「忘了问时钟掉在老师头上那件事」,但眼前这紧迫时刻已不是考虑那些事情的时候了,因此这档事马上被抛到脑后去了。
  不过说实话,这样马虎下去可是很危险的。
  深深吸了口夜里澄净的空气后,优太一手提着马铃薯炖肉,全速朝宿舍的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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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6 12:39: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幸运的象征

第三章 幸运的象征

  自从造访渡濑羽音的家后,桂木优太的心中起了一个变化。
  对于愿意以「优太」来直接称呼自己的羽音,他有了更迫切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的欲望。
  但这份欲望,绝不是先前那样以挖掘对方秘密为目的的幼稚好奇心,而是纯粹对渡濑羽音这女孩怀有兴趣的心情。
  当然,会产生这样的感觉,和她甜美的外表与温柔体贴的个性脱不了关系,不过……
  最大的理由,还是因为那样迷人的羽音在他心中是「无法忽视」的存在。
  再说,全学园这么多学生之中,优太是唯一知道她真实身分的人。这种彼此共有「两人之间的秘密」的感觉,更加深了他对羽音的爱慕。
  或许有一天,我也能自在地直呼她的名字吧……优太在心中如此想着。
  自从那天之后过了四天……
  优太在感情上的变化,也具体地表现在生活上。
  「不好意思啦,优太。今天轮到我当值生,但社团那边又得早点去,你帮个忙好吗?」
  休息时间,班上一个男同学向优太提出这样的请求。
  说实在的,这男同学既不是自己特别亲密的同学,这种要求也根本不关优太的事,但既然身为班长,他多会接受这类请托。
  若是以前的优太,要不是义正严词地以一句「规定好的事不能改」来拒绝要求,要不就是非常不情愿地帮忙调班,故意摆出苦瓜脸让对方知道「你是在找我麻烦」,或者叫那个人直接跟下一个值日生交换。不过,现在的优太则是……
  「嗯,知道了,我会试着帮你跟下一个值日生拜托,请他跟你交换一天吧!不过下礼拜记得要补扫一天喔!」
  没有拒绝、也没有一丝不耐烦,优太爽快地答应了。
  「耶!谢啦!得救了!」
  男同学高高兴兴地回到座位,优太则去找下一个值日生商量。在他说明理由后,受托的同学也答应要求。坦白说,这样的交涉过程其实并不麻烦,但对于一向厌恶和他人接触的优太而言,这就成了他避之唯恐不及的苦差事。
  然而,他感觉到自己这样偏激的个性,因为和渡濑羽音的相遇而变得较圆融。
  年幼时,造成自己厌恶人群的罪魁祸首——即那些对他额头伤痕面露惧色,甚至加以咒骂的人们——已经不在身边了……优太开始这样告诉自己。
  因此,为了要快乐地渡过学校生活,他对于和谐和同学相处,渐渐持有正面的态度。
  这都要归功于渡濑羽音带给他的影响。
  然而……
  和优太恰恰相反,渡濑羽音非但不受同学们欢迎,在班上也渐渐被孤立。
  究其原因,便是她才刚转学不久,就经常性地请假。有时一整天窝在保健室里不出来,要不就是好不容易来学校了,却在第一节课尚未结束就早退,完全是脱离常规的不良表现。
  当然,这都是她将本业「恐怖分子防范任务」视为优先而造成的弊病。但卡在这是最高机密无法向人们逐一说明理由的状况下,她只能不由分说地被大家刻上不良学生的烙印。
  这样的她能不受责难,安然无事地继续待在学园,则要归功于除了优太以外也知道真相的校长,和极少数几位老师的特别照顾。
  正因为在这样的「特别照顾」下,老师们皆默许渡濑羽音有失规矩的表现,反而更助长了同学们不满的声浪。
  知道真相的优太想尽办法要支持受到不平的羽音,却被她一句「没有必要」硬生生地回绝了。结果,优太只能默默在一旁看着她。
  「为什么还硬要来学校上课呢!」
  某天放学后,因为再也看不下去羽音遭到孤立的可怜模样,优太便这样向她问道。
  将全副心力放在任务上,平常就做些自己喜欢做的事就好了。这样不是就不需隐瞒大家偷偷摸摸行动,也用不着忍受那样的孤独了吗……优太的心中充满了不解。
  但羽音只是苦笑着向优太说「这也包含在潜入搜查的任务内,无从选择」之类的话,强调一切都是遵照任务指示的行动。最后,她又加了一句:
  「而且,我也想尝尝当学生的感觉。」
  她笑着这样回答。
  那是渡濑羽音的真心话吗?优太并不知道。他只记得,羽音的表情在那一刻显得格外寂寞。
  若是这样——优太在心中暗自决定——唯一知道真相的自己一定要成为她的支柱。
  于是,优太开始有了具体行动。

  ***

  「不好意思,我要去保健室。」
  午休结束,下午第一堂课才刚开始,渡濑羽音举起包着白色绷带的右手站起来。
  「嗯!」
  一如往常,年轻的公民老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她从座位上站起,最终仍是允许了她的请求。
  据羽音表示,这个老师似乎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分,就像学校大部分的老师一样,只是单方面地被校长告知要「默许她的请求」。
  正因为如此,这个素有「热血教师」之称,才二十出头的男老师有些不悦地紧盯着走向教室门口的羽音,瞪着她这种再怎么看都像跷课的不良行为。
  看到眼前这毫无道理的一幕,同学们不满的咋舌声和带着责难的窃窃私语顿时从教室各处传来。
  「不好意思。」
  然而羽音一点都不在乎,只是礼貌性地点点头,便迅速离开教室。
  「老师,这样好吗?」
  「就是说嘛!她有好好上过一堂课吗?」
  「也许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吧?搞不好在学校里有个有力的靠山罩着她咧?」
  「我看那绷带一定也是装的啦!」
  羽音一走,已经忍无可忍的同学们像是被点燃了怒火,批评谩骂的字句同时爆发出来。大家的不满终于达到了顶点。
  的确,羽音那样唐突且任性的行为,不但让乖乖上课的同学们觉得自己就像笨蛋,更是对老师的污辱。
  就连优太,要不是知道事情原委,否则现在应该也是面露厌恶与不屑的表情吧!不,若是之前那个早就注意到羽音可疑行迹的优太,恐怕还会发出比其他同学更激烈的抗议。
  「……嗯,你们会觉得不满很正常,像那样明显就是跷课的行为怎么能坐视不管。好!下次她再这样,老师就直接拒绝。」
  一些被同学们认为是「懂得学生的心」、「能设身处地为学生着想」,或「天官的金八」(注:日本校园连续剧《三年B班金八老师》中,金八老师以充满教育热情与抱负的形象,成为日本人心目中最佳的教师典范)等颇受欢迎的老师,大概都会说出这番话安抚大家。
  看到老师满腔热血地回应大家的要求,班上同学无不大声赞好。而年轻的公民老师一面听着大家的赞美,一面喜不自胜地露出得意的笑容。
  现在这间教室里,没有任何人是站在羽音这一边的。
  喀嗒!
  优太发出一声响遍教室的噪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吵翻天的同学们刹那间安静下来,全班的视线都集中在优太身上。
  眼前这情景,有点像那天抽中金天使券时被吓到的状况,但优太此刻的心情,和那天是截然不同的。
  「桂木,你怎么了?」看到优太这唐突的动作,男老师诧异地问道。
  「我也要去保健室。」
  他用极为冷静的语调如此回答后,不等老师的准许就快步离开教室。
  「啊?桂木?」
  老师和班上同学们都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只是用视线愣愣地看着优太的背影。
  好不容易才开始对「与同学和谐相处之道」有所领悟,结果又一手把它破坏掉——优太不禁苦笑。这样一来,岂不是反向操作?但这也没办法。
  其实会开始注意「与同学和谐相处」,也是受到渡濑羽音的影响。
  现在既然她不在这里,优太也没有心思去推崇什么「和谐」之类的玩意儿。
  虽然羽音应该不会乐见他这么做吧……
  (不过……)
  (即使如此,我还是……)
  就算只有自己一个人,也要继续站在她那一边。

  ***

  (不过……)
  优太虽然气势满满地踏出教室,但对于接下来的事却完全没有考虑。
  (接着该怎么办……)
  「这种事也做得出来啊!」一想到这有勇无谋的举动,连优太也不得不对自己的大胆感到佩服。
  尽量不引人注意,一直以「模范生」自居的自己,现在却走在这条一个学生也没有的走廊上。而同一时间,与走廊仅有一墙之隔的一间教室里,同学们仍如往常地在上课。
  老师的讲课声和粉笔写在黑板上的清脆声响,隔片墙听来感觉格外新鲜。
  看到宛如另一个世界的光景,极大的不安交杂着一丝丝兴奋的复杂情绪,突然涌上优太的心头。
  (好!)
  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地步了,干脆就豁出去了吧!
  为了慎重起见,优太仍是先到保健室看一眼。确定渡濑羽音不在那儿后,他立刻冲上楼梯,朝洒满初夏阳光的顶楼一跃而上。
  跷课到顶楼睡午觉去吧!
  这是优太在心中向往已久的事。然而,他却因为知道自己绝对不敢这么做而放弃这念头。现在,他打算好好体验一下那种漫画中常出现的情节。
  没想到……
  「啊……」
  看到已经有人站在那里,以及这个人的身分,优太不觉惊讶地叫了一声。
  「喔……桂木同学?」
  就和上次的渡濑羽音一样,级任老师森川瑞树正越过栅栏眺望着街道。她看到优太,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森川老师,你怎么会在这?」
  「喂,桂木同学,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
  「啊!」
  听到森川老师有些受不了似的反问,优太对自己提了个蠢问题感到难堪不已,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洞钻下去。
  「如果老师的直觉没有错,现在应该还是上课时间吧?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需直觉就很清楚的事却故意拿出来问。
  这种爱开玩笑的语气本来就是森川老师惯有的说话方式,因此优太也懒得再顶嘴,老实地说明理由。
  「对不起,我跷课了。」
  「哇,你也会跷课……真是太稀奇了。」
  森川老师一边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优太,一边感到很有趣地嘀咕着。
  「老师也跷课吗?」
  被那像是在估价般的眼神瞧着而感到浑身不自在的优太,一不小心又说错了话。
  「什么跷课!我不过是偶尔来这打发一下时间,别把我跟你这种不良学生混为一谈。」
  森川老师竖起眉毛,夸张地做了个发怒的鬼脸。
  这充满孩子气的一面,也是她能和许多学生打成一片的原因。
  「为什么要跷课?」
  「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受不了就……」
  「不愉快的事?」
  「嗯,自己差点跟着无知的多数人随波逐流。」
  「……你指的是渡濑羽音的事?」
  尽管优太没头没尾地蹦出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森川老师仍像心中已大概抓到对方的意思。
  「嗯……」
  森川瑞树既是级任老师,理当也是少数知道渡濑羽音真实身分的人之一。而她也知道——应该是羽音告知的——优太知悉事情的真相。
  若是森川老师,就不必担心泄漏风声了——优太如此判断后,便决定向她说明刚刚在教室里发生的事。
  「原来如此。哎,同学们的不满从很早以前就时有所闻,所以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也是预料中的事。」
  听完优太大略的描述后,森川一边用手指搔着下巴,一边露出复杂的表情。
  「难道什么办法都没有吗?再这样下去,那家伙未免也太可怜了吧……」
  「呵呵,『那家伙』是谁啊?」
  「请别再打迷糊仗了。」
  「如果可以,我们当然都想全力支持她啊……但任务就是任务,对吧?若我们局外人乱插手而增加渡濑同学的麻烦,反而对她更不好意思。」
  「但是……」
  「这可是渡濑同学再三向我叮咛的喔!『无论发生什么事,希望你们都不要把自己牵扯在里面』。」
  「是吗……」
  没错,就优太所知的范围内,在这学园里确实有人对新型炸药「雷吉欧」极有兴趣,甚至还有些不肖分子大言不惭地宣称要将炸弹「拿到手」。
  暂且不论他们当中是否有人真的会付诸行动,这项既要避开可疑分子的耳目,又要不断进行调查、打听的潜入搜查任务,或许真的是只要有一丝变化就能让整个计划功亏一蒉吧!
  话虽如此,若照现状不采取任何对策,只是任凭羽音遭到大家排挤,优太非常担心这样一定也会有反效果。
  即使需要辛苦地隐瞒事实,渡濑羽音也执意继续待在学园的真正理由——优太还是无从得知。
  虽然她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搜查行动,但几乎每天都速速离开学园的羽音,却是没待在学校的时间占大半数。这样一来,岂不是完全丧失了遭受众人责难仍坚持上学的意义吗?
  「哼……」
  面对独自忿恨不已的优太,森川老师只是默默凝视着。
  (可恶……难道就没有什么好方法吗?)
  优太的心情焦急不堪,愤而猛力敲打栅栏。但这么做,不地是更让他发现自己是多么无力。
  「喂,问你喔!」为了转移如此沉重的话题,森川老师故意用开玩笑的口气问道:「难不成……你们两个在交往?」
  「啊?」
  「喔!没有啦,中是看你一心一意地为渡濑同学想办法……而她也是……」
  「那、那家伙也怎样?」
  「呵呵呵,『那家伙』是谁啊?」
  「够了!快说!」
  「哎呀,真是个急躁的少年。」
  「我哪有急。」
  「哈!不过,我倒是对你有点另眼相看了。她何时开始叫你『优太』的啊?嗯、嗯?」
  优太被森川用肩膀顶了几下,连自己也感觉脸颊正在发烫。
  「不管是交往也好,还是已经做了那档事也好……」
  「没做啦!」
  「喔,只差一步吗?我正在想一些好话来鼓励你。就把这取名为『森川小语』吧!嗯?好像用『瑞树』听起来比较顺耳喔?」
  「随便都好啦!」
  「喔,是这样啊!」
  虽然被像章鱼般嘟起嘴巴、毫不起劲的优太泼了冷水,森川仍立刻换上笑容,温柔地开口说道:
  「因为有你在学校,不是吗?」
  「什么……」
  「这就是渡濑同学勉强来上学的理由。潜入搜查当然也是目的之一……但『有桂木同学在』这一点,不也是她愿意继续来学校的原因吗?就因为有一个像你这样了解她的人陪在身边,那孩子才可以一直待在这的,不是吗?」
  森川老师不知何故,兴奋地分析着。
  优太则是沉默了一会儿,静静思考这段话。
  「啊!说曹操曹操就到。」
  森川老师一面朝下望着操场,一面碎碎念。一旁的优太也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
  「啊……」
  如森川老师所言,出现在那儿的,就是刚回到学校,正跑过操场的渡濑羽音。而她奋力奔跑的样子,或许就是她为了争取待在学校的每一分每一秒所做的努力吧!
  「……」
  见到羽音勇往直前的身影,优太胸中涌起一股暖意。
  (好!)
  他在心中作了个决定。
  「老师,这阵子我可能会常跷课。不对,我一定要跷课!」
  「这种事别这样大言不惭地说出来嘛!」
  尽管嘴上这么说,森川的脸却充满笑容。
  「呵呵!至少别给渡濑同学帮倒忙喔!还有,千万不要接近危险的事物,OK?」
  听到森川老师如此叮咛,优太便知道她应允了自己的要求。
  这是当然的。
  毕竟,点燃优太热情之火的人就是她啊!
  「谢谢老师。」
  向老师深深鞠了躬后,优太全速奔下楼梯。
  目标就是渡濑羽音正前往的二年A班教室。

  独自留在原地的森川老师,一边看着他通往楼下那扇被开启的楼梯门,一边开心地微笑着。
  「嘻嘻……看来『瑞树的每日一句』还蛮有效的耶!少年仔加油!」
  森川向一转眼就不见踪影的学生低声打气,接着舒服地迎着顶楼吹起的夏日微风,让自己带点红色的及肩长发随风飘扬。

  ***

  「喔!桂木,你回来得正是时候。」
  优太一回到教室,就听到公民老师语带兴奋地叫住他。
  就如同在顶楼所见,渡濑羽音已经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但不知为何,她一个人站着。
  不,应该说是被罚站吧!
  整间教室弥漫着一股异于往常的诡谲气氛。
  每个人的视线都紧紧盯着正走向窗边座位的优太,渡濑羽音却只是一语不发,面向前方,动也不动地直直站着。
  「好!我们现在就来向桂木求证事情的真假吧!桂木,请问刚从保健室回来的你几个问题……那时,渡濑在做什么呢?」
  男老师像是立下大功似的得意不已,大声地质问优太。
  (……果然。)
  羽音正遭到全班同学的围攻。
  这个被吹捧为热血教师,人气十足的男老师,终于采取了具体的行动。或许他是打着不屈服于腐败的学园体制的招牌,来表现自己诚实正义的一面吧!
  但看到他不断强调「刚从保健室回来」这台词的嘴脸,实在令人生厌。
  「渡濑同学……」
  优太一开口,全班立刻鸦雀无声。
  在场的每个人,恐怕都在屏息期待着他戳破羽音的花招吧!然而……
  「她在我旁边的床上睡觉。」
  「什么……」
  老师听了哑口无言,一阵批判责骂的声浪也在同一瞬间蔓延开来。而在这片嘈杂声中,渡濑羽音微微地朝优太的方向转进身。她的脸上带着一种交杂着诧异、困惑……的暧昧表情。
  「桂木,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一定是被她灌迷汤了啦!」
  「喂、喂,难不成你们两个正在交往?」
  结果,原本批判的声音很快便演变成小学生般低水准的谩骂攻击,甚至还听得到不知从哪发出「嘘!嘘!」粗俗叫嚣声。
  「怎样啊桂木,你说的是实话吗?」
  刚刚踢到铁板的老师摆出代表全班的神气模样,又问了优太一次。
  「是。渡濑同学一直都在那。」
  优太斩钉截铁地回答。
  尽管之后类似的质问不断飞来,但优太始终坚持自己的证词。批判的声浪渐渐平息,老师也放弃再继续追问下去。
  不久,下课钟声响起。
  看着老师十分懊恼地黯然离开教室后,两人这才坐了下来。

  ***

  那天放学后……正要离开学校的优太,发现一位女学生佇立在校门旁。
  是渡濑羽音。
  一见到优太,她马上装作若无其事地跟在他身边走着。
  她之所以不出声,或许是顾虑到周围还有几位学生在场吧!
  优太大概了解她的用意,便选了条跟平日不同的路线,把她领到看不见其他同学的地方。
  最后,他们来到一条通往位于学园后面一座小山的坡道上。
  这里偶尔会举行一些体育社团的活动或定向越野竞赛,是属于天官学园的一部分。幸运的是,今天这里半个人影也没有。
  优太当然没有打算在这种时间爬山,于是他在坡度还不算陡的适当位置上停下脚步,接着开口向羽音问道:
  「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关于今天的事……想要好好向你道个谢。」
  优太马上就知道,她指的是下午上课时那场骚动。或许应该说,他一开始就心里有数了。
  「谢谢你,优太。」
  即使已经听惯羽音这么叫自己了,他仍感到有些难为情地回答:
  「哪里。倒是你的工作,没问题吧?」
  「嗯,没事。今天只是做一些确认而已。」
  只为了「做一些确认」就让羽音不得不离开学校?难道这点小事不能拜托其他搜查员吗?优太听了不禁怒火中烧。
  再说,在这两、三天因任务而手部受伤的羽音,现在右手臂和右脚踝都还包裹着绷带,看了令人心疼。即使她总是说这些小伤不算什么,但看在优太眼里,还是非常担心。
  明明是为了这城市的和平辛苦执行任务,却遭到大家这样严厉谴责,或被人恶意中伤……一想到这个,优太便郁闷不已。
  真想为她做点什么。
  只要是为了她,就算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愿意做。
  (不过……)
  假如自己说出那样狂妄的话,却反而让对方为难的话……这样的想法让优太怎么也无法踏出这最后一步。
  他游离不定的视线停在路旁丛生的花花草草……直直望着盛开的白色花朵和一片片轮廓奇特的叶子。
  「那我先走了。」
  羽音似乎真的只是为了道谢才等优太放学。只见她完成了该做的事后,便独自准备离去。
  「等一下。」
  「咦?」
  「……」
  优太只是一语不发地低头看着脚边,羽音则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怎么了吗?」
  「幸运……啊!不对,白诘草。」
  因为担心自己的用意被对方发现,优太还故意大费周章地用学名来掩饰。这主意仿佛是上天给的启示,在他的心中灵光一闪。自己也不可思议地强烈直觉——这样做「比较好」。
  「白……诘草?」
  然而,羽音的反应却令人费解。
  「你是说,这些花吗?」
  她蹲下身,指着和优太盯着的相同的花。
  看她那样子,好像……
  (咦?该不会这家伙……)
  优太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呃……你不知道吗?」
  「抱歉,我对植物不太了解……」
  若从父母皆为科学家,且生活环境异于一般人等条件来考虑,渡濑羽音或许是很有可能从小到大都没有接触过这种花吧!
  「你等一下!」
  这反而是个好机会。只要不被她知道我在找什么,我就可以不必觉得害羞,全心地来完成这件事了。
  优太跑下白花丛生的斜坡,仔细地看着。
  要领就跟选巧克力球一样。隐藏在群体中些微的相异处——就是找寻的目标。
  「什、什么?你在做什么啊?」被优太这突如其来的怪异举动搞糊涂的羽音,不安地频频问道。
  「对不起,你可能要等一下……没关系吧?」
  「时间是没问题……可是你到底在做什么?若是找东西,我也可以帮忙啊!」
  「不用了,就交给我吧!」
  优太一手挡住正要走下坡道的羽音,双眼仍继续逡巡杂生的叶丛,一片片仔细地观察那数不清的叶子。
  到了明天,恐怕自己这份心意又会动摇了。
  正因为如此,优太相信只要能在眼前这一刻发现那个「幸运」之物,那么之后所有的事一定可以顺顺利利的。
  然而,那可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找到的东西。
  十分钟过去了。
  二十分钟过去了。
  三十分钟过去了。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以后,优太渐渐焦急起来。
  而在这期间,渡濑羽音就照优太的吩咐,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他努力寻找。但就连羽音投来的视线,都开始令优太感到尴尬。
  (可恶,怎么会没有!)
  周围都已找遍。
  他用脏污的手拭去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制服的袖子和衣摆因沾上泥土变得惨不忍睹。
  更糟的是,在几次蹲坐泥地后,不知名的液体已经渗透整个屁股,甚至连内裤都浸湿了。
  而不停被擦拭的眼镜镜片,就像赛车刚跑完越野车赛的挡风玻璃粘满泥土,优太的视线模糊不清。
  (啧……)
  在戴总比没戴好吧,他再一次拿出塞在口袋里皱成一团的手帕,擦掉镜片上的污垢。
  看到自己那双连指缝都塞满泥土的脏手,优太忽然感到一阵惊慌。
  (怎么办?)
  (看这状况,恐怕……)
  若是其他有白诘草大量生长的地方,不是这条路的另一侧,就是从这再往下走的那块地吧!
  没错。
  就是这两者其中一个。
  四周的景物已被夕阳染成朱红,万物的影子也在优太埋头寻找的这段时间渐渐拉长。
  时间所剩不多。
  一个心血来潮的馊主意把自己搞得这样狼狈,优太深深地感到后悔与挫折。
  他偷偷瞄了一眼渡濑羽音,发现坐在斜侧的她正默默地往与优太预测完全相反的方向凝视着。
  (她看到什么了吗?)
  优太也顺着她的视线往东方的天空望去。
  但那片已浮现一抹紫云的天空,他没看到任何异状。
  「……」
  对于羽音凝视的模样十分在意的优太,仍不放弃地想要以同一个高度再观察,便爬上斜坡来到她身旁。
  然后,他定睛一看。
  (咦?)
  好像……看到了某个东西。
  就在一瞬间。
  虽然只有短短的两、三秒……但从那红紫色的天空中,优太看到了某个闪闪发亮的东西。
  或许是错觉吧!
  看身边的羽音并没有出声,再说,她正在看的东西也不一定和我相同。
  然而,那不知名的发光体,却让优太的脑子像扣了扳机似的,开始有了奇怪的反应。

