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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原创-在线] 仰望半月之空 - 第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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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19 19:41:3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sunli004 于 2009-7-19 20:14 编辑

仰望半月之空 - 第三卷

序曲 坎帕奈拉之声II  
第一章 散落之物与拾起之物  
第二章 仅仅一天的校园生活  
第三章 暂停的一分钟  
尾声 灰色笔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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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9 19:47:32 | 显示全部楼层

序曲 坎帕奈拉之声II

序曲 坎帕奈拉之声II

等了一小时
等了两小时
等了三小时
   风势越来越强,气温越来越低,我身躯的热能也逐渐被寒冷夺走。即使如此,我 仍然坐在屋顶上一动不动。星斗缓缓地从东边移动至西边,只见冬季闪耀的 众多一等星,相当偏斜地挂在西侧天空。参宿七隐于建筑物之后看不见了、参宿四耀眼的光芒也变得黯淡无光、南河三简直就是像颗二等星,只剩天狼星持续发强烈星光,但是再过一会儿大概就会完全被山峰所遮敝。(注:参宿七于参宿四同为猎户座的亮星,而参宿四与小犬座的南河三及大犬座的天狼星连成一等腰三角形,就是“冬季大三角”,是冬季星空最主要的标记。)
   唇颤抖着。
   手颤抖着。
   心颤抖着。
   唉,我到底在做什么呀?对了,是在等月亮呀。没关系,总会升上来的。就像太阳没有一天不升起,月亮也同样没有一天不升起。
月亮一定会以皎洁的蓝色光辉照耀着我。。。。。。
   我那呆滞的视线徘徊于夜空中。然而,到处都不见月亮。东边天空仍然完全浸染于一片黑暗之中。
   管他的,就算得等到天亮,我也要等。
   一低头,翻开的书本那一页映入眼帘。
   像这样跑下去的话,都可以跑遍全世界了呢,乔凡心想。
           ×××××××××
里香。
这个名字在我心底回荡不已。颤抖,不论是手,或是心。我本来以为能这么一直跑下去,由衷地这么觉得,只要和里香在一起,任何事都做得到。就在这时候,耳边传来“喀当”一声,抬起头,亚希子小姐就在那儿。她快步走向我,双眼上扬,整张嘴歪向右侧,神情相当骇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简直快气疯了。
   亚希子小姐一走到我正前方就劈头骂道:
   “你这个小鬼!”
   接着就打了我.
   也就是说,我才刚被夏目打得落花流水,如今又被亚希子小姐扁,而且还是突入其来的一拳。脸上才刚开始消退的疼痛顿时又冒上来,我“哼嗯嗯嗯”地抱头呻吟起来。我虽然想向亚希子小姐抱怨,可是嘴里的伤痛得让我无法立刻说出话来。更何况,我体内已经丝毫不剩什么反驳的 词汇或力量了。那样的魄力早被夏目的拳头击得粉碎。
   亚希子小姐见我沉默不语,一把攫住我的脖子,硬拖着我起身。
   “好了!走了!”
   “。。。。。。”
   “快点,站起来!给我站好!你这个小鬼!”
   “不,不要。”
   我终于能吐出这几个字。我必须等月亮出来,我不能离开这里。本来嘴巴就很痛的我,口中吐出来的话语听来反而像是“呼,呼要”。
   “我不要。”
    我这么重复着亚希子小姐立刻狠狠地瞪我一眼,那眼神相当骇人。“唉蚴,受不了耶!”这样的话语从她双唇间蹦出。
   “我现在气得要命,给我闭嘴喔你。”
   那声音粗嘎得吓死人。
   “再说话就宰了你。”
   结果我被迫起身,随时被押离屋顶。在那种情况下,我根本就忤逆无法亚希子小姐。我被她半拖半拉下昏暗的阶梯时,一边把书收进外套口袋里。
   像这样跑下去的话,都可以跑遍全世界呢,乔凡心想。
   我那“嘟答嘟答”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在耳边回荡。我回过头心想着:月亮升起来了吗?我和里香和月亮。。。。。。体内突然间一阵骚乱,如果错过那轮明月的话,仿佛就会失去什么珍贵的东西。当然,那也只不过是我自己盲目的想法而已,仅仅是冲在思考前头的直觉罢了。烂透了!无聊!我自己也明白。但是。我的双脚却猛然停了下来。
   亚希子小姐以恐怖的眼神瞪着我。
   “做什么啦,快走!”
   “我不要。”
    这次我才斩钉截铁地说。
   “我要回屋顶上。”
   “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月亮。。。。。我一定要去看月亮才行。。。。。”
   “月亮?为什么?”
   我低下头,始终插在口袋里的手碰了碰《银河铁道之夜》。我轻抚书本的尖角。
   像这样跑下去的话,都可以跑遍全世界呢,乔凡心想
   我持续轻抚着书本的尖角。
   “不看不行。。。。。。否则里香就。。。。。。里香就。。。。。。”
   我的声音怎么会如此破碎?
   我的双腿怎么会如此炙热?
   我的双手怎么会如此颤抖?
   混蛋,我在心底反复念着,混蛋。力量顿时从我双膝溜走,我在幽暗的阶梯上直接蹲跪下去。我再也无法去顾念什么亚希子小姐就在身旁,只能像个孩子一样呢喃:“月亮。。。。。。月亮。。。。。。”得好好说清楚才行,没错,亚希子小姐一定能了解的。快点说呀,说你不看月亮不行,说你不帮里香不行呀。
   但是,这些话就是挤不出口。
   我有好长一段时间就蹲跪在那儿。我不知道亚希子小姐为什么不发一语,说不定是被我的举止吓到愣到了,也说不定是不知所措。虽然我想看看亚希子小姐的脸庞,可是我甚至无法抬头。因为一抬头,就会有各种东西随之四处散落。我已经再也压抑不了了。。。。。。
   等我稍微恢复平静之后,便起身。
   “我要回去。”
    回到屋顶去。
    然而,就在我转身迈出步伐的同时,背后却传来过于冷酷的真相。
   “裕一。”
  不知道为什么,亚希子小姐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并没有生气。
   “今晚是初一喔。”
   “啊。。。。。。”
   “月亮是不会升上来的。”
   像这样跑下去的话,都可以跑遍全世界呢,乔凡心想。
   “不会升上来的喔,月亮。”
   亚希子小姐又重复一次。
   又来了,我又犯下了了无聊的错误。太阳的确每天都会升起,没有一天会缺席,偶尔可能早一点或晚一点,总之没有一天不升起。但是,月亮就不一样了。月亮会反复盈缺,有时是满月,所以也会有缺口。然而今天,整个月亮都缺光了。
   自己实在是个毛头小子。。。。。。
   我当然明白,甚至是过于清楚地明白,我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鬼。只是个被困在这种鸟不生蛋的乡下地方,只是梦想距次不过数百公里之处的存在体罢了 。但是和里香相处久了,方向似乎全部被大乱了。心底某处开始盲目深信自己无所不能,误以为全世界的幸福都掌握在手里。
   毕竟。
  我曾经是那样地幸福呀。
   像这样跑下去的话,都可以跑遍全世界呢,乔凡心想。
   仿佛从光辉之处,瞬间跌落至黑暗浸染的最层。
   我双手紧紧握拳。
   我到底会坠落到什么地方去呢?我到底得被迫认清自己的愚蠢、无知、到什么地步才能了结呢?自虐的情绪骤然填满心房,活该被夏目那种烂人打成这副德行。你的价值充其量仅此而已,你根本就没有资格喜欢家里香那种美若天仙的女孩。
   没错,充其量仅此而已。反正就只是如此。
  “你现在不是浑身都是伤吗?肝脏一旦变得衰弱,抵抗力就会跟着降低。这样下去,情况会变得难以收拾的,至少得先消毒伤口才行。来,我们下去吧。”
  “。。。。。。”
  “走吧,裕一。”
   伫立不懂的我被亚希子小姐拉住手,开始步下阶梯。我像个幼稚园的小朋友一样,被亚希子小姐拉着往前走,脑袋一边不断重复咀嚼亚希子小姐刚刚所丢出的那句话的意义:月亮是不会升上来的。不论再怎么等、再怎么盼望、再怎么祈祷,月亮是不会升上来的。没错,世界就是这么残酷。像我这种小鬼使不上力的事俯拾皆是,我不但见不着月亮,也救不了里香的生命。
  我忽然想起里香一起在炮台山仰望的月亮。伦敦鲜明的月亮,在蓝色的夜空中散发光芒,淡淡地照耀着里香。但是,如今那月亮却已完全被黑暗吞噬,简直如同里香的生命一样。
   我最后一次转过头去,黑暗之中,隐约可见那扇通往屋顶的铁门。随着我踏出的每一步,那扇门便离我越来越远。。。。。。
   “裕一,走好喔。”
   “嗯。”
   我的视线离开那扇铁门。就在那一瞬间,所有的一切同时也被彻底斩断。再也回不去了。啊,是谁唱的呢?歌词是说,放弃的
同时便是结束。我彻头彻尾醒悟了,是有一点什么如今确实结束了。。。。。。
   “是夏目那个笨蛋打电话给我的 。那家伙,喝得烂醉如泥。说什么戎崎瘫在屋顶上,快去把他回收清理掉之类的话。”
   夏目?
   是那家伙叫亚希子小姐来的?
   “真的很麻烦耶。醉成那样也不能叫他来帮你看诊,耶不好撒谎请其他医生过来。我好不容易把那边的事搞定,抽身到屋顶一看,你又搞成这副德行。这些伤是被打的吧?夏目吗?”
   “。。。。。。。”
   “唉。算了。等会儿再跟我说发生什么事好了。”
   “。。。。。。。”
   “是男生就别哭。”
   “是。。。。。。”
   “不是叫你别哭了嘛。吵死了,不要哭。”
   “是。。。。。。”
   都怪我自己紧闭着双眼走路,半途脚踩空,才会一股脑地从阶梯滚了下去。今晚可真是倒霉透顶,被夏目扁,被亚希子小姐扁,现在又被楼梯扁。
   “都说别哭了。笨蛋。”
   “是。。。。。。”
   像这样跑下去的话,都可以跑遍全世界了呢,乔凡想。
唉,话说回来,亚希子小姐的声音听起来怎么会这么了温柔呢,本来应该会被他骂道臭头才对呀。大概都是因为刚刚摔倒,吧耳朵给摔坏了吧?一定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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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9 19:59: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散落之物与拾起之物(1)

本帖最后由 sunli004 于 2009-7-19 20:02 编辑

第一章 散落之物与拾起之物(1)

   好想逃,脑中除此之外再也不下其他念头。如果和里香碰面的话,就必须交谈,必须面带笑容,必须聊上几句没营养的 玩笑话。不过,自己真有本事泰然自若地演出这一切吗?如今,明白里香的觉悟与想法后,我究竟还能不能若无其事地露出优哉的笑容呢?
   这是不可能的。。。。。。
   说起来还真没用,我对自己的才能、潜能,全都搞不清楚,唯独这一点倒是一清二楚。所以,我才会满脑子只想着不见里香,到底是以身体检查为借口完全不回病房呢,还是干脆转院算了。可是一想到转院,就永远见不到里香了,那我才不要呢。不行,不可能的。季节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规律地朝春天推移,从病房窗户望出去的 世界感觉上似乎笼罩于一片温暖之中。如今的阳光让人仿佛置身春天似的,像这样在病房中待久了,就会不自觉地在那股舒适暖意的牵引下昏昏欲睡。
   脑袋刹那间浮现出当时在屋顶上的情景。里香朗诵着坎帕奈拉台词的声音,暖呼呼的阳光,肩并肩坐在维脏混凝土地面上的两人,埋头看着同一本书。每当肩碰肩时,我的心头便开始小鹿乱撞,当时真的好想把她涌入怀里。那个至高无上的瞬间,我确实曾经抓住这种每个人都在追寻的幸福。被夏目殴打的太阳穴附近感觉好痛、肚子好痛、被踢的腿也好痛。可是最痛的。。。。。。莫过于我的心。。。。。。
   敲门声响起时,就是在这样的午后。
   我从敲门方式,立刻就知道是里香。
   我闭上双眼,调整呼吸。我哪知道做不做得到呀,可是,还是得勇往直前。没错,我这么说服着自己,同时张开双眼。
   然后说:
  “进来。”
   房门开启。
   不出所料,现身的正是里香。不出所料,橘子正好掉到她头上发出“咚咚”声响。
   我拼命鼓起浑身勇气大叫:
  “喔耶——!”
   外加拳头高举的胜利姿势。
   我将一而再、再而三在脑海中演练的模拟画面付诸实行。果不其然,里香双眼往上吊个老高。她伫立于原地不动,以恐怖的眼神死命瞪着我。我的背脊不禁窜起一阵寒意。
   “中大奖啰~~!”
   啊呀,里香快步逼近。她整个人简直快气炸了,愤怒的气旋在她纤瘦的肩膀附件盘旋打转。惨了、惨了,天知道我是多么地身不由己,不过这样也好。在这鸡飞狗跳的骚动中,就可以打马虎眼,一脚把那无聊的障碍踢得老远。我心底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
   碰咚!
   只不过,我拨的算盘除了点差错。本来以为她顶多只会仍个什么东西过来而已,没想到突然就被接了。那结结实实的一拳,简直能和亚希子小姐媲美。我被打得东倒西歪,而且还跌下床去撞到腰。
   “做。。。。。。做什么啦?!”
   “裕一大笨蛋!”
    啊,完了。
   里香的双眼有点湿湿的。我完全没料到里香会因为这种事——她自己常完的小把戏——而泪眼汪汪。
   所有的计划一瞬间灰飞烟灭。我是这的陷入恐慌。
   “抱。。。。。。抱歉,里香。”
   “裕一大笨蛋!”
   “可。。。。。。可是,我想反正你也常那样玩我。。。。。。”
   “大笨蛋!”
   眼见里香想离开病房,我连忙跳过病床,一把抓住里香的手臂。她立刻想甩开我的手,那只手因此碰到我的脸,撞到我还没消肿的太阳穴,顿时一阵酸麻。可是,我完全无意就此作罢,再次伸手抓她。
   “对。。。。。。对不起嘛!我向你道歉啦!”
   “。。。。。。”
   “都说跟你对不起了呀!”
   “。。。。。。”
   “里香!拜托你啦!”
   我某名地发出哽咽哭声
   不知道是她察觉到我的声音有异,还是单纯改变心意,里香停了下来。她始终以冰冷的目光凝视着我,使我不自觉地到抽了口气。仿佛被她识破的预感,让我整颗心刹那间坠入冰窖。
   别像个闷葫芦一样不吭声呀。快呀,大骂、大叫啊。要在那愚蠢的骚动中,一如往常的噪声里,才能完全除去我心中那纷乱的情绪呀.
   但是,我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喉头始终像被东西哽住了一般。
   “裕一。”
   “啊。。。。。。”
   “怎么了,你的脸?”
   额头被触碰的同时,我因疼痛而叫出声。
   那是被夏目殴打的部位。那次被打得那么惨,脸部却出奇地没受什么伤。虽然隐藏在发下的太阳穴、衣服下的腹部、袖子下的手臂或裤子下的腿部都伤痕累累,但脸部依旧完好如初。即便当时喝得烂醉如泥,夏目对我下手时还记得挑部位打,以免日后穿帮。
   也因此,我本来也自信满满地以为里香不了能会发现我浑身是伤
   但是,里香还是发现了。
   “这边肿起来了耶。”
   “呜。。。。。。唔。。。。。。”
   “怎么会这样?”
   “这。。。。。。这个嘛。。。。。。”
   里香认真的眼神直射向我。