  「对不起……我还以为这里一定找得到。」

  「没关系啦,这也是没办法的啊!」

  突然,优太的脑海深处响起了某人,不!是两个非常耳熟的声音。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是幻听吗?
  他慌张地转头看看渡濑羽音,只见她依旧安静地眺望天空,没有任何异状。
  她似乎没有听到那个声音,也完全没有说话的样子。
  没错!那两个声音的其中之一是渡濑羽音。
  而另一个,正是优太自己。
  仿佛无视于优太的困惑,那段对话兀自继续着。

  「不,只要到下面那个斜坡就一定能找到。」

  「可是,天色已经暗了耶……下次再找好吗?」

  对话到此嘎然停止。
  这段幻听,说是灵异现象也不为过。
  是自己身心过于疲累才跑出这个白日梦吧?优太虽然这么猜想着,但若真是这样,那段对话也未免太具体清晰了吧!
  (……)
  明明知道这么做很蠢,优太仍决定把在幻听中听到的话试着套用在现实中。
  (下面那个斜坡……)
  优太毫无把握。就连幻听中那个说话的自己有没有去对面斜坡找过也无法确定。
  尽管如此……
  (反正已经没时间了。)
  (而且拖到「下次」就更没机会找到了!)
  优太跳起身,急速冲下斜坡。
  「怎、怎么了?」看到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羽音满脸疑惑地问道。
  「对不起。等我到太阳下山前吧!」
  或许是因为一条小河就在脚边流着,这里远比刚刚那里更泥泞难走,周围净是充满水分,软塌塌的烂泥巴。
  在呛鼻潮湿的野草气味中,优太再次凝神注视着那丛叶子的每个角落。

  白诘草……
  这个代表爱尔兰的植物,是从前荷兰人船运玻璃制品等货物时,被用来作为防撞的缓冲物……而这段曾被人们当成「填塞物」的历史,似乎就是白诘草这名字的由来。
  几朵小白花围成球状聚集在花茎上,其造型颇具特色。然而,最为人所知的,还是在花朵下成群结队似共生的叶子吧!
  那带有斑纹及圆滑叶缘的叶子虽多为三小叶,但另有一种四小叶,是极为稀少且很难发现的。
  据说,正因为它这份稀有性以及近似于十字架的特殊造型,不知从何时开始,四小叶便被视为一种「幸运的象征」而广为人们所知。
  别名「幸运草」。
  而那四小叶——即四叶的幸运草,就是现在优太正全心全力埋头寻找的东西。

  之后,就在太阳开始倾斜至西边的山稜线上时……
  已染成一片橘色的世界中,响起了优太呐喊般的叫声。就连望向自己的渡濑羽音都还来不及反应,他早已一口气冲上斜坡,一眨眼便来到羽音面前。
  「嗯!」
  虽然感到莫名其妙,羽音仍跟着优太站了起来。
  「手伸出来。」
  优太说着,并举起自己的左手当示范,将掌心朝上。
  「啊,嗯!」
  跟着优太的动作,她也伸出手掌。
  优太一面用右手遮着,一面迅速地把一个不知名的东西放在她的手心上。
  「啊……」
  「在那边的斜坡上找到的。」
  优太洋洋得意地秀出来的战利品是……
  「呃……这不是……五百圆硬币吗?」
  如她所言,放在手掌上的,正是一枚沾满泥土的五百圆硬币。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这可是运气好才有的喔!」
  「那……你一直在找的,就是这个?」
  羽音的口气听起来有些僵硬。但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也不奇怪。
  再怎样对「幸运草」一无所知,苦苦等那么久的结果竟是一枚五百圆硬币!就算是当成补偿用的跑腿费,也和优太刚刚执着寻找的心意差太多了。
  「恭喜你啊!那,我要走了。」
  渡濑羽音生气地把五百圆硬币还给优太,掉头准备离开。

  「羽音!」

  优太再次叫住她。
  「咦……」
  羽音听到优太的叫唤吓了一跳,就在她转过头去的同时,「那个」突然出现在眼前。
  「啊!」
  就在优太满布泥污的手指上……
  「这是幸运的象征喔!只要有了它,就能心想事成喔!」
  他牵起羽音颤抖的手,把「真正的战利品」轻轻地放在她的手心上。
  这一次,是不折不扣的四叶幸运草。
  「不管怎样,就是想要现在就交给你。」
  「优太……」
  她将拿着幸运草的手怀抱于胸前,深深地凝望他。一头黑色长发随着阵阵微风轻柔飘扬着。
  朝着站在橙色光芒中的少女,优太踏出充满决心的一步。
  「你现在做的事,也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吧!」他用一种坚定的语气稳稳说着。
  这个一直盘旋在心头的想法,竟如此轻易就说出口了。
  「啊!」
  看到优太的态度忽然转变,再度让羽音惊讶地双眼圆睁。
  「我已经得到森川老师的许可了。呃,或许帮不上什么大忙啦……但还是希望能帮你做些什么。」
  他自己也很清楚,这根本就是不自量力。
  即使如此,优太还是想让羽音知道自己是「站在渡濑羽音这一边」。就像在顶楼时森川老师告诉他的,若自己真要给羽音什么帮助,就应该以更具体确实的形式来支持她。
  「优太……」
  渡濑羽音热泪盈眶,仿佛就要哭出来似的凝视着优太。
  她心中在挂虑什么,优太早就一清二楚。
  因此,优太不让自己显露出任何一丝的不安,用一种坚定的笑容面对羽音。

  「嗯!」

  在这灿烂无比的夕阳余晖下,羽音也微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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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6 12:40: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妖怪现身

第四章 妖怪现身

  从在后山找到幸运草的翌日开始,桂木优太和渡濑羽音很快地便开始了两人行动。
  在明了事情原委的校长特别安排下,两人到新型炸药实验那天为止皆办了自愿休学,也被允许在这段期间内可以自由进出学园。
  说直接一点,也就是「随你们怎么做都行」的意思。
  既然可以这么做,何不从一开始就让羽音以自由的身分来专心进行本来的任务?优太虽然对此感到不解,但据羽音本人表示,是因为「还必须做许多复杂的事前准备」,所以他也无话可说。
  至少知道这段短暂的学校生活对她来说还不至于是在浪费时间,优太才稍微感到宽心。

  就这样,上午和中午都能自由活动的两人,赶紧来到雷吉欧实验的预定现场,也就是那栋废弃大楼。
  来这里的目的,除了先行勘查现场,同时羽音也要为自关闭以来就没再进入过大楼的优太,简单说明有关当天预定的实验过程。
  就在自己突然不得不跟恐怖分子战斗的那天,优太原本还对今后发生的事充满不安。但现在看到这并没有什么危险性的任务内容,他不禁松了一口气。
  其实羽音先前的负伤恢复状况并不理想,她的手腕和脚踝直到现在仍包裹着绷带——正因为如此,这项不会对伤口造成负担的轻松任务,或许正适合羽音也说不定。
  「这边。」
  「喔!」
  羽音毫不迟疑地由塑胶盖布和路障严密封锁的出入口进入大楼,而优太也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整栋建筑物微微飘散着沉重的灰尘气味,人去楼空的冷清中,早已不见一丝曾有的热闹繁华。
  几根仿大理石的柱子散布在极为宽敞的楼面,那高耸的天花板模糊地映着窗外透进的微弱光线,更增添了一股诡异的气氛。
  「哇噻……这种景象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优太的声音回荡在这个毫无遮蔽物的空间里,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他甚至有种在异国神殿迷路的错觉。
  「这些支撑楼面的柱子中,有几根是特别重要的支柱。为了更有效率地让大楼崩塌,我们在做事前准备时,排除这些特定柱子,其他的柱子和碍事的墙壁都必须先做部分拆除,也就是以这些柱子和墙壁能承受本身重量而不会倒塌为最低限度,将它们的外层都先打掉。」
  羽音展开楼层的平面图,向优太依序指出那几根关键的柱子。
  「你的意思是,现在已经有部分被拆除了?」
  离那本正式资料中记载的爆破预定日剩下没几天。若真如羽音所说的有先「拆除外层」的必要,看来无论这新型炸药的威力有多大,面对如此巨大的建筑物,再不着手进行恐怕会来不及。
  「当然罗!楼上的前置作业大致上都结束了。我们去看看吧!」
  「没、没问题吗?不至于一走动就塌下来吧?」
  听到优太胆怯地发出那样的疑问,羽音不禁莞尔一笑。
  「还没到那种地步啦!假如拆成那样,谁要去装雷吉欧的爆破装置?放心,我们在那边走不会有问题的。」
  「是……是吗?」
  「唉,反正我本来就打算只到三楼,你不去就算了。若你想去看最高那一层楼,我反倒觉得麻烦。多亏你的胆小,省事多了。」
  优太听了,在感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也对羽音那有点毒的消遣——但是事实也不能反驳——感到不悦。
  「我、我哪有那么胆小……」
  「好!那就连四楼也去看看吧!」
  「少捉弄人了!」
  对于两人已经亲密到可以这样轻松地互开玩笑,优太有股单纯的喜悦。
  尽管被羽音如此调侃,优太还是乖乖地跟在她的后头,两人一起爬上如今已退化为普通楼梯的电扶梯。

  「跟想像中差好多。」
  一口气爬上三楼的优太,发现眼前出现的是和刚才一楼楼面完全不同的场景,不禁表露出自己的惊讶。
  楼面中央大部分的空间都隔着墙壁,以一种和外部分开的独立形式被区隔起来。
  从前这里仍营业时,这里除了作为活动会场开启给大众,也是举行著名艺术家个展或小型宴会的场地。不过对这些事物可说是绝缘的优太,完全没印象自己来过这个地方。
  所以,他当然也不会知道在墙壁的另一侧是怎样的一个空间。
  应该不可能会知道才对。然而……
  (咦?)
  (这地方,好像是……)
  奇妙的是,优太对这个地方,还有那里面的场景,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在浮现脑海的模糊记忆中,他看到了巨大的圆柱状物体,但那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的……甚至那是否为实际存在着的东西,优太也完全不能确定。
  他想看看平面图来确认内部构造,令人讶异的是,图上中央的会场区块一片空白,就连柱子的有无也无从得知。
  「不能进去里面吗?」
  「不能耶,都锁住了。」
  羽音一边说着,一边指着缠绕在两扇门间把手上的铁链和大锁,向他强调这里已被严密封锁住。
  「喔,但只要你……」
  优太一瞬间像是想到什么妙计似的,不加思索便脱口而出。
  「只要你……」
  但他话说到一半,真正的重点却不知该如何接下去,结果连自己原先想要说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
  「什么?你说我怎么样?」
  「呃?我在说什么啊?」
  羽音对忽然提到自己的优太疑惑地追问着,但连一点记忆碎片都没残留的优太,脑中陷入了一片混乱。
  「……」
  羽音默默地注视优太,等待他说出下一句话,但优太此时也只能勉强笑着蒙混过去。
  「呃……哈哈哈!不好意思啊,刚刚说的都别理它。唉!我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啊,哈哈哈……」
  「优太……」
  然而羽音并没有理会优太的玩笑话,只是不安地看着他。
  (糟糕。说出那么莫名其妙的话,她会不会介意?)
  优太一边懊恼自己没经过大脑就蹦出的那些话,一边环顾四周寻找可以改变话题的题材。
  中央的活动会场占了大部分的楼面,但其余的空间仍很充裕。
  (喔?)
  里头的一面墙上,似乎有着什么特殊的花纹。
  优太马上锁定这个新的话题,向羽音问道:
  「里头那面墙是什么?该不会是壁画吧?」
  「喔,其实那就是我们今天的工作。」
  虽然转得有点硬,但好歹是成功地切换话题了。
  「正想要跟你说明的。」
  说完,羽音走向里面,优太安静地跟了过去。
  一片片像棒球垒包大的金属平板,四个角都被大大的螺栓钉住,密密麻麻地贴满这座位于尽头处的墙面。乍看之下,恐怕不少于一百或两百片吧!
  「听说这是最后一次举办美术展览会时的其中一件作品。应该是因为会场空间不够,就利用这座墙来展示。」
  「喔……艺术的世界果然很深奥。」
  优太望着这件看不出个所以然的作品,坦白地说出了感想。
  低头一看,发现一个工具箱就摆在墙脚边。
  「……」
  一个令人不安的影像在优太心中扩散开来。
  浮现在脑海中的,是气喘吁吁的自己埋头拆解这个艺术品的画面。
  「哈哈,该不会……」
  优太发出僵硬的笑声。
  「把这些拆下来就是我们今天的工作。」
  已经蹲在那翻找工具箱的羽音抛出了这一句话。
  「这样啊!」
  唉!还真是一语成易于成谶。

  ***

  (这、这还真难搞……)
  (我看永远都弄不完吧!)
  优太跨在下稳的梯子上,拿着十七毫米专用的特大扳手,使出全身的力气将一片片金属板拆了下来。
  已经过了一个钟头,然而,在整面墙总共三十列的金属片中,他只完成了其中两列。
  「喂……我们为什么要做这种工作啊?」
  羽间不是说过她的任务是搜查可疑分子吗?怎么现在却落到做这种苦命的幕后工作?优太对此感到十分不解。
  「这没办法啊!若要找你和我两个人能一起做的事,就只有这种工作嘛!」
  的确,说明白点,这一切都是自己不自量力说要帮忙羽音所招来的后果。
  想要抱怨的,应该是羽音才对吧!
  只是当初优太决心全力支持羽音而休学时,他以为自己可以参与一些像小说情节那种充满戏剧性的神勇任务。
  尽管优太无法具体说出那「戏剧性的任务」指的是什么,但至少不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枯燥工作。
  另外,自己和羽音在作业上的速度差异更是让人懊恼的原因之一。
  明明两人拿同一把扳手,左右边同时分头进行拆除作业,但和优太完成的两列相比,羽音却已经准备拆除第六列了。
  也就是说,若将十五列当成两人平分的作业范围,她已经结束三分之一的工程了。
  这份焦急,让优太对这项工作的不爽指数急速攀升。
  「可是……没有那种可以快速拔掉钉子的电动工具吗?干嘛非得用这种见都没见过,笨重的六角扳手……」
  「那就原因。」听到优太一边把玩手上的工具,一边发出的牢骚,羽音立刻答道。
  「什么?」
  「我是说,原因就出在这种六角扳手上。因为这种钉子是一般人很少使用的稀有规格,所以专用工具就只有这把扳手。」
  「怎么会这样……」
  也许是艺术家对作品的一种坚持吧!然而,一想到这个别说是脸,就连名字也不知道的创作者装模作样地摆出艺术家的架子选这些钉子的画面,一股杀意便不自觉地涌上优太的心中。
  可恶!他像在泄愤似的,转着那把紧握手中的扳手。
  根据羽音介绍,这个黑得发亮,完全没经过镀造等加工手续的工具,似乎是用一种拥有极高强度,名为「钒铬钢」的钢合金铸成的。
  在某种意义上,这把扳手也算是一种极具破坏力的危险工具。正因为如此,当优太紧握着这重量感十足的武器时,他的脑袋竟然出现「这个艺术家若敢出现在这,看我不一击把他从头给砍下去才怪」等等骇人的血腥画面。
  看来他的精神状况已经到达极限了。偏偏在这种时候……
  「喂,优太,你要握紧一点啊!左手有没有也一起握着?」
  不知情的羽音还不时向优太唠叨几句。
  (烦死了!)
  再这样下去,难保这项工作可以顺利完成。
  「哇!」
  这时,没有完全嵌紧的扳手前端突然从钉孔飞出,而优太的右手就那样硬生生地以不自然的角度撞上金属板。锵地一声巨响,优太立即反射性地用左手护着右手,结果失去平衡,从梯子上跌了下来。
  幸好梯子本身的高度并不高,所以跌下来也不过是屁股着地罢了。但老实说,优太一想到现在还麻麻的指头不知变成怎样了,心中便充满不安。
  他在撞到的瞬间瞄了一眼,内出血恐怕是免不了了。
  搞不好还骨折了。
  全身瘫在地上的优太一面害怕地直打颤,一面咒骂着自己的粗心大意。
  「优太!」
  也许是刚好目击到了那个状况吧,即刻奔来的羽音在优太身边蹲下后,急切地查看他的右手。
  「……」
  羽音轻轻地将优太盖在受伤部位的左手指一一扳开,检查右手的手指。
  「嗯!」
  她用力敲了一下「疑似受伤」的部位。
  「好痛!」
  对于羽音这残忍的举动,优太忍不住跳起身来。
  「你、你干嘛啊?」
  「真的会痛吗?」
  「嗯?」
  「因为……一点伤口也没有啊!」
  羽音指指他的右手——真的!根本就毫发无伤。
  「喔?对耶!你这样一说我就不痛了。」
  就因为听到那声巨响,优太才以为一定会有很大的撞击。不过现在看来,应当是没什么大碍。
  「……抱歉,让你担心了。」
  对于自己惊扰他人的举动以及犯这种过失的无用,优太感到非常羞耻,低着头向羽音道歉。
  「别在意,没受伤就好。我看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可是……」
  优太一想到自己落后的作业进度,不觉感到心虚。
  「转换一下心情也是必要的啊!先喘口气,等会儿再继续努力吧!」
  「嗯,好。」
  羽音朝颔首的优太微微一笑,一手拿起包包便快步走下楼梯。
  咚!优太往自己的脑袋敲了一下,开始在内心反省着。
  (我到底在干嘛啊?)
  昨天那个在灿烂夕阳下望着羽音笑脸的自己,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帮她吗?
  明明什么都不会,还妄想着要扮演福尔摩斯的助手华生那样神气的角色,实在是丢人现眼。
  只因为发现幸运草,就认定什么事都能顺利进行,根本就是过于天真。
  他躺在地上,拿起那把巨大的扳手往自己的额头一敲。原本只是想轻碰一下,但或许是扳手本身的重力作用吧,这一敲力道还不小,让优太甚至感到有些晕眩。
  「好痛……不愧是钒铬钢。」
  揉着等会可能肿成一个包的额头,他决定不浪费羽音回来前的时间,便再次爬上梯子开始拆除金属板。
  先将扳手前部深深插入六角形钉子的孔内,接着左手扶着扳手的角,以避免前端从孔中滑落,再用紧握扳手的右手使劲把钉子扭转上来。
  优太一步步确实地操作着。钉子起初还带着一丝抵抗,但很快地,接下来的钉子已变得用手指也能轻易旋转。只要抓到基本诀窍,这工作其实也不是那么困难。
  (没错。)
  (这就是我现在能做的事。)
  仿佛要忘掉刚刚那个充满焦虑而无法集中精神的自己,优太紧接着又将扳手前端嵌入下一个钉子。他的双手已不见一丝犹疑,极其流畅地进行着作业。

  ***

  「喔耶,完成了!」
  从作业开始大约经过了四个小时。
  好不容易拆除完所有金属板的优太,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僵硬的关节喀喀作响,有种酸痛与舒畅交织的绝妙感觉。
  「辛苦了。来,喝吧!」
  早一步完成自己负责范围的羽音,向优太递出了一罐咖啡。
  那是羽音几小时前就买来,却因找不到机会喝而一直放着的咖啡。
  不是不能喝,而是暂时不喝。
  羽音买完东西后曾回来过一次,却在放下优太的咖啡后说声有事,便出去了约一个钟头。
  难得她提议要休息,优太本来打算两人一起享受咖啡。既然她不在,他也失去了喝咖啡的兴头。
  当羽音再次回来时,优太已经全心投入于工作当中。而看到优太埋头苦干的身影,羽音或许也不想打断吧!
  于是,两人就这样默默不语地继续着拆除作业。结束时,才发现他们中途根本没休息,一口气做到底。
  不过话说回来……最后仍比优太早一步完成的羽音,果然不是泛泛之辈。
  「来,干杯!」
  「嗯,干杯!」
  两人互碰手中的铝罐,直接坐在地板上便啜起咖啡。
  「……这算是?」
  「姑且算是『冰的』。」
  优太这样随便一问,羽音却灵敏地作了回答。
  优太不禁对她的反应之快感到有些佩服。
  「……可是都不冰了。我再去买一罐吧!」
  「不用了啦!」
  优太赶紧阻止正准备站起身的羽音,咕噜咕噜地大口喝起咖啡。
  见他津津有味地喝着,放心许多的羽音又坐了下来。
  「你刚刚去哪了?」
  喝得一滴不剩的优太,向她问起刚才那段空白的时间。
  既然是一起行动的搭档,优太认为还是要了解一下她的行动内容比较好。
  「呃……去了学校。」
  也许是对自己跷班感到心虚吧,羽音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啊,有什么事吗?」
  「定时报告。因为有一些要记录的文件,不能光靠电话。」
  优太想起曾看过羽音进入校长室的画面,才恍然大悟那就是定时报告。
  「还好吗?有没有被班上同学说什么?」
  「没事啦!因为比平常早结束,他们好像还在上课。」
  「这样啊……」
  担心她是否又遭到大家谴责的优太,在听了她的话后不觉松了一口气。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没关系。不过,下次我也一起去吧!」
  「这样好吗?如果被发现,一定又会遭到冷嘲热讽喔!」
  「随便他们怎么说好了,反正我们又不是在做坏事。」
  「嗯!」
  听到优太这样豪爽地说出那些话,羽音笑着点了点头。
  「好,那我们来打勾勾。」
  「喔!好。」
  优太忽然伸出右手小指,羽音也有些战战兢兢地勾上自己的指头。
  (啊!)
  又来了。双指碰触的刹那,优太感到一股如静电般细长微弱的刺激感,霹啪作响地传到额头处。
  从她碰触的那一点,还渗出了某种似乎正慢慢浸透至体内的温热感,渐渐包覆着优太全身。他有些难为情地想要赶快结束这小小的仪式,摇摇两人的手后,便马上松开交缠的手指。
  「唉哟!」
  优太猛地感到一阵刺痛,原来是羽音的小指不小心碰到了自己手上已开始化脓的水泡。
  「啊,没事吧?」
  羽音慌张地翻看优太的手。
  或许是没戴手套就徒手蛮干的后果吧!只见手掌布满了水泡,惨不忍睹。
  「唉,因为整整四个小时都握着那把硬梆梆的扳手嘛!」
  「这样啊……因为你身体还没自觉——」
  看着他满是伤口的手,羽音喃喃自语着。
  「啊?什么自觉?」
  优太被这莫名其妙的话搞得一头雾水。羽音听他一问,立刻像惊醒般猛摇头,直说「没事、没事。」
  那头引人注目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大大飘动着,发梢还不时轻轻扫到优太的脸上。
  (这样反倒让人起疑。)
  但优太并不打算追问下去,而是若无其事地继续聊下去。
  「话说回来,我还是每一次像这样拔那么多钉子耶!做到最后,觉得手只要随便一转就可以很简单地拔起来了。」
  「呵呵!那么,你已经把扳手的触感深深记在心里了吗?」
  「对啊,想忘也忘不了罗!手到现在还麻麻的。」
  一想到刚刚那段也许等于自己一生分量的扳手作业,优太长长吐了口气。而那微微的气息抚过发烫的手掌,让疼痛感舒缓了不少。
  对这舒服的感觉上了瘾,优太于是从更近的位置向手掌吹了口气。
  「这样会比较舒服吗?」
  「嗯!」
  学着优太不断吹气的样子,羽音也跟着有点不好意思地嘟起嘴帮他吹气。
  (哇……)
  这气息——尽管优太也知道这样有点夸张——是那样凉爽舒适,和自己吹出的感觉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令人难为情却又是那样舒服的感觉,让优太干脆放弃自己吹气,仿佛作着美梦似的享受着幸福。
  「喂,只有我一个人在吹。」
  被发现了。
  「那、那你呢?你的手都不痛吗?」
  他慌张地蹦出这几句话,但话中的「那你呢」代表何意?就连优太自己也觉得太暧昧了。假若羽音回答「很痛」,难道自己也要像这样帮她吹气吗?正当他慌忙地想撤回这句充满性骚扰嫌疑的发言时。
  「嗯,我没事。所以不用像这样帮我吹气啦!」
  羽音微笑说着。
  当优太感到安心的同时,也尝到了一丝落寞。
  「该回去了。」
  「是啊!」
  两人大概收拾了一下,便同样从那座停止不动的电扶梯走下一楼。
  夕阳西沉。
  一片橙红染遍了外头的世界。
  在被蓝色塑胶布覆盖的正门玄关前,优太和羽音确定了明天的预定行程和集合地点,在简单地道别后便各自离开。

  「好痛……」
  在回宿舍的路上,优太仍频频观察自己的手掌。
  (三、四、五……)
  大大小小加起来,共起了六个水泡。
  虽然才第一天就遇到这么操的工作,但对羽音来说,这不过是「优太也能做的工作之一」,一点也难不倒她吧!
  即使如此,从现在开始……
  只要是自己做得到的,不管是什么,我都要努力完成给她看!
  「好!」
  优太像是要掩饰疼痛似的紧握拳头,奔驰在离宿舍不远的路上。
  (明天又会做什么呢?)
  对于明天又将见到羽音,他心中可是充满了期待呢!

  ***

  距雷吉欧的爆破预定日还有三天。

  这天一大早便有了新的工作。
  当然,这也是为了让雷吉欧爆破实验能够顺利进行的其中一项任务。
  羽音提议的,便是在位于学园附近的市民公园举行人群疏散对策。
  天官市民公园将丰富的自然景物容纳于广大的园区中,是所有市民的休息空间。其中尤以一条近五百公尺,环绕着公园而能让人尽享园区之美的游园步道,最是受到散步和慢跑者的喜爱。
  除了为防范恐怖活动而进行的警戒工作,优太两人也要负责在雷吉欧的实验预定日前,对这种众多人潮聚集的场所完成封锁的相关准备工作。
  (但是……也不必这么早吧……)
  清晨四点,羽音选在这种时间把优太叫了出来,开始进行任务。
  其实他们要做的,也只是用警告禁止进入的封锁线和宣导海报,将合计共六个出入口封锁起来如此单纯的工作罢了。
  为求慎重起见,优太和羽音绕着游园步道检查园内是否有人,同时依序将一个个出入口封锁起来。
  太阳尚未升起,四周一片漆黑,微寒的低温让人想像不到现在已是初夏。
  而这幽暗园区内,就只有优太和羽音两人。他们一边用目光谨慎地巡视四周,一边走在路灯照射下的砖瓦道上。
  「呜……」
  「很冷吗?」
  羽音担心地问着低声呻吟的优太。
  「嗯,有一点。」
  老实说已经冷到快受不了了……但一看到身旁的羽音只穿着单薄的制服,优太只好继续逞强。
  不过有件事倒是真的……
  「……比起冷,我觉得更困。」
  这点,优太倒是坦承相告。
  羽音一听,便探着口袋,然后现宝似的得意地说:
  「把手伸出来一下。」
  「……?」
  优太乖乖伸出缩在口袋内的手。忽然,几颗黑球状的玩意儿哗啦啦地落在手心上。
  「啊……」
  出现在羽音手中的,是绘有招牌大嘴鸟的包装盒子。而从那滑动式开口落下的,正是优太最熟悉的巧克力球。
  「这是我第一次买喔!」
  羽音说着,并将那盒子举到额前。
  「噢。结果呢?」
  不用说,所谓的结果指的就是有无天使券。
  刚刚故意遮住重要部分的羽音,在两人面前将开口部分掀开来。
  「啊呀?」
  什么图案都没有,只有黄色的开口。
  「嘿嘿,没猜中。」
  「你没用那招吗?」
  「有试过……但好像不行。」
  羽音不好意思地笑着回答。
  「没关系啦……我的命中率也只有七成啊!」
  「哇?这么高,太强了!」
  「没有啦……你才最强的吧!」
  经过第一天相遇时的那次强烈震憾,在优太心中,羽音才是真正的个中高手。因此刚刚见到也十分惊讶的反应,让他觉得有些不解。
  「我的方法……很狡猾。」
  羽音忽然蹦出莫名其妙的话。
  「狡猾?不会啦!虽然跟一般的买法有点差别……再说,我不也是……」
  「不一样。我的方法跟你完全不同。」
  「啊?」
  「唉,算了。」
  结果也没有说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同,羽音又开始催着优太吃巧克力球。
  「快吃吧!KANA说过,早上摄取糖分可以让头脑活动更灵活喔!」
  「KANA?」
  听到优太反问,羽音有点慌张地低下头。
  看到她这种反应,优太不禁想起上次那张「马铃薯炖肉」的食谱。
  当然,他想起的不是料理方法,而是隐藏在她手写笔记中「第三者的存在」。
  「那是谁?」
  「呃……我妈妈。」
  「哇,你直接用名字称呼啊!」
  一听是她妈妈而莫名感到安心的优太,边大口嚼着包有花生的巧克力球,边继续话题。
  「喔、嗯!」
  只见羽音吞吞吐吐的,似乎欲言又止。
  或许是「香奈」或「加奈子」之类的名字吧,优太不觉地在脑中任意想像着。
  「那你爸爸呢?也是直接称呼名字吗?」
  「嗯!」
  这并非什么坏事,但羽音的表情却在此时浮上一层阴影。
  「那……」
  正当优太想要问「你都怎么叫他?」时,她接着又断断续续地说:
  「正确来讲,是『以前』都这么叫的。」
  「喔,你的意思是……」
  「嗯,他已经不在了。」
  「对、对不起,我好像……问太多了。」
  若再继续这话题,恐怕会让整个气氛变得更哀伤,优太赶紧对自己过问私事的举动向羽音道歉。同时,也庆幸刚才没有再继续问对方父亲的事。
  「别在意。反正也是超过一年以前的事了。」
  「嗯!」
  之后,觉得再说什么都不过是打圆场的优太决定放弃寻找新话题,一语不发地走在昏暗的公园,埋首于封锁出口的工作。
  而羽音或许也是因为尴尬吧,除了工作的事,其他都不再多说。
  终于,六个出入口皆封锁完毕。
  时间已超过六点,耀眼的清晨阳光下,麻雀和云雀清脆的鸟鸣声此起彼落。
  结果,他们并没有在园区内发现其他人影。不过为求慎重,两人仍再次巡绕已完全封锁的公园一圈,接着才离开那儿。
  「哈……哈啾!」
  刚走没几步,优太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他簌簌地吸了几下鼻子后,羽音关心地问:
  「很冷吗?」
  跟刚刚一模一样的问题。
  「嗯,的确是蛮冷的。」
  毕竟都打了个那么大的喷嚏。
  优太知道这次再逞强下去也没意义,便老实地承认了。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从刚刚就一直找不到交谈的好时机,而现在终于抓到机会了。即使是因为这有些丢脸的大喷嚏,他也完全不在乎。
  突然……
  「这样的话……来吧!」
  羽音将自己的左手向优太直直伸过去。
  「啊?」
  看着愣住的优太,羽音继续说出令他无比感动的话。
  「牵着吧!」
  光是这句,就已经彻底把优太打败了。
  「嗯、好。」
  优太宛如一具发条未上油的玩偶,僵硬地点点头,毫不迟疑地掏出缩在口袋深处的右手——然而,他在这最重要的时刻却临阵退缩。
  (握得太大力怎么办……)
  (啊!对了,右手都是水泡……会不会痛啊?)
  (不,有可能在这之前就会惹她不高兴吧?)
  在东想西想生出一堆无谓的烦恼后,他最终仍是徬徨地计算着和她之间的微妙距离。
  啪!
  羽音像似已等得不耐烦,迳自牵起优太的手。
  (啊!)
  一阵温暖的热流传了过来。她的手掌如春阳般和煦温暖,而这股暖意仿佛正由手心顺着血流汩汩渗入体内,让优太的全身暖和起来。
  尽管额上的伤口又开始发痒,但这反而让优太更确实地感受到眼前这和羽音接触的片刻,令他感到无比幸福。
  伤痕累累的右手丝毫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会排斥这种事吗?」
  或许是见到刚刚犹豫不决的优太才这么问的吧!
  「不……也没有什么排不排斥的问题。」
  他决定坦白说出自己现在的真实感受。
  「应该说是……现在变得很喜欢吧!」
  「太好了。」
  说完,羽音又稍稍加重力道,将优太的手紧紧握住。
  牵着她柔软的小手,优太感到非常幸福……
  「我有个小小的请求……」
  「什么?」
  羽音抬眼望着优太。
  她的双眼滴溜溜地转着,在晨光的映照下闪耀着光芒……这表情,实在是太可爱了。
  所以……
  为了每一分每一秒都能就近看着那样甜美的她……
  「可以慢慢散步吗?」
  优太终究是忍不住,提出了这样的请求。
  「好啊!」
  羽音绽开笑容,又紧握了优太的手。十指相交,仿佛在证明两人亲密感情的结合。
  「走吧!」
  「嗯!」
  彼此皆有些害臊地相视而笑,一边摆动双手一边嬉闹着。
  闪耀着金黄光芒的晨间大地,只见两人漫步其中。

  ***

  或许是因为昨天清晨那场任务吧,优太得了重感冒。
  发烧高达三十九度,看来是场难缠的病。
  优太打电话向羽音说明病情,并为今天无法参与工作向她道歉。
  「今天一整天绝对不可以出门喔!」
  羽音听完,只是不断地叮咛。
  而原本就做此打算的优太见她对这点那么执着,反倒起了疑心。
  但仔细想想,今天的工作,是在上次那座属于学园私有地的后山进行肉体上的劳动作业。对目前无法自由行动的自己而言,硬是去做这种耗费体力的工作也只是帮倒忙而已。
  在心中不断挣扎后,优太最终仍选择接受羽音的指示。
  两天后的雷吉欧爆破实验已迫在眉捷。
  因此,优太决定乖乖照着正规的治疗方法,也就是好好吃过饭后睡上一整天,专心养病。
  然后,没一会儿就睡着的优太,作了个十分奇妙的梦。

  是一场战斗。
  不是桂木优太本人……不知为何,眼前出现的画面,竟是渡濑羽音和一个不知名的东西拼命打斗着。
  而战场,就在学园后头那条山路。
  遭到无情摧残而倒下的树木残骸散落一地。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出现在现场的,就只有自己和羽音,还有,敌人。
  一个凶恶的敌人。
  甚至不是人类。
  只见它自由地变换形体,用尽所有的招式猛力攻击羽音。
  羽音虽然灵敏地闪躲着,她的动作却明显不再像从前在咖啡店看到的那般流畅。渐渐地,伤痕布满全身。
  终于,她的手臂、双脚一一被夺去……即使如此,她依然勉强靠着绷带紧拉住被夺去的手脚,顽强地与强敌奋战。
  倒下、再倒下……她却仍不放弃,愈挫愈勇。
  而站在一旁的自己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看着。
  想要冲上前去,身体却动弹不得。
  想要大声喊叫,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就在一股极大的焦躁感笼罩全身时……羽音终于屈服于敌人脚下。接着……
  发生了一场大爆炸。
  眼前所有的景色开始扭曲、燃烧,最后彻底毁灭。
  敌人终于退去。只剩遍体鳞伤的两个人,被遗留在这片黑暗的大地中。优太看见羽音颤抖着抱起自己。
  又没能守护住你,对不起。
  又挑战失败了,对不起。
  羽音对自己无力的身躯感到悔恨,不停地道歉。

  因为作了恶梦,优太醒来时感觉糟透了。
  (呃!)
  (……真是的,这是什么怪梦啊……)
  醒来已有一段时间了,但优太的头仿佛撕裂般疼痛,一点精神也没有。脖子和胸口不用说,就连整个背部都被汗水浸透。
  这样躺着只会更不舒服。优太一边想着,一边努力撑起沉重的身躯,打算简单地擦拭一下身体。
  他戴上眼镜,拿起放在床边的毛巾,并顺便瞄了眼手表。很快就要五点了。
  「哇,已经?」
  优太对于连续睡了将近十个钟头的自己感到非常惊讶。
  (对了,羽音……)
  (她今天做了些什么呢……)
  想到自己就这样浪费了宝贵的一天,优太感到十分过意不去,不禁想起羽音。
  同时,反射性地感到一股巨大的不安。
  「……」
  优太知道,不安来自于刚刚那场梦。
  无论他再怎么说服自己那不过是一场梦,不知为何,心中的焦虑就是无法平静下来。
  (唉……)
  优太感到有些烦躁,便伸手拿起事先买好的矿泉水,这才发现瓶内的水所剩无几。
  「没办法……」
  优太勉强移动着瘫软无力的身体,抓起钱包,决定去宿舍内的自动贩卖机再买瓶饮料。

  ***

  设置了数台自动贩卖机的休息室内,几个学生正在那谈笑着。
  其中一人,就是曾缠着优太买巧克力球的同班同学武内。他一见到优太,便随口向他搭话。
  「喂,桂木,听说你自愿休学了,真的吗?」
  「啊……嗯,对啊!」他吞吞吐吐地答道。
  老实说,自从那天在课堂上包庇羽音后,优太到现在还不太敢和其他人说话。
  「这么说,那家伙也跟你一起罗?」
  「那家伙」指的当然就是羽音。
  关于和她共同行动的事,优太已经向学校方面报备过了,而优太也不打算再遮遮掩掩的,便老实地承认了。
  「嗯,是啊!」
  仍是有点含糊的回答。
  「哇,好好喔……那你们今天也在一起吧?」
  「呃,今天因为有点感冒……」
  「喔!不好意思,还把你叫住。」
  「没关系啦……」
  优太感到有些意外。
  原本还在担心「这个又要遭到武内嘲弄了」,没想到他只是极其自然地和优太应对,不会带着异样的眼光看待优太和羽音的事。
  「啊,难怪……」
  武内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低喃着。
  「什么?」
  「我刚刚才在公园附近碰到渡濑。本来还想说你一定也跟她在一起,结果没有。喔,原来如此。」
  「那家伙?是什么时候的事?」
  「呃!我四点前回到这里,大概是在回来前的三十分钟左右吧?看她全身沾满泥巴,不知道在做什么?」
  大约一个半小时前的事。
  全身沾满泥巴,或许是因为刚结束后山的工作吧!
  公园的封锁作业昨天两人才一起完成,今天应该没什么重要的事才对。
  当然,现在她不太可能还待在公园。
  然而……
  是那场梦的影响吧,优太心中有些骚动不安。
  「可恶。」
  「喂,桂木?」
  优太不顾武内的叫喊,冲回房间急忙用手机跟羽音联络。
  她也有手机,应该联络得到。只要确定她没事就够了。
  然而,即使这目的是那样单纯,他却怎么也打不通。更糟糕的是……
  哔……啪!
  也许是因为长时间放在床边吧,手机偏偏就在这紧急时刻没电了。
  「可恶。」
  优太气愤地将失去作用的手机摔到床上,手表一抓便冲出房间。
  「喂喂,要去哪里啊?你不是在生病吗?」
  看见一身运动衣的优太匆忙跑向大门,武内再次叫住他。
  「但是……非去不可。」
  「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嘛?」
  「……」
  面对武内的问题,优太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沉默着。
  「受不了,净是些莫名其妙的家伙。你也是,那个转学生也是。」
  「对不起,实在是不方便说。」
  「知道了啦,今天就不追问你了。来,给你。」
  武内说着,将一把从钥匙圈上拔下的钥匙递给优太。
  「嗯?」
  「你不是在赶时间吗?脚踏车借你,就是停车场第二十二号那台蓝色的。病人或许会有些吃力,如果觉得没问题就骑吧!」
  「你为什么?」
  见武内这样热心帮忙,优太感到不些不解。
  「什么为什么……你现在不是有困难吗?」
  「是这样没错……但为什么?我还以为你一定很讨厌我。」
  「什么?你讲什么鬼话啊?」
  只见武内顿时大声嚷了起来,一副不可置信似的对优太皱了皱眉头。
  「不、不是这样吗?」
  「唉,亏我们还是同班同学。你就把这当成是上次天使券的谢礼吧!好啦,不是在赶时间吗?快去快去。」
  武内似乎很生气地用力搔着头,并挥挥手催促优太离开。
  「嗯,我就不客气罗,谢啦!」
  「喔!」
  优太朝停车场跑去,很快就找到那台脚踏车。
  「这、这个……」
  没错,那的确是一台蓝色的脚踏车。
  但那仿佛将淑女车加压变形的车体,就像是小学生专用般迷你,乍看之下甚至会怀疑是不是连辅助轮都装上了。令人吃惊的还不只这个。或许是车主武内的个人嗜好吧,只见金属蓝色泽的车体上,被黄色麦克笔写满了「流星号」的粗大字体。更糟的是,一堆手绘的星星还围绕在名字四周,实在是愚蠢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坦白说,要骑上这台脚踏车,真的是需要一点勇气。
  (但是,难得人家好意……)
  武内原本就是个活宝,也是班上少数性格表里如一的性情中人。所以,他借这台脚踏车一定没有其他用意,纯粹只是想助优太一臂之力。
  在心中如此判断后,优太心怀感激地决定借用武内的爱车「流星号」。
  他紧握住T字形把手,双脚开始踩动踏板,「流星号」竟意外滑顺地跑了起来。原本还嫌太低的车高,也因为座垫和把手绝妙的高度搭配,骑起来的感觉不但不差,甚至还颇得心应手。
  优太重新好好地观察它的车体,完全发现不到一丝曾经修补过的痕迹,可见武内很珍惜这台爱车。
  而目前体力欠佳的优太还能如此轻松地骑上路,或许也要归功于这台「流星号」以及武内对它细心的维护吧!
  对于武内愿意把这辆宝贝爱车借给自己,优太打从心底感谢他,同时一口气朝着公园的方向奔驰而去。

  没多久便来到了天官市民公园的优太,继续骑着脚踏车沿着公园外围绕圈圈。
  就目前看来,是没什么异样。然而,就在优太骑向六个出入口中的第四个时……
  (啊……)
  映入眼帘的,是昨天清晨和羽音一起围好的封锁线被胡乱拆下的画面。
  恐怕是某人潜入了园内吧!
  虽然武内是在这附近碰到羽音,但她身为工作人员之一,绝不可能以这样粗鲁的方式进入园内。
  (这么说……)
  (应该是……非法入侵的家伙吧!)
  不知为何,优太竟不觉地将无法取得联系的羽音和刚刚那场梦境交叠,令他紧张得坐立不安。
  「好吧!」
  或许是发烧烧过头了吧,就在这种脑袋无法做正确判断的精神状况下,优太摇摇晃晃地进到公园内。也不去细想前方有什么东西正在等着自己,便贸然行动。