   “跟白痴没两样。”
   里香重复道。
   “真像个白痴。”
   我使经尽浑身解数发挥演技,尴尬地笑了笑。
   “有什么办法嘛。”
   “根本就有其他办法。”
   “哪有办法啦,身为一个男人,送上门的架哪有不打的道理呀!”
   话说回来,我真服了自己,还能在那节骨眼上即席编出这种谎言。唉,真受不了呢。就晚上嘛,我肚子饿偷溜出医院啊。本来想买便当到司那边吃,结果在超市前被一群混混给缠住了。那群人真的有够过分,还把我的便当扫到地上去呢。看到那些红色热狗什么的在地上滚来滚去,我心头一把火就莫明其妙地直冲脑门。等我一回神,已经和对方扭成一团了。对方可是有五、六个人耶,没两三下就把我给制服了。有够卑鄙的,是男人的话有种就一对一打一架呀,你说对不对。可是,我也够拼命的,我至少把其中一个人打到趴在地上啰。对方还流这鼻血,双眼闪着泪光呢。所以如果一对一,我稳赢的啦 。嗯。绝对是压倒性胜利,不会错的。
   嗯嗯,压倒性胜利,我又重复道。
   “怎么不逃呢?”
   “怎么可以逃呀。”
   “怎么不可以?”
   “我是个男人呀。”
   “啊?”
   “本来就是这样啊。”
   什么歪理呀,里香说。
   “以为这样受伤不是很冤枉吗?”
   “哪会啊。”
   “哪里不会啊。”
   “虽然,我没办法贴切地说明。可是,如果那时候我面对夏目时,不战而逃的话,现在一定感觉更窝囊吧。我种事本来就没什么道理可言。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那样嘛。”
   “喔。受不了。男生还真是大白痴。”
   她用拳头猛敲我的头,害我被殴打的部位有传来阵阵刺痛,我“呜呜呜”地抱头呻吟闪避。里香却没有显露丝毫关怀之情,反而满、心怒火似的狠狠白了我一眼。啐,看我痛成这样,好歹耶稍微关心我一下嘛。
   “好痛喔,别敲了啦。”
   “吵死了。”
   “唉蚴,都叫你别敲了嘛。”
   “这是惩罚,惩罚啦。”
   我往床上一倒,里香则一屁股朝正前方的圆凳坐了下去。午后的阳光射进病房里,房内有一半被照得亮晃晃的,另一半则被阴影所笼罩。里香正好就坐在那光亮于黑暗的分界线上。她的脸庞和肩膀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脚跟却浸在阴影种。这样的景象让我忽然觉得非常不安,再这样下去,里香如果完全被黑暗所吞噬的话,那该怎么办呢。。。。。。
   “对手如果是那种人,也有可能带着刀不是吗?”
   “嗯,是有可能呀。”
   “那不就也有可能被刺伤啰?”
   “。。。。。。”
   “你为什么就不会想到这个一点呢?”
   里香直直地瞪着我。“嗯、这个。。。。。。”我一边语焉不祥,一边莫名地暗自窃喜。这感觉是怎么一回事呀?我困惑了好一会儿,这才恍然大悟。我是因为里香担心我的安危,就开始乐不可支了啊。里香的确实在生我的气,而且还是气得火冒三丈呢。可是,那都是为了我哩,她是因为我而担心到火冒三丈。
   “喂,做什么贼头贼脑地笑个没完呀?”
   “啊?”
   糟了,心思好像全写在脸上了。
   “喔,你这个大笨蛋?气死人了!”
   “啊呀,都叫你别敲了嘛!敲得这么响,很痛耶!”
   “就是会痛才敲的啦!”
   “我知道了!使我不好!对不起!都说对不起了嘛!”
   再这片春意无限的阳光下,眼前的里香笼罩在那光亮与黑暗的分界线上,听着她那愤怒的声音,以及为此更显温柔的声音。这是多么幸福的瞬间,这种每个人都在追寻的幸福感,的确存在与此时此刻。我伸手护住头部,阻挡里香双手的攻击,同时也遮掩住随时都可能崩溃而嚎啕大哭的脸庞。这样幸福的时刻能持续到合适呢?又有多少片段能够残存下来呢?
   随着光线越为强烈,黑暗就会越为深沉。


   话虽如此,这世界还真是从容优哉呀。
   即便只作壁上观,时间仍然一点一滴流逝,不论是多么冷冽的寒冬,终究会转换成暖春。那些自然变化和我们的意志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吼叫也好、抵抗也罢,干着急也行,时间或季节仍是一派轻松地高兴来就来,高兴走就走。
   我们的存在犹如沧海一粟。
   唉,这本来就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我当然明白。别说我拿时光的流逝一点办法都没有,甚至连一个女孩子的命都救不了。
   顶多只会逗女生笑而已。
   那也是高难度技术呢。
   事实上,到头来也总是适得其反,只会惹得人家生气。
   里香很难得有笑容的。虽然欧壤到家了,不过我的能耐仅此而已。
   “唉~~”
   所以说咯,我也只能像个少年,像个十七岁的小鬼头,频频长吁短叹。
   暖和得不得了的阳光洒落屋顶。像这样动也不动地依靠在扶手上,不知不觉之中就会被睡意所俘虏。
   我无意间看到屁股下,也就是混凝土地面。
   就是这里耶。。。。。。
   那时就是和里香坐在这,一起读《银河铁道之夜》的。
   “超赞的呢。”
   说真的
   超赞的呢。
   当然,大谈“满腹食堂”的炸鸡盖饭时也很满足,玩超难过关的电玩时,顺利破关也很有快感,被人家称赞时感觉也不赖。但是,只要一想起和里香在一起的时光,还有她对我展露的笑容,那些微不足道的喜悦全都得靠边站。
   说真的。
   超赞的呢。
   。。。。。。我一边想着这些,一边轻抚着微赃的混凝土地面。
   “啊,咳咳。”
   此时,我听见一阵实在有够刻意的干咳声。
   一抬头,夏目站在眼前。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眉心间多了皱纹,下巴邋里邋遢长满胡渣,头发也乱七八糟的。那张脸俊朗的帅气模样,不过总让人感觉有些脏兮兮的。
   我迷惑了。
   是应该登他、冲过去扁他,还是别开视线不看他呢?
   不过。。。。。。
   夏目突然闪开了视线。
   “啊。。。。。。戎崎。。。。。。那个。。。。。。”
   什么东西呀?
   这种暧昧的口气是怎样?
   我心头正感到纳闷不已时,只见夏目伸出右手胡乱搔着头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视线总是游移不定。
   两人在瞬间四目相对,可是他又立刻把视线移开。
   “啊。。。。。。我。。。。。。好像做了什么事喔。。。。。。”
   “什么?”
   “那个。。。。。。我从谷崎拿听说了。。。。。。唔。。。。。。”
    “。。。。。。你该不会是不记得了吧?”
   “唔。。。。。。嗯。。。。。。一点点吧。。。。。。勉勉强强啦。。。。。。”
    “。。。。。。拜托,可不可以别再用那种然人怪不舒服的口气说话呀。”
   夏目一屁股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对不起。”
   他干脆地说。
   不知道为什么,我自己也搞不懂。就在拿瞬间,心底有某种情绪“嚓”地一声点燃。整个人被一股想对隔壁夏目开扁的冲动所掌控,一回神,我的右手已紧紧握拳。阳光闪闪摇曳,轻暖的风迎面拂来,吹得我和夏目的发梢都微微地飘动。
   说不定。。。。。。夏目也打算让我海扁一顿。。。。。。
   当然,我很想把夏目扁到满地找牙。就算把它打到毫无招架之力都决不收手,只管一扁再扁,痛扁他一顿。
   我也不明白,自己最后是怎么把那股冲动给压下来的。
   “哈,哈哈哈。”
   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笑出声来。
   “没什么大不了的啦。”
   “是。。。。。。是吗?”
   “嗯。哈,哈哈哈。“
   “哈,哈哈。”
   夏目也露出讨好的笑容,不过右边脸颊却隐隐抽搐。
   啊,不只夏目。。。。。。
   我的右脸颊也在抽搐呀。。。。。。
   之后有好一会儿,我们始终保持着拿讨好的笑容。从旁人的眼中看来,拿绝对是幅让人作呕的光景。
   要保持那讨好的笑容还真是累人。。。。。。面颊也开始抽痛,我说:
   “请问。。。。。。”
   “什。。。。。。什么?”
   “什么是医师执照考呀?”
   这问题大概是天外飞来一笔吧。
   啥?
   夏目露出这样的神情。
   “那个呀,唉,就是那个嘛。要当医师得有专业执照。简单来说,就是为了承认那些医师的考试。你怎么会知道这个词汇的?”
   “。。。。。。”
   “该不会是我说的吧?”
   “你真的都不记得啰?”
   两人的视线此时终于对个正着。令人意外的是,夏目显得极度惶惶不安,嘴巴半张着,目光也飘忽不定。。。。。。。脸庞更是僵硬得不得了。“这样啊。”他好不容易吐出这句话。“这样啊。”音调变得嘶哑。
   我始终忘不了下一秒所发生的事。不论再过多久、不论任何时候,即便吃饭吃到一半,也会突然忆起那幅情景。有一天一块儿吃饭的里香还问我:“怎么了?”我只会呆呆地回答:“没什么啦!”
   夏目整张脸埋进环抱的双膝之间。。。。。。
   我刚开始还不知道他在做社么。这突入其来的举动,让我愣了好半响。所以,我大概花了十秒钟,才终于察觉夏目的肩膀正在微微颤动。
   夏目看来既恐惧又渺小。
   简直就像个小孩。
   我刚刚还认真想把他痛扁一顿的。用右手打、用左手打、用膝盖顶他的腹部、用脚尖踢歪他的脸。。。。。。
   扁谁?
   眼前,这个像小毛头般颤抖的背部?
   要把这个人海扁的半死?

阳光在夏目颤抖的背部摇曳,那耀眼的全新白袍闪耀着光亮。风徐徐吹来,把夏目的满头乱发吹得更乱了。
   首先开口的是夏目。
   “戎崎,我呢,也曾经十七岁。说来可笑,只要想起那时候的事,我就会笑破肚皮。一想到那时候的自己,真的会让我笑到没力。光是瞎忙自己的事,就得耗尽全身精力了。整天只会装模作样地耍帅,其实内在空空如也,同时又很怕别人知道我空空如也,只不过根本就太明显了,我就是那种只会拼命虚张声势的人而已。”
   “。。。。。。”
   “可是,那时候的我好快乐呢,真的好棒耶。什么未来都还在好遥远的那一天,不管做错了什么,都还来得及挽回。当然学校是百般地无聊,也有讨人厌的老师,不过生活中哪有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呢。只管虚张声势,跟在女生屁股后面跑就好了,成天活像个笨蛋一样不知道在高兴些什么。”
   “。。。。。。”
   “那时候,从来没认真想过会失去什么宝贵的东西。未来是很恐怖,将来也很恐怖。可是,反正自己也没拥有过什么,所以也就从来没认真去想过所谓的‘失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毕竟,那时候都还没有能失去的东西嘛。”
   这个人,到底想说些什么呢?
   以那颤抖的声音,到底想表达什么呢?
   “真手不了耶。什么玩意嘛。可恶,到底在搞什么嘛。为什么事情最后会演变到这种地步呢?喂戎崎?”
   “什么?”
   “你给我走。”
   “啊?”
   “出去。”
   “出去。。。。。。可是我们在屋顶上耶。”
   “吵死了。”
   他的声音颤抖着。
   “出去。”
   不论从任何角度看,这根本就是无理取闹。亏他之前还是那样一本正经的道歉,什么嘛。不过,我还是起身,背对洒落的阳光,向眼前自己延展的影子走去。我右脚迈步向前,影子也跟着前进。左脚迈步向前,影子仍旧跟着前进。我是绝对追不上自己影子的,影子能够逃到天涯海角去。象这样追逐着影子的背后,有某人正在哭泣。一位穿着白袍的某人。
   “戎崎。”
   他叫住我。我不知该不该回头,犹豫再三后,我选择在原地停下脚步,身体姿势则保持不变地问:
   “什么?”
   “好好守护里香。尽你所能地好好守护里香。”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啦。”
   “已经没时间了。”
   “这我也知道。”
   “是吗,我仿佛听见这样的呢喃。”
   “出去啦,臭小鬼。”
   “知道啦,笨医生。”
   对方并未反驳,夏目自己一定也这么认为吧。我把双手伸进外套口袋,驼着背离开屋顶。我走下昏暗的阶梯,两阶并作一阶地往下跳,就在我跳下最后一阶时,厚重铁门的那头传来声响,那是既像呻吟又像吼叫的声音。
   我当场闭起双眼。
   上一次看到大人哭已经是八百年前的事了。

   父亲死的时候,我很高兴。
   我并不是逞强。
   我是真的乐的想高喊“喔耶”之类的。
   毕竟,父亲生前的为人实在太糟糕。如果真要细数父亲所闯出来的祸事。。。。。。不,甚至是还不够格称为祸事的烂事的话,根本就没完没了。说真的,那男人堪称宇宙天下第一烂,简直是个人渣。当然啦,我也不想叫自己爸爸人渣呀。这是人之常情,也是义之常理。可是,正因为是自己爸爸。。。。。。正因为一直以来看着他的所作所为,我才会叫他人渣。
   当然,我才没流什么眼泪。
   啊,大概有流喜悦的泪水吧。
   父亲连最后一程也很没意思,他直到死前都痛苦不堪,住院期间还三不五时偷溜出医院,醉倒在小酒馆里,或者跑到其他女人家中,反正就是乱搞出一大堆名堂,好不容易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后,才真正安静下来。。。。。。这当然是废话。。。。。。守灵时也只是沉默地躺在那儿。。。。。。。这当然也是废话。。。。。。即便在火葬场被烧成一堆白骨,还是安安静静的。
   小小的一个骨灰坛。
   吭都不吭一声。
   动也不动一下。
   据说是父亲那边亲戚的一位大婶,在葬礼中这么对我说:
   “真是可怜呀。”
   还说什么:“打起精神来喔!”

   你懂个屁呀!我可精神得很,甚至开心得很呢!
   当然,我没有透露这样的真心话。
  “嗯。。。。。。”
   只是正经八百地点了点头。
   以一般世俗眼光来,十几岁便和父亲死别,似乎是件相当悲惨的事。
   没多久,又有另一位大婶挨了过来。
   “今后这个家就得靠你守护了喔。”
   她竟然对我说了更无聊的话。
   大婶手中握着一条似乎是用来拭泪的蕾丝手绢,此时更仿佛是再多条手帕也檫不完地泪如雨下。真是莫明其妙,首先,我根本搞不清楚那位大婶到底是打那儿冒出来的,既然我不认识,就代表她和我们家的关系也没那么亲。
   既然如此,她哭个什么劲哩。
   ‘那眼泪应该只是眼见父子死别的场合中,恰如其分的表现而已吧。不是因为悲伤而哭,只是因为想哭才哭的吧。这应该只是场近在咫尺、伸手可及的廉价肥皂剧吧?’
   我自行归纳出一个再妥切不过的结论。
   可是,我还是勉强顶了过去。
   我当时已经十五岁,虽然还是个小孩,却至少已经懂得分辨这种事是不能说出口的。十五岁的我,还真是了不起呢。
   “是。。。。。。”
   我仍旧正经八百地颔首。
   葬礼结束时都已经接近傍晚时分了,一整天的精神轰炸让我疲惫不堪。我吃了不知道托谁买来的外食后,就躲进二楼自己的房间。快点睡吧,连梦都别做地好好睡上一大觉吧,我心里这么想着,一边钻进被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入睡。翻来覆去直到子夜十二点,我仍然醒着。在身体累倒极点后,心底一隅反而会变得极度紧绷,偶尔是会发生这种情况的。事实上,根本就不是因为我始终强忍着父亲逝世所带来的冲击。嗯,这点我可以肯定,完全不可能。应该只是因为累过头,睡不着罢了。
   。。。。。。。事情就是这样,到了大概半夜一点,我想到楼下想喝杯热牛奶。
   因为不久之,我才听深夜广播说,喝热牛奶比较容易入睡。就什么钙质啦,褪黑激素啦,好像就是类似物质的功效。我就着昏暗的灯光,步下老旧的阶梯。阶梯频频“吱吱”作响。我家是所谓的“町屋”,总之一句话就是“又老又旧”。老旧到甚至让人觉得,总有一天应该会整个崩塌解体吧。如果来个什么大地震的话,肯定三秒内就会被强制押上天堂的。
   唉,人一走歪霉运,种瓠瓜也会生菜瓜。
   “没有嘛。。。。。。牛奶。。。。。。”
    冰箱内几乎空无一物。
   仔细一想,这也是所谓当然的。什么紧急住院、病危、输血、手术、有没有相同血型的人、啊!就算是父子血型不同也没用喔、我们已经尽全力抢救了、非常遗憾、守灵、葬礼。。。。。。总之就是忙得人仰马翻。
   根本就没那种闲工夫买牛奶嘛。我迟疑了一会儿,决定走到附件超市去买牛奶。其实也不是真的那么想喝牛奶,一定只是为了想出去散散心而已吧。
   那个臭老爸死了,这个世界却没有任何改变,依然一如往常地存在着。交通号志照旧闪烁着红色灯号,轻型机车依旧以高亢的声响划破夜间的黑暗静谧,而那些小混混还是以标准的混混坐姿在超市前吞云吐雾着。
   我走进店里,发现竟然没有牛奶。
   真是被打败了。。。。。。
   深夜的超市好像是不会放牛奶的。
   我只好无可奈何地站着翻阅了一下漫画周刊《JUMP》和《YOUNG MAGAZINE》,接着仔细欣赏那一阵子大受欢迎的美少女偶像——如今已经人间蒸发的泳装俏模样后,正想步出店门时,看到那边有个熟悉的身影。
   竟然是山西。
   “你在这儿做什么呀?”
   山西似乎大吃一惊,一边对我说。
   我也吓了一跳。
   “喔,嗨。”
   我说:
   “你也是啊,在这做什么?”
   “没有啦,念书念一念肚子就饿了。想说出来散散心,顺便买碗泡面吃。”
   “喔,我也一样。”
   我选择将原先目标是牛奶一事秘而不宣。
   因为听其来像个长不大的小鬼。
   山西有些尴尬地问:
   “你们家今天举行葬礼吧?”
   “累死人了。”
   “辛苦你了呢。”
   山西的声音种充满山一般高的同情。
   将它放进晚公中,肯定会“稀里哗啦”一股脑地溢出来。
   在次再度强调,我和山西之间才不是什么生死至交的伟大友情,彼此只不过是儿时玩伴、一段孽缘、一起厮混过的狐群狗党罢了。玩在一起时说得全都是无聊废话,几乎没几句正经的。总而言之,山西是个无聊的家伙。
   那个山西所流露的反应,竟然和今天遇到的哪一拖拉库大婶们一摸一样,我看了实在想跪地求饶。
   那种过分可笑、陈腐的反应都快把我搞得受不了了。
   喂,我说啊,你别摆那张脸嘛。这有什么大不呢,不过就是死了个老爸呀。而且,你也知道我老爸是个多无聊的人呀。反正,所谓的父母全都只会烦死人而已。不是吗?喂,山西,你说对不对?