  ***

  才刚进入园内不久,优太马上就发现了可疑人物。
  不过,那个疑似侵入者的可疑分子并没有藏起身来。
  一个穿着破旧西装,感觉像是上班族的男人,只是一动也不动地佇立在中央广场的草地上。
  至于羽音,或许是距先前武内见到她有一段时间了吧,优太并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咦?那个人,好像在哪见过……)
  他和男子距离约二十公尺。
  在勉强辨识出这位入侵者的脸后,优太忽然觉得十分面熟,便飞快地在脑中搜索着。终于,优太想起来了——这个男子便是之前和羽音送去医院的伤者。
  (可是……)
  当时腹部大量出血,看来极为严重的伤势,只过了约法一个礼拜就能回复到这样可以自由走动的地步?
  对于那男子非比寻常的复原速度,优太感到莫名恐惧,同时,也强烈直觉继续待在这里会有危险。
  正当优太想要通知羽音此事而转头离去时……
  「你想走去哪?」男子像是一边看着优太一边低声说道。
  不,他确实是紧紧盯着优太。
  (啊?)
  优太循着类似机器合成的声音回头一看,果然,男子正凝视着自己。
  「哼!这里好像一个人类也没有……是你这小子干的好事吗?」
  咚!
  那双眼,那个声音,那个人的气势,都让优太紧张地心脏扑通直跳。
  (……不对,不是那个时候的男子。)
  (他到底是谁……这家伙?)
  优太感觉得出来,眼前这男子的真实身分绝不是那个被送到医院的人。
  全身所有的汗腺在此刻涌出大量汗水。
  额上那道旧伤开始微微发热,接着,便转为激烈的抽痛。
  仿佛在强烈警告优太:眼前这男子是「极为危险的人物」。
  「嗯?告诉我,那个生命体……」
  男子睁开眼睛,朝着优太慢慢跨出一步。
  (糟了……)
  (这家伙可不好惹。)
  顺着身体的防御本能,优太拼命地往公园出入口冲去。
  「哈哈哈!原来是个胆小鬼啊!那我就不怕了!」
  明明离对方已有一段距离,但那宛如就在耳畔发出的怪声,仍吓得优太心惊胆跳。
  他在极度的惊恐下总算跑回脚踏车边,一心只想远远逃离现场。慌乱地骑上车后,便速速离开了公园。

  不是开玩笑的,优太当时真觉得会被这怪胎杀掉。

  ***

  优太一面骑着「流星号」冲上通往天官学园后山的道路……一面对自己鲁莽的行动感到极度后悔。不论是任性地抱病离开宿舍,还是草率地独自进入市民公园勘查。但现在最后悔的,是自己竟盲目地骑车来到这毫无其他退路的后山道路。
  或许这都要怪当下骑车的高速,在不自觉中引导优太往好骑的柏油路前进的原因吧!等回过神来,他才发现天官学园和宿舍已在自己的脚下。为了不让大家成为无辜的受害者,他只能被迫继续骑上这条通往后山的道路。
  「嘿嘿嘿!别想逃!」
  逃离公园后,那宛如机器合成的刺耳声便不曾间断地在优太耳边响起。
  (可恶!)
  坡度愈来愈陡,不再铺有柏油的路面路况极差。
  无法再骑上山坡的优太干脆将「流星号」搁在路边,躲进树林茂密的山中。
  运气好的话,也许藏在树荫下就可以躲过男子,然后赶快下山——优太这么在心中盘算着。
  然而,这岂是从未经历过这类紧急状况的优太能轻易办到的逃身术。
  「没有用的。你的位置,我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男子直直地朝优太的方向慢慢靠近。
  不可思议的是,一种对眼前这危急状况的暗示清清楚楚地传进优太的心里。
  (知道吧……)
  (这家伙的目标就是我。)
  原因虽不清楚,但优太确实是透过体内深处的某种机制,掌握着自己身处的危险状况。
  「快出来!让我将那杂种的生命体解决掉吧!」
  轰隆!
  四周树木随着一连串震耳欲聋的巨响,一一遭到截断。
  优太循着这惊人的爆裂声猛一回头,赫然发现男子已离自己不到一百公尺,并继续靠近中。
  而他的手上,还握着一把刀刃极长,看似刀剑的武器。
  只见身后崩倒树木的断枝残骸在滚滚扬起的尘土中互相交叠着,应该都是男子的杰作吧!
  「我就觉得奇怪。照理说,那组织本来就不可能有两个潜入者。」
  「潜入者?你、你在说什么啊?」
  优太完全无法理解对方的话,只能用混乱的脑袋勉强挤出这回答。
  「嘿嘿嘿,你也没必要知道,就这样一无所知地命丧黄泉吧!」
  就在这一瞬间,一个令人无法置信的画面在优太的眼前出现了。
  嘎嘎……嘎嘎嘎!
  只见男子慢慢抬起另一边没有握刀的手臂,接着,竟渐渐变成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形体。
  (这、这是什么啊?)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怪物?)
  在混乱至极的优太面前,男子的手臂已完全变为一把闪着慑人寒光、长度惊人的大刀。优太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另一边手上的长刀也是由男子的手臂变形而来。
  「带着你的人因变体一起送死吧!」
  「呜哇!」
  只见那把轻易砍断巨木的锋利大刀,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优太挥来。
  然而,明明不可能躲开这攻击的优太,却迅速地用双手护着头。
  刹那间,砰地一声,就在优太以为自己的全身受到强烈冲击时,围绕在他手臂上的手表由表带部分被一刀两断……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一阵金属激烈摩擦的刺耳声响遍林间。
  (咦?)
  优太微微睁开眼睛。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把静止在头上,险要劈头砍下的长刀,以及如电线般错综复杂地缠绕在刀刃上的钢丝。
  优太直觉是这条钢丝救了自己一命。正因为这钢丝抵销了敌人挥刀劈来的力道,自己才能只受到一点冲击而逃过一劫。
  「优太!你没事吧?」
  在钢丝的另一端,也就是射出的源头,优太看见一个少女正向自己奔来。
  「啊!羽音?」
  「嘿,你还敢来啊,HA-〇!」
  羽音一步拉近与男子的距离,接着灵巧地用钢丝瞄准男子离开优太的变形手臂,在半空中作连续攻击。
  咚咚!沉重的打击响起,男子的喉咙和胸口一带开始不自然地扭曲、凹陷。
  跳跃在半空中的羽音不知是用了什么装置快速收起钢丝,在优太身旁着地。
  若是一般人,早已死于非命的致使伤,竟对男子没有丝毫影响。只见他任凭自己已塌陷至左肩上的左半边脸,和呈直角不自然弯曲的脖子暴露在外,然后将双臂变回原状。
  「怎么随便跑出来?」
  羽音一边紧盯着敌人的动静,一边斥责优太。
  「因、因为联络不到你啊……而且,又作了个怪梦。」
  「梦?」
  对了,那个梦。后山……凶恶的敌人……战斗中的羽音。眼前这情景,完全就是那个梦境的再现。

  ***

  「嘿嘿,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HA-〇。你在争取时间对吧?」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羽音双脚站开,赤手空拳地与敌方对峙,冷漠地回应对方的话。
  很明显地,这口气并不是平常那个羽音。
  「少装蒜了。制造有两名潜入者的假象,每天在暗中不断阻挠我的行动,这些不都是为了拖延时间?援军若真的出现,的确是对我不利。哼!差点被你骗了。没想到另一个潜入者……不对,应该是说我曾以为是潜入者的这个生命体,竟是这种没用的人类啊!」
  男子震动着身体,只见变曲的颈项在瞬间复原。果然,羽音之前的攻击看来是完全无效。
  「哼!那只是你自己搞错了吧?」
  「无论如何,反正这一切都结束了。接着,就只剩把你们送上西天!」
  忽然,一根像是长予的锐利尖物从男子胸处高速射出。
  「喝!」
  面对这由极近距离瞄准优太两人的攻击,羽音漂亮地抓住迎击的时机,用左手将武器拨离了轨道。
  她紧接着扑向敌人怀里,用右手臂瞄准对方的心窝,猛力挥了一拳。砰!一声重低音爆裂开来,男子的身体被弹飞到后方三公尺远。
  明明手腕和双脚都还裹着绷带,其使出的力道之强,却令人难以相信是由她负伤累累的身躯所发出。然而……
  「嘿嘿嘿,没用的。干嘛耍这么无趣的招术?事到如今,应该没必要再隐藏你的真面目了吧?」
  「闭嘴。」
  两人在微妙的距离下针锋相对。
  「还在犹豫什么啊HA-〇?你不是一直都想摆脱掉这个躯体吗?难道说,你还真的要继续假扮成人类吗?」
  「我叫你闭嘴!」
  听到男子挑衅的言词,羽音的声音开始慌乱起来。
  敌人像是逮到了空隙,直直伸出双臂对着羽音左右夹攻。
  「接招!」
  只见伸出的手臂在半空中又分岔出旁枝,化为无数的触角,一齐向羽音和优太直伸而来。
  「呜!」
  喀嚓!
  某个强烈的光芒似乎在羽音前方闪烁着,而就在这时……
  「呜!」
  随着男子发出痛苦的呻吟,那无数条仅离两人鼻端数公厘距离的触角尖端,突然开始崩落。奇妙的是,那原先带着金属光泽的残肢断片,此刻却仿佛失去色泽般转成雪白。
  乒哩乒哩……筐啷!
  落下时极大的冲击力让残片摔得粉碎一地。
  「啊……羽音,你看他的手?」
  看到这难以置信的画面,优太吓得倒抽了一口气。
  那不是人类的手。
  然而,更令人吃惊的还在后头。
  从羽音右手手臂长长伸出的,竟是和那男子一样泛着骇人寒光的锐利刀刃。
  原本还紧紧包覆着的绷带,如今只是松垮地挂在手臂上。这状态仿佛意味着从一股封印中解放出来的邪恶力量即将爆发。
  「哼,一开始这么做不就好了。现在可没时间再让你隐藏实力了吧?哈哈!」
  「呃!」
  手臂已回复原状的羽音双手环抱,双膝顿失力气地跌坐在地上。
  「啊!羽音……」
  她的手臂渐渐像灰尽一般变得惨白,细小的裂痕渐渐扩散至四处。
  「看你那状态……应该已经到了极限吧!嘿嘿,这是第几次了?」
  「哼!」
  「哈哈哈……是多到连自己都数不清了吗?算了。倒是我,还有些事还没完呢!」
  男子得意地笑着面对不轻易泄漏底细的羽音。在此同时,他的手臂又开始变化为新的形状。
  「喔……是这玩意啊!」
  看到自己的前臂变为一团诡异的胶状物质,男子毫不犹疑地一刀将其斩断。
  「……你又在耍什么花样?」
  「嘿,不过是一点小实验。」
  那团跟出现在角色扮演游戏中的史莱姆(注:Slime:史莱姆,最基本的RPG怪物,为烂泥般的低等怪物)相同的烂泥物质,被男子一把握在手中把玩着。
  优太注视着他,心脏扑通扑通地激烈跳动着。
  (我知道了。)
  (那一定是……)
  眼前这场景与那场梦境互相掺杂重叠,一股确实的预感渐渐成形,在优太的脑中不停回旋着。没时间犹豫了。
  从现在开始,唯有自己的行动才能扭转当前的劣势。
  (和梦境不同!)
  (我怎能让羽音伤心呢?)
  就在此时,羽音忽然轻轻低喃着,用一种只有优太才听得见的微弱声音。
  「……优太,快躲到我背后。」
  仍蹲坐在地上的她一面说着,一面用手指摸索着脚边的地面。
  几乎就在优太理解羽音用意的同一瞬间,男子毫无预警地猛力将那团物质朝两人丢去。

  轰!

  一道炫目的刺眼闪光忽地发出,四周随即陷入大爆炸中。

  ***

  这块原本绿意盎然的土地,于眨眼间化为一片焦土。
  前一刻在此爆发的强大热能和冲击力,正以熊熊烈火蹂躏着视线所及的所有树木,无一幸免。
  大地陷入一片火海,远方已渐渐演变为大规模的森林火灾,令人绝望的画面不断扩大。
  男子独自佇立在烽火燎原的中央,对自己拥有的破坏力赞叹不已。
  他藉着使用人因变体变形而成的,是硝化甘油和硝化纤维素的混合物——这是在距今约一百多年前,由一位名为爱佛立?诺贝尔的科学家所发明的炸弹,别称「胶状炸药」。
  「嘿嘿嘿……就连这种上古时代的玩意儿也有这样的威力啊!这倒是值得期待。」
  他喃喃说着耐人寻味的话,并在眼力所及范围内发现不到优太两人后……
  「是被炸飞了吗?不,可能性很低吧!」
  男子放弃自己还在变形中的不完全形体,并将它储存在体内的记忆体中。接着,他又变身为另一个人。不只是形体,就连表情、服装等等……每个细节都没有一丝丝的不自然,简直是完美的再现。
  只要是使用者能够辨识的物质即可变身——看来男子利用自己身体这项特性之熟练,已达炉火纯青的地步。
  「反正这一切就要结束了。哈哈哈……」
  他带着满脸残酷的笑容,慢慢地朝最后一幕跨出步伐。

  男子的目的,是毁灭这颗行星。
  而步向崩坏末日的命运,在这刻再也无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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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6 12:41: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The 18th tragedy(Side.B)

第五章 The 18th tragedy(Side.B)

  大约一个月前——
  「全系统关闭!HA-〇强制回收!」
  在这个被巨大装置填满的空间中,响遍着现场总指挥珈娜玛靡亚的尖锐声。
  「HA-〇,强制回收!」
  一名年轻的男研究员回应着指令,敏捷地操作眼前的控制板。不久,隔着厚墙的邻室里,原有的机械驱动声渐渐变小……最后完全静止。
  「人因变体的损失?」
  「全体积的8.05%……再继续下去,恐怕……」
  「判断能否继续作战的人不是你。」
  「很、很抱歉。」
  研究员被一双冷静的双眼紧紧盯着,赶紧为自己的失言道歉,慌张地将视线转回监视器画面。
  行星管理组织内,负责指挥这项使用潜水夫?HA-〇之「轨道」修正计划的珈娜玛靡亚,环视着房内十几名研究人员。
  经过几次的任务失败,不只是刚刚那位研究员,其他研究员们的脸上,也都显露出沮丧和疲倦的神色。
  (……这也难怪。)
  「快将HA-〇移入桶槽内。移转完成后,立刻将最新资料备份起来!」
  「是!」
  两名研究员迅速离开房间,前往隔壁那间回收HA-〇的房间。
  「明天的会议,就以那份资料为基准,来决定今后的计划方针!完毕。」
  简单地向留在房内的研究员们报告后,珈娜玛靡亚便离开了作战总部。
  碰!
  确定自动门关上后,珈娜玛靡亚用拳头重重地击在通道边的墙上。
  「这一次难道又失败了吗……」
  美丽的脸庞因失望蒙上一层阴影,她悔恨地呢喃着。
  (对不起,羽音。)
  (都怪我一直任性地坚持……)
  对于少女被交付过苛的任务,珈玛娜靡亚已不知在心中重复了几次道歉。
  而看到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她感到极度的焦躁。

  ***

  「怎么了吗?」
  为整理思绪,珈娜玛靡亚独自佇立在lounge的吧台边沉思着。这时一个酒杯轻轻地放在她的面前。
  是她从前最喜欢的波本威士忌。
  缓缓摇动着的金黄色液体,在眼前散发着轻柔的光。
  「舰长……」
  「你看起来有点疲倦。」
  「嗯,是有些麻烦。话说回来,我倒是好久没喝这了呢!」
  「嗯!」
  舰长似乎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不会在意啦!你是想说『从那件事之后』吧?」
  「对。」
  「大概经过了多久?」
  「从艾森去世以后已经一年了。」
  「这样啊……」
  珈娜玛靡亚斜举着酒杯,忆起了从前那位故友。

  时空犯罪者艾森。
  由总人口约一亿二千万人的边境行星派遣过来的天才科学家。
  而这个曾在行星管理组织中进行与珈娜玛靡亚相同领域研究的研究员,却在某天突然发疯了。他暗地将贵重的人因变体送至地球,结果造成地球的毁灭,使得地球不得不被强制性地排除在「轨道」(将行星一生的成长变化以数值表现出来的预测资料)之外——这就是艾森犯下的重罪。
  至于发疯的原因,据说是艾森母星过于严苛的自然环境,最终仍灭绝了棲息在那星球上的所有生物所造成。
  他的故乡行星,若能像地球一样被行星管理机构列为保护对象,或许就可以避免那场恶劣环境引起的悲剧了吧!
  就这样,地球因艾森的计谋而崩毁,并面临被迫脱离「轨道」的命运。
  对此,行星管理组织为了不让地球的历史继续向前演进,便在当时紧急施行了暂时停止时间的「时空冷冻」计划。
  行星管理组织的其中一项重要工作,就是负责保存记录有行星发展过程的「历史轨迹」,而他们会藉着定期设立的「虫洞」回溯这段历史。
  珈娜玛靡亚眼前的当务之急,便是透过由组织预先设定好的最新虫洞,将HA-〇送至地球,尽可能快速地将地球的历史「归回原来的轨道」。

  「动作还真慢啊,各位。」
  艾森毫无畏惧地笑首。
  这是他送秘密改装过的潜入者至地球之后不久的事。
  到那时为止,他已成功地回收两次潜入者,这已是第三次了。
  终于查出潜入者送出地点的组织人员们,一举冲入研究室内,手持着枪和艾森展开对峙。
  珈娜玛靡亚也是其中一个冲入者。
  「艾森,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吗?」
  一名组织人员大声咆哮着。
  「当然知道。我让你们这群家伙知道自己有多愚笨。」
  「哼……你因自己的故乡没被选为管理对象而怀恨在心吗?」
  「……」
  艾森浮现出明显在嘲弄对方的表情。
  「随便你怎么想吧!」
  说完,只见他在大家面前亮出枪来。
  「哇!」
  「啊!」
  惊恐的尖叫声不绝于耳,每个人都乱了分寸。
  艾森冷笑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向组织人员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至少,也要让你们尝尝失去重要东西的沉痛!」
  他充满怒意地大喊一声,便将枪口朝向自己,扣下扳机。

  直到最后都没有望向自己一眼,就这样死去的艾森……

  那身影,令珈娜玛靡亚感到格外地悲伤。

  叽……
  珈娜玛靡亚轻轻转过椅子,望着映在身后墙上的地球即时影像。
  在HA-〇已不存在的行星上,「萨丁」一定正在大肆摧残吧!
  若这项使用潜入者的轨道修正计划再次延宕,上层恐怕会采取将「萨丁」所在之地直接毁灭的终极手段吧!
  尽管这会对地球的未来造成无法想像的冲击……
  她想起艾森生前曾在这边看着地球,一边对自己说过的话:
  「你觉得这星球怎样?」一手拿着酒杯,他低声问道。
  当时,珈娜玛靡亚只是单纯地认为对方想向身为地球人的自己询问客观感想,所以作了「整体感觉良好的星球」之类有些笼统的回答。
  (若自己当时能理解他话里的「真意」……)
  在艾森含住枪口、扣下扳机那最后一刻的画面浮现脑海前,珈娜玛靡亚饮尽了杯中的液体。
  「谢谢招待。」
  她把残留着冰块的酒杯退回吧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得想个办法了。)
  应该要去见见由地球回收回来的HA-〇——珈娜玛靡亚将脚步迈向作战总部。