   想到这里,真心话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哪会啊,我根本就不觉得有什么好伤心的呀,甚至还想偷笑呢。”
   接着,果真对他露出一笑。
   我至今仍清楚地记得山西随后对我显露的神情。山西始终凝视着我的笑脸,然后沉默了好一会儿。那家伙两边眼角逐渐下垂,瞳孔稍微变细,在超市淡淡的光线映照下,开始反射出湿濡的光辉。
   老师说。
   我很想扁山西。很想跟他说“少烦了啦”,少给我一厢情愿地沉浸在那种老掉牙的无聊同情里。不过,我只是“哼哼哈哈”地持续傻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那样。一定是因为一整天承受那堆堆大婶们没完没了的同情浪潮攻击,才会整个人精疲力尽,那“哼哼哈哈”的傻笑已经像面具般紧紧地粘在脸上了。
   每次只要一想到山西当时那张脸,我就会后悔不已。
   动后揍他一顿就好了。
   不,应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起来再说。
   为了我自己。
   结果,我放过了正在挑选泡面的山西,先走出店门。我在黑夜的道路上慢慢地往家里晃去。交通号志仍旧闪烁红色灯号,发出刺耳噪声的轻型机车依然飞驰而过。
   我就这样回到了黑漆漆的家中,整个人感觉比刚出门时还疲累。当我拖着沉重的身躯正想上二楼时,无意中发现母亲正坐在黑漆漆的客厅里。怎么啦,我原本想这么出声问道,但话却哽再喉头出不来。
   因为,坐在的板上的母亲背部看来变得好陀。
   因为,在她正前方的桌上摆放着父亲的遗照。
   因为,母亲那拱起的背部正在颤抖。
   在那片黑暗中,当然看不清母亲的身影,只能隐约看见她的轮廓悬浮在从外面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中。“呜——”有时还能听见这样的声音。母亲似乎没发现我的存在,她仿佛已经完全进入自己的世界中。我呆呆地伫立于原地,完全无法理解母亲哭泣的原因。喂,那家伙已经给你添了多少麻烦啦?你应该很清楚他外遇过几次吧?你不是常说他如果当年没和他结婚就好了吗?你这一辈子不是都在忍受他的错吗?可是,你为什么要哭呢?太奇怪了吧!这样太奇怪了吧!
   我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呆站了多久,或许一、两分钟。。。。。。不对,可能要再久一点。那一天,每个人都于悲伤形影不离,唯独我独自面对接踵而来的困惑。。。。。。
   一回神,我冻僵的脚尖开始有些刺痛。母亲始终不停地暗自哭泣。而我就在脚尖的疼痛中,警惕着自己绝不能在此时发出半点儿声响,一边改变身体的方向。
   然后,我开始在昏暗的走廊往前走。我缓缓地步上一阶梯,耳边传来“吱”的一声。紧接着再上一阶,照例又是“吱”的一声。耳边时而传来母亲的哭声。我紧闭双眼。心底默默数着“一阶、两阶。。。。。。”持续步上阶梯。
   那些大人偶尔也会哭的。
   唉,这我很明白。
   那根本是理所当然的嘛,没什么大不了的。没错,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回忆着两年前母亲的哭泣声,伫立于阶梯最下方的尽头处,始终紧闭双眼。因为只要一张开双眼,就必定会看见眼前的世界。不论谁在哭泣、谁在伤心,这个世界的存在仍然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唉,或许这样也好吧。
   “裕一,你在这儿做什么?”
   这声音让我睁开眼。
   是里香。
   她不可思议地望着我。
   就在那一瞬间,有一股慑人的强烈冲动包围整个心胸。突然好想将里香整个拥入怀中,好想收紧双臂,将那娇小的身躯抱个满怀,让她变成自己的。如果世界即将在明天毁灭,那我会向神明祈祷,请救救里香一人吧。就算要让全世界陷入一片火海,那也请放过里香一人吧。
   这个站在我眼前的平凡少女。
   漂亮是漂亮,可是任性得不得了,个性糟得一塌糊涂的女生。
   这个女生比起全世界,比起我自己,都还要来得重要。
   “你怎么了,裕一?”
   里香又对着呆站于原地的我开口问道。
   我慌忙挤出笑容。
   “没什么啦。倒是你,怎么会在这儿啊?”
   “啊,你忘了喔。”
   里香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就例行的散步啊。”
   啊,对哦。
   她每天都会出来散步,w为手术储备一些体力。让后呢,走到屋顶上去,也是每天既定的散步路线。
   我此时才惊觉到。
   夏目正在屋顶上。
   “啊。。。。。。。屋顶好像不能上去耶。”
   “咦?为什么?”
   “听说是水塔的换漆工程。。。。。。到我的病房去好不好,我那边有赤福饼,你一起过来吃吧。”
   “赤福饼?什么东西啊?”
   “你不知道!?你竟然不知道赤福饼!?”
   “嗯。”
   “真的假的啊!跟我来!快点来!”
   “喔!手很痛耶!”
   “别吵!不知道赤福饼的人没资格说话啦!”
   “这是什么道理嘛!笨蛋!色鬼!放手啦!”
   我拉着里香的手快步向前。里香对于这个难得强势的我,似乎感到有些困惑。但她责骂我的声音,并没有像往常一般恼怒。话说回来,竟然有人不知道赤福饼,哪有资格待在伊势呀。等会儿一定要喂她吃完一整盒的赤福饼,好好告诉她赤福饼的伟大。。。。。我的脑子尽想着这种无聊的事,同时浮现另一个念头。
   喂,夏目,这样你可就欠我一个人情咯,给我牢记住在心哦。
   

   所谓的“日常生活”好不容易重新降临。
   虽然被用受伤的嘴巴光喝水都会发疼,而腹部和腿部也布满淤青和红肿,自尊心还无可救药地被摔个粉碎,但是这些大概也都习惯了。人呀,不论遇到任何状况,总是能咬牙听过去的。
   一大早起来首先量体温、吃早餐,接下来打个点滴。打完点滴之后吃早餐,兴冲冲地跑到里香病房去,一边闲扯一边陪里香散步,在屋顶做个日光浴,再送她回病房后,又是体检。傍晚量完体温,然后吃晚餐。
   医院的生活怎么会无聊成这样子啊。。。。。。虽然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现在很了解为什么多田先生会收集A书。如果不设法找些什么让自己很投入的事物,那每天除了无聊还是无聊,迟早会憋死人的。唉,不过那些A书收藏那也实在太惊人了。
   话说回来,亚希子小姐的点滴技术依旧烂到极点。像昨天,都怪她打的那一针没命中血管,害我血管周边全肿了起来。我紧张地呼叫医护站,结果来得还是亚希子小姐。
   “啊啊~~唔唔~~”
   她一见我的手臂,就抱头发出这样的声音。而且只管抱着她那颗头,根本就不帮我拔针。点滴液一旦流不进血管,也是很痛的。
   我大叫:
   “快拔掉啦!快点啦!好痛、好痛、好痛!”
   我那气势简直就要崩溃得嚎啕大哭了。
   这可不是我在吹牛喔,我对疼痛真的一点都没辙。只要碰上一丁点小事,就能让我呼天抢地叫妈妈。或许有人会觉得这不是每个人情况都一样吗,可是这世界上竟然也有那种很能忍痛的人哪。据说有人在没有任何麻醉剂的情况下进行缝合手术,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呢。
   但是,总而言之,我对疼痛的确很没辙就是了啦。
   所以啰,我理所当然地呼天抢地了起来,但是亚希子小姐却还是只管抱着她那颗脑袋。
   “你在做什么啦?!”
   “没有啦,我只是稍微反省下。。。。。。”
   “拜托先拔掉再反省嘛!”
   “知道啦,吵死了。”
   瞧瞧这还有天理吗?亚希子小姐怒气冲冲地以及其粗暴的手法拔掉点滴针。天哪,我为什么老是得当人家的出气筒呀?
   “那我再帮你打一次喔。”
   “拜托你这次别再大错地方了啦。”
   “知道了啦。”
   啊,针头又跑掉了
   “我不要打了啦!”
   我真的已经快哭出来了。
  “快叫其他护士啦!”
  “啥?!其他护士?!现在是怎样,瞧不起我喔?!”
   “可是,针头又跑掉了嘛!”
   “这是正常的!偶尔也会有这种情况的呀!”
   “你根本就是常常嘛!亚希子小姐记完完全全没有当护士的才能耶!怎么会每次都打不进血管啊!”
   “唔,嗯。”
   “别嗯嗯啊啊的,快点拔掉啦!好痛、好痛、好痛!”   
   “快——点”
   就这样,之后点滴针有跑针一次之后,才总算命中我的血管。不过就是打个点滴而已,我为什么非得受这种折磨不可呢?
   “好啦,是我不好,对不起啦。”
   亚希子小姐很罕见地向我道了歉
   “没关系啦。。。。。。呜。。。。。。”
   疼痛当然不会因为人家跟你道歉便消失不见。
   “是男生就别哭。”
   “我哪有哭啊。”
   “我问你喔,裕一。”
   亚希子小姐的声音有些低沉。
   “什么?”
   “真的有所谓的‘护士才能’吗?”
   “那当然,不管任何职业都有分适任和不适任的。不是吗?”
   我真的是完全没有经过大脑,反射性地就这么说出这个顺理成章的道理。
   “你说得没错。”
   亚希子小姐似乎在沉思些什么。
   这出乎意料的反应,反而让我有点困惑。
   “怎么啦,亚希子小姐?”
   “没有啊。”
   “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啦?”
   “嗯,大概吧。”
   亚希子小姐接着也没说什么“那我走啰”、“好好保重呀”、“乖乖睡觉啊,臭小鬼”之类的话,便一不发地离去。
   随着春天的脚步接近,人们似乎也变得越来越怪里怪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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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9 20:00: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散落之物与拾起之物(2)

第一章 散落之物与拾起之物(2)

   “裕一大笨蛋。”我说完亚希子小姐的事后,里香露出愕然的神情
   “你神经太大条了吧。”
   我有些赌气地说:“为什么啊?”
   “被人家说什么‘不适任’,哪有人高兴的起来啊。谷崎小姐有时候也会在意这些事吧。”
   里香都称呼亚希子小姐的姓氏
   “不过,她可是亚希子小姐耶。”
   “那又怎么样?”
   “那个人的神经和一般人不太一样吧。。。。。。痛痛痛!”我突然被狠狠地踩了一脚。
   “干嘛啦?!”
   “没有啊,哪有干嘛。”
   “又被踩了一次。
   “啊啊,够啰!干嘛又踩我呀!很痛耶!”
   “歹势、歹势。”
   “听你那种道歉方式,根本就没在反省吧?!”
   “怎么会呢。”
   “你骗谁啊!”
   真是的,怎么会有个性这么糟的女生呀。
   我拉着里香的手,步上通往屋顶的阶梯。一如往常只要和里香一起走,就会觉得这不过十多阶的阶梯漫长的吓人。好不容易爬到铁门前,我以身体顶开那扇因些许锈蚀而卡住的铁门。啊,对了,下次溜出医院时,记得回家去拿些机油。只要在铰链滴上几滴机油润滑,铁门应该就很容易开启了。一旦我没法儿一起来的时候,里香自己也可以开这扇门。否则,要她一个人打开这么重的门,恐怕太吃力了。
   铁门开启的同时,微冷的空气顿时流窜了进来。看样子今天还是早点下去吧,里香的身体会吃不消的。温度的急速变化,对里香的身体不太好。
   我稍微用力地握住里香的手。当然是假装脚步踉跄,手也顺势使力。这样的话,应该就不会被她察觉吧。里香的手依然是那么地娇小、温暖,而且好柔软。如果能像这样永远握住她的手就好了,这样以来就能吧里香永远留在这个世界上了。
   “手,好痛。”
   “啊,对不起。”
   “你可得走好了喔,跌倒的话不就两个人一起遭殃了。”
   “我知道。”
   嗯,是的,我知道。里香,我已经把那本书从头到尾念完啰,我现在已经明白你脑子在像什么了。
   “里香,会不会冷?”
   “有点。”
   “那我们今天早点下去吧。”
   嗯,里香点点头。
   “可是,我还蛮喜欢寒冷的耶。”
   “喔,真的啊。”
   我可不喜欢。每次都得用外套、毛衣,把自己包得跟狗熊一样。只要天一冷,就觉得心似乎静不下来。
   “我才不喜欢呢。”
   “感觉上好像能看清楚自己的轮廓。”
   “轮廓。。。。。。”
   “嗯,应该说是世界和自己的界线吧。如果是夏天的话,空气不都是问问暖暖的吗,我不喜欢那种官爵,像是世界和自己全都搅在一起,变得不清不楚的。”
   “喔。。。。。。”
   我对她这番话似懂非懂。不过,感觉上冬天凛冽的空气还真的蛮舒服的。自己的心似乎也会随之变得澄清,里香想说的是不是这个意思呢?还是她说的和我所想的根本就是两码子事呢?虽然,我耶想开口问个清楚,可是一想到这么一字一句地追究下去,或许反而会丧失其中难以言喻的意义,因此终究还是保持沉默的好。语言还真是奇妙呢,明明就有好多事物非得用语言传达不可,相对而言,也有好多事物一旦经由口中说出就会化为乌有。当我们活得更久,变成大人,各重事做起来都得心应手时,所使用的词汇就会随之扩增吗?届时,是否就能毫无滞碍地将心中所想的确却地传达出去呢?
   我们一起靠在扶手上,两人都面向前方。扶手冰冰凉凉的,掌心也感到沁凉无比。唉,今天还是早点下去为妙。
   里香开口的同时,太阳因为被西边飘来的云层遮敝而变得朦胧不清。
   “——小姐她,被骂了耶。”
   “啥?”
   都怪我满脑子想东想西的,根本没听清楚里香说些什么。
   “你们说什麽?”
   里香立刻显露不满。
   她如果此刻发飙该怎么办,一想到这里我不禁全身打起寒颤。总之,里香就是这么一个不可理喻的女生,就算不是我的错,她也可能忽然抓狂发飙她有一次就说什么“三点钟没到她病房去”,气得乱骂一通。但是,我明明记得没说过三点钟会去呀,而她也没要我那时过去。
   “我哪知道啊。”
   我也想直接这么回嘴,不过当然还是乖乖闭嘴挨骂的好。因为这种话一出口,只会被骂得更惨而已。
   唉蚴,糟糕,会不会生气啊。。。。。我全身僵硬地屏息以待,结果她竟然干脆地说:
   “谷崎小姐她,被骂了啦。”
   我松了一大口气,一边问:
   “亚西子小姐?被谁骂?”
   “护理长啊。我隔壁的病房不是住进一个大婶吗?听说她把那位大婶的点滴,和别人的给搞混了。”
   所谓的点滴,不仅止于我打的那种稀松平常的点滴,另外也会有加入各种药性强烈的药剂点滴。通常一般病人的身体状况都较为虚弱,在这方面万一出了差错的话,一不小心可是会闹出人命的。
   “听说是普通的营养剂,所以不是很严重就是了。”
   “是喔。亚希子小姐的运气还真好耶。如果是什么化疗药物的话,不就吃完兜着走了吗?发生那种事当然会挨骂呀,可是,这样也至少得到一个教训啦。她那个人哪,真的有够粗心的,又粗鲁。。。。。。好痛哦,干嘛踩我啦!?”
   拜托,手不了耶,什么意思嘛。从刚刚一直踩我的脚踩个没完,从左脚指尖传来阵阵刺痛。
   “是裕一自已提起谷崎小姐的事,我才告诉你的耶。”
   “啊。。。。。。?”
   “不论任何人都会有沮丧的时候呀,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我终于想起自己没多久前才说过的话。亚希子小姐有点怪怪的呢。好像总是在发呆,还问我什么“护士才能”耶。是不是随着春天越来越近,人就会变得有点奇怪呀。不过,那人可是亚希子小姐耶。笑死人了喔。那个亚希子小姐竟然还会这样心事重重的,这还真的是笑死人喔。
   就如同里香所言,喔恨死了自己怎么会蠢成这副德行。。。。。。
   的确,那个亚希子小姐当然也会有各种烦恼,也会有沮丧低潮的时候。我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想到,真是有够粗心大意。满脑子只顾着自己,却反而没来由地自信满满,把别人当傻子般嘲笑。但是那不知所谓何来的薄弱自信,总是没三两下便彻底消逝无踪,涌上心头的只剩令人畏惧的不安,脚掌还会因此布满讨人厌的汗水。
   这样不是太奇怪了吗。。。。。。太奇怪了嘛。。。。。。。不是吗。。。。。。
   儿时总认为只要一长大,双手便能触及各式各样的东西。所以,那时候总巴望着快点长大。可是,根本就碰不着嘛。即便活到十七岁,也不全都是些碰都碰不着的东西嘛。
   我整颗脑子全浸泡在这些事里况,一回神早已经浑身发冷。既然我都已经浑身发冷了,那代表里香当然早已浑身发冷。
   “里香,会去啰。”
   我赶紧这么说。
   刚刚有好一会儿把她当隐形人,里香说不定会生气。
   “嗯,好啊。”
   不过,里香完全没有生气。不仅如此,总觉得她的表情好温柔。她出人意表的反应,让我稍微愣了一会儿。
   “走吧,裕一。”
   “嗯。”
   我握到的手好冰凉。混帐东西,握这个白痴,人渣败类,又满脑子只顾着想自己的事。刚刚才沮丧过,现在却又搞出这种名堂,真是无可救药的笨蛋。啊,真是的,看!里香的嘴唇都冻得发紫啦。话说回来,此刻的;里香怎么会笑得这么温柔呢?为什么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脸呢?
   正当我满怀窝囊,使劲以身体顶开屋顶的铁门时。
   “裕一。”
   里香在我背后说: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我边以身体推着铁门,一边回头。
   “拜托?”
   心头突然浮现一般不祥预感。
   “嗯。”
   里香仍维持温柔的神情,点点头。

   那所谓的不祥预感,为什么总会成真呢?
   这简直就是太莫明其妙嘛。
   例如掷骰子时,出现的数字有一半的几率是奇数,另一半的几率是偶数。这世界上的幸运于不幸,应该大概也是一半一般吧,而好运临门的预感于不祥之兆的预感命中率,照道理说应该也是几乎相等才对吧。
   啊,可是。
   为什么每回成真的总是不祥的预感呢?
   这个世界真是太莫明其妙,太不公平了。
   所以,我已经俯首称臣了。不不不,让我彻底俯首称臣的最重要因素,当然还是今天午餐的配菜竟然是我最讨厌的鱼浆起司烧。不论是那软趴趴的口感,鱼浆里包着起司的奇怪口味,都让我厌恶至极。这世界一定是哪儿出了问题才会有这种食物存在。不论是口味或口感都糟透了。
   没错,一定就是那个鱼浆起司烧让我俯首称臣的。
  就只是这样而已。
  “帮我照相啦。”
   这和里香平时经常萦绕于我心底的声音无关。
   而是从屋顶回到病房途中,里香这么说着。她说,帮我照相啦。什么样的相片啊,我一问,里香便回答,各式各样的啰。像我我的啊、谷崎小姐的啊、夏目医师的啊、这个医院的啊。你有相机吗?嗯,有啊。像那种即可拍就行了。不行啦,我,我有一台更棒的照相机喔。喔,真的呀。我下次回家拿。啊,又要溜出余元啰,这样可不行喔。你喔,还真敢说我耶。我昨天不是才刚遵照你的命令,跑到市立图书馆去吗。你知不知道我要多辛苦才能避开亚希子小姐的监视啊。不知道。你说得到轻松。哈哈哈。还笑。你前不久被发现时还被罚跪呢。就在医护站前面。你那时还“嘻嘻哈哈”地从我面前走过去三次吧。人家是有事才经过的嘛。骗鬼啊。。。。。。我们就这样一如往常地笑闹着、一如往常地生气着、一如往常闲聊着,一如往常地在病房道别、一如往常地说“拜拜”。两人都绝口不提“为什么”。
   唉,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地无聊。
   没错吧?
   只要肚子一饿就会想吃些什么,被迫在医护站前罚跪就会像颗泄了气的皮球,渴了就连泥巴水都会稀里呼噜地灌下去。
   没错,无聊透了。
   不论是我或是这个世界都是。
   到处从塞着一些老掉牙或理所当然之事。
   里香同样也无法条脱那些无聊的事物。如果自己的生命朝不保夕,会想要留下些什么也不足为奇吧。唉,还是因为我比;一般人加倍无聊,所以这些东西也只不过是我无聊的想象罢了。里香一定有什么出人意料的用意才是,一点儿都不无聊的想法。例如。。。。。。例如。。。。。。考轻型机车的驾照须要的照片。。。。。。不对,这是不可能的。。。。。。反正,应该有什么我难以想像的理由才对。
   像里香这样的美女,也已超越我的想像啦。
   一定是那样的。

像这样,我隔天立刻计划溜出医院,而且还是选在大白天行动。虽然这是非常危险的赌注,不过最近晚上的警戒日趋严格,我打算以这招出奇制胜。。。。。。。
   就在我步出后门的瞬间,立刻就和亚希子小姐撞个正着。
   “啊~~今天天气真好呢,裕一。”
    她笑着说。
   “对了,你要上哪儿去啊?”
   我当然陷入一阵恐慌。
   “是,是是是是呀!天,天天天气真好耶!不,不不不不知不觉就想来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耶。不不不,当然只是一下下而已喔!你看嘛,就在这后庭院里散个步啰。”
   “原来如此,拿为什么穿着外套啊?”
   “居然已经有春天的感觉了,不过还是会冷呀。啊,还有,天气有时候也会忽然变冷嘛。人家不是都说春天是‘三天冷四天暖’的吗?”
   “那,那我陪你啊。”
   “啊?”
   “陪你散步啰。”
   “不,不用了,怎么好意思要你陪呢。亚希子小姐不是在工作吗?我至少还明白做护士有多忙啊。”
   “我已经下班了,现在就可以回家了呢。”
   “你你就赶快回家休息呀。”
   “我在的话,是不是碍手碍脚的呀?”
   亚希子小姐继续这么说,一边目中无人地笑了。
   那时相当乐在其中的笑容。
   一阵恐惧顿时袭上心头,我连忙猛力摇着头。
   “怎么会呢。”
   “那就走吧。”
   “是。。。。。。”
    我和亚希子小姐并肩走在后庭院种。唉,这个后庭院还真是凑凉啊,就只有些干枯的草坪和营养不良的松树生长其间。就算以龟速散步,三分钟不到就走完了一圈了。
   “那个。。。。。。亚希子小姐。”
   “嗯?”
   “。。。。。。。”
   “什么啦?”
   我想向亚希子小姐道歉。想对她说,真对不起前一阵子说了些很白目的话。可是,这些话说不定反而会更刺伤亚希子小姐。我这所谓的一番好意,事实上或许也只是自私的体贴罢了,这些话说不定只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而已。正因为如此,所以我只说:
   “没什么。”
   “喔~~”
   对不起。
   我最后只在心底试着这么默默地对她道歉。
   多少能向亚希子小姐传达我的心意就好了。
   不,还是传达不出去的好。
   我也搞不清楚怎样才好啦。
   “好暖的和唷”
   “是呀。”
   “真的,好暖和唷。”
   亚希子小姐双手插进护士服口袋里,双脚乱踢一通似地走着,那走法看来就像是个小孩子在走路一样。啊,话说回来,我也像亚希子小姐一样,用仿佛小孩子似的姿势胡乱地走着。。。。。。
   突然,自己脚上所传着的那双鞋印入眼帘,那时从廉价鞋店买回来的运动鞋。刚买来时是双有着漂亮奶油色的鞋,如今已经蒙上一层薄薄的脏污。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脏的呀。
   “好了,会去吧。”
   绕完一圈后,亚希子小姐说:
   “快回病房去睡觉吧,臭小鬼。”
   “。。。。。。”
   “怎么了啦,干嘛杵在那里呀。”
   “。。。。。。”
   “没听到喔,叫你快点会去呀。”
   我低着骰凝视那双有点脏污的运动鞋。喂,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脏的呀。可是呢,此起全新感觉好多啰,全新的鞋子总让人觉得有够不自在的嘛。
   “亚希子小姐,你这一次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啊?”
   “我想回家一趟。只要一个小时。。。。。。不对,是四十分钟就回来了。”
   “为什么?”
   我本来以为会被劈头痛骂一顿,亚希子小姐的声音却出奇冷静。她从口袋拿出香烟,用嘴巴叼着。然而,却始终没点上火。
   “我想去拿相机。”
   “相机?是拍照用的那种东西?”
   “嗯。”
   “这样啊。”
   我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见亚希子小姐陷入沉默。那让人感到些许慵懒,同时带着春意的阳光,洒落在我们四周。在那阳光的照耀之下,连医院有些脏污的墙面也都有点慵懒地闪耀着。我想寻找里香的病房,不过从这里看不到。
   “你在这等着。”
   我想亚希子小姐或许是隔了一。两分钟。。。。。。也可能是约三分钟后说了这句话。
   “我去开车。”
   “啊?车?”
   “我载你去啦。”

   亚希子小姐的车是银色的跑车。
   据说是叫做SILVIA的车种(注:NISSAN的车款)。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上似乎和镇上所见的同款车种长得不大一样。车尾不但加装着怪模怪样像羽翼般的东西,车头也到处嵌着面具般的配件。吐出的排放废弃之处,有个打得很夸张、简直像大炮的东西挂在那里。
   这绝对不是一般正常的车款。。。。。。
   当我想着这些事情,呆站在原地时。
   “好了,快上来呀。”
   亚希子小姐志得意满地说。
   “那个。。。。。。”
   “叫你上来啊。”
   “那个。。。。。。。”
    为什么我在临上车前,会深深地感到生命正遭受威胁?
   “喂,要走啰。”
   “喔,好。”
   现在哪好意思拒绝人家的一番好意呢,我紧张兮兮地坐进车里。就在我坐进座椅的瞬间,整个背部像是陷入什么里面似地拱起。感觉上仿佛整个人都被座椅包了起来。
   “请问一下,亚希子小姐。”
   “怎样啦!?”
   “这个座椅。。。。。。”
    亚希子小姐的双眼顿时迸射出光芒。
   “很棒吧,这是赛车椅哦,坐起来和人体很服帖。之前在旧国道二十三号时,露了一手急速回转,也稳得不得了。视线不会胡乱晃动是最重要的呢。安全带也是四点式的喔。”
   “喔。。。。。。”
   可是,这。。。。。。我完全看不懂这种安全带要怎么扣呀?到底要把那边扣到那边去呀?
   “那出发啰。”
   亚希子小姐说着转动了车钥匙。
   醭隆隆隆隆隆隆隆。。。。。。。隆恩!隆隆隆隆隆隆隆。。。。。。隆恩!
   惊人的声音随之响起。
   腰部以下也开始“铮铮铮”地不断震动。
   果然连引擎也非比寻常。。。。。。
   无视于全身僵硬的我,亚希子小姐以十分老练的手法换挡,一口气踩下油门。SILVIA在医院停车场地面上留下了无懈可击的黑色胎痕后,发挥其优越的马力,往前飞奔而去。
   我正副身躯随着超乎寻常的加速,深深陷入安全带中。
   “啊,亚希子小姐。安,安安安全第一呀。”
   “我知道、我知道。”
   既然知道,只不过开出一般道路而已!轮胎又怎么会发出那种“吱嘎”声响呢。。。。。。
   “你家实在吹上町吧。”
   “是、是啊。”
   接着,车子以猛烈的气势加速前进。“喀轰”,二档。“喀轰”,三档。她那流畅到令人胆战心惊的换挡速度,丝毫没有多余的动作。“喀轰”,丝档。原本远远地行驶于前方的车辆,逐渐逼近眼前。
   “啊,亚希子小姐?!”
   前一辆车因为红灯停了下来。撞,快撞上了啦。
   吱~~!
   随着这样的声音,SILVIA刹时停了下来。
   于前一辆车的距离仅仅十公分。
  “啊?停了吗?”
   我在惊吓之余,吐出这样的声音。
   亚希子小姐得意地微笑。
   “我这煞车皮可是碳纤维材质的唷,等于是在煞车碟盘表面形成一层膜呢。煞车变得超有力的,如果不习惯的话可能会觉得踩起来浅了点,不过正因为这样,控制起来也变得更细腻了。再来呢,煞车碟盘也很重要呢。相较之下还是划线碟盘最棒了,虽然比较花钱,性能反应就是不一样耶。”
   啥?我一点都听不懂耶?亚希子小姐?
   “SILVIA呢,当然一般也很好,不过还是属涡轮引擎最棒了。对车了解越深,就越会这么认为喔。还有啊,要开就一定得开六连手排,那种协调感真是没话说,换挡时就‘喀轰’一声。S14上市那时候,我就觉得实在太棒了,现在都已经出倒S15了呢。。。。。。”
   真的逐渐演变成独角戏了。。。。。。
   而且感觉上随着她得意洋洋地越说越投入,车速似乎也开始越飚越快。总觉得这样下去太不妙。。。。。。大大的不妙。。。。。。我的本能强烈地警铃大作。
   难道没什么别的话题吗?
   话题、话题,这。。。。。。
   “啊,对了,夏目。。。。。。医师是什么时候来若叶医院的呀?”
   在千钧一发的情况下,我最后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就是这个。
   正兴高彩烈地高谈阔论的亚希子小姐望向我,车速稍微慢了下来。我手忙脚乱地继续说“
   “那。。。。。。那个。。。。。。我刚住院那时候他不是还不在 吗?是前一阵子才来的吧?”  
   “嗯,对啊。”
   话题一离开车子,速度果真慢了不少。太好了。。。。。。
   “刚到职就立刻休长假啦。”
   “咦?平常会这样吗?”
   “一般才不会这样呢。”
   “一般?”
   “嗯。”
   亚希子小姐点点头,开进古市街道。
   “那家伙啊!情况本来就不寻常。”
   “喔。。。。。。”
   “他其实根本不是来我们这种地区医院的人嘛。”
   “怎么说?”
   “我们呀,你也知道吧,是K大学附属的医院之一。不过呢,因为是在乡下地方。所以就地位高低老说,算低的那种。这种事明说也不好,来我们医院的医师都算是落魄失意型的。从大学附属医院的衣物室被淘汰的‘落败组’。”
   “原来如此。”
   “但是,夏目可算得上是主流派的菁英份子呢,或许可可以说是核心人物。总之,本领好得不得了。据说他不但在K大学那群年轻医师中出类拔萃,特别是外科手术的技术,甚至不输给教授级的医师呢。”
  车速再度飙升,前台车辆的车尾逐渐逼近中。那个,我觉得我们和前台车距不到不公尺耶。。。。。。前一台车。。。。。。我顿时陷入一阵恐慌思绪中。。。。。。
   背部狂冒着腻的恼人汗水,我一边咀嚼亚希子小姐话里的意思。若叶医院属于冷门中的冷门。可是,夏目却医术高超,而且还是主流派菁英。这话怎么牛头不对马嘴凑不起来呀。
   “夏目。。。。。。医师的情况,是不是因为人各有志呢?”
   我紧盯着前台车的车尾灯,试着这么说“
   “现在不是也很流行什么乡下田园生活吗?”
   亚希子小姐闻言口露出诡异的神情。像是把我当成奔到,一副伤透了脑筋的样子。
  “。。。。。。拜托喔,小鬼就是小鬼。”
   “啊?”
   “夏目他是被将调到这里的啦,一定是这样的嘛。整件事除了怪还是怪,他之前会待在精冈那里就很怪了,后来竟然又跑到我们这种小医院来更是破天荒的怪事。而且到职就立刻休长假,这又是另一桩天方夜谭。每次问护理长,她也都顾左右言他。反正,大概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吧。”
   “发生过什么事。。。。。。”
   “我也不太清楚就是了,传说是对学系的学长开扁。。。。。。”
   车子在红灯前停了下来。我家从这个红绿灯左转,再几分钟车程就到了。
   “亚希子小姐,从这边左转。”
   没有反应。
   “亚希子小姐,要从这边左转喔。”
   就在我重复这么说时——
   噗隆隆隆隆隆——隆嗯!
   引擎声突然变大了。车体震动不已。
   我肚子底部也开始震动。
   我慌慌张张地往右望去,只见亚希子小姐也直盯着右方。什么,她在看什么啊。我把身子往前倾一边窥探,隔壁车道就停着一台和亚希子小姐一样的SILVIA。而且车体上也一样到处装着奇怪的配件。
   噗隆隆隆隆隆~~隆嗯!
   隔壁那台车,发出嘹亮的引擎声。亚希子小姐仿佛想还以颜色,也催着油门。红灯前的两台车,车头紧贴着道路上的停止线,而车子的心脏——引擎——则激烈的鼓动着。
   啊啊,这是。。。。。。这阵仗是。。。。。。难不成。。。。。。
   “裕一。”
   “是,是的。”
   “让你看看什么是正牌的‘火箭起跑’。”
   啊啊,灯号要变了。。。。。。啊啊,神啊。。。。。。
   “看我把你碎尸万段。”
   亚希子小姐双眼闪耀着光芒,如此宣示。
  