  ***

  房内中央的巨大槽桶里,刚刚才被回收的HA-〇被安置其中。
  槽桶里装满了能抑制人因变体毁损程度的墨绿色液体,而HA-〇那具形如少女的裸体,正浸在液体中轻轻浮动着。
  「辛苦了,接下来交给我就好了。」
  「是。」
  珈玛娜靡亚让房内的研究员先离开房间,独自向上望着槽中的HA-〇。
  (你也吃了不少苦吧!)
  自从地球毁灭以来,已进行了十八次潜伏任务的人工生命体——HA-〇。
  构成那身体组织的人因变体,是唯一一种能够穿越行星管理组织所设之虫洞,完成回溯过去时空任务的特殊物质。
  然而,虽然它具有巧妙变换分子构造,无论在多么严苛的条件下依然可免于破损的特性,但在历经多次重复的时空转移下,也难保其完整度永久不变。
  为了更有效率地使用人因变体如此稀少的物质,研究员们将其处形塑造为体积较小的少女之身。只是,眼前这个身躯毁损之严重,已非单纯的修补即能复原。
  在液体内微微漂动着的少女,胸部因先前那场战斗穿了个洞,令人不忍卒睹;而暴露于孔缝外的,则是一颗内建有人工智能,高尔夫球大的核心体。这同时也是少女体内最重要的机关。
  和已完成移转且已成为「历史事实」的「萨丁」相比,至今仍在转送和回收间不断重复的HA-〇明显居于劣势。
  「珈娜玛靡亚指挥官,资料备份已完毕。」
  在另一个房间进行作业的研究员传来一声报告。
  「谢谢。」
  她靠近装置,输入自己的暗号和简单的指令。
  砰砰砰……
  已启动的装置产生微弱的震动,传遍整个房间。
  ……唔……嗯……
  溶液中HA-〇的身体抽动了一下,植入体内的人工智能开始启动。
  「欢迎回来,羽音。」
  「羽音」这个名字,当初也是珈娜玛靡亚取的。
  其中包含有期望少女能成为更具人性化的人工生命体之心意。不过,她没有告诉少女这层特殊的意义。
  「啊……珈娜?」
  羽音就像人类刚睡醒般睁开双眼,一见到面前的珈娜玛靡亚,她行是有点吃惊,接着显得十分沮丧。
  「这样啊!我又……失败了。」
  「羽音……」
  「我……又一次,让优太……」
  「……」
  羽音蜷曲着颤抖的身体。
  (结果还是一样吗……)
  桂木优太,一个深深影响着羽音资料的少年。
  当初,是考量到这少年对提高羽音的人工智能发展颇具贡献,才积极地诱导羽音与他接触。然而……
  这份过于强烈的感情不时对任务造成障碍,所以在羽音开始怀有特殊感情的现在,这少年已变成珈娜玛靡亚极为头痛的麻烦人物。
  「桂木优太的事……就别再去想了。」
  「啊……」
  「对不起,都怪我一直坚持……才让你吃了那么多苦。」
  「珈娜……」
  「我想我太轻率了。还妄想要完美地让这项任务成功。」
  其实,这项任务同时也是珈娜玛靡亚自身的战斗。
  对于时空犯罪者艾森引起的这个事件,她希望能在无人丧命的情况下画下句点。
  不这么做就没有意义了。
  这是绝对不能改变的誓言。
  而羽音也忠实地遵照这有些无理的要求。
  无论是哪一项潜入计划,她都以人命优先为前提进行任务,将人们从「萨丁」的魔掌中解救出来。
  多亏这项坚持,当初仅在短短不到两周内便造成天官市四百人以上死伤的悲剧,不久前也在羽音的帮助下控制住灾情。最重要的是,她也准备好要迎战珈娜玛靡亚想出的「最终决战日」。然而……
  「对一直以来这么努力的你来说,真的是很抱歉。但现在或许是这计划终结的时候了。」
  「可是,这么做的话……」
  羽音吞吞吐吐地,似乎想说些什么。
  珈娜玛靡亚非常清楚她想说什么。
  羽音不希望在这个历经多次作战行动,好不容易就可以成功的关键时刻放弃,因为她不愿看到所有工作人员的努力以及珈娜玛靡亚追求的理想,就这样变成泡影。
  「真是个善良的孩子。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放弃。但是,你应该知道吧?你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喔!」
  「……」
  见羽音默默不语,珈娜玛靡亚静静地问道:
  「还记得你跟我的约定吧?」
  「记得。」
  「怎样?还要继续吗?」
  在进行这次潜入计划之前,珈娜玛靡亚和羽音立下了一个约定。
  羽音的人因变体即将到达极限,已是众所皆知的事实。因此,今后潜入计划的实行与否,必须完全遵照羽音个的意愿。
  原则上,珈娜玛靡亚仍会持续发出将羽音送出的指令,但只要羽音对此有一点点的抗拒,她就必须同意上层提出的苦肉计——「定点消灭」。
  所谓的「定点消灭」,就如文字所示,在「萨丁」出现的同时,只要是被怀疑有目标存在之处,将立即藉着卫星轨道上发出攻击,作定点式消灭。
  然而,说是定点攻击,实际上却是足以让地图改写的大规模破坏行动。因此,在珈娜玛靡亚希望能让羽音尽快从这负荷过重的任务中解放出来的同时,也对「定点消灭」计划将对今后历史造成的影响忧心不已。
  「我……」
  在一阵长长的沉默后,羽音开口了。
  「我……要再挑战一次!」
  她直直凝视珈娜玛靡亚,语气坚决地回答。
  羽音的这项抉择绝非电脑中数据化的指令,而是为了守护某个重要事物而奋斗,一种唯有人类才会有的坚毅精神。
  羽音这种已远远超越人工智能范畴的表现,深深感动着珈娜玛靡亚。然而,第十九次的潜入计划——这代表着绝望的次数,却让她无法宽心。
  「这样啊!没问题吗?」
  「嗯!」
  「知道了。明天的会议上,我就这样向大家报告吧!」
  就在珈娜玛靡亚说完正准备离开房间时……
  「请等一下,珈娜。」
  身后传来少女有些犹豫的声音,珈娜玛靡亚立刻停下脚步。
  「什么事?」
  「对不起,没办法顺利达成任务。」
  「别在意。你的努力,大家都看见了。」
  「啊!」
  「嗯?怎么了吗?」
  听到珈娜玛靡亚的回答,羽音忽然愣了一下。
  对她这反应感到有些不对劲的珈娜玛靡亚,又返身走近羽音。
  「怎么了?」
  「没、没有。没什么事。」
  「可是……」
  「我只是忽然想到……艾森的事。」
  「艾森?」
  人工智能HA-〇的计划,最初便是由艾森筹划的。
  他在生前曾和珈娜玛靡亚共同负责HA-〇内部构造的调整。
  或许是那时受到的影响吧!羽音对艾森不仅没有负面印象,根据资料中的数据显示,她对艾森甚至抱有一种类似景仰父亲的孺慕之情。
  「因为他常常像刚才那样叫我『别在意』,鼓励着我……」
  「是吗……对耶!」
  从前那个为了教导HA-〇学习知识而一起进行调整作业的画面,在珈娜玛靡亚的脑海中浮现。
  一直无法顺利反映出知识的人工智能,有时必须用像在教养小孩似的方式进行资料灌输,因此当时经常陷入作业进度大幅落后的窘状。
  「艾森……为什么要做出那种事……」
  羽音低声感叹着,仿佛在替沦落为时空犯罪者的父亲感到难过。
  见到这样的羽音,珈娜玛靡亚不知该讲些什么才好。
  (那个笨蛋父亲。)
  她在心中大骂,想藉此强迫自己压下一股无法道出「真相」的焦急心情。
  「羽音,现在……」
  心慌意乱的珈娜玛靡亚,只能硬生生结束这个话题。
  「我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
  羽音如此坚强的反应,更让珈娜玛靡亚深深对自己的卑鄙感到不齿。
  「那么,我先离开了喔!」
  「好。」
  少女的声音已回复为平常的语调。一个能够理解徬徨、悲伤、爱情等复杂感情的人工智能。很显然地,羽音的设定和写在基本规格中的程式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因此,少女的那声回答,在珈娜玛靡亚耳里听来更加难受。
  她快步走出房间,仿佛是要逃避那个声音。

  ***

  翌日,HA-〇的潜入计划正式确定了。
  就上层的想法,他们想必也很希望这个至今砸下莫大资金的人因变体计划,能在最后达到一些成果吧!
  于是,三天后——羽音开始了第十九次地球潜入计划。

  「准备好了吗?」
  「好了。」
  已被送进巨大转送装置里的羽音,笑着回答珈娜玛靡亚。
  「到最后一天的准备都已经妥当了,不过……」
  「桂木优太在最终日的行动」是此次任务成功与否的关键所在,同时,也是最大的不安因子。
  和敌方「萨丁」比起来,他们不只单纯在人因变体的数量上处于劣势,依羽音的破损状况来判断,也非常不利于再继续战斗下去。因此,若想获得胜利,就不得不借助那个少年的力量了。然而……
  到目前为止多次的潜入任务中,这项计划却总是以失败告终。
  「别担心。珈娜的作战计划……一定可以顺利进行的。」
  「谢谢你,羽音。不过,你应该很清楚吧?这次即使幸运地成功了,你的身体仍会……」
  「嗯,我知道。」
  「好,那我就不再多说什么了。羽音,我为你的成功祈祷……」
  说完,珈娜玛靡亚轻碰了一下羽音被固定在装置内部的手。
  「慢走。」
  她就像送走自己的爱女般,温柔地向羽音告别。
  「我走了。」
  羽音也回应着她。
  就像面对自己的母亲……带着满脸的笑容。

  终于……
  舱口静静关上,随着整个房间的强烈震动,人工生命体HA-〇又一次穿越了时空。
  (祈求您保佑这孩子一切顺利吧!)
  从移动的邻室望着这一切的珈娜玛靡亚,遥想着故友深爱的那颗蓝色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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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6 12:41: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扭曲的现实

第六章 扭曲的现实

  其实,我不是人类。
  听到渡濑羽音这极具冲击性的告白,优太从头到尾都找不到开口的机会,只有安静听着对方继续说。

  「『HA-〇』才是我真正的名字。应该是机型号码之类的意思吧!
  我的真实身分,是由一种名为人因电源的特殊物质所构筑而成的人工生命体。还记得吗?在那家咖啡店曾经提过一些吧!
  开发我这个人工生命体的『行星管理组织』,就是为了不让地球上的住民发现所有保护措施的机构。它的功用是让星球的历史永久延续下去。说白话一点,大概就是像『历史的看守人』吧!
  每隔一段固定的时间,组织就会设置一条名为『虫洞』,也就是『与相异的时间世界相连之通路』,然后从某一事件发生的时点回溯时光,进而修正历史。
  只不过,那个虫洞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穿过的。
  能穿过虫洞的,唯有无论在多么严酷的状况下,都能巧妙地变换分子构造,避开时空潮流带来的影响和破损,只有拥有这种特性的物质——也就是说,这世上唯一能完成时空转移的,就只有人因变体这个物质了。
  行星管理组织利用内建有人工智能的核心体,成功开发出专门用来修正历史轨迹的人工生命体『潜入者』。
  刚刚那个男子『EFD-13』……还有我,都是属于『潜入者』。

  最初的发端,是一年前在组织内的一名男研究员发起的『谋反』计划。
  结果……造成了地球的毁灭。
  当然,以保护地球为已责的行星管理组织为了修正这段历史,采取了被称为『时空冻结』的紧急措施,也就是把最终设定好的虫洞以前的所有历史冻结,将一切和地球崩坏有关的历史彻底删除。之后,再让被派至地球的潜入者彻底修疑改行星崩坏的肇端,重新把由修正完毕后的时点开始的历史设定为真正的『正史』。
  不过,在我以潜入者身分被派遣至地球时,那名男研究员仍是组织下的一名职员。为了能更有效率地达成地球崩坏的目的,听说他秘密回收EFD-13,并重新加以改装。
  这项阴谋是在我第二次任务失败时被揭发出来的。
  那时,他才刚将经过改装的EFD-13送至第三次潜水计划。
  非但如此,他甚至将EFD-13降落至地球的事实记载为『正史』的一部分,然后在消去除此之外的所有虫洞后……自杀了。
  组织尽了所有的努力,试图从外部来介入已降落至地球的EFD-13。
  然而,能对这个正在进行时空转移的个体执行指令的措施遭到限制……顶多,也只能在EFD-13完全通过虫洞之前持续对他发出制动信号,而在这期间,同时把我从同一个虫洞进行先行移转。
  总之,行星管理组织在EFD-13被送至地球的前提下,丧失了修正历史的作用。
  对了。『萨丁』,就是EFD-13的名字。消灭他,就是我被赋予的真正任务。」

  ***

  听完这段令人难以置信的话,桂木优太一语不发。
  即使是已对科幻世界见怪不怪的优太,仍因羽音所说的这一切太不真实,且完全超越了自己的常识范围,而无法轻易相信。
  这当中最让他感到震惊……同时也最不想听到的,就是渡濑羽音的真实身分。
  人因变体这个玩意儿,就是曾听她说是「父母正在研究」,一种不存在于地球上的特殊物质的名字。
  而羽音的身体竟然是由这诡异的物质所构成……面对如此毫无真实感的残酷事实,优太完全无法接受。
  然而,优太的确亲眼目击了。那个男子令人毛骨悚然的变身。羽音变形为充满杀气的刀剑手臂。
  这一切都是确确实实发生过的事。
  (这是什么鬼话嘛……)
  (要叫我怎么相信这种事……)
  一下子被迫接收过多惊人的真相,让优太失去了冷静思考的能力。
  无法理解的焦躁,加上不愿接受这个事实的苦闷。
  但在心中某处,却已承认这真相的事实……
  复杂的情绪纠结一团,侵蚀着优太的心。
  「为什么,到现在才……」
  自己在从未被告知真相的情况下,面临这突来的现状……
  为什么让他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就这样毫无防备地面对那个名叫「萨丁」的恐怖敌人——优太向羽音追问。
  「一旦泄漏过多不必要的消息,会变得不想改变历史。」
  她一脸失落地做出了这样的回答,但优太怎么可能这样就被说服。
  他感到非常不解,因为羽音只要救出人命,将「萨丁」造成的灾害减到最小,就等于是在大幅改变历史演进。这样一来,自己也不至于陷入眼前危机,而羽音也可以更简单地收拾这残局不是吗?
  如果一开始就说明白,她就不用像这样一直受到我的拖累,而一个人俐落地完成任务……
  原来,从来就没有我这个小角色需要出场地时候。
  一想到自以为是羽音的得力助手而洋洋得意的自己,优太感到非常丢脸。
  「……」
  他低头看着脚边——在周围一片焦土中,只有这里突兀地开了个洞。
  那是羽音早知道会陷入这局面,而事先准备好的挖凿式简易避难洞。就在优太两人险被男子变幻出的炸弹炸飞的一瞬间,羽音迅速以自己的身体掩护优太。因此,他现在才能安然地躲在这个约一个冰箱大小的空间,幸免于大爆炸后高热和爆风的威胁。
  「换句话说,那家伙在这引燃炸弹,也都是意料中的事罗?」
  「嗯!」
  这就是所谓的历史重演。
  优太一点也不想去确认真假,也完全无法理解一直欺骗自己的羽音对此是什么感觉。然而,既然现在已经得到这样具体的说明,优太也无法再一味地否定对方的话了。
  不,应该说在知道真相后,许多长久以来悬挂在心中的疑惑反而都有了解释。
  「原来如此……我终于了解了。那天拆除教室壁钟玻璃框面的果然是你。因为早就知道时钟会掉在森川老师的头上,于是先把危险的玻璃框面拿掉。」
  优太的语气愈来愈不寻常。
  「嗯!」
  然而,面对优太的质问,羽音却只是十分愧疚地默默承认。
  「没错吧,我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虽然怀疑是你拆掉玻璃框面的……但就只有这件事我怎么想都想不透,因为这跟什么机密潜入搜查任务又没关系。而之所以不直接把时钟拿下来,是因为非必要的状况下尽量不改变历史进行?」
  「嗯!」
  「我在巷里偶然碰到你,然后帮忙送伤患去医院那件事也是?」
  「嗯!」
  「去那间奇怪的咖啡店喝咖啡也是?」
  「嗯!」
  「但是去喝咖啡……有什么用意吗?」
  优太愈问,心里愈加痛苦。
  因为,自己存在于此这件事,若是羽音所期望的历史发展,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优太对我产生兴趣所设计的手段。」
  优太有种快要崩溃的感觉。
  自己一直抱持的感情,到底算什么?
  因突然受邀到她家而心慌意乱……
  为她煮马铃薯炖肉的体贴感动……
  一个人挺身袒护成为众矢之的的她……
  为给她勇气而拼命寻找幸运草……
  只因想帮助她而大胆跷课……
  即使辛苦仍做到手起泡的扳手作业……
  还有昨天在清晨微寒的公园里,两人互相确认彼此的心意而十指相交……
  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引导我走到这儿而刻意布下的局?
  一点一点地……
  一点一点地……
  被迫接受虚假的感情,然后毫无察觉地被这个叫做渡濑羽音的人工智能体牵着鼻子走,优太觉得这样的自己实在太愚昧可笑了。
  「为什么?为什么?」
  「啊?」
  优太一边震动着肩膀,一边喃喃自语。听不清楚他微弱的声音,羽音又问了一次。
  「优太,你怎么……」
  「不要叫得这么亲密!」
  「!」
  面对身体突然变得很僵硬的羽音,优太激动的情绪终于宣泄出来。
  「既然有这种闲工夫,干脆直接打败敌人就好了啊!」
  不断累积的焦躁与气愤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
  「你现在又在盘算什么了?把我带来这里有什么用意?」
  「这是——」
  优太完全不给羽音解释的机会,粗鲁地打断她讲到一半的话。
  「又要说什么这是任务的鬼话是吧?少开玩笑了。你看到了吧?我对你根本一点用处也没有。有可能帮得上忙吗?」
  「……」
  看到羽音望着自己悲伤的表情,优太的心抽痛了一下。但一想到她如此欺骗自己,优太实在无法原谅。
  「你不用管我了,不用管我这种没用的人,就直接把那个叫『萨丁』的家伙处理掉吧!……反正,你不是很强吗?」
  「……」
  对于优太带刺的话语,羽音只是不语地默默接受。
  她的手紧紧抓住已残破不堪的裙摆。
  烧焦的绷带,仍勉强包裹着她的手臂。
  (我会不会说得太过分了……)
  (算了……不管了。)
  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就在优太试着下山时……
  「我知道了。」
  他的背后静静传来一句低语。
  「对啊,你说得没错。」
  「……」
  优太立刻转过头去,只见羽音带着浅浅的笑容。
  那其中没有怒意,也没有悲伤……她只是继续着自责的话。
  「那种家伙,我自己直接把他处理掉不就好了?我却……把你卷进这么多麻烦里。」
  优太低着头,无法直视眼前的羽音。而眼前的她……

  「对不起,桂木同学。」

  已变回同学之间的语气。
  (……)
  那声音听起来格外陌生,却紧紧纠结着优太的心。
  「从现在开始,我一个人来就好了。嗯,没问题的。所以……真的很谢谢你一直陪我到现在。」
  最后一刻,羽音仍是不慌不乱、冷静地诉说着。
  而这些话,仿佛在宣告两人的离别。
  「那你好好加油吧!」
  因此优太——即使明白这样会伤她的心——像是为这段感情做个了断,送她这最后的祝福。
  「嗯,我会加油的。」
  羽音面露笑容,但优太已无法再正视她。
  (可恶……)

  优太像是要逃离现场般冲下山。
  飞散在热气里的火焰、烟雾,毫不留情地向优太迎面袭来。
  他一边跑下寸步难行的山坡,一边被浓浓黑烟雾呛得猛咳不停。
  脸上止不住的泪水,一定也是烟熏的吧!他这么告诉自己。

  ***

  即使尚未完全退烧,离完全康复还有一段距离……
  但已不再和羽音一起行动的优太,隔天仍决定如往常般去学园上课。
  之前和羽音一起行动的日子,只有星期五、六、日三天。虽说在学校的通融下办了自愿休学,但因星期六、日都包含在内,所以真正没去学校的日子其实只有一天。
  不过,或许是和羽音有了那样长时间的相处吧!优太总觉得到学校上课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一如往常,在恰好刚过八点那一刻进入教室。原以为自己一定是最早到教室的,却发现已有人捷足先登。
  「早。」
  一个女同学用静静的微笑迎接着优太。
  是羽音。
  仿佛昨天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似的,极其平常的招呼。优太对她的出现略感意外,但并不十分惊讶。
  「早。」
  同样地,优太简单地回应了一句后,便快步走向窗边的座位。
  羽音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离早上师生座谈时间开始,还有三十分钟以上的时间。教室里一样只有两位学生。
  优太如往常般读着自己带来的小说。
  羽音则像在提早做上课的准备,翻开了笔记本。
  之后,两人不再有任何交谈。

  ***

  那天,羽音难得地上完了所有的课。
  一些刚开始还在暗地里窃窃私语、说着坏话的家伙,到了下午也渐渐噤口不语。就像平日,时间平稳安然地慢慢流逝。
  看见才刚信誓旦旦说着「会一个人好好加油」,今天却显得有些悠闲的羽音,优太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他尽量不去理会,也一直提醒自己:这些都跟我没关系了。
  然而,就在这之后的师生座谈时间——

  「虽然时间很短暂,仍然十分感谢大家这阵子的关照。」
  听羽音这么宣布,优太无法掩饰自己的错愕。
  她接着说明因为父母工作的关系,突然决定搬到国外……等等陈腔滥调的理由。
  而知道内情(虽然是个幌子)的森川老师,也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可是她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简单说了话,便结束了这个话题。
  同样地,班上同学对于这唐突的告别也不知该如何反应,于是在这段安静的时间里,羽音结束了与大家的告别。
  放学后,虽然有同学个别地和羽音道别,但也只是极少数几位,且在打声招呼后,便立刻离开教室。
  羽音也在整理好东西后,毫不留恋地快步离开教室。
  优太因为心中难过,几乎在同一时间冲出教室。
  但他并不是要追上羽音。
  而是往相反方向的顶楼跑去。
  没什么特别原因。硬要说的话,或许是因为他想再看看最后羽音「曾有过学校生活」的证据吧!
  优太低头朝校门口望去,看到了从那走出去的羽音。
  多亏那两束令人印象深刻的黑发辫子,让他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就这样离开了吗?)
  望着她左右摆动的长发,优太愣愣地想着。这时……
  喀啦喀啦喀啦……
  (啊?)
  只见羽音忽然将校门拉上一半,只留下另一半的门缝。
  (在搞什么啊……那家伙?)
  对于已经要离开学校的她……不,姑且不论她是否离开,这都是毫无意义的行为。那样做只不过会造成学生和车辆的通行困难。
  周围似乎没有其他学生,所以没有人阻止羽音这个动作,也没有人想将校门重新拉开。
  (难不成……是报复?)
  (不会吧!)
  优太回想起自己所认识的渡濑羽音,不觉感伤了起来。
  他猛然发现,记忆中的她并没有带给自己一丝丝不愉快的回忆。一股想哭的冲动不禁涌上心头。
  这时,视线那端的羽音忽然转头朝这里一望。
  不,严格来说也不一定是往「这里」,也许只是单纯地回过头而已。
  「糟糕!」
  但优太仍紧张地立刻蹲下身,躲过羽音的视线。
  其实就算被发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但两人从今早打过招呼后,别说是交谈,就连视线也都没有再相交过。所以优太认为,就这样都不再出现在她面前比较「干脆」。
  (那家伙……这段时间快乐吗?)
  (应该不太可能吧!)
  结果,她仍在遭到大家误解的情况下离开了学园。
  没有交到知心的朋友,也没有任何愉快的回忆……她的学校生活就这样结束了。
  「可恶……」
  还是再看她最后一眼吧!优太这么想着,又一次靠上栏杆。
  「……」
  但别说是校门,就连自己视线所及的范围内,都已看不到羽音那头引人注目的乌黑长发了……取而代之的……
  「咦?啊!危险。」
  优太目击到这关键的一刹那。

  咚碰碰碰碰碰!