   “快死了。。。。。。”
   我一下车,立刻蹲到路边。我最讨厌云霄飞车,每次只要一看到坐在那玩意儿上放声鬼叫的家伙,就会想朝着他们大吼:“那到底有什么好玩的呀,你们这群混帐东西。”哪想得到身边就有一台比云霄飞车还恐怖的游乐设施。
   “我要吐了。。。。。。”
   啪当,耳边响起关车门的声音。
   大概是亚希子小姐下车吧。
  “哇,还是真场痛快的较劲。”
   从背后传来的是发自内心的满足声音
  “对方还真是有两下子耶。不过再怎么厉害,不不是我的对手。”
   “呃呜。。。。。。”
   “你怎么啦,胃好像整个都翻过来了啦。。。。。。”
   “你看到没?最后那家伙的样子?吓得半死松开油门耶?到那钟最后关头,还是得靠魄力决胜负呢。”
   全靠魄力,没错,亚希子小姐重复道。
  好不容易站的起来后,我走向自己的家。亚希子小姐的车就停在我家正前方,所以我在东倒西歪地挣扎下,很快就抵达玄关。
   亚希子小姐似乎很理所当然地跟在我后头。
   “那个,亚希子小姐,谢谢你了。”
    我原本打算委婉低表达“之后就不用你帮忙”的意思,当然这样的心意完全都没有传达出去。
  “啊~~等会儿也顺便送你回去啊。”
   “不,不用了啦。。。。。。”
   我是真的惊魄未定低这么说。
   用自己的双脚走回去感觉上要安全多了。
   “真,真的不太好。。。。。。也,也不好意思再麻烦你。。。。。。”
   “没关系、没关系,别放在心上嘛。好了,走吧。快一点喔,我可是暂时帮你蒙了过去,得趁护理长发现之前赶回去才行。”
   “喔,好。”
   我实在无法反驳她,于是从口袋外套拿出钥匙,打开玄关大门。母亲外出工作,家里当然空无一人。我走在“吱吱”作响的走廊,走上“吱吱”作响的阶梯,往自己的房间前进。亚希子小姐一边吞云吐雾,持续喃喃自语着:“还真是老旧呢。”一边跟在我身后。
   “啊,可是抽烟吗?会不会烧起来呀?”
   “拜托,我家又不是一堆柴火。”
   “很像啊。”
   “是没错啦。”
   我家的确是很老旧。
   “就是这里。”
   我打开离阶梯尽头最近的那扇门。
   勉强有六个榻榻米的房间。廉价的钢管床、十四寸电视、二手电买来的三千六百园收录机,陈列在书架上的几乎全都是漫画,大概都没能收集到最后一集。在我住院之前,房间榻榻米埋没于散落的杂志、衣服、CD等杂物中才算正常,不过现在却整理得井然有序,勉强还可以看到两片榻榻米。早已西斜的太阳,将橙色的光芒拨洒到那些榻榻米上。
   我脱下外套,拉开日式壁橱那破烂烂的拉门。
   “等一下喔。”
   “OK。”
   亚希子小姐点点头,一屁股在书桌椅子上坐了下来。一方面由于她座没坐相,而且椅背也早坏掉了,所以整张椅子摇摇晃晃的。
   “亚希子小姐,那个,一靠上去就会跌倒喔。”
   “嗯?啊啊,还真是危险耶。”
   “然后,不要偷翻桌子喔。”
   “了解、了解。”
   “嘴巴这么说,那你的手干嘛又开抽屉呀!”
   “啊?!”
   “不要动不动就装傻啦,不要开啦!”
   “知道了、知道了。干嘛那么生气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这不自觉的一顿脾气发挥了作用,亚希子小姐诶很罕见地以撒娇般的神情这么说。
   。。。。。。、这个人,实在是喔。
   我一边密切注意亚希子小姐的行为,一边吧偷伸进壁橱,里头好像塞满了一大堆莫明其妙的东西。一台明知坏掉还从人家那里接受过来的唱盘机。啊,之前是想说修好就可以用了,结果从来就没修好过。以前最喜欢的那个歌手的CD几乎塞爆整个塑胶收藏盒,现在看起来还真不好意思。这个歌手后来到哪儿去了呢?最近也都没上电视耶。国中毕业时的毕业纪念册,和毕业文集。这些东西真是不想看耶。我更我深处探去。
   就在我连膝盖都伸进壁橱里时,才终于发现那个想找的盒子。那时个金属盒子,盒身处处布满刮痕,还有些地方已经生锈了。我抱着盒子,身子在那些随意堆置纸箱的缝隙间东闪西躲,好不容易从壁橱脱身。呼,还好有找到,辛苦总算有代价了。。。。。。我才刚这么想的同时,只见亚希子小姐已经将抽屉全都拉开,正在玩赏里面的东西。
   “你在做什么啊?!”
   我赶紧跑过去,关上抽屉。
   亚希子小姐状似无趣地说。
  “啊唷,才开始要看而已耶。”
   “我不是说不能开的吗?”
   “别那么生气啦,我知道嘛。那时什么?”
   “相机。”
   我想打开盒盖,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都生锈了,因此怎么样都打不开。我以指甲抠进盒盖缝隙里,一边把盒子摇得“喀恰”作响,慢慢地将盒盖往上推。最后,盒盖出乎意外的“叭锵”一声干脆开启。
   其中放着一台相机,和三本相簿。
   我把相簿拿出来放到一旁,最后才把手伸向相机。那时台闪耀这暗沉光芒的NIKON单眼相机。一打开镜盖头,发现镜头都有些发霉了。没办法,谁叫这台相机长期被藏在壁橱里。话说回来,玻璃上怎么会长霉菌呢?之前好像听老爸解释过,现在当然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望进取景窗,隔着镜头环视房内。嗯,勉勉强强过得去吧。就在我将亚希子小姐的身影纳入取景窗,并且调整焦距时。。。。。。
   亚希子小姐竟把相簿翻开。
   “啊啊,你在干嘛啦!”
   我左手拿着相机,伸出右手。可是,亚希子小姐却将我的手轻轻拨开,继续翻阅相簿。
   “这个小婴儿难不成是裕一?”
   “对啦!不要看啦!”
   “好可爱喔。”
   “就叫你不要看啦!”
   “嘻~~可爱、可爱!”
   “笑什么啊?!”
   “啊,什么嘛,被剪头发在哭喔。哇,这是什么鬼样子呀,鼻涕都流出来啰,鼻涕呢。”
   “还给我啦!”
   “再让我看一下嘛。”
   “哎唷~~!够了哦~~!说真的,快点还给我!”可是,亚希子小姐说什么就是不肯还我。她还用脚死顶着喔的肩膀,继续边笑边翻。然而。。。。。。当亚希子小姐翻到某一页时,双眼突然眯了起来。
   “喂,这是谁啊?”
   “什么谁啦。。。。。。”喔虽然正在赌气,不过还是探头瞥了相簿一眼。
   “啊。。。。。。是我爸。。。。。。”
   “嗯~~看来一表人才嘛。那,这边这个是你啰?”
   “对啦,怎样。。。。。。”喔~~亚希子小姐咕哝着。
   喔预期她会说些什么,正严阵以待准备接招,没想到亚希子小姐却不发一语,直截了当地合上相簿。
   我不禁有些傻眼。
   “你回来不是要拿着相簿,而是那太相机吧?”
   “是啊。”
   “怎么突然这么急着赶回来拿啊?”
   “要照相啊。”
   “我当然知道呀,废话。我是再问你为什么嘛。”
   我犹豫再三后,我决定坦诚以对。
“因为里香说想照相。”
   “咦?里香?”
   “嗯。”
   喔~~亚希子小姐和刚刚一样咕哝这。然后,这次也还是没说什么,径自保持沉默,同时紧盯这我手上的相机。我对于这段诡异的空当反而感到有点不知所措,只好和亚希子小姐一块儿凝视着相机。
   因为是单眼相机,所以镜头很棒没错,可是毕竟太过老旧,也没什么自动对焦功能。必须透过取景窗,费功夫慢慢对焦才行。当然,也没有自动感光功能。快门的速度、镜头的光圈。。。。。。唉,这些机能有是有啦,不过也要配合天候或照明自己手动调整。简言言之,就是一台会把人给烦死的相机。和那种随随便便看看取景窗,随随便便按按快门就万事OK的即可拍截然不同。不过也正以为如此,只要用心调整就能照出令人屏息的美丽画面。
   那时你的喔,亚希子小姐问。
   “本来是我爸爸。”
   “很棒的相机耶。”
   “他最爱炫耀这台相机了,还常说这台价值二十万呢。”
   “哇,那不就是高级品啰。”
   “他唯一比较正经的嗜好就只有这个了。剩下的就是什么赌马啦。赌赛艇之类的。”
   阳光比刚刚更为西斜。窗框的影子拖得老长,将榻榻米一分为二,也将壁橱一分为二。在那橙色的光束中,有无数微笑的尘埃正在飞舞着。暌违两年的相机,拿起来感觉格外的沉重。
   “裕一!我口渴了。”
   “喔。。。。。。”
   “我不是说我渴了吗?”
   “喔。。。。。。”
   冷不妨地被提了一脚。
   “干嘛啦?!”
   “你反应真的和迟钝耶,动都不动一下!普通人一听到人家说口渴了,不是都会取拿些什么喝的来吗?”
   “那你也不用因为这样就踹人呀?!”
   “快快快,快去给我拿来!否则的话,里香就会知道第三个抽屉里头放什么啰。”
   “啊。。。。。。”
   “哇,裕一也是个男人了呢,一点儿都不输多田先生喔。自己也有那么多的收藏。。。。。。”
   我连忙打断贼头贼脑鬼笑的亚希子小姐。
   “啊,亚希子小姐!想喝点什么?!可乐?汽水?牛奶?啊,还是小的帮您拿啤酒来吧?”
   “唔,可乐好了。等会儿还要开车呢。”
   “好的,立刻来。”
   我把相机往床上一扔,马力全开冲下阶梯。可恶,我完蛋了,果然不该让亚希子小姐进我房间的。。。。。。
   由于自己专属的戎崎收藏曝光,我注定沦落为人家的小跑腿。
   亚希子小姐回程时以超级好心情开着车,我则拿着相机,想像今后可能被迫面对如何惨无人道的无理使唤,自顾自地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中。
   唉,人生就是这么冷酷无情。
   实在是太惨无人道了吧。
   “时间已经有点晚了,我要用飚的啰。”
   亚希子小姐这么说着,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没有这么做。
   我们维持几乎和周遭车辆相同的车速,在古都街道上奔驰。远处可见神宫的森林,也可以看见炮台山。
   亚希子小姐的手机就在我们出发没几分钟后响起。
   “啊?什么?喔,你在那喔。”
   她当然没有停车,就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持手机贴着耳朵。亚希子小姐的脑袋似乎并没有“道路交通安全法”这种东西存在。
   好不容易,亚希子小姐挂了电话。
   “不好意思,裕一,我得绕一下路喔。”
   “喔,没关系啊。”
   “我以前一个朋友才刚回来,还没有车。我先到近铁(注:日本大型民营电车公司之一,营运路线包括大阪、东京、奈良、三重等地)车站接她一下。”
   “刚回来?从哪里呀?”
   东京。亚希子小姐说。
   哇,我说。
   略微加速的SILVIA顺畅地在道路上前进,简直就像是在天空翱翔一般。当车行经车站附近的超市时,便开始减速慢性,随即有些粗鲁地直接停在路边。
   天桥旁站着一个女人。
   “坐后面啦。”
   亚希子小姐开窗这么说。
   “后面吗?好的。”
   那声音听来十分狐媚,带点以鼻音撒娇的感觉,说话语尾也是轻轻柔柔的。和亚希子小姐说话的语调截然不同。
   后门开了,然后有关上。
   车内同时弥漫这一股清甜味,是香水。虽然我是个男生,对香水一窍不通,不过这股味道真的好香。
   当我望向后视镜,以对丰满的胸部立即跃入眼帘。
   “这家伙是裕一。”
   车子刚上路,亚希子小姐就戳着我得头说。
   “这坏小鬼是我们的住院病患。”
   后来传来轻笑声。
   “你好呀,裕一。”
   接着又是那种温柔的声音。
   简直像是在我撒娇似的。
   我顿时紧张的不得了,老老实实点点头。
   “你,你好。”
   “然后呢,那位是与谢野美沙子,我从国中就认识的朋友。”
   趁着亚希子小姐介绍的同时,我顺势转向后方。首先看到的是白色的衬衫。或许是因为有两颗扣子没扣,感觉上似乎能从那敞开的前襟里头的内衣,此外好友一条银项链在她胸前画出优雅的曲线。总归一句话。。。。。。反正,就是相当傲人雄伟的胸部。纤细的双腿从那条比膝盖还短的裙子,朝我的方向伸出,膝盖于脚裸紧贴着的双腿优雅的弯曲着。
   在伊市中,三重算是个大城镇了。即便如此,当然还是个乡下地方。一般店家根本没在卖什么香奈儿、古驰或爱码士。所以,这里所有人和普通人没两样啦。我得意思是说,这里几乎看不到那种令人惊艳的美女、令人赞叹的帅哥,或拿些从像电视走出来的人。
   不过,如果看到美沙子直接从电视里走出来也不奇怪。
    她不仅身材苗条,又穿着似乎是要凸显身材的服饰,而且还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出价值不菲的服饰。手上拿的皮包光滑亮丽,好像是以上等皮革制成的。总而言之,至少可以这么说。像这种穿着胸口大大敞开的衬衫的女人,在伊市是看不到的。
   光看脸蛋的话,亚希子小姐真的算得上是美女吧,这一点无庸质疑。可是,美沙子小姐已经不是“美不美”的问题,她就是有种说不出的“什么感觉”、就因为那种“什么感觉”,吸引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美沙子小姐的脸庞。
   美沙子小姐完全没有显露不悦的神情,反而对我嫣然一笑。
   那时能撩拨身体深处的动人笑容。
   “裕一你几岁啦?”
   “啊,十七。”
   “高二?”
   “是,是啊,不过快升三年级了。”
   “那不就是准考生了?又在用功读书吗?”
   “我,我那个。。。。。。不太。。。。。。”美沙子小姐嗤嗤窃笑。
   “这样不行喔,人家不是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啊呀,我说这种话一点儿说服力都没有呢。”
   “的确。”
   亚希子小姐冒出这一句,那声音莫名地十分低沉。
   “对耶。”
   可是美沙子小姐心情似乎完全没受到影响,一边露出笑容。
   “裕一要继续升学吗?”
   “啊,嗯,大概吧。”
   “念哪儿?县内的学校吗?”
   “我还没有决定。。。。。。也不是啦,啊,美沙子小姐之前待过东京啊。。。。。。?”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
   “是呀。”
   我终究还是把“为什么会回来呢”这句话咽了回去。因为直觉告诉我,对初次见面的人问这样的问题似乎并不妥当。而且亚希子小姐顿时加速,害我整个人陷进座椅内,同时也错过出口的好时机。车内弥漫这好香好香的味道。
   那时从美沙子小姐的脖子、胸口和裙摆所散发出来的香水味。
   和亚希子小姐的烟臭味简直天差地别。
   就在我正陶醉在那香味中时,车子已经挺进医院的停车场。
   “下车吧。”
   亚希子小姐的声音依旧低沉的不得了。
   “可别被护理长发现了喔,臭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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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9 20:08: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仅仅一天的校园生活(1)

第二章 仅仅一天的校园生活(1)

   总觉得世事如谜。
   这世界的确充满了各种各样无法解释的事物。例如司是个爱好料理的做菜谜,亚希子小姐昨天打点滴一次就成功。然而,笑脸迎人的里香更是。。。。。。怎么说呢。。。。。。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谜中之谜。
   一如往常的散步。
   一如往常的屋顶。
   喔茫然地凝视身旁里香笑盈盈的脸庞。
   “怎么了嘛?”
   里香问。
   我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说:
  “没、没有啊,没什么啦。”
   “喔。”
   又开始笑嘻嘻得了。
   怪了。。。。。。
   这其中一定有鬼。。。。。。
   里香是个不可理喻的暴躁女。只要多看她一秒,忙上就会被骂“裕一色鬼大笨蛋”,有时还会扔本书过来。也难怪啦。。。。。。我的脑袋里有时候的确会浮现一些邪念。。。。。。真的只是有时候而已喔。。。。。。这种念头都是一定会有的啦,可是也用不着为此动不动就打发脾气嘛。
   可是啊。
   今天的里香却总是一直笑容满面。
   不仅如此。还猛瞅着我的脸瞧呢。
   然后呢,就开始频频嗤嗤窃笑。
   “。。。。。。你,是在笑什么啊?”
   “没~~什么呀。”
   那声音显然是如此地雀跃兴奋。
×××××××××××××××
   真是莫名奇妙的情况。。。。。。让人浑身不自在。。。。。。
   就这样。
   和神采飞扬的里香两相对照之下,我则显得心惊胆战、紧张兮兮地不断调弄着自己还不熟悉的相机。
   “嗯,应该是这样吧。”
   我转了某个像按钮一样的东西,相机却毫无反应。应该是这样啊,喂。要按哪边,相机背盖才会弹开呀?
   “怎么啦?”
   里香探头窥视大量这我的相机。
   “没办法照吗?”
   “我不知道怎么把底片放进去啦。”
   “咦?你不知道喔?”
   “这是我爸的旧相机啊。他超级宝贝这台相机的,以前几乎都不让我碰他呢。所以我也不太清楚操作方法。”
   “喔,让我看看。”
   里香纤瘦的肩膀稍稍碰触到我的肩膀。我能感觉到她的气息,和她温暖的体温。我在紧张之余,身躯不禁僵硬起来。里香的脖子近在眼前,那美丽的弧线延伸至下巴、耳朵。看得我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在这种重要时候,怎能这么爆殄天物呢。我甚至屏住呼吸,只管凝视眼前这至高无上的幸福时刻。
   “这有好多按钮耶。”
   “唔,嗯。”
   “这数字是什么?”
   “那,那时快门速度。”
   捎来春天气息的微风,轻轻地拨弄着里香柔柔的发丝。我在短暂的瞬间瞥见里香的后颈线条,但身躯依然保持僵硬。
   “那这边的数字呢?”
   “那底片的感光度。。。。。。吧。。。。。。应该没错。”
   “感光度是。。。。。。?”
   “有那种在暗处也能拍照的底片哦。数字越大的底片对于处于光线不足的地方拍照比较有利,不过画质明显会变差一点。依据你要拍什么样的照片,就选择什么样的底片来配合。不同底片的感光度大概就是一百或是四百这两种。”
   “哇,你对这些还真清楚耶。可是,怎么不会开背盖呀?”
   “又没人教过我这些。”
   “你说你爸喔。”
   “嗯。”
   我感觉到里香吐出的气息,温暖、轻柔。如果现在一把紧紧抱住里香的话,她会神奇吗?又或者,说不定。。。。。。
   “裕一的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无聊透顶的人。”
   里香抬起头。
   一脸奇怪的神情。
   仿佛像在生气,又像困惑不已。
   “怎么了嘛。”
   “你为什么要那么说啊?”
   “因为,事实上本来就是这样啊。”
   “喔~~”
   仿佛像在生气,又像困惑不已的声音。
   我对于里香这种反应开始有点不知所措,只好赶紧转移目标死盯着相机,那个父亲遗物中唯一比较像样的东西。只不过,这东西现在也早已变得老旧不堪,过时的单眼相机,啊。原来如此。或许是因为里香从小和父亲的感情如胶如漆,所以无法了解我的感受吧。
   里香伸出手,转动了一个小小的转钮。
   “不会是这个吧?”
   “啪恰”一声,背盖随之开启。
   “啊,这的耶。”
   我吓了一跳。
   “你怎么弄的呀。”
   “我也不知道,就转转那个东西而已呀。”
   “哪一个啊?”
   “就这个啊。”
   里香所指的是底片过片杆旁,一颗小小的银色转钮。我将背盖重新合上,试着再次转动那个按钮,背盖果然就像刚才一样老老实实地弹开。原来如此啊。  
   “里香好厉害喔。”
   “嘿嘿嘿。”
   里香看起来志得意满。
   里香这张笑脸这是说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那这样就可以照了吗?”
   “对啊,我会帮你照一大堆照片的。”
   这样的里香似乎也不赖呢。嗯,真的。一点点小事就能让她自信满满、笑容可掬或洋洋得意。嗯,里香这样的笑容可真不赖呢。
   里香一起身,开始在屋顶上漫无目的的踱步。她两手交叉握在背后,长发摇曳地晃动着身子,脚步显得既轻盈又快乐。话说回来,今天她为什么会如此雀跃不已呢?是不是碰到什么好事呢?
   格外耀眼的阳光,让我不觉眯起双眼。
   “接下来呢。。。。。。”
   喔从上衣口袋取出刚买来的底片,然后把底片嵌入底片室中。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固定像舌头一般伸出的底片前端。这里吧。应该是这个像细缝的地方吧。奇怪,根本插不进去呀。但的确是这么错呀。这底片的方向到底放对了没啊?我的焦虑逐渐高涨起来。完了完了,底片好像有点折损耶。如果吧底片弄坏的话怎么办?本来预定赶快把底片放进去,就要开始帮里香拍照的。啊唷,到底应该怎么办呀?
   就在那时候,身旁传来这样的声音。
   “方向没错,这样就行了。”
   那气息还弥漫这酒臭味。
   我赌气地回嘴:
  “我知道啦。”
   “骗谁啊,你根本就不知道嘛。你看,就是哪里呀,那里。只要大概把底片的头拉出一公分插进去就行了。”
   “我都说知道了啦。”
   “对对对,就是那样。你看,不是有个锯齿状的地方吗,快卷那边。”
   “你很吵耶。”
   “卷的不够喔。。。。。。喂,要再卷一下啦,否则。。。。。。”
   “吵死人了啦,你这个臭老爸。”
×××××××××××××
   咦?喔抬起头来。当然,身旁没半个人影。只有灿烂的日光,再混凝土地面上摇曳闪烁。
   刚刚那到底是?
   怎么回事?
   幻听?
   突然间,现实的一切离我远去,摇曳的日光、微脏的混凝土地面、生锈的扶手、流过天空的云朵、在眼前延伸的寂寥城镇,一切的一切。感觉上,简直像在窥探某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般。去买底片来。和刚刚听到的相同声音回荡在我脑海。听好罗,要买Trix(注:柯达软片的一种型号)的喔。别搞错了。然后是自己幼时的声音。嗯,我搞错了。然后是自己幼时的声音。嗯,我知道了。你说说看要买什么。“秃哩艾克斯”,很好,这样就行了。“秃哩艾克斯“这个名字好酷喔。对啊,这种底片很棒喔。又便宜,用起来又简单。好了,快去吧。找回的零钱可以拿去买冰淇淋吃喔。真的?嗯,就买你喜欢吃的吧。
   我闭上双眼。
   使劲地让上眼皮和下眼皮紧紧贴着。
   这是怎样啊,喂。。。。。。这是怎样啊。。。。。。
   好不容易,耳边这次响起另一个声音。
   “裕一,怎么啦?”
   一睁开眼,就见到里香的脸庞。
   我那张微嫌狼狈的脸,仍旧使尽全力挤出一丝笑容。
   “好困喔。。。。。。”
   毕竟都快春天了嘛,里香优哉地说。
   嗯,我还是顶着那张稍显狼狈的脸庞点点头。
   “我来帮你拍照吧。”
   “嗯。”
   “你也摆点姿势呀。”
   “。。。。。。才不要。”
   “为什么呀?”
   “好丢脸耶。”
   取景窗中的里香,果真流露出害臊的神情。嘴唇还稍稍噘起。所以,我毫不犹豫地按下快门。喀嚓。二十年前制造的相机,父亲所遗留下来的一部机器,成功地颉取了刹那时刻的极致幸福。照起来一定很棒,在我心中莫明地就是如此深信不疑。不论是焦距或感光都调的恰到好处。
   “啊?刚刚照了下去罗?”
   “照啦。”
   我得意洋洋地说。里香那害臊的神情刚刚已经深深烙印在底片上去了,等到相片冲洗出来,一定要看上一万遍。
   “来笑一个。”
   “才不要。”
  “怎么了嘛,这样很莫明其妙耶。不是你自己说要拍照的吗?”
   “是没错啦。”
   “那就笑一个呀。”
   里香此时像是很懊恼地裂开嘴巴喊“伊——”,我当然立刻毫不迟疑地按下快门。
   “啊!你又照下去了喔!”
   “照啦。”
   “讨厌啦,裕一大笨蛋!”
   生气的表情也不错,喔赶紧按下快门。害臊的表情、喊“伊~~”的表情、生气的表情。。。。。。这样以来,就一共照到三张了。初步还蛮顺利的嘛。喔之后又接二连三地按下快门,记录下里香的各种表情。愕然的、闹别扭生气的以及笑得非常开怀的表情。。。。。。
   最后取景窗中的里香,却逐渐露出略带悲戚的神情。
   但我这次并没有按下快门。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将视线从取景窗移开,对靠在扶手上的里香说:
   “怎么了吗?”
   “嗯。”
   “有什么东西吗?”
   我站到里香身旁,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远方出现放学途中的高中生身影。三男三女。那些人像是一票的,聚在一块儿漫步前行。对了,也差不多到放学时间了。
   里香凝视这他们一边道:
   “那时和裕一同一个学校的吗?”
   “才不是哩。那大概是伊势高中的学生吧。”
   “裕一的学校在哪里啊?”
   “那边。”
   我指向西方。从那微高的山顶绿衣间,仅能窥见灰色校舍的楼顶。据说那所学校以前和伊势高中并列为名校,如今却沦为完全不见往日风化的三流高中。
   “哇,原来如此。你早点告诉我就好了。”
   “为什么?知道这种事有什么好玩呀?”
   “怎么会不好玩呢?”
   里香神采飞扬说。
   “喔。”
   真的搞不太懂耶。就算她知道喔念哪一所学校,也半点用处都没有啊。到底哪里好玩啊?啊呀,说到学校,完了,我的报告根本就还没开工。这下大事不妙了,真的是不妙到极点了。照这样下去可能就得留级了。
   。。。。。。当我正因为这样的忧虑而感到心神不宁时,里香却语出惊人地说:
   “我好想去裕一的学校看看喔。”
   “啊?去学校?”
   我有些吃惊地问:
   “你怎么会想去学校呢?”
   “因为我都没去过嘛。”
   “。。。。。。”
   “当我上小学的时候就住院了!然后就一直待在医院里呀。国中也只是领个毕业证书而已,根本就没真正上过学。”
   “。。。。。。”
   “我对于小学时候的事不太记得了。”
   “。。。。。。。”
   “好想去看看喔。好想穿穿看制服喔。裕一的学校是水手服吗?还是西装式啊?”
   “是水手服啦。”
   “好棒喔,水手服耶。”
   “。。。。。。”
   “。。。。。。”
   “你怎么啦,裕一?”
   “。。。。。。”
   “你在想什么啊?”
   原来如此。这点子还真不错,里香必定会大吃一惊的,而且也一定会很开心吧。应该会像今天一样神采飞扬地开怀大笑吧。喂,老爸,你说过的哟。如果遇到了喜欢的女生,可得要好好地守护她喔。你的确这么说过的吧。
××××××××××××××××
   话虽如此,这还真是名副其实的“有勇无谋”。
   怎么想都不妙。
   实在是太危险了嘛。
   “。。。。。。”
   就这样,我战战兢兢地伫立守候着。
   至于我是站在哪儿呢?我现在正在一栋老旧的房子前面,门前挂着一个老旧的门牌,上面写着“水谷”。
   附带一提。。。。。。
   那个门牌就挂着一条过年时用来讨吉利的“注连绳”。如今都早已是二月底了,其他地方应该老早就把什么注连绳给拆掉了。可是在伊势这个地方,却是一年到头都在玄关挂着注连绳。不管到了五月,还是八月,总之那条注连绳就是会一直挂到年底才换。
   我持续盯着那条注连绳上已经彻底干瘪的装饰用酸橙,清了清嗓子。
   所谓的言语,没错,就是为了传达某种意义而存在的。
   也就是说,不开口说话是不行的。
   “。。。。。。”
   话虽如此,当然还是得提高警觉。
  只要应对时稍微出了那么一丁点儿的差错,就会被视为变态。而且,风险之一就是会被当成笑柄拿到学校去大肆宣传。假如果真演变成那样的话,就实在太惨绝人寰了。剩下的一年都必须活在学校众人的轻蔑眼神中。光是想像这般景象,就足以让人冒出一身冷汗。
   虽然我几乎快要在恐惧之下打退堂鼓,最后终究还是鼓起所有勇气。
   “请问一下。。。。。。有人在吗。。。。。。?”
   我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嘎啦嘎啦”地拉开玄关大门。眼前出现的平凡光景着实和所谓时尚流行完全沾不上边。水泥地上有四双犹如天女散花般随意丢放的鞋子——男用皮鞋两双、女用黑色漆皮便鞋一双、还有一双看来相当娇小的女用运动鞋。放在右侧的鞋柜是廉价合板制成,四方尖角也都已经破旧磨损。常看电视或杂志介绍,这世界上好像也有那种充满时尚设计感的房子,可是究竟真的有那种房子存在吗?至少在我所知的世界中,举目所以都是这样的“廉价合板风”所构成的房子。而且,仿佛为了强化这种“廉价合板风的世界观,”鞋柜丁层还会铺着一块黯淡脏污的蕾丝布,其上还煞有其事地并排放着一大一小两个(两位?)笑脸迎人的芥子木娃娃。(注:日本东北特产的乡上玩具,多半是圆头圆柱身躯的木制娃娃。)芥子木娃娃旁边则放了一个大水缸,有三条红色金鱼顶着让人猜不透心思的神情,悠游其中。虽说是金鱼,不过还这是有够大的耶。简直和鲤鱼没什么两样了水缸开来似乎并没有时常清理,里头的水已经污浊不堪,玻璃上还张满绿色的水藻类。
   “午安~~”
    我稍微提高声量出声后,里头传来一句“来了”,接着是“啪答啪答”的脚步声。好不容易,一位年约四十出头的大婶终于现身。她一见到我,随即露出笑容。
   “唉呀,这不是裕一吗?好久不见了,你已经出院吗?”
   “这。。。。。。是的,大概算吧。。。。。。”
   我含糊其词,一边装乖低头。
   “我想找。。。。。。那个。。。。。。”
   “你要找美雪吧。我去叫她。”
   “谢谢”
   大婶有嫣然 一笑,原地转身,向背后阶梯大喊美雪~~裕一来罗~~听到没有~~快一点呀~~是裕一喔~~那嘹亮的声音真是惊天动地。
   唉,怎么会这样呢,真是丢脸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啊。。。。。。
   我姑且满脸堆着笑,等在那儿。
   就在大婶至少大喊我的名字七次后,阶梯上方才由远而近地传来拖鞋声响。从那脚步声的节奏察觉来人心情似乎不是太好。
   果不其然,水谷美雪一看到我的脸,就显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怎样?”
   那声音实在是非常不耐烦。她说起来不算是个美女,也不是讨人喜欢的那种类型。可是她脸上那双眼皮的眼部线条感觉挺温柔的,翘翘唇也不赖。只要笑起来,似乎就是那种也,能说不可爱。。。。。。也不能说。会让人放在心上。。。。。。的那种类型。。。。。。或许可以这么说吧。。。。。。她身高比里香还高。大概一百六四公分。她穿着及膝牛仔裙,和粉红色连帽上衣,从裙摆伸出两条还蛮漂亮的腿。
   “哈。。。。。。哈罗。”
   虽然我拼命地挤出笑容,美雪却还是满脸不耐烦。
   四周弥漫这诡异的气氛。
   大婶对这样的尴尬场面浑然不觉。还说:“裕一,快进来吧。对了。还有朔日饼(注:朔日意为初一,伊势传统每月初一会准备糕点,祭神感谢正月平安。当初祭神糕点演变至今,成为当地以每月不同季节产物为馅料的特产。)喔。我来泡茶,一起吃吧。”
   我再次装乖低头。
   “不。。。。。。不用了。”
   “别客气呀,这个月的朔日饼很好吃喔。是打工那边的店长买来以后,分给我的。。。。。。”
   “妈,我们要到外面讲啦。”
   美雪以略嫌低沉的声音说着。“裕一好久都没来玩了。好不容易才来这么一次,请人家进来坐坐又怎么样呢?”大婶一边发出遗憾的声音,一边转向我。“亏你们俩从前老在一起呢。”
   “啊,嗯,是啊。”我哼哼哈哈地傻笑。相同的肌肉已经持续上提三分钟之久,面颊开始逐渐感到疲累。。。。。。还好美雪二话不说套上运动鞋,旋即拉开玄关大门。转头向她母亲说“马上回来”,便迈开步伐。我向大婶点点头,紧迫在美雪后头。
   “干嘛啦?”
   她面向前方说。
   我好不容易逮到一会喘口气,一边说:
   “没有啦,只是。。。。。。有事情想拜托你。”
   “拜托?”
   “啊,嗯。”
   “什么啊?”
   我深深吸了口气,好了,准备迎战。只要在这关卡失败的话,就等着“被当作变态”的大型伺候,附带被拿到学校大肆宣传的骇人风险。因此无论如何,都必须避免坠入 那样可怕的地狱深渊中。
   “那。。。。。。那个,借我水手服啦。”
   “什么?”
   美雪停下脚步,同时转过神来。
   “你说什么?”
   那张脸顿时流露出扭曲的表情。
   完、完了。。。。。。
   似乎一击便溃败的一塌糊涂。之前苦思再三后,本来觉得与其耍些有的没有的小花样,还不如直截了当地开门见三提出要求。这是不是有点“聪明反被聪明误”呀。不对,这可能脸“聪明”都沾不上边吧。
   我开始全身汗如雨下。
   “就。。。。。。就是,想。。。。。。请你把水手服借我。。。。。。也没什么啦。。。。。。哈哈哈。。。。。。不,不是的,我可没想要用在什么奇怪的用途上喔!我完。。。。。。完全没有那种打算!真的!我保证!绝对不会有那种打算的!”
   虾。。。。。。虾米?说句老实话,怎么越讲越明显动机更加可疑了呢?
   “什么奇怪的用途啊?”
   果不其然,美雪的脸庞益发扭曲,同时这么问。
   “唔。。。。。。”
   我不禁吓了一大跳,为之语塞。心想,唉,又搞砸了。现在哪是说不出话的时候啊,甚至得靠流畅的口才渡过危机呀。可我偏偏就选在最糟糕的时机大惊失色。当然,从美雪的双眼感觉到,似乎转变成看到了什么污秽的东西一般。
   一定是被误会了。。。。。。
   美雪的双唇微微掀动,她绝对实在质问我,她双眼闪耀的光芒也非比寻常。感觉上甚至是比“生气”还严重的“愤怒”。应该会被问说“要借用来做什么啊”。不仅如此,还可能被她破口大骂地说“你这个变态家伙”。