  也许是煞车失灵吧,只见一辆车以高速往学校冲来,猛力撞上那扇已拉上一半的铁门,轰地发出一声惊人巨响。
  「啊!」
  「哇!」
  在场学生们的尖叫哀号在同一瞬间响彻四方。
  车体前右侧在遭受激烈撞击后严重扭曲,但整辆车仍未减速地猛力卡进校门半开的门缝里并旋转着,直到撞到旁边的盆栽才停下来。
  事发现场仍回荡着猛烈冲撞后产生的余音,学生们的骚动也继续扩大。这台疑似校外车辆的车体已彻底变形,一个被安全气囊压着的男子在左边驾驶座上动弹不得。车子的残骸和盆栽的残枝断叶散落四处,现场一片混乱。
  但幸运的是,没有任何学生受到伤害。
  非但如此……
  「咦?」
  听到不知从何处传来了救护车的警铃声,优太吓了一跳。因为从发生事故到现在,根本还没超过五分钟。一定是有人先报案了。
  (难道是……)
  优太的脑中,浮现出一个少女的身影。

  ***

  「呼……」
  现场勘查终于告一段落。看着警方的巡逻车离去,优太大大松了一口气。
  结果,直到整个事件结束为止,优太都待在顶楼没有离去。
  既然救护车适赶来了,那个肇事男子的性命应该也没有大碍吧!甚至看他从车内被救出时还可以自行走路,或许幸运地只受到一些轻微的擦伤吧!
  「哼,还说什么『不想改变历史』。」
  毫无疑问。
  羽音之所以不将校门完全关上,很明显地是为了将这场意外的伤害减到最低。校门若整个打开,在场的学生肯定会被迎面冲撞而来的车子撞个正着;而若整个关起来,以那样的疾速冲撞的状况来推测,那位肇事的驾驶恐怕不会像现在只受一点轻伤吧!
  想到离开学园的最后一刻仍不忘干涉历史的羽音,优太不觉苦笑。
  不论以任何方式,只要是为了帮助他人,她都会采取行动。
  没有任何人知道……只是暗暗地尽自己的力量。
  (可是……)
  自己却对如此善良的她说了那样过分的话。
  尽管优太对自己被卷入这件事仍无法谅解,但一想到羽音,还是会心痛。
  事到如今,再怎么样都于事无补了。
  「回去吧!」
  优太起身,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手腕,想要确认时间——但手腕上并没有手表。
  (啊,对了!)
  因为昨天受到男子的攻击而造成表带断裂的手表,已经无法戴在手上;但因为没有手表不方便,优太还是把它收到运动外套的口袋内。
  窸窸窣窣。
  然而,急急伸进口袋的手摸到的却不是手表。
  「咦?这是什么?」
  从口袋里掏出来的,是一张被折得小小张的纸。
  上头以秀丽的字迹写满了给优太的留言。
  (……!)
  一看到开头的署名,优太立刻知道这是来自羽音的信,便赶紧读了起来。

  ***

  优太:

  事到如今,我知道这已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事。但对于之前那些像是欺骗的行为,还是要再跟你说声抱歉。
  最后,我只有一件事想让你知道。
  那就是,我的任务在昨天已全部达成。
  你或许会觉得难以相信。但老实说,直到昨天为止的每一个行动,都有它各自的用意(虽然有点强迫性质)。

  接下来要说的事可能会让你吓一跳。
  事实上,因为某种缘故,你的体内也植有人因变体。
  当然,和我不同,你是个正常的人类。
  十五年前,在我和「萨丁」之间有一场有如昨天那样的打斗中,意外出现了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那就是优太你。
  你额头上的伤口,就是我和「萨丁」战斗时飞散的身体碎片,偶然击中正好在现场的你所造成的。
  那一次,我虽然成功地将「萨丁」赶出了这个星球,却没有彻底击倒他。
  但行星管理组织将一种遇到未知者产生的危机感植入当时目睹那场战斗的人们体内,同时把面对「萨丁」时感到的威胁存入记忆中,然后把那段没有任何人牺牲生命的历史作为「正史」,记录在历史轨迹中。而这一切,都是以备某一天这些人能够成为我们的协力者。(偷偷泄漏一个秘密,其实天官学园的校长也是亲眼见到那次战斗的其中一人。)

  因为这层缘故,人因变体就被你的体内吸收,一直到现在。
  你应该有注意到吧?只要我们两个互相接触,就会产生一种类似静电的感觉。
  那是我的身体组织和你体内的人因电源变体反应所产生的。这个物质有可以改变分子构造来转换成其他所有物质的特性,同类相吸,聚集为一定大小的性质。所以,虽然这样说有点难为情,但之前我们互相接触的那部分,或许也正开始一点一点地融合。我还有些担心你会不会在那时透过人因变体,看到了储存在我体内的资料呢(你应该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如你所见,这次进行潜入计划的「萨丁」再次转移到天官市来。
  很明显地,是因为人因变体同性相吸的特性,把「萨丁」吸引到你的身边。
  所以,我决定待在一个靠近你的地方,并以学生身分潜入天官司学园。这样一来,不管是保护你还是迎战「萨丁」,我都能拥有最佳的战略位置。
  再加上你和我两具人因变体所产生的反应,能对「萨丁」产生很好的牵制效果,进而将灾害减到最低。
  当然,这一切都要在你活着的前提下才能成立。为了不让不知何时会和「萨丁」接触的你轻易被敌人杀死,我们必须教你学会如何保卫自己——利用人因变体。
  还记得吗?我们一起完成的那次扳手作业。
  现在就告诉你真相吧!之所以要让你长时间握着那把高硬度、高强度的「钒铬钢」扳手,是为了让你体内的人因变体记下那个触感。
  因此,你才能在那场后山的战斗中存活下来。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
  对于一直把你蒙在鼓里,实在很对不起。
  真的,你说得没错。
  如果我的战斗力再强一点,就不必做这些蠢事了。
  但我已没有任何的遗憾或牵挂。
  现在,就等我击倒「萨丁」,这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非常谢谢你一直陪伴着我。

  PS:对不起,又这样轻率地直呼你的名字

                     渡濑羽音

  ***

  「……」
  优太将这封信反复读了好几遍,然后全身无力地将背靠在栏杆上,仰着天慢慢吐了口气。
  他再一次翻找口袋,将原本要掏出来的手表拿在手上。
  皮制表带的部分被一刀斜斜砍断,清楚说明那个「萨丁」的刀剑有多锐利。就连优太自己也觉得奇怪。羽音那时放出的钢丝,为何能在恰好不伤到自己的手臂下,漂亮地只切断表带。

  「那么,你已经把扳手的触感深深记在心里了吗?」

  优太这才恍然大悟,在废弃百货公司的三楼,羽音说这句话的用意何在。看来是不得不相信这封信上所写的一切了。
  这么说的话……
  (这道伤痕……)
  他将双眼凑向额上那道伤口,并用手指轻轻揉着。
  经她这么一说,优太又一次仔细回想……只要羽音出现在身边或触碰到她,几乎每一次都会让这道伤口微微刺痛。
  而现在这个不再疼痛也不再发痒的伤痕,反而让他深深体认到羽音已不在身旁的事实。
  铿锵!
  优太将后脑勺狠狠地撞向栏杆。
  「唔……可恶……」
  他再也无法忍受自己的愚昧。
  (我真蠢。)
  (根本就是一个大笨蛋。)
  说什么「别管我」。
  说什么「自己被卷入麻烦」。
  羽音根本没做错什么。
  这一切,不过是她为了保护优太的性命所采取的行动。
  (但我却……)
  优太明白再怎样后悔也无法挽回了,当场悲愤地不能自已。
  「呜、呜……啊啊啊……」
  这一刻,羽音正独自和「萨丁」战斗吧!
  即使这个任务已完满落幕,地球也得救了。但在优太的记忆中,恐怕这痛彻心扉的苦处永远都不会消失吧!
  现在已没有脸再见她了,但至少,让我对完成任务的羽音说最后一句话……
  (……)
  忽然,优太心中生出一个疑惑。
  他用袖子拭去眼眶的泪水,又从头把信读了一遍。
  愈看愈觉得……
  愈是冷静思考愈是觉得……
  这是一封非常不自然的信。
  光是羽音送这封信给优太的动机为何,就令人费解。
  或许是为了让他知道自己的苦劳,企图引起他的同情心吧!然而,这实在不像是羽音会做的事。
  若只是单纯想道歉,也用不着像这样说明那么多内幕,写得那样具体啊!
  假设是为了像之前那样引起优太的好奇心,也实在说不过去。因为信上摆明了优太「已无用处」,那么不管他再做什么也都帮不上忙了。
  对了!「不管再做什么都帮不上忙」。
  换句话说,羽音企图支开优太。
  眼前这个乍看之下顺利展开着的历史,却即将面临「崩坏的结局」——羽音不愿优太被卷入这残酷的现实。
  (原来这一切还没结束。)
  他马上跳起身,低头朝校门附近望去。
  肇事车辆虽已被拖走,但支离破碎的盆栽和散落四处的残根落叶,仍显示出这场事故的严重性。
  (我猜得没错吧,羽音。)
  (因为……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这场车祸的发生……)

  这就代表,羽音已经经历过眼前这一段历史了。
  好不容易努力到最终决战的那一天,却因某些原因让历史重演。
  (因为面对的是强敌吧!)
  优太想起羽音那只包裹着绷带的手臂。
  那只已渐渐变色且布满无数裂痕,眼看就要脱落的纤细手臂。
  接近极限——「萨丁」曾对羽音这么说过。
  那或许是经历过无数次战斗而累积的伤痕吧!
  不断地重复历史、不断地挑战……却至今都未能收拾残局——换句话说,羽音从来没有战胜过「萨丁」。
  若真是如此,羽音现在的身体必定比之前几次的潜入计划更接近极限,这样根本不可能战胜「萨丁」。
  (可恶……)
  优太定睛望着。
  他俯瞰着黄昏下已染成一片朱红的景色,绞尽脑汁地转动脑袋。
  (好好想想吧!)
  (羽音现在会在哪?)
  为了让自己体内的人因变体觉醒而用心良苦的羽音。在这个重复的历史中,一定会存在着一个为了对抗「萨丁」而设下的方法——优太如此思考着,将视线投向位于商店街后头,她所居住的大厦「新中心」。
  浅灰色的外墙在夕阳照射下闪耀着金色光芒。这个地上二十层的高楼大厦新中心,在河畔街道的一片建筑物中显得特别突出。
  而在最高那一层,优太曾和羽音共渡一段虽然短暂,却真实且甜蜜的时光。
  没错,就是那里。
  优太就是在那里得知羽音虚构的任务。
  负责揪出所有妨碍新型炸药「雷吉欧」爆破实验进行的干扰因子,并加以排除——这是渡濑羽音对外宣称的「真实身分」。
  (雷吉欧?)
  他想起放在她房里的那本档案夹。
  马上就要在明天举行的爆破预定日,至今却尚未公布。
  ——(data for general distribution)——
  对一般大众发表的资料——这个「一般」的意思,假若和羽音口中的「真实身分」一样,指的是「对外宣称」……
  仅需一点分量即有相等于数十份火药威力的新型炸药——这极具破坏力的炸弹,事实上却是……
  (……)
  优太回想起昨天将手臂变形为炸药的「萨丁」。
  那名男子手拿炸药,口中说出了骇人的行动。
  原来所谓的「实验」,指的就是「萨丁」将人因变体变形成炸药,并加以利用的计划。
  而羽音发现到了这一点。不,恐怕是「萨丁」这样告诉她的。
  若非如此,优太不可能活到现在。
  (是这样一回事吗?)
  优太直直凝视着前方。
  从天官学园顶楼朝东边望,可以见到那栋曾和羽音一起去过的废弃大楼,而它即将在明日面临被爆破的命运。
  「啊!」
  尽管几乎被建筑物的影子遮住,但优太仍能清楚看见数台在这城市显得突兀的军用卡车停在那栋废弃大楼旁,将整栋大楼包围住。
  (终于要开始了吧!)
  (是这样没错吧,羽音?)
  已经一点犹豫也没有了。
  优太转身冲回校舍,一次跃过两个阶梯,迅速下楼朝置物柜跑去,幸运地发现同班同学就在眼前。
  优太立刻叫住他。
  「武内!」
  「喔,是桂木啊!你怎么还没走?」
  即使是从学园到宿舍这样短的距离,武内仍骑着那台蓝色脚踏车。正巧,看来他正准备回宿舍的样子。
  「不好意思,武内,再借我一下『流星号』好吗?」
  「才不要咧!你昨天把它搞得超脏的。我刚刚为了刷掉那些黑点累得半死。」
  武内一边心疼地摸着爱车一边抱怨。经他这么一说,优太才发现因昨天后山那场火灾而沾满黑色烟雾的车体,已被擦拭得闪闪发光,所以他现在才会把脚踏车牵在身边。
  「这次我保证小心骑,弄脏了也会把它清干净。拜托啦,再借我一次。」
  「……」
  「求求你。」
  优太双手合十,努力地向他低头请求。
  「喔……原来你也会这样?」
  「嗯?」
  听到武内似乎十分惊讶的声音,优太立刻抬起头。
  「借你啦!」
  武内跳下座垫,牵着把手走向优太。
  「下不为例喔!」
  「谢、谢谢。」
  「那你下次还要帮我抽中天使券喔!」
  「没问题,我会帮你把罐头得到手!」
  优太充满自信地笑着回应,全力骑着脚踏车。

  「流星号」宛如箭矢般向前冲去,划过已染成一片橘红的景色。
  而那个在自己心中无人能取代的少女,就在路的那一端——优太这么相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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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6 12:42: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奔向有你的未来

第七章 奔向有你的未来

  炸弹装置作业很快便完成了。
  停在废弃大楼旁的军用卡车上跳出几十名身着工作服的男子,他们从提在手中的硬铝箱中拿出爆炸装置,各自装设在支撑着巨大建物的几根关键柱边,接着便迅速退出现场。
  这是秘密进行的作业吗?
  乘载多人的卡车现在一台也不见,周围再度陷入一片寂静。
  「结束了吗?」
  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只见原本堆积在地上的「一部分瓦砾」,竟巧妙地变型为一个男子的模样。而他,就是那声音的主人。
  「还以为是明天早上才会搬进来……没想到是在前一天晚上啊!」
  男子身负一项任务。
  那就是实现身为未来住民的主人所托付的愿望。
  破坏这颗星球——男子就是为了这目的而被送到地球来。
  经过两次的潜入行动,男子已决定好行动顺序了。
  想要在地球上行动,就要先变成人类。学到这一点的男子,在被转送至地球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掉身边的人类,他要从被害者的脑中直接读取已转换为电子信号的记忆,进而变身为那个人……这样的行动持续了一阵子。
  也就是说,他学到了如何更有效率地在地球上行动。
  尽管在这次的行动中,他迟迟没有对人类下手的机会,但幸亏有先前进行潜入任务时累积的被害者记忆,因此他只要读取过去的资料,就可以像现在这样轻易变身为人类了。
  而从前两次的潜入任务中得到的收获还不只这些。
  他还发现,行星管理组织派遣了一位和自己拥有相同能力的「追兵」。
  因此,无论如何都必须在被追兵发现之前毁灭掉地球。而最快的途径,就是眼前这个手段了。
  「这就是新型炸弹『雷吉欧』吗?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装设好了。」
  男子慢慢靠近作业员设置好的炸弹。
  只要接触放置在那儿的炸药,男子的目的就达成了。
  「话说回来……就算只是先做准备,不过像这样毫无防备地把炸药丢在这里,那些家伙真是大意啊!」
  尽管男子对炸弹的装置如此缺乏警备有些怀疑,然而此刻的他,一心就只有眼前那只差几步路即可实现的主人愿望。
  「不过,就算他们警备再严谨也来不及了,嘿嘿嘿!」
  他伸出手,试图触摸埋在柱子下的炸弹装置。
  「那么……就让我来瞧瞧这新型炸弹吧!」
  然而……
  拿在手上的「那玩意」,让男子大为惊愕。
  「什么?这、这是……」
  出现在他眼前的,只是台极其普通的小型计时器。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应该一个人也没有的大楼里,突然响起一个严峻的声音。
  「混帐……又是你。」
  「果然,这次也来这里啊!」在黑暗中现身的少女羽音向「萨丁」如此说道。
  「萨丁」那张还在朝不知名男性被害者变形中的脸歪斜着,看了令人浑身不舒服。
  「难不成,你……」
  「没错。只需仅仅几毫升就能拥有数十份火药威力的新型炸弹『雷吉欧』——这玩意儿可不是一开始就存在的喔!」
  「你、你说什么?」
  「你似乎是打算拿自己身上所有的人因变体变成『雷吉欧』,再来破坏这颗星球吧……我只是来个逆向操作。眼前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诱导你在今天来到这里而设的陷阱罢了。」
  「混帐……」
  「这就是因为经验不足。像你那种只经历过两次同一段历史的人工智能,除了会盲目地选择最快让地球毁灭的手段外,根本不会做其他的思考。」
  「你这家伙……」
  男子用机器合成的怪声充满怨恨地咒骂着,羽音则是用带着坚定决心的双眼紧紧盯着对方。
  (优太……我一定会加油。)
  已接近极限的身体,无法再承受下一次的潜入行动了。
  这次恐怕是最后一场战斗。
  (这样的话,至少……)
  「就让我来做个了结吧!」
  羽音决定以身上所有的人因变体作赌注,进行最后这背水一战。

  ***

  骑上「流星号」仅仅十分钟后……优太便来到目的地——废弃的百货公司。
  从学校顶楼上发现的军用卡车,现在一台也不见,四周就如往常般,飘荡着静谧的氛围。
  而眼前这个画面,为优太所做的假设增添了一点真实性。
  (正如我所料……难怪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据那本正式档案所记载,新型炸弹『雷吉欧』的爆破实验应该是在明天举行。
  这项媒体争相报导的重要实验,却没有告知大家,便偷偷在前一天夜晚进行准备作业,实在太不寻常了。
  「……」
  优太抬头看着这栋矗立在一片寂静中的废弃大楼。
  这栋建筑物,是被遗留在从前那个景气大好时代,悲哀的梦之残骸。
  而那已形同废墟的大楼黑影,更在优太的心中梦上一层沉重的阴影。
  一种「某件极其严重的事」即将在这里爆发的强烈预感急速膨胀,他的心就快要承受不住。
  (可恶!)
  他压下心中的软弱,使出全力紧握住拳头。
  (没问题,我不可能输的。)
  优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当夜晚冷冽的空气流入体内每一个角落,优太顿时感到自己的身体紧实起来。
  「好!」
  优太像是要为自己打气般大喝一声,接着越过标示着禁止进入的栅栏,走向幽暗的大楼内部。
  只要可以实现羽音期望的真正未来,优太什么都愿意挑战。

  ***

  这是一场超越人类智慧,由非人类所引起的战斗。
  咻!
  身上的西装已破烂为残片的「萨丁」举起单手。
  只见不可计数的管状物由手臂生出,在半空中像具诡异的生物般张牙舞爪。
  对峙在一旁的羽音毫无惧色,立刻朝着敌方摆出迎击架势。
  无数条带有光泽的银色管子反射着紧急照明灯微弱的光线,毫无预警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齐射出。
  管子前端再次生出分支,宛如一把霰弹枪疾速袭向羽音。
  四周地面霎时被钻得千疮百孔,抓住绝妙时机向前方躲过攻击的羽音,利用着地时的反弹力再次双脚一跃,朝管子反踢回去。
  「砰!」
  一个巨大的爆裂声响起。在羽音脚上的鞋子被弹飞的同时,遭她猛力一踢的管子也由前端开始一段段断裂。
  原来,羽音不只是踢,还在瞬间将脚变形为锋利刀刃,狠狠地砍了下去。
  由核心体——即人工生命体中枢机关——切断的人因电源,只要没有被转化为某一特定物质,则会在极短时间内丧失原有特性,而变成极普通的易碎矿物。
  因此,「萨丁」遭到切断的一部分身体,就像被液态氮冷却般失去了颜色,接着落下地面,锵地一声摔个粉碎。
  「将身体这样任意延伸,是想找死吗?」羽音冷冷地向敌人挑衅。
  「呀啊啊啊!」
  「萨丁」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咆哮声,仿佛要将四周的空间扭曲似的。
  那件原已破碎成块,勉强挂在「萨丁」身上的西装,更随着那声带着震动的激烈喊叫飞散四处。
  接着,「萨丁」一个跳跃。
  他高高隆起的背部再次出现成束的管子,并在刹那间像无数条鞭子似的同时射出,循着散乱无章的轨迹袭向羽音。
  或许是被那段挑衅的话激怒了吧!只见「萨丁」的攻击越来越猛烈,仿佛要羽音为之前的嘲笑付出代价。
  同一瞬间,周围被震耳欲聋的碎裂巨响所包围。
  只见那一丛管子毫无规则地一条条撞上水泥地面和柱子。
  然而,羽音却像是已看透混乱的攻击,身手矫健地左右闪躲。
  那动作之华丽,甚至令人无法联想到现场肃杀的气氛。
  「可恶!难道说……这段历史你也『经历过』了?」
  男子停下攻击的手,突然间开了口。
  那刺耳的合成音,响彻一大片楼面。
  「唉!你还真不是普通的迟钝啊!」
  羽音静静回应敌人的问题。
  「哼!你这个没有管理组织的支援就什么也办不到的玩偶!」
  「你说什么?」
  「嘿嘿嘿,你就招了吧!那身体应该已到极限了,对吧?否则以我这比你差的情势来看,为何不进行攻击,而要做那样的防卫?」
  「闭嘴!」
  羽音突然移动身体,像是要打断对方的话。
  砰!
  她一口气冲到男子面前,用右手向敌人腹侧狠狠地挥了一拳。
  砰!
  然而,因为这个冲击而受到伤害的,很显然地是羽音。
  随着一阵闷响,那只脚由脚踝开始在紧紧包裹着的绷带下碎裂开来。
  「!」
  面对自己身体这突来的变化,羽音一边甩掉人因变体的残骸,一边赶紧拉长和「萨丁」的距离。但敌人可不会错过这个时机。
  「嘿嘿,终于到了极限吧!」
  男子轻松地追上羽音,抓住她的右手手腕。
  「看吧,这手臂也不行了!」
  说完,他猛力一拳朝羽音伸出的右手手臂挥下。
  砰!
  爆裂声猛然响起的同时,那只手臂顿时断裂粉碎,失去支撑的羽音应声倒地。
  羽音直到前一刻仍气势满满的攻击,却由于人因变体已不堪负荷,被敌人完全扭转了局面。
  「哼……」
  「都到这地步了。」
  对着悔恨的羽音,男子仍将那「曾是羽音的手臂」抓在手中,仿佛在炫耀战利品似的晃动着。奇怪的是,那只手臂虽已遭羽音的核心体截断,却尚未变色。
  「什么?」
  「这部分看来还能用啊!」
  令人不可置信的事发生了。只见「萨丁」像是要故意在她面前表演似的,竟将构成羽音手臂的人因变体融入自己体内。
  「可恶……」
  瞪着「萨丁」以图像变形般滑顺的动作接合那只手臂,羽音再次准备起身。
  「愚蠢的家伙。」
  砰地一声,「萨丁」那只已变形为鞭子状的手臂,由旁侧将羽音的身体高高弹起。
  「呃……」
  「为何不从其他地方补充你失去的部分?看看你,连变形的速度都减慢了。」
  「萨丁」低头看着横倒在地的羽音,他将延长的手臂收回,很快地,又朝另一个物体变形中。
  卧倒在地的羽音,突然看到了如刀锋般锐利的金属冷光一闪。
  「!」
  羽音勉强以尚可使用的左脚撑住地面,向旁边一跳,试图躲过攻击。然而随着着地的同时,就连左脚也应声碎裂。
  羽音已完全动弹不得。
  「嘿嘿……不行了吗?真是可怜啊!」
  胜券在握的「萨丁」慢慢朝羽音走去,将那只罪恶的手臂高举过头。
  「这场战斗我赢定了!」
  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着羽音的身体砍下。