   我不禁咽了口口水。
   “咕噜”的声响异常清晰。
×××××××××××××××
   我三天前刚满十七岁。
   以英语来说是“seventeen”
   虽然我认为那种说法很蠢,可是短大毕业后立刻进“百五银行”工作的姐姐,在自己满十七岁那时,就曾以陶醉的语调说什么:
   “seventeen”
   还说什么,感觉好特别喔。
   这点我和姐姐毫无同感。或者该说是,根本难以有同感。毕竟满十七岁后,生活并没有一夕之间发生任何改变,仍然时而被当作孩子,时而被当作大人一般地看待,零用钱也还是维持三千五百圆。
   真的,根本没什么特别的嘛。
   话说回来。。。。。。
   竟然会向一个十七岁女生借水手服,戎崎裕一还真是个大笨蛋。又笨、又蠢。又少跟筋,真的什么的都不懂耶。就算是什么十七年的青梅竹马,也要会分辨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啊。
   其实是打算把他赶走的。
   骂他说,你是个白痴呀。
   骂他说,你给我滚得远远的。
   但是,我如今却在这衣橱翻箱倒柜,哎哟,这里怎么会装得下这么多衣服嘛。全都是鞋小孩子气的幼稚衣服。自己怎么会买这种花样的衣服呢。我那时候怎么会这么某名奇妙呢。
   欧名奇妙。。。。。。
   这是常有的事。某名奇妙。嗯,我又时候还会觉得,人生或许就净是这些某名奇妙的事所构成的。人哪,就只是这么一直来来区区的,不是吗?就算变成大人以后,情况也仍旧是一样的,不是吗?
   每次翻阅那些陈旧的相本就觉得好烦。
   因为里面全都是我和小裕的照片。而且更窝囊的是,我就像是跟屁虫般来黏着小裕。不是紧抓着他的手臂,就是拉扯着他的袖子。妈妈现在只要一看到那些照片,还会很开心地笑说:
   “看来就像是一对小夫妻呢。”
   每次只要被这么一说,我的反应就是立刻回房去,因为实在是受不了嘛。那种情绪根本毫无道理可言。
   当我察觉时,一切已经太晚了。。。。。。
   哪大概是升高中三个月的事把。没错,那时候好不容易才逐渐习惯校园生活。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孽缘呢,我和小裕又被分到了同一班。
   我现在已经搞出清楚事情是怎么发生了。感觉上似乎是毫无预警的突发情况,可是就在不久前我也开始对小裕感到不耐烦。像是随随便便拿人家的橡皮檫、亲热地叫着:美雪、美雪“、完全不把人家当女生看待、从后头追上来擦身而过时”咚“地一声敲人家的头。。。。。。看来这全都是些无聊小事,可是一件件事情累积下来,却让我厌烦至极。
   所以。
   所以,没错。
   一回神,两人看来几乎和打架没两样了。
   就在教师正中间。
   原本生气的只有我,小裕则是满脸困惑,眼神不安地四处游移。他那幅样子看来真有够碍眼,我于是往小裕冲去。小裕被桌子绊倒,整个人几乎快要跌下去的当下,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反射动作,便顺势紧抓住我的手腕。当然,我也和他一起栽了下去。被我们撞翻的桌子同时发出”喀答喀答:的响亮声音。
   我也搞不懂为什么,不过手肘附近撞到疼的要命,莫明地觉得真是有够窝囊,就在那样的疼痛于窝囊感中让我几乎掉泪,一起身时。。。。。。
   小裕一把抓住我的胸部。
   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戎崎裕一并不是精明到会做出这种事的男生。
   他是个懦弱每种、优柔寡断、心思单纯的笨蛋。
   啊,完了。。。。。。
   他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小裕的神情让我更觉得窝囊到了极点,况且聚集于四周的同班同学似乎也都在心底惊呼“啊呀呀。。。。。。”就在那一瞬间,我已经没有任何选择了,所以我打了小裕。一巴掌。“啪”地一声。接着,拔腿就跑。跑进厕所里。一些感情好的女生随即跑来安危我,可是那也让我觉得窝囊的要命——因为我一边泫然欲泣,还要频频回到什么“没关系、没关系”,总之就是拼命想办法挤出笑容,但是朋友用膝盖想也知道怎么可能完全没有关系。尽管如此我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说“没关系、没关系”,这世界上有什么比那样的自己更窝囊呢?
   果然,察觉时已经太晚了。。。。。。
   当我把大半衣服从衣柜中掏出来时,才终于发现要找的东西。仍套着洗衣店塑胶套的备用制服这件本来就不是我的,是姐姐的。因为念同一所学校,所以就从姐姐那二接受过来了。原本尺寸就不是很合身,大概就只穿过一、两次吧。
   我讨厌借出自己的制服。
   我大概明白他借衣服的理由,所以才觉得——
   “绝对不要。”
   所以,姐姐的制服就像是某种妥协点吧。
   冷。。。。。。好冷啊。。。。。。
  冬季无情的太阳干脆地直往西斜,周遭即将完全陷入黑暗之中。而且,还刮起强风,让人搞到更加寒冷。虽然我把双手深深插进口袋里,摇摇晃晃地晃动着身体,却还是无法暖和起来。
   这绝对是某种惩罚游戏。。。。。。一定是美雪想害我这个提出荒唐要求的人,全身直大哆嗦的一条诡计。。。。。。
   只不过是拿件制服来,根本就不可能花这么久的时间呀。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走近混凝土提防。提防的那一边是运河,没当风吹过,那污浊的水面便会泛起阵阵涟漪。浓郁的海潮气味随风飘来。
   小船发出“砰砰砰”的优哉声响,在小小的运河中溯和而上。
   “你等一下。”
   美雪扔下这么一句话就跑了。
   光凭那句话,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去拿制服。也可能实在盛怒之下,扭头跑走。
   而且,也可能是一种惩罚游戏。
   “冷死了。。。。。。”
    我低喃的声音也在颤抖。
   啊呦,受不了啦,真的好冷喔。
   果然。或许起初根本就不该来拜托美雪的。从那时候开始,打从我一把猛抓住她的胸部开始,我和美雪之间就隐隐约约地尴尬起来。她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我本来以为过了一阵子之后她大概就会原谅我了。而且那天放学后,我也向她说了“对不起”。然后,美雪也“嗯”地点点头。
   不过,她似乎还是没有原谅我的样子。
   美雪还是满脸不悦的那个老样子。
   她还在生气吗?
   为了将近两年前发生的事?
   或者是。。。。。。自己曾在不注意的时候,做了什么事惹毛了她?
   我约略想了一会儿,却依旧想不到什么“可疑事件”。不过,等一下喔,说不定是早在八百年前的事种下的远因。会不会是小学三年级时,把脸伸进她的裙子里面那件事呢?那时候,应该有哭把,美雪她。不过说真的,我也急得火烧屁股似的。我压根儿没料到她会哭嘛。可是,过个三天,一切又恢复正常啦。那会不会是我在庙会时,自己把她买来的两瓶柠檬汁全都喝光的那件事呢?又会不会是我弄丢她的铅笔那件事呢?唉,一旦说起这些陈年旧事,所谓的可疑事件还真是不胜枚举呢。
   不过,像这种事应该也很常见把。。。。。。
   我一边因寒冷而颤抖,脑子里突然出现这样的想法。例如过去常混在一起的小林、伊泽或吉村他们,现在也都很少见面了。即便我会一厢情愿地把学校不同当作理由,不过我其实是很明白的。事实不是那样的。总而言之。。。。。。我想是因为我们都已经慢慢改变了。不论是好的、坏的,都会随时光的流逝自然远去。我们都活着。而所谓的活着就是逐渐改变。不论是你所珍视的、不想忘怀的、必须忘怀的,曾几何时总会一五一十地消失的一干二净。任何人对次都无能为力。
   或许相同的情况也发生在我和美雪之间吧。
   就在我浑然不觉的过程中。
   相对的,美雪却已经逐渐察觉。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我这么咕哝着。
   内心深处竟莫名地感到有些空洞干涩。那时种就好像如果有个空罐子在你面前,就会想一脚把它踩扁的那种情绪。一阵又冷又干的风吹过。运河水面也随之摇曳起来。阵阵涟漪滑过水面。唉,我看算了。回医院去看看里香吧。说些无聊的笑话,逗逗里香开心吧。不对,里香搞不好会更生气吧。嗯。那种可能性绝对获得压倒性胜利。然后呢,有时候还会顺百年扔几颗橘子过来。真是的,明明就是个病恹恹的女生,怎么还能这么粗暴啊。
   都是因为我脑子里光想着这些事,所以完全没发现。
   “这。。。。。。”
   背后突然传来这样的声音。
   一回头,美雪站在那里。
  可能是跑来的吧,只见她气喘吁吁的。
   “啊?”
   “这个,我拿来了。”
   美雪把一个纸袋塞给我。我一时之间还搞不清楚状况,脑袋一片混乱,后来好不容易才明白那时我拜托她借用的东西,也就是制度。
   “喔,好。谢啦。”
   我手忙脚乱地接了下来。
   我没想到她真的会帮我拿来。也不是啦,她都叫我等一下,然后就跑回家去了,以常理推断应该是会帮我拿来的。只是因为在我独自等候的期间,脑中的思绪自顾自地自虐爆冲,所以也就无法保持那种正常的想法了。
   我有好多事情都想太多了。
   而且全都是些不用想的事呀。
   然后呢,非想不可的事却没花心思好好去想想。
   “喂,那时要用来干嘛的啊?”
   终于被问道理由了。
   我将准备好的理由说出口:
   “你也知道我在住院吧。就医院里有个同年纪的女生啊。那家伙因为身体很虚弱,一直都住在医院里。也没去过学校。然后,前一阵子,她说什么想去看看。她那个性酒肆所谓的冲动随性吧?真是有够任性的耶,那家伙。只要一说出口的事,就完全不听劝。个性耶乱七八糟的。不过,我就是想带她去看看罗。只是,穿便服也未免太显眼了呀。如果被负责学生训导工作的近松老实他们发现到的话,也可能被轰出去。所以。。。。。。”
    “所以要让她穿上制服?”
   美雪这么问,我也点点头。
   “就是这样。”
   “里香,是这个名字吗?”
   “啊。。。。。。”
   这突如起来的攻击让我陷入焦虑。
   “你怎么会知道的。。。。。。?”
   “山西在学校里逢人就讲啊。说什么裕一交了个女朋友,HIGH翻了。还说两个人在同间医院,根本就是毫无节制的打情骂俏,有够猛的,样样都来呢,现在一定什么该做的都做了吧。”
   “。。。。。。”
   “小裕想带去学校的女生,就是那个女生吧?”
山西,我要宰了你。
   我在心底深深、深深地刻下复仇的誓言。
   绝对,要把你给宰了。
   “是、是啦。”
   “听说是个美女喔,山西还说可爱到不行耶。”
   混账山西。光宰了你还不够。宰之前还要先用魔神风车固定技对付你才行。就算跪地求饶也没用,鬼才会因为这样就松手让你好过。话说回来。。。。。。美雪到底是在气什么啊?
   我依然满脸问号,点点头。
   “是、是啊,算是漂亮吧。”
   喔~~美雪低吟。
   “所以小裕才会那么拼命的呀。”
   “我才没有拼命哩。”我二话不说随即否认。我哪有那么不顾一切呀。。。。。。应该吧。喔~~美雪又如此低吟。
   美雪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最后终究还是避开我的视线,信步走到提防尽头。其实正事都已经办完,可以回去了!不过我扔只是呆呆地伫立于原地。如果就这样说声“那我走罗”掉头离开,感觉上仿佛是把什么扔下不管。虽然我也不知道那所谓的“什么”到底是什么。
   “小裕,你要去念其他地方的学校喔?”
   她说的“其他地方”指的是伊势以外的地方。
   虽然答案早因为里香的存在而变得暧昧,不过我还是一一直以来的心意点了点头。
   “是吧。”
   “是想到伊势以外的地方去?”
   “也不是那样啦。”
   “那是为什么?”
   我一时之间回答不上来。
   因为,其实“就是那样”啊。
   我是想到伊势以外的地方去。但是突然被美雪这么一语道破,反而有点不愿意坦率承认。
   我这么沉默了好一会儿,美雪望向我。
   “唉,随便罗。”她说着随即移开视线。
   怎么觉得我和美雪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重复相同的话啊。。。。。。
   “你什么时候要去学校啊?”
   “后天啦。”
   “这样。”美雪知道最后都不愿意于我四目相对。她是生气吗?到底是为什么?女生这种生物还真是莫名其买啊。。。。。。
×××××××××××××
   “话说回来。”
   我尽量低声说。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啊?”
   我所推的轮椅上坐着里香。里香穿着粗呢连帽大衣,腿膝部还盖着一条奶油色的毯子。娇小的双手被我的手套——母亲趁三交百货公司打折是买来的八百圆便宜货就是了——完全包裹住。因为她说没有手套,我就把自己的借给她。所以,我推轮椅的双手是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戴。虽然风很冷,不过这也没什么。
   问题在于,我右边站着美雪。美雪穿着学校规定的深蓝色外套。领口处还看到水手服的领子,所以应该是穿着制服。然后,我的左边是山西。山西也穿着制服。他的上半身没穿其他便服,只围着一条围巾。再来呢,司则呆头呆脑地站在山西左边。他和山西一样也穿着制服。都怪他这一年又长高五公分,紧绷的制服贴在他身上,纽扣似乎随时都会爆弹开来。
   我。
   加上里香。
   加上美雪。
   加上三西。
   加上司
   不知道为什么是我们五个人一起在路上前进。
   “唉呦,这就是所谓的后援军嘛。”
   山西一格外强势的态度说:
   “担心?有什么好担心的啊?”
   我语带杀气地问道。
   回话的不是山西,而是美雪。
   “小裕笨手笨脚的嘛,搞不好会被老实发现呀。”
   “。。。。。。我哪有笨手笨脚的啊!?”
   看着情况都快吵起来了,我索性闭上嘴。同时也是因为,莫名地察觉到一种诡异的气氛。每次只要和美雪交谈时,前方——也就是轮椅那里——就会有种若有似无的气氛向我涌来。会。。。。。。会不会是错意了啊?对,没错,一定是会错意了。嗯,嗯嗯,一定是那样没错的。
   “不好意思!反正我们是想来帮忙啦!”
   眼见周遭气氛紧张而发慌的司,赶紧这么补充说。
   正在兴头上的山西随即附和。
   “嗯,我就是这个意思啦。我们不是拜把的兄弟吗,戎崎!”
   “啥?拜把?”
   “你那张脸别那么臭嘛!我们可是真心诚意的,真心诚意的喔!”
   超级大骗子!
   绝对只是来看热闹的!
  全都是因为山西很喜欢类似的“活动”罢了。他一定是想冷眼旁观。泼泼冷水,顺便收集事后可以拿来嘲笑对方的好题材。大概是一个人来做的话觉得心虚,所以干脆把司也一起拖下水,但是,美雪为什么也会跟着一起来呢?是山西找她的嘛?
   事到如今,多说无益。我放弃继续追究下去,问里香:
   “里香,会不会冷?”
   “。。。。。。”
   “还。。。。。。还好吧?”
   “。。。。。。”
   “这。。。。。。这样啊。还。。。。。。还好吧。哈哈。”
    里香的沉默让人冷汗直流,我不禁自顾自地打起圆场来。轮椅继续前进,我们也继续前进,在沉默之中前进。不久后,我们跨越道路段差时,我背在肩上的相机随之晃动,尖角碰到里香的肩膀。
   “啊,对不起。”
   我慌慌张张地道歉。
  “对不起,痛不痛?”
  “那个,借我。”
   里香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啊?哪个?”
  “相机,我帮你拿。”
  “喔,好。”
  “我从肩上卸下相机背带,把相机递给里香。里香以双手接过后,很宝贝地放在膝上。父亲遗留下来的相机,老旧的单眼相机,放在里香膝上看来让人觉得很不可思议。
  “ 真有你的,还有一台那么棒的相机喔。”
   山西优哉地问。
   我以生硬的语气回答:
   “家里的啦。”
   “家里。。。。。。是你爸的喔?”
   “是啊。”
   “棒。。。。。。很棒的相机耶。我说真的喔。”
   司他干嘛突然发出这种仓皇的声音啊?
   我仍旧以生硬的语气回答:
   “旧的要命耶。”
   “像这种东西卖给收藏迷之类的,应该会有很不错的价钱吧。你可以到网络上拍卖试试啊。搞不好还买到大概十万圆呢。。。。。。好痛!”
   “啊,不好意思。踩到你的脚罗。”
   山西的惨叫和美雪低沉的声音。
   “明明是个女生,怎么会这么重呀。痛死人了啦。。。。。。痛痛痛!”
   这次下脚的人不是美雪,而是我。
   “啊呀,对不起、对不起。”
   我姑且道了歉
   “戎崎,你刚刚绝对是故意的吧!”
   “怎么可能呢。里香,要过那边的段差罗。”
   “我知道。”
   “别咬到舌头喔。”
   “怎么会咬到啊。”
   “开玩笑的啦。”
   “无聊。”
   我们的确就这么聊着无聊的话题,一边持续前进。里香从半途开始声音似乎也逐渐转为温和,这会不会是我多心了呢?总而言之,像这样大伙儿一块儿散步前进也不至于遭到哪里去。虽然也没到快乐的地步,嗯,总之不赖。
   好不容易我们终于抵达校门。
   “啊,对了。”
   某个念头突然冒出来,我于是说:
   “里香,把相机给我。”
   “嗯。”
   “我来帮你拍照。”
   虽然这个时节樱花没绽放很可惜,不过这可是你头一次上学呢。还穿着制服耶。这就是那个什么纪念照呀。。。。。。这些话因为大家都在身边,当然没能说出口。不然太丢脸了嘛。
   我沉默地往后后退三公尺左右,然后透过取景窗窥视里香。坐在椅上的里香,两手规规矩矩地搁在膝上,简直就像个年幼的孩子。
   “喂,你们全都让来啦。”
   司识相地想退开。
   不过却被里香拦下来。
   “没关系,这样就好。”
   “可是。。。。。。”
   “这样就行了。”
   里香笑了。
   为什么呢。
   那抹笑容虽然让我感到困惑,我还是点了点头。
   “嗯,好。。。。。。那,要照罗。”
   取景窗中的里香依旧保持着笑容。
   喂,里香。
   你为什么会笑得这么开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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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9 20:09: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仅仅一天的校园生活(2)