  「才不让你得逞!」

  锵锵,一阵尖锐的刺耳响遍四周。
  「什么?」
  理应贯穿羽音身体的触手,却被某物体挡掉了。
  「混、混帐东西!」
  很明显地,「萨丁」感到一阵错愕。
  这是当然的。因为他竟被一个连只虫子都不如的人类——那样不屑一提的废物,用手心在最后一刻阻挡掉自己射出的锐利刀剑。
  「太好了,终于赶上了!不过……痛痛痛,手都麻痹了。」
  「优、优太?」
  见到桂木优太的羽音,对原本不可能在此刻出现的他感到万分吃惊。
  「少瞧不起人了!」
  被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激怒的「萨丁」,这次将两只手臂都变成大刀,由左右两侧瞄准优太狠狠挥去。
  「哇哇哇!」
  优太迅速做好防卫动作,用整只手臂迎击袭向颈部而来的大刀。
  一瞬间,他的下臂闪耀出深色的金属光芒。
  是「钒铬钢」——即优太目前能变化出来的唯一物质。
  那坚硬的金属,正是从羽音那里学来的,一种为了让优太活下去的——不对,是为了让优太帮助在他心中无人能取代的羽音所不可欠缺的「力量」。
  「哇!可恶!啊!」
  面对联系而来的猛烈攻势,优太虽然快站不稳了,仍奋力迎战。
  「优太,没有用的。」
  听到羽音的叫声,优太对她苦笑着说:
  「或许吧!所以……」
  不知在打算什么,只见他忽然转过头朝向羽音——也就是以背对「萨丁」的姿势,迅速将羽音的身体紧紧抱起。
  「啊!」
  「混帐!」
  因优太转身的动作而抓到好时机的「萨丁」,立刻朝对方毫无防备的背部中央集中攻击。
  「啊!」
  对于敌人断断续续的攻势,优太不禁发出痛苦的叫声。
  但是,他的背部同样因反射作用而起了防御功能,自动变形为金属硬化物,顽强地抵抗「萨丁」的攻势。
  「优太,快逃。」
  「羽音!」
  被他这样近距离大声一喝,羽音吓得倒抽了一口气。
  「我有个办法。」
  优太抓住空隙,偷偷地低声说着。

  ***

  「不、不可能做得到的,那种事。」
  如优太所料,羽音激烈地反对自己提出的方法。
  但优太绝不因她的反对而改变计划。
  考虑到眼前的状况,优太十分清楚羽音的人因变体现在已不敷使用,而毫无战斗经验的自己也不可能和「萨丁」正面交锋。
  正因为这些考量,他才想出了这个办法。
  「可恶,少捉弄人了!」
  「萨丁」对自己毫无效果的攻势感到无比急躁,突然从身上所有部位射出触手,疾速向两人袭来。这波因气愤而失去冷静的攻击,大半触手都集中在优太已变形为钒铬钢而坚硬无比的背部,仿佛誓要破坏那铜壁似的,不停袭来。
  「可恶……」
  优太将羽音的身体深深抱入怀里,像盾牌般替羽音挡掉一波波攻势。
  此时,优太的身体已完全钢化。他告诉羽音:
  「快照着我的话做吧!反正我也只能像这样防守,甚至可以撑到现在就已经算是奇绩了。」
  「可、可是……怎么可能……」
  「一定可以,刚刚那家伙不也是这么做吗?」
  优太略歪着头,用下巴指着身后仍不断残酷攻击自己的「萨丁」。

  「快吧,快用我的人因变体。」

  他再次使出力气,将羽音紧紧抱着。
  羽音的脚因没有被优太完全遮住而受到攻击,立刻由大腿处开始碎裂。
  「这次我真心发誓。你做的任何事,我都要尽全力帮忙。」
  在羽音多次历经同一段历史的任务中,这句已听过好几遍的话,或许是羽音「故意让优太说出口」的一句固定台词。
  然而,眼前的优太站在这段进展中的最新历史先端,因此这一句话,绝对是出自优太自己的意识,所宣告的充满决心之誓言。
  「优太……呜……」
  羽音低声呜咽着,将脸埋进优太的胸口。
  她即将崩裂的灰色纤细手臂绕着优太的脖子,紧紧拥着他。
  然后,在胸口中,羽音轻轻地点点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
  「萨丁」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声,触手袭来的速度愈来愈快。
  突然,随着一声连空气都为之破裂的巨响,羽音环绕在优太背上的手臂在撞到触手后顿时化为粉尘,周围扬起一大圈白色烟雾。
  然而,仿佛连烟雾也要撕裂似的,残酷的猛烈攻势丝毫未见停歇。两人蜷伏倒地的地面终于瓦解,他们的身体跌落到下层。

  ***

  「可恶,干脆把整个身体都抢过来。」
  「萨丁」从通到三楼楼面的巨大空洞往下探,立刻毫不迟疑地跳下去。
  「快给我滚出来!」
  散落的瓦砾造成尘土飞扬,「萨丁」的怒吼响彻整个楼面。那是知道自己绝对不会输给优太,充满自信的宣战。
  喀啦啦!
  几秒钟后,只见堆积的水泥块被推开,一个少年从里头走了出来。
  而他的身边,已不见羽音的身影。
  终于把她给消灭了,「萨丁」心想。然后,像只饿狼般盯着落单的优太。
  先把这个没用的人类吸收掉,再慢慢想想要如何破坏这颗行星吧!反正之后行星管理组织再也无法插手,已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我了。为了实现主人的心愿,先把这小子……
  「萨丁」在心中打着如意算盘,迫不及待地向猎物靠近。
  突然间,他的手臂一声不响地被切断。
  「!」
  面前的优太用小指头收回钢丝,几乎就在同时,「萨丁」滑落下的手臂掉在地面摔得粉碎。
  「你……怎么会?」
  「你刚刚不是才示范过吗?」
  优太用冷酷的语调说着。
  「难、难不成……你吸收了HA-〇?」
  「正确来说,应该是相反。」
  话声未落,优太立刻又将手臂高高举起——只见一丛极细的钢线由五指指尖同时向外发射,接连不断地贯穿「萨丁」的身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数条刺透「萨丁」背部的钢丝深深钉进他身后的墙壁,将他的身体彻底固定住。
  「混帐!」
  「萨丁」立刻将抬起的左手手臂变形为锋利的金属长矛。然而,过度的痛苦减弱了他的攻击。
  叮!
  优太的身影在一眨眼间便消失无踪,而失去目标的长矛,只是徒然刺穿少年的制服。
  「什么?」
  当下岂有他惊讶的时间。
  紧接着咚的一声重重低音响起,贯穿「萨丁」的钢丝竟开始膨胀,似乎有个巨大的物体正在他的体内慢慢成形。
  「呃啊……你、你……HA-〇!」
  将身体潜伏在钢丝内,于贯穿目标「萨丁」体内成形的并不是优太,而是早该奄奄一息的羽音。
  全身散发金黄色光芒的少女猛地跳飞出来,她长长的两束发辫在空中飞舞,一口气劈下「萨丁」左半部的身体。
  「啊啊啊!」
  从钢丝禁锢中解放出来的瞬间,「萨丁」发出一声宛如猛兽般的凶恶咆哮,高高举起从背部生出的白色大刀猛力砍下。
  他的大刀深深切入羽音左侧的颈部,激起了令人不寒而悚的巨响,接着顺势将敌人的身体斜斜一刀劈断。
  「哈哈哈,受死吧!」
  就在那把大刀即将从羽音右侧腹飞出,将身体划成两半前,她再次将右手手指变形为钢丝,其细丝末梢瞬间缠绕住「萨丁」的左手。
  噗!
  几乎在身体完全被截断的同时,羽音的钢丝也将「萨丁」的左半身吸纳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什、什么?」
  见到羽音毫发无伤的身体,「萨丁」不由得感到一阵战悚。
  这即是将人因变体的特性与可能性发挥到淋漓尽致,一种毫无轨迹可循且充满未知的作战方法。
  「啊啊啊啊啊!」
  一阵不知是喊叫还是哀号的诡异叫声响起,仍在做最后抵抗的「萨丁」又将身体变得像条蛇般,紧紧缠绕住羽音的身体。
  「接招!」
  「萨丁」的身体在紧贴着羽音的状况下再次变形,化成无数的尖棘,深深刺入羽音的身体。
  然而……
  叽叽……嘎嘎……锵锵锵……铿铿!
  一阵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刺耳声响遍整个楼面。
  「全身钢化?混帐!」
  「萨丁」脱离羽音的身体表面,那尖棘的碎片同时四散在地上。
  「这是优太自己的力量……你刚刚应该就见识到了吧?」
  「可恶……」
  体积已远远缩小为原来四分之一的「萨丁」仍在做最后挣扎,他将变形为一把大刀的整具身体朝羽音射去。
  「已经结束了。」
  羽音那头飞舞在空中的长发,将袭向自己的敌人由四周罩下,一连串微弱却慑人的声音响起,「萨丁」当场被钉在半空中。
  「艾森。」
  羽音的右手缓缓伸进被固定在半空中的「萨丁」身体……紧紧握住内置在他体内的人工生命体中枢部。
  「地球不会遭到毁灭的。」
  她轻轻呢喃着,用力将那个名为核心体最重要的机关彻底捏个粉碎。
  看到「萨丁」不停颤抖的身体渐渐转白后,羽音转过身子。
  她的头发随着转身被抽出已完全硬化的残骸中。
  啪喀啦啦啦!
  羽音身后那具被分割为无数块状的身体,在瞬间同时四散崩溃。

  那飘落的细细碎片,宛如是宣告这场漫长战斗结束的祝福花瓣。

  ***

  现在,优太和羽音正处于两个意识交杂于一具身体的奇妙状态。
  透过共有的人因变体,彼此的思考就像对话般,在两人间进行意念的交流。
  目前握有身体主导权的是优太。
  虽说是身体共有,但要让一丝不挂的羽音就这样四处走着,优太还是有些不适应。
  幸好优太的制服虽已千疮百孔,但勉强还可以穿上身,至少有个遮掩。
  然后现在……
  「原来如此。」
  在三楼的活动会场上,优太一看到矗立在眼前的巨大圆柱,终于恍然大悟。
  「难怪上次来到这边的时候,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那就是以前潜入任务时留下的记忆啊!」
  「就是这么一回事。」
  羽音的声音并非由耳朵传入,而是直接在脑中响起。优太继续问着。
  不知情的人若看到他这样不停地自言自语,一定会误认为他是个精神异常的危险人物。优太不禁对现场空无一人感到庆幸。
  「那根超大的柱子,就是你提过的玩意儿?」
  「对。这者是为了任务结束时所准备,专属于我的时空机器。不过,说是时空机器,其实也只能做单向通行啦!」
  羽音调皮吐舌的可爱模样,就如浮现在眼前般清晰。
  优太照着羽音的指示,操作一旁的操控盘。突然,随着一阵低沉的驱动声响起,那根超大圆柱缓缓地左右展开……
  「哇噻……」
  出现在优太眼前的,是填满整个中空圆柱内部,极其复杂的各式装置。
  「好,站在正中央。」
  「啊,喔!」
  「别担心。会超越时空的只有人因变体,所以你的身体还是会回到原来的正常状态。」
  见优太似乎有些犹豫的样子,羽音尽量以轻松的语调向他解释。
  「……」
  但羽音的这段话,在优太耳中听起来好遥远。他忽然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装置。
  「优太?」
  羽音感到奇怪地问了一声,但优太只是静静说了一句:
  「为什么?」
  「啊?」
  「为什么要回去?」
  都已经走到这地步了,之前下定的决心却开始动摇。
  脑中明明很清楚。
  她是被派遣到这个星球上,一个人工生命体的潜入者。
  她唯一的目的,就是打倒企图毁灭地球的「萨丁」。
  而现在,羽音击败了「萨丁」。
  如今,她已没有任何理由再留在地球上了。
  接下来,只要把修正过的历史资料带回那个叫什么行星管理组织的地方,她的任务便宣告结束了。
  然而……
  优太不愿让羽音就这样离开。
  「我希望你不要走。我希望,你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
  听到优太好不容易说出口的请求,羽音只是温柔地说了句:
  「对不起。」
  「你干嘛道歉,搞错了吧?要道歉的……最应该向你好好道歉的是我吧!都是因为我昨天说出那种话……才害你一个人……」
  心中有无法说出口的话。
  同时也有想要说出口的话。
  明明想把它们都传达给羽音,说到重点处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如果我早一点发现……你也不会有那样难过的回忆……」
  「难过的回忆?」
  「是啊!结果你不但没在学校留下美好的回忆,更糟的是,最后仍在大家的误解下离开……」
  「我不在意啦!」
  「你怎么可能不在意?」
  正当羽音故作轻松地想要回答时,优太慌乱地打断她的话。
  「应该有好几次了吧!这种状况到现在已经重复很多次了吧!」
  「但你看,我又不是……」
  不是人类……是想这么说吗?
  反正是人工生命体,所以无所谓……是这个意思吗?
  「那为什么会给我这个?」
  优太从快要破掉的口袋里掏出羽音留给他的信,气愤地说着。
  「……」
  「若真的无所谓,怎么可能会写出这种东西。如果你真是那种跟机器人一样没血没泪的家伙,应该就会直接命令我来这吧?甚至,你也可以无视于我的想法,轻易地从我体内夺走人因变体,不是吗?」
  「……」
  面对怒气冲冲的优太,羽音从头到尾都静默不语。
  「可是你非但没那样做,还一直顾虑着我。而我,却没有为你做任何事。」
  优太语带颤抖,激动地说着。这时,响起了羽音温柔的话语。
  「才没那回事呢!」
  「嗯?」
  「你一直都很关心我啊!不只如此,还像现在这样前来助我一臂之力。」
  「可是……那不过是因为我体内的……」
  没错。
  这一切,完全是因为存在于体内的人因变体和羽音产生反应,才可以模糊地看到过去的记忆片断。
  所以根本不算什么「功劳」。
  甚至过去的潜入任务之所以会失败,也一定和如此没用的自己脱不了关系。一想到此,优太更是自责不已。
  「不只是那个原因喔!你会过来帮我,一定是因为你那颗善良的心。」
  「可是……」
  「你从以前就是这样。尽管每一次的潜入任务都失败了,但你一直都是这样善良的优太,不曾改变。」
  说完,羽音像是非常怀念似的,诉说着记忆中的片段。
  担任班长的优太,热心地教了刚转学至天官学园的自己许多事情。
  详细地将天使券的中奖秘诀透露给自己。
  即使拿到不爱喝的甜咖啡,也忍耐着喝下。
  努力吃着自己煮失败的马铃薯炖牛肉。
  怎么也发现不到四片叶子的进去草时,却直到天黑了仍不放弃地寻找。
  如此琐碎的小事,羽音却如数家珍地一一讲给优太听。
  都是些连他自己也完全不知道的事。
  但那都是羽音在过去遇到的「另一个自己」吧!
  他有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另一个自己」得到夸奖却又有些难为情。「另一个自己」得到羽音的欢心却又有点不服气。一种矛盾的情绪充满心中。
  「所以啦,不管是哪一次的潜入任务,我从来都不觉得辛苦。因为,这样就可以和你见面了啊!就是因为你……我才能像这样努力撑到任务完成喔!」
  「羽音……」
  她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慢慢渗进了优太的心。
  「优太……因为有你,我才能守护住地球。」
  这句话就是最棒的感谢了。优太感动得都快哭了。
  「那……你呢……就这样回去好吗?」
  为了不让眼泪落下,优太抬起头望着天花板问道。
  「当然。优太、森川老师、班上同学、天官市的人们……在没有任何人牺牲的状况下,有了最好的结局。所以我想将这段历史带回去——这段所有人都平安无事的历史。」
  「羽音……」
  「因为,这就是……我梦想中的未来啊!」
  在优太眼中,少女的笑容仿佛正闪耀着炫目的光芒。
  「是吗……嗯,你说得没错。」
  不能再因为自己的任性给她添麻烦了。  
  既然她抱有那么伟大的梦想,我就应该帮助她实现。
  (嗯!)
  优太用力地吸了吸鼻子,胡乱地用袖子拭去泪水,接着凝视前方,用满脸的笑容回应着羽音。
  「谢谢你,羽音。」
  「嗯!」
  浮现着温柔笑容的少女脸庞,确确实实地就在优太眼前。

  ***

  轰……轰……轰……
  装置像发出隆隆的重低音,慢慢地运转至待机状态。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就等优太站在呈棒状的下部,由内侧关上舱门。
  只要完成这个动作,就要跟羽音分别了。
  「喔?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嗯!我想我应该没看错。大概是在日落那时候。虽然可能只是光线折射,但确实是在东方的天空,而且只出现一下下喔!」
  「知道了,我下次看看。」
  「嗯,一定要看喔!」
  在开启装置,等待机械动力较稳定前的短短几分钟,两人像是十分珍惜这短暂的片刻,直到最后的最后,仍聊着无关紧要的话。
  「喂!」
  「怎么了?」
  对已经到这种时刻还要发问的自己,优太也不禁苦笑。
  「那个……叫艾森的人到底是谁啊?」
  「嗯!」
  「喔!因为刚刚听你提到……」优太的声音愈来愈弱,有些犹豫地问道。
  真是的……明明知道这个问题很愚蠢,但看到当时羽音那个「另有隐情」的样子,他就是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见优太支支吾吾的,羽音轻轻一笑,然后若无其事地回答:
  「他是我父亲。」
  「啊,对不起。对了,你都是直接叫名字的。」
  优太猛然想起,她以前曾称自己的母亲为KANA,也提过父亲早在一年多前就去世了……他赶紧向羽音道歉。
  「嗯,当然不是真正的父亲啦!他是把我开发出来的人,之前提过的KANA也是。」
  羽音很简洁地交代了自己的身世。
  一听到他们是培育出像羽音这般比人类更具人性美的「父母」,优太不禁对素未谋面的两人肃然起敬。
  「不过,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有啦……我还以为他一定是那个吃过你煮的马铃薯炖肉的人。因为在你家看到那张食谱的笔记后就一直很好奇……尤其是最后面那些评语。」
  反正都这个时候了。在觉得难为情之前,还是先解决心中的疑惑吧!尽管优太觉得一直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显得肚量很小,却仍然坦白地说出自己的感觉。
  「喂!真受不了你耶!干嘛偷看人家的笔记?」
  「什么?难道你一直都没发现吗?」
  「废、废话!谁喜欢把自己作菜失败的经过拿给别人看。」
  尽管在这最后一刻惹羽音生气了,但优太一边向她赔不是,一边庆幸在这最后一刻能解开心中的误会。
  「不过,真的很好吃喔!」
  「嗯,太好了。真希望艾森也可以吃到。」
  「是吗?」
  对于羽音略显失落的话语,优太不知如何回答,便不再继续追问有关艾森的事。
  「好了,该道别了。」羽音慢慢说道。
  她那冷静的态度,更令人感受到一切即将结束的无奈。
  「优太,要多保重。」
  「嗯!」
  面对这样的羽音,优太只是静静地点点头。然后,他按下舱门的关闭按钮。
  叽叽叽叽叽……
  舱门一关上,马达立刻发出高速旋转的声音。只见优太的身体渐渐被一团淡淡的光包围住。
  那道光芒渗透进身体的每个角落,不禁让优太错觉自己体内的羽音——一切关于她的记忆,仿佛就要被这道光连根拔除。
  「羽音。」
  这份焦虑化成言语,从优太的口中喊出。
  「啊?」
  「刚刚那些话……我是认真的。」
  「刚刚那些话?」
  锵锵锵锵锵……
  装置的运转声愈来愈大。
  「就是……希望你留在这星球上!」
  「优太……」
  轰轰轰轰轰!
  为了压下愈来愈尖锐的机械运转身,优太使尽全力,大声说出自己的想法。
  说出自己所有确实感受到的真诚心意。
  「我、我真的……」
  「……」
  少女的声音被巨大声响吞噬,再也听不到了。
  不对,不是声音消失不见。
  而是体内那个羽音已渐渐淡去。
  (可恶……)
  优太抬头仰望。
  圆桶状的舱体中,细微的光束透过复杂装备间的细缝快速向四处散射,仿佛在读取优太体内的资料。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至少让我……)
  轰轰轰轰!
  面对着渐渐向中心集中的浅浅绿光,优太喊叫着:
  「我真的很喜欢你!」
  包含所有的感情。
  超越时空,传到她的身边吧!
  砰!
  接着,随着一道炫目的光,羽音又一次穿越时空,从这个世界上完全消失了。

  宽广的楼面再度陷入寂静。离开装置的少年,只是无力地独自蹲坐在地。
  「羽音……」
  由口中喃喃念出的这个名字,在这已无人存在的空间中寂寥地回荡着。
  这时,一片羽毛般的物体在优太眼前翩翩飞舞。
  (……)
  他伸出双手。
  轻轻飘落在手上的,是曾经送给羽音的「幸运的象征」……
  四叶幸运草。
  如同优太被时空之壁所阻挡,那片小小的幸运草,或许也被注定要留在这个世界上吧!
  「哈哈,什么嘛……就一起带走啊!」明知道不可能,优太仍开玩笑地试着开口说道。
  他期待着羽音那慌张又温柔的声音会在某处响起。
  然而,无论他再怎样竖耳倾听,也不可能听得到。
  「呜呜……」
  优太终于禁不住悲伤,紧紧地将那片羽音留下的最后回忆抱在怀里。
  他再次思念着羽音。
  曾经拥有这片幸运草的她,到底幸不幸福?
  若答案是肯定的就太好了。
  希望答案是肯定的。
  因为,多亏她的出现,至今对一切皆漠不关心的自己,开始对这个世界,以及这个世界所写下的历史产生兴趣,并充满关心。
  (羽音……真的谢谢你……)
  怀着这份无论再说几千、几万遍也永远道不尽的深深谢意。
  少年流下了眼泪。

  ***

  「你醒了吗?」
  看到在绿色液体中睁开双眼的羽音,珈娜玛靡亚温柔地微笑着。
  「珈娜……」
  「欢迎回来,羽音。」
  「嗯,我回来了喔!」
  她浸在保存液中的身体,如今已完全不成人样。
  残留下来的,就只有毁损大半的上半身和头部,令人不忍卒睹。
  在由桂木优太体内抽出人因变体的同时,又要进行时空转移,看来对羽音的负荷真的太大了。
  「已经面目全非了,我的身体。」
  「这可是荣誉的负伤喔!别担心,核心体没损坏……以后也不必再进行时空转移,所以不会有问题。」
  「嗯!」
  「看来,我们不需要采取『定点消灭』计划了。真的很谢谢你的努力。了不起!」
  珈娜玛靡亚赞赏着这位立下大功的少女。
  「不……这要归功于大家的努力。都是因为得到许多人的帮助才能成功。」
  珈娜玛靡亚听出羽音这句话所指为何,便静静地说:
  「你是说……桂木优太?」
  「嗯!」
  「你很喜欢他吧?」
  「嗯!」
  羽音毫不犹豫,大方地表达出自己的情感。
  「是吗?」
  「……」
  沉默了几秒后,少女静静问道:
  「珈娜?」
  「怎么了?」
  「『人类』……在这种时候,是不是会流下眼泪?」
  (羽音……)
  看着这个勉强带着笑容的少女,珈娜玛靡亚感到十分悲伤。
  代替羽音,她流下了一串泪水。而这泪水……
  是自从失去挚友以来……第一次流下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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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6 12:43: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真相永存心中