第二章 仅仅一天的校园生活(2)

   近松觉正,正如从字面推测的第一印象,是个具有寺庙继承权的人。不过这位“继承人”,实际上都已经是个四十二岁的啊伯了。由于高龄七十八岁的父亲身子骨仍旧硬朗,他也只是因为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接棒,所以仍旧挂着这个名字。正因为他的出身,和他酷似大佛的脸庞相呼应,学生也顺理成章的奉上了“鬼大佛”的称号。
   之所以会被冠上个“鬼”字,这是因为觉正所负责的是学生训导工作。
   根据觉正的认知,所谓的学校而言之就是个丛林,是个仿佛动物园中猿猴上的地方。如果没有出现一个人来统御群体的话,立刻就会变成真正的猿猴哦山。不管是被叫鬼,或被骂罗唆。。。。。。也不论是每两年就会被小混混报复一次。。。。。。总之自己都必须使出凶狠的眼神。这就是 学生训导的本分。
   正因为如此。。。。。。
   燃烧这熊熊使命感的近松觉正,四十二岁(确定)圆条寺第十七代主持(预定),放学后都会巡视校园。即便可能惹麻烦的那种学生早就回去了,但他绝对不会因此而松懈。如果抓到了因为好胜而在教室里偷抽烟的学生也不足为奇,甚至还有可能会逮到被一时热情冲昏头脑的年轻笨南笨女在更衣室里卿卿我我。。。。。。那可不,严重的还会涉及不纯的异性交往。
   “唔?”
   近松觉正(以下略)刚拐过走廊转角时,停下了脚步。眼前大概有五个学生走在一起。这样的情景本身是没有问题,不过他首先注意到一行人中有个坐轮椅的少女。
   怪了,轮椅?受伤了吗?
   因为学校也都放学了,运动社团正好在练习。现在还能听到操场那头传来“锵锵”的击球声响。热衷投入的话,应该也会弄出一、两道伤口吧。所以,这都还好。
   受伤也是青春。
   挫折也是青春。
   不过,还是有问题。再怎么说,那少女竟然有一头及腰的摇曳黑发。根据校规第八条附则第三款,过肩长发必须编或绑起来。单就这一点,那个少女已经违反校规了。可是,更大的问题在于,觉正根本不知道在这学校里。那一头这么引人注目的长发,只要看过的话应该都会记得才是。
   而且,更让他挂心的是那伙人中混着一个高大离谱的大块头。那恐怕。。。。。。应该。。。。。。不。不会错,那肯定是二年三班的世古口司。身躯庞大却善良老实,念书不太行却很古道热肠。虽然和“平凡”这种形容有些差距,但大致说来是个好学生。觉正如此判断。
   真要说有什么让他心里不快活的,就只有世古口司不肯加入由觉正担任顾问的柔道社而已。
   毕竟那幅体格,锻炼后必有所成。他的全身骨骼简直像是为柔道而生。觉正从一年级开始就苦口婆心地持续以这番说词邀他加入,对方却只会支支吾吾地说什么“喔”、“这个嘛”,绝口不提要加入社团的话。这情况若是二十年前,觉正早就硬扯这他的脖子。把她拖进武道场,先让他做一百次“体落技”、一百次“过肩摔”、一百次“扫腰”等柔道技法,再使出“袈裟固定”勒得他气喘吁吁,然后逼他在入社申请书上按下拇指印。但是今夕非比,什么PTA父母教师会、教育委员会、人权热线,总之烦死人的东西多如牛毛!有时只不过是用手戳戳学生的小脑袋也会被校长叫去问话。真是有够麻烦的。
   也就是因为这样,世古口司终究没有入社,持续把一身优秀条件就这样一直放到烂。。。。。。觉正始终对此耿耿于怀。明明只要经过自己扎实的锻炼,毫无疑问地便能放眼国立体大。而且,照这样进入大学中持续练习下去,甚至连奥运候补选手都将不是梦。
   但是,事实偏偏与觉正的梦想北道而驰,世古口司现身之处并非武道场而是调理室。被众多女生所包围,置身与叽叽呱呱的聒噪声中。大受欢迎。甚至在有些地方还备受尊崇。
   对于觉正而言,世古口司说到底就是个不可思议的存在,无法理解。无法理解之余,更让人困扰不已。正所谓“爱之深贵之切”,觉正秉持着那句话的真谛向那伙人发出声音。
   “喂,那边的!等一下!”
   那伙人听下了脚步,转头望向这边来。嗯,没错,那个大块头果然是世古口司。二年四班的水谷美雪也在。那个学生担任图书委员,说好听一点是认真,说难听一点是毫不起眼。她没问题。另外两个呆呆地杵在那儿的南学生。。。。。。名字想不起来,不过大概就是那种没必要记得名字的学生吧。这也没问题。不过那个坐轮椅的少女。。。。。。他却完全没有印象。她是个颇具姿色的美少女。不论是即将入僧籍也好,年满四十二也罢,丝毫无损觉正是个男人的事实。只要看过这么美的美少女一眼,就决不可能忘得掉的。但,他到底是谁呢?
   “你们在做什么?”
   他原本打算出声时尽量避免让对方产生戒心,不过他天生就是个急性子他的声音一旦自那借由读经锻炼过的喉咙出来之后,便会响彻整条走廊。结果还是让他们一行人对她立即萌生相当严重的戒心。他记不得名字的那个一脸蠢相的男学生,不知道在口中咕哝说了些什么,那一伙人立刻转过身去——接着快速地在走廊上举足狂奔起来。这么做摆明了就是大逃亡,哪里只是可以而已。
   “全给我站住——!听到没有——!”
   觉正一边大声嘶吼着,同时也随之举足狂奔。
××××××××××××××××
   我也搞不太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只听见小裕说“快逃”时,我当下觉得这是个错误的选择,可是都怪大家瞬间如鸟兽,结果就还是怪怪遵照那个错误的指示行动了。我跑了又跑,没命似的狂奔。一回神,那个小裕从医院带来的女生,秋庭里香的轮椅竟然变成是我在推了。当然,秋庭里香整个人瑟缩在轮椅里。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啊,对了。记得小裕跑过走廊转角是摔了一跤,接着他满怀悲壮地大喊“你们先走~~”我心想原本只要好好说清楚状况,老实一定会谅解的。可是一旦拔腿就跑,老是他。。。。。。特别是鬼大佛应该不会轻易地放过我们这几个,唯今之计只有拼命逃了,因此才会接下推轮椅的工作。
   胸口深处似乎灼热得快烧起来了,同时也几乎喘不过气来了。所以我停下了脚步,回头一看,身后只要一条空荡荡的走廊。四周都没有鬼大佛追上来的动静,也听不到什么脚步声。好像勉强逃过一劫。
   和小裕走散了。
   有没有被鬼大佛抓到啊?
   话说回来,山西和世古口也不见了。
   那两个人说不定也被逮到了吧。
  “。。。。。。”
   真受不了耶。
   竟然得和一个至今从没交谈过的女生独处啊。
   不过,怎么会有美成这样的头发?完全不毛躁不乱翘,就这么哗啦啦地直直披落腰际。像我的头发就是不听话,就算留得再长也没办法这么直顺,反而会落得又毛躁又蓬松。
   虽然心底直觉得羡慕,同时却又有另一个不愿意这么想的自己存在着。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说不定是因为小裕对她百般呵护、无微不至地关照,也可能似乎因为她身上穿着自己的制服。
   唉,为什么会如此地忧郁呢?
   “大家不知道会不会有事呢?”
   我受不了长时间持续的沉默,仿佛自言自语地这么呢喃。
   “有没有被抓到啊?”
   秋庭里香的肩膀微微动了动。
   “裕一是个大笨蛋。”
   “。。。。。。”
   “所以,可能已经被抓到了吧。”真气人。
   裕一干嘛叫他名字叫得那么亲热啊。“你觉得他被抓到比较好喔、”我终于吐出这样的问话来。
   秋庭里香望向我这边。我被那张美丽的脸庞和双眸,压得死死的。为什么挖苦别人的自己,反而觉得浑身不自在呢。。。。。。
   秋庭里香后来终于问:“被抓到后会很糟糕吗?”
   “大概吧,这。。。。。。”
   “那就走吧。”
   “啊。。。。。。去哪。。。。。。?”
   “去找那个老师。”
   “然后哩?”
   “说清楚啊。”
   “。。。。。。”
   “这并不是裕一的错,是我的错。”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感觉上简直完全不知恐惧为何物。我很明白这世上有太多的矛盾,也知道全都只是些无聊透顶的事。像裙子长了一公分或短了一公分。指甲剪了没有。全都是些诸如此类无聊透顶的事,特别是学校更是那种无聊的地方。然而,这个女生,秋庭里香却认为只要自己一个动作,整个世界便会臣服于她的脚下似的。
   “没那么简单啦。”
   打算要否定她的语句。然而,声音却是如此微弱。
   “对方可是鬼大佛耶。”
   “可是如果我不去的话,裕一不是会被骂?”
   “。。。。。。。”
   “那时非去不可。”
   那双眼睛没有丝毫。我也无意反驳,只能点点头。然而,却有另一个自己依然将轮廓推向于教职员室完全不同的方向去。我沉默地持续迈开步伐。
   我为什么会把制服借给这样的女生呢?
   我又为什么会这么想要大哭一场呢?
×××××××××××××××
   我跑了又跑,没命地一直跑。也因此,我的右边侧腹部都开始发疼了。右边的侧腹部。。。。。。那不正是肝脏所在的部位吗。唉,这样以来万一又得延后出院的话,该怎么办呢!这个混蛋鬼大佛!
   我们跑上半个人影都没有的阶梯,穿过回荡着响亮脚步声的走廊,直到确定终于完全逃脱后,我和山西才敢停下脚步。我们和里香、美雪还有司都走散了。
   “可恶!”
   “鬼大佛!”
   “去死吧!”
   “骂得好!”
   我们虽然气喘如牛,不过仍然一边持续咒骂着,一边瘫坐在走廊角落。尽管所依靠的墙面,和屁股底下的地面冷的要命,可是那种寒意对于跑到已经发热的身体而言反而感到很舒服。
   “戎崎,拜托你别在紧要关头跌倒呀!”
   “我哪有办法啊!”
   我又不是自己高兴跌倒的。只不过,该说拜跌倒所赐吗,还是该说因祸得福,正因为我的那一跤吸引了鬼大佛的全副注意,里香和美雪似乎才能趁隙逃脱。只是苦了我们,之后为了逃离鬼大佛的魔掌还得死命狂奔。
   “那家伙一定是个虐待狂啦。”
   “嗯,没错。”
   “以后一定会下地狱的!”
   “可是他是个和尚耶。”
   “这、这就。。。。。。”
   “鬼大佛!说真的去死吧!”
   “。。。。。。”
   “人渣败类!”
   山西持续夸张地骂个没完,我因此收敛了一点。
   当然,我也知道鬼大佛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鬼大佛也是以鬼大佛他自己的方式处理份内工作,只不过就是个中间管理阶层,而且真要论断谁是谁非,算起来我们也有错。。。。。。不,应该说错的全是我们才对。
   把他骂成这样子似乎有点过头了。
   “去死吧!”
   山西的声音仍丝毫不留任何情面。然而,这不是什么值得一一点明,提出警告的事情。所以我依旧保持沉默,不附和,也不唱反调。正如我一路走来,始终如一的态度。
   话说回来,山西这家伙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会这么暴躁呢?
   后来终于连山西也静了下来,我们一边大口喘着气,只管坐在走廊角落。放学后的校园一片寂静,偶尔从遥远的某处会响起某人的脚步声。是司吗?或是美雪?啊,里香不知道怎么样了?和美雪在一起的话,应该么事吧。
   当气息归于平稳后,才逐渐感到寒意。
   差不多得起身去找里香了
   。。。。。。我这么想正要开口时——
   “喂,戎崎。”
   山西抢先开口了。
   “嗯?”
   “像你啊,会觉得自己未来或什么的吗?”
   “啊?”
   这家伙是怎样?吃错药罗?
   “你说得‘未来’是什么意思啊?还有那个‘什么的’又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啊,那个。。。。。。。将来或是未来。。。。。。总有一天自己会变得很了不起,或变成有钱人之类的呀。。。。。。啊呦,也不死那么无聊的事啦。。。。。。怎么说呢,我是想问你会不会感觉好像会发生什么很厉害的事啦。”
   “干嘛突然这么问啊?”
   这该不会是某种搞笑题材吧?
   也对啦,一般人是不会丢出这种莫明其妙的搞笑题材,可毕竟山西是个货真价实的大笨蛋,偶尔还会丢出一些完全不搭调的话来。
   我暂且观察着山西的反应。
   山西径自凝望这天空某处。。。。。。。不,是完全不存在的虚无之处。
   我低头说:
   “谁知道那种事呀。”
   “之前啊,半夜播过一部电影。凯文·科斯纳不死尽老演一些烂电影吗?可是,这一部竟然还蛮好看的。在那部电影里面,凯文·科斯纳的朋友对他这么说。”
   “说什么啦。”
   “Do you remrmber?  When  you  were siaxteen...seventeen...looking ahead...Next couple of years ,I would be great.Just knew it Idon`t feel like that any more.”
   “啊?”
   他见我有听到没懂,满脸问号的样子,山西终于抿嘴一笑。然后,似乎真把我视为笨蛋地说句“笨~~蛋”。
   “你还真是个无药可就的笨蛋耶,竟然听不懂本大爷一口流利的英语。你英语听力根本就是零分嘛。”
   “吵死人了,是你自己发音太烂还敢说。”
   我实在部甘心被山西看扁,立刻这么回嘴。
   但是,山西却感觉更为嚣张地笑了。
   “还敢说哩,平常的你就常常听不懂了呀。”
   “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也对啦。我呢,是绝对分辨不出来B和V到底有什么差别。”
   “。。。。。。真的耶。”
   “R和L讲的时候勉强过得去,可是就是听不懂。”
   “像LICE和RLCE的意思就完全不一样,听不懂应该挺惨的吧。”
   “。。。。。。喂,听起来都一样啊。”
   “哇哈哈哈,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耶。英语听力大鸭蛋嘛。”
   “吵死人了啦。”
   我们边笑边这么聊着。对了,我们以前也常像现在这样说说笑笑。小学高年级那阵子,我几乎每天都和山西混在一起吧。两人携手搞些毫无意义的恶作剧,整天埋首大电玩而被不目骂。。。。。。唉,反正净是这些诸如此类的事罢了。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和这家伙像这样聊天呢?
   “你记不记得十七、八岁那时候呢。。。。。。那家伙是这么向凯文说得啦。”
   “。。。。。。”
   “她说,那时候总觉得再过两、三年,就会发生什么很厉害的事,可是我现在已经不再那么想罗。”
   “。。。。。。”
   “那是部老电影,大概已经是二十年前的老片了。那时候的十七岁,是有希望的呀。我。。。。。。我却完全不会那样想耶。我脑袋不好,又不够精明,老早就大致预估过反正一辈子都会这么没意思就过了。根本就没想过会发生什么很厉害的大事。”
   “。。。。。。”
   “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代沟呀?”
    没那回事吧,我很想对山西拱起的背部这么说。和什么时代一点关系东都没有吧,目前还不能断言一辈子都会这么没意思呀。可是,我没说出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我懦弱,或许是因为被无聊的自尊所束缚住了,也或许一因为我偶尔也会和山西一样思考相同的事。我的确并不觉得未来会光辉灿烂,我们的未来只有一层莫明其妙的淡淡黑暗。
   是的,每当想到关于未来的事时,我们就会驻足不前。。。。。。
   所以慢慢地,我都尽可能不再去想未来。因为就算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什么好点子来呀。毕竟要煞过当前的时光就已经必须竭尽全力,哪有多余的精神管得了未来呀。
   “那时凯文·科斯纳主演的吧。那一定是一部三流烂片啦。”
   所以我不屑地吐出这句话。
   “凯文·科斯纳的电影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像样的台词啊。”
   “嗯,也对啦。”
   “他也只是个色老头而已嘛。”
   “。。。。。。”
   “我看呀,根本就不值得语重心长地聊这种事嘛!你模拟考的结果不是糟透了吗!!”
   我想改变当下气氛,半开玩笑地这么说出口时,山西立刻大吃一惊。
   “为。。。。。。为什么你会知道啊?”
   我简直想对他跪地求饶。
   唉,这家伙真是有够笨的耶。
   简直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你的志愿学校选哪一个呀?”
   “又△※啦。”
   山西说出口的是一所烂到不行的三流大学。
   “听说被评分为‘C’喔?”
   “。。。。。。是‘D’。”
   “你啊,糟透了吧。那里还被评为‘D’喔?故意耍帅喔?答案随便一填应该至少也能拿个‘B’吧。”
   被我这么一讽刺,山西立即板起脸来。
   “你很吵耶。”
   看来心里似乎有些受创。
   当然,我是个不会手下留情的。
   “可是,那里还被评为‘D’,就等于额头上被刻了‘笨蛋’两个字罗。嗯,这简直就是笨蛋检验标章嘛,正好代表你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
   “那你又好到那里去啦?!”
   唔。。。。。。。。
   见我为止语塞,山西立刻露出活该的笑容。
   “总归一句话,你这样下去不是会留级吗?”
   唉,这家伙讲话也同样不会手下留情呀。
   “要再念一次二年级罗?和那些一年级的小鬼头同一间教室喔?”
   “。。。。。。。”
   “哇哈哈哈,你呀,就快降级变成学弟啦。以后和我说话得用敬语喔,可不能再叫什么山西罗。要叫山西学长,懂不懂呀?”
   “可恶。。。。。。”
   “好痛、好痛,干嘛