第八章 真相永存心中

  「珈娜梅。」
  映在酒吧墙面上的蓝色星球影像……
  男子一面望着它,一面向坐在身旁,同组织的女研究员低声耳语。
  「嗯?」
  女子转动着盛满金黄色液体的酒杯。
  「你觉得这颗星球怎么样?」
  「怎么搞的,忽然问这种问题。」
  也许是对男子的问话产生了兴趣……
  女子转过椅子,望着同样那个影像。
  「地球不是你的母星吗?告诉我吧!不过,别分析那些资料数据,而是你个人的感想。」
  「嗯……是颗整体感觉良好的星球。只是,对于星球上握有主导权国家的行动,我倒是有些质疑。」
  「你说看看。」
  「自然破坏,足以破坏地球且数量超过三位数之多的核武器、减弱个体生命力的药物泛滥、无计划的繁殖行为和任意的堕胎、法治弱化带来的低年龄层失序现象……看看他们制造的这些问题,简直就像个无法无天的问题儿童嘛!」
  「嗯……这些都是文化发展到一定程度的集合体必定会产生的问题。就有点像『成年礼』之类的吧!」
  「嘻嘻,你从以前就常把这挂在嘴边,最近好像也讲给那孩子听过,是吧?」
  女子朝男子看了一眼。他笑着回答:
  「因为我希望那孩子也能喜欢上这个星球啊!」
  「真是个笨爸爸。」
  「少笑我了,你自己还不是给那孩子取了个怪名字。」
  「唔……」
  那是受到她孩提时学钢琴的影响。
  取自一本训练双手灵活弹琴的练习曲集《哈农》。而期望那孩子能成为一个更具人性的人工智能体的心愿,悄悄地藏在这命名里。
  没想到这从未对任何人泄漏的秘密被发现了,她有些难为情地闭口不语。
  「珈娜梅……我好喜欢这颗星球。难怪它会被行星管理组织列为保护对象。」
  「是吗?」
  听到自己出生、成长的星球受到这样大力的赞赏,女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
  「唉,这星球尚处于发展阶段,我倒觉得有问题的是我们管理组织这一边。作那种决定,难得有那么优质的『轨道』也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那种决定?」
  女子不解地皱起眉头。
  「就是今天会议中决定的事。那个『默契』的上限……恐怕会越来越宽松。」
  「你说的难道是……『轨道』的容许范围?」
  所谓的「轨道」,就是以从远古时期流传至今所有的记录和传承为基础,将这广大宇宙中许许多多星球的成长过程,一直记录到遥远的未来,并以数据表现出来的东西。
  「行星管理机构」,就如其名,是以管理「轨道」推移看来最理想的星球为目的。不过,并非只是让此行星配合着「轨道」推移来发展,有时,也有需要加以补正的必要。
  而那就是「轨道」的容许范围。即使正规历史脱离了「轨道」所显示的数据,但只要仪器测量出的数据是在容许范围内,就能得到认可。而这不成文的规定,就是会依采取方式不同而酝酿危机、弊端丛生的「默契」制度。
  「这一次听说会把数值上限调到正负2%」
  「正负2%!这、这怎么可以!」
  「你想想看,若单纯将地球总人口数视为六十亿,2%不就是一亿两千万人?换言之,不论是增加或减少这样的人数,对组织里这些家伙来说似乎都无关紧要。」
  「一亿两千万……那不就和你的……」
  「没错,就等于我那颗母星的总人口数。同时,也是你曾经住过的那个国家总人口数。」
  对于行星管理基准的迂腐,男子一脸气愤地继续说着。
  「不只如此。就连虫洞的设定期间恐怕也要延长了。听说以后要改为二十年一次。还记得当初的历史记录是一个月啊!」
  「这太夸张了!就算设定虫洞需要花费庞大资金……二十年也未免太……」
  「是啊!万一发生了类似出轨的状况,将很容易造成事态来不及挽回的后果。我向上层这样提过……但马上就遭到否决。」
  「怎么会这样……」
  「很愚蠢吧?什么『行星管理』,光听这名字就够了。」
  一股强烈的怒气冲上心头,男子一口饮尽杯中的液体。
  「这样下去一定会出问题。等哪天事态扩大了,绝对会措手不及!」
  丢出这句话后,男子看来十分苦恼地凝视着空酒杯。
  「艾森……」
  女子试着安慰他。
  「哎呀!呵呵……可能是有点喝过头了。」
  「嗯,或许吧!」
  看到男子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耍宝,她不禁被逗得笑出声来。
  「珈娜梅……」
  「怎样?」
  「我刚刚说的话,你可以不要跟其他人说吗?」
  「哈哈……胆小鬼。」
  「答应我。」
  「喔?好啦,我知道了。」
  女子心想,或许他只是不愿这段对上司的坏话被传开来吧!
  「就拜托你了。」
  男子把酒杯放在桌上,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不过,你今天怎么了?感觉特别多话耶!」女子看着他正要离去的背影问道。
  「……」
  男子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温柔地笑着,轻声说了一句:
  「这是遗言喔!」
  「啊?你醉了吗?」
  看见女子这样吃惊,他只是说了句「或许吧」,便举起手向对方告别。
  那天,是珈娜玛靡亚和男子最后一次交谈。

  ***

  喀啷……
  杯中的冰块溶化碎裂,轻轻晃动着液面。
  前一刻还喧嚣不已的酒吧,现在却冷冷清清。大部分的职员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仍留在现场的,除了少数几个醉瘫睡着的家伙,就只剩下忙着帮他们盖毛毯的舰长……以及独自坐在吧台边,摇晃着装有波本威士忌酒杯的珈娜玛靡亚。
  「真不好意思。」
  看到舰长照顾着一群酒醉失态的职员,珈娜玛靡亚苦笑着向他道谢。
  「大家都玩得很尽兴吧!」
  「是啊,毕竟大家努力了这么久。」
  「珈娜梅指挥官一定也累了吧?」
  「嗯,的确。」
  听到舰长慰劳的话,珈娜玛靡亚静静地向他微微一笑。
  珈娜梅,是她真正的本名。
  珈娜梅·玛靡亚。
  但也许是这发音对这里的职员太难了吧,不知从何时开始,珈娜玛靡亚取代了本名,成了大家对她的称呼。
  而同样身为地球人的舰长,则是少数几个知道她本名的人。
  「因为真的是历经了千辛万苦啊!」
  原本为了庆祝这次轨道修正的任务完成,而打算办个小派对。但可能是长久累积的紧张感一下子得到解放,大家都玩疯了。
  归功于他们每个人的贡献,必须回溯长达十年的时空来重新改写历史的地球,终于可以回归原本的时光流程。
  嗡嗡……
  室内的灯光暗了下来,墙面上映出了地球的即时影像。
  「真是美丽啊!」
  「这可是大家努力守护的星球呢!」
  「不过,真正的困难从现在才要开始。」
  为了让因「时空冷冻」而被迫暂停的时空回复至原本状态,必须将穿过虫洞记录进「暂时历史」的资料,和正规的历史加以连结。
  而那些数量庞大的资料分析,以及针对时间重新连结时产生的问题之相关对策等等,这些后续的相关问题可说是堆积如山。
  (但是……那都算是鸡毛蒜皮的小问题吧!)
  散发着淡淡磷光的星球表面,飘着一群群正在变形的云团。
  「对了,因为这次的事件,珈娜梅指挥官悬念已久的问题,好像终于被提出来作为议题讨论了。」
  「嗯!因为这次得到的教训实在太大了。」
  像是要甩掉因舰长的话而感到的一丝丝罪恶感,珈娜玛靡亚对着映入眼帘的美丽星球举起酒杯。
  酒杯……冰块……威士忌。
  在交织着三者的光芒折射中,珈娜玛靡亚心中浮现了一个男子的脸庞。

  我喜欢这颗星球。

  那个曾经这么说过,无人能取代的男子。
  (艾森……终于结束了。)
  珈娜玛靡亚将这份至今仍感心痛的罪恶感,当成那个善良的男子命丧黄泉的补偿。
  (你的遗言……安心吧!直到最后,都藏在我的心中。)
  锵!
  金色的光芒中……
  她似乎感觉到,男子也正微笑着倾听自己敲响的清脆玻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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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6 12:43:33 | 显示全部楼层

终曲:AS TIME GOES BY

终曲:AS TIME GOES BY

  「知道吗?行星管理组织的本部基地,从这个世界也看得到哦!」
  那天,羽音像是现出私家法宝似的笑着告诉优太。
  存在于另一时空的行星管理组织中枢……
  据说只有在初夏日落前极短暂的片刻,才能在东方的天际上发现。
  可说是一种除非有人特别告知,否则恐怕是谁都不会注意到的「奇迹的瞬间」。
  而这「奇迹的瞬间」,就宛如联系着两人的一座桥梁。

  「喔,终于看到了!」
  桂木优太将生满锈斑的铲子插在地上,迫不及待地望着那景象,开心地笑了。
  那飘着紫色彩霞的东方天空上,模糊地映出外形有如水晶吊灯的基地,优太屏息地直直望着。
  这可是不到十秒便稍纵即逝的奇景呢!
  一年一度的难得机会,绝对不可错失。
 接着经过了数秒……
  「啊……」
  那美丽的剪影仿佛在神话中登场的奇幻城堡般,慢慢地由下芳开始消失。
  「唉,这就是所谓的昙花一现吧!」
  优太并不是要说话给谁听,只是想安慰自己。
  「啊啊啊!」
  长时间弯腰作业也累了,优太顺便放松腰部,伸伸懒腰。
  深深吸一口气,他感觉肺部充满了清新的绿草香气。
  眺望着四周的景色。
  (真的变了好多。)
  自从天官市遭到袭击以来,即将迈入第三年。
  这片曾因「萨丁」的爆炸攻击而化为一片焦土的天官学园后山山林,尽管目前仍与原本的模样有点差距,但在各方人士的支援下,已渐渐回复绿意。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爆炸中心附近炸出了一片视野良好的广阔空地,而优太受到校长的特别请托,负起管理这片土地的重责大任。
  老实说,主动要求校长的其实是优太。在优太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和详细细节都一一说明后,校长被他的热情所感动,就将那片土地交付给他。
  尽管这项整顿作业起初也是麻烦不断、四处碰壁,但优太现在总算是步上轨道,过着白天在当地大学上课,傍晚再回到后山修整作业的规律生活。
  他回过身子,环视着栽植于土地上的花花草草。
  最近才刚进入开花时节的白色花朵,在一片翠绿草地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洁白美丽。
  当然,要称这片白色花丛为「花田」……现在的确是有些太早。不过,正一点一点地成形中。
  (搞不好还会很壮观呢!)
  优太一边在心中自吹自擂,一边从皮夹中抽出一张卡片。
  那时自高中以来就一直带在身边,充满珍贵回忆的护贝卡片。
  自己和羽音之间的纪念物——「金天使券」以及「幸运草」。
  他对从前两人共有的回忆苦笑着,再次将视线朝基地的方向投去。
  (羽音就在那里吧?)
  (她看得到这片花田吗?)
  优抬一边望着那片已转为深蓝的向晚星空,一边在心里怀想着。
  温柔吹拂着花草的初夏微风,仿佛羽音的笑容。

  优太相信,当她看到这片花田时,一定也会这样温柔地笑着。

  ***
  
  自从那件事后,已经过去了三年的岁月。

  行星管理组织因为那次的教训,终于自觉到内部管理体制的迂腐。
  再加上珈娜玛靡亚的建言,虫洞的设定周期以及「轨道」修正的容许范围,都比之前严谨许多。
  在另一颗星球上,人因变体的重新采集和藉由生物进行时空转移的相关研究,也都顺利进行着。地球的未来,在目前看来还算顺利。
  「羽音?」
  听到珈娜玛靡亚的叫唤,羽音有些僵硬地慢慢睁开眼。
  「……」
  绿色液体中的羽音,仍沿用当时已破坏不堪的人因变体,对珈娜玛靡亚努力地送出讯息。
  已经结束潜入任务的羽音,现在除了做出极微弱的反应外,连对话都无法进行。
  「是吗……我知道了。你也是一直努力撑到现在啊!」
  不过,珈娜玛靡亚仍藉着装置显示的微弱数值变化读取羽音的反应,微微地点点头。
  即使数值已降到标准以下的最低限度,而羽音自己也知道这个事实……珈娜玛靡亚仍不屈服于极度悲伤的情绪,尽力向心爱的孩子露出温柔的笑容。

  这是羽音被回收到行星管理组织后不久的事。
  组织发现,她的人工智能因之前多次的时空转移严重破损,必须赶紧将积存于她体内的所有资料转送出来。
  人工智能的研究在当时仍处于发展阶段,也是今后颇受重视的领域,因此组织的这项要求是极其重要的任务。
  由于和桂木优太多次接触而在感情上出现「偏差」的羽音,在将资料转送到新机器时,体内的感情部分完全遭到舍弃并加以删除。
  成功完成资料转送的羽音,原本要遭到被废弃的命运。至今被残酷驱使利用身体和中枢机关,其中许多细微脆弱的部分皆无法进行修复,即使再以新的人因变体加以修补,也不能再担任潜入者去执行任务了。
  这样的羽音能维持机能继续撑到现在,完全是因为珈娜玛靡亚的特别照顾。
  是她收留羽音,把她留在自己身边的。
  三年的岁月里,尽管羽音渐渐丧失各项功能,她仍希望剩下的短暂时光能由两人一起共度,而羽音也一直撑到了现在。然而……
  这样的日子,也终于到了要结束的一天。

  「羽音,最后有件事要向你报告喔!」
  和平常工作时严峻的语气不同,珈娜玛靡亚一面温柔地说,一面翻开自己带来的档案夹。
  「是你最爱的桂木优太的最新消息喔!」
  她略带捉狭地说,企图激起羽音的感情。或许是期待爱女能有些反应吧,她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数据西安市荧幕。
  羽音的嘴角微微上扬,看来是中了珈娜玛靡亚的计了。
  「哈哈,抱歉抱歉。我知道了啦,别生气。」
  即使只是他人察觉不出来的些微反应,珈娜玛靡亚仍可以将羽音的情绪波动完全解读出来,和羽音继续亲密的谈话。
  「这种个人隐私的资料原本是最高机密的情报喔!但透露给你应该没关系吧?到时,也一起带走吧!」
  「……」
  看着墨绿色保存液中稍稍升起的泡沫,珈娜玛靡亚浅浅地笑了。他知道羽音已经准备好接受自己的命运了。
  同时,羽音也正期待着珈娜玛靡亚说书关于优太的事。
  尽管她很清楚,这是朝终曲踏出的最后一步……
  「那我就说咯!」
  珈娜玛靡亚将不断浮上心头,所有想对羽音诉说的话咽了回去,在读取羽音的心思后,一字一句地读着档案中的资料。
  「桂木优太从天官学园毕业后,顺利地考上大学喔!就读教育系。或许是打算当老师把!」
  「……」
  「恩,是当地的大学喔!他应该还住在天宫市吧!」
  一边回覆着羽音做出的反应,珈娜玛靡亚一边又将视线移回资料上。
  「关于这部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不过,优太正在做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喔!」
  她看了一下羽音,观察她的反应。
  「是在你离开天宫市后不久吧!他向学园的校长无限期地借了后山一部分的土地……啊?没错。就是那块遭到『萨丁』攻击而失火的土地,而且正好就在爆破中心附近。」
  「……」
  「别担心啦,这可是值得高兴的事。」
  珈娜玛靡亚一边说着,一边从资料内抽出一张照片。
  「他彻底整顿了那片被烧焦的荒地,现在还种出了一片美丽的花田。」
  她将照片朝着羽音高高举起。
  「看到了吗?这是在卫星上用超高倍望远镜摄影的,照得还挺清楚的吧?」
  「……」
  砰!
  羽音忽然做出一个极大的反应。
  是这三年来从未见过的明显且高涨的情绪波动。
  不过,这也是珈娜玛靡亚早就预料到的。
  所以她并未感到慌乱,反而因自己预期中的事确实发生而感到放心。
  对于能在最后一刻让羽音看到这张照片,她感到十分欣慰。
  「太好了,羽音……」
  珈娜玛靡亚的声音已交织着泪水。
  因为她知道,在刚那反应后,连微弱的反应都不再出现的羽音,已经到生命的极限。
  显示在荧幕上的生命指数渐渐降为0。
  「羽音……羽音……你看清楚了吗?」
  珈娜玛靡亚仍未放下那双高举着照片的手。
  即使全身僵硬,手臂颤抖着……她还是一直将照片放在羽音面前。
  「你看……」
  终于……羽音的双眼慢慢闭上。最后,完全静止不动。
  运转声完全消失的安静桶槽,明白宣告了羽音生命的结束。
  「好好休息吧,羽音。」
  她轻轻低声说着满心的感谢和慰劳之意。
  羽音的身体已丧失大半机能,完全无法动弹。
  看着浮现在爱女脸上幸福的笑容,珈娜玛靡亚打从心底为羽音能和桂木优太这个少年相遇感到高兴……同时,也流下了几滴眼泪。

  ***

  出现在照片上的,是站在那片后山草地上经过三年成长的优太。
  他在一片有着模糊轮廓的白色花田中灿烂地笑着。

  在那由无数的白诘所绘出,有点歪歪的四片叶状花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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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6 12:44:08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

后记

  大家好,我们是织田兄弟。
  先向各位说明一下,写这篇后记的是弟弟彰。因为是亲生兄弟,所以我们每次写到这类文章,都会习惯先报上名字,让读者知道是哥哥还是弟弟写的……不过,其实是谁写的也不是那么重要啦!
  不好意思,因为编辑忽然交代「麻烦写四页后记」,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所以喽,这段文字很明显是在凑行数。(耶!这样就有六行了。)

  那么,接下来就让我一面充版面,一面讲些关于这本小说诞生的幕后花絮吧!
  其实这部作品原来的故事,是敝人我(弟弟)出生以来第一次写的小说。也就是处女作。之所以会说「原来的故事」,其实是有原因的,在此我就不加隐瞒地告诉各位吧!事实上,此书主角「渡濑羽音」和「佳木优太」的故事,一直到像现在出版上市为止,总共经过了三次的重写。各位现在手上拿着的,便是最后第四次的作品。
  故事主轴虽然没有改变,但在这期间,像是配角、场面设定等等的增减,以及一直无法拍桌定案的结尾……在这种反复的修改中,竟不知不觉过了四年,自己也吓了一大跳。
  还记得主角优太,原本是设定为对比自己年长的熟龄姐姐充满兴趣、色眯眯的不良少年,但许多读了草稿的人给的评价都不高。虽然我个人倒是很喜欢原先那个优太(什么!)但还是放弃了个人无谓的坚持,从头改写。最后终于完成还颇令人满意的作品。
  在那段不断遭到拒绝,像吉普赛人般流浪在一家又一家出版社的时期,我们兄弟俩甚至担心这该不会是本「被诅咒的小说」吧!但现在这本书出版了,感觉就像终于从长年的诅咒中得到了解放。
  噢!真是满心感恩和感激。我要抱着这本书睡觉。

  好了,关于本书秘辛就大概写到这。内幕爆料结束!
  毕竟是历时四年的大工程,我担心若再讲下去,自己会一发不可收拾地写个没完,到时这四页绝对不够。所以还是先到此打住。
  那么,我接着要写些和此书没啥关系的事,有点冗长就是了。
  敝人最近搬离了住了六年以上的公寓,而这篇后记,便是在刚搬进去的新天地第一次完成的工作。
  虽然只是这样一篇小小的文章,但仍觉得是个值得纪念的第一项工作。
  这段话转得太好了。(这是我的毛病。)
  再回头谈谈之前住的那间公寓吧!
  啊,那实在是个充满回忆的地方。
  从一开始,就有个曲折离奇的开头。
  当时的我,在一间现在已小时的某游戏软体公司上班。而公司的所在地,是从我的老家共需要转换四种交通工具,花上三个钟头才能到达的偏僻乡下。
  我想有些读者很清楚,在游戏软体公司上班,基本上作息是和正常人完全不同的。既使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却仍不断地催你做下去,最后到达一种不见天日的恐怖境界。工作、工作、再工作,然而,别说是完成了,就连到底有没有一点进度都令人怀疑……这就是游戏制作的工作。
  由于单趟就需要三个钟头的通勤实在是太不经济,为了有效利用时间,便抱着和同公司的哥哥同住的打算,租了一间单趟只需坐三十分钟的电车就可直达的大房子。
  没想到就在我准备在新居展开新生活时,骑机车通勤的哥哥却临时说「住家里比较舒服」之类的鬼话。到最后,害我不得不一个人住在过大的房子。
  没关系,敝人怎么可能为这种小事感到沮丧。
  于是我打电话给当时的女朋友,打算用「突来的单身生活」这个充满爆炸性的新闻来吓吓她。这次我可是得意洋洋,兴奋不已。没想到一拿起话筒「咦?她的声音怎么变了?」一个机械式的声音继续说着「这个电话现在无法~」结果反而是我得到了个Surprise!
  唉,既然租金和保证金都缴了,只好硬着头皮住下来……就这样,敝人的新生活在万般无奈的状况下展开了。
  那时的我正处于低潮。
  加上在这之后的隔年,我们两兄弟一起辞职,过着如落叶般无根的飘荡生活,非常潦倒。
  而在收入锐减的窘境下,我之所以能一边让昂贵的租金继续削减我的银行存款,一边在那硬是住了六年以上,则完全要感谢来自各方人士诸如「快搬出去吧」、「你是白痴喔」,「没脑袋的家伙」之类勉励我的金玉良言。很抱歉,我就是这样的老顽固。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也搞不懂为何会对那间房子这么执着。或许,这一切都是将着部作品呈现给世人之前必经的考验吧,我决定做这样乐观的解释。
  
  最后,敝人在次向为这小说的出版费心力的编辑北村小姐和松本先生,以美丽插图增添本书色彩的兔塚英二先生,和所有协助此作品成书的各位,致上我最真挚的谢意!

  希望此书出版后,房租的押金能退还——不对,是希望世界永远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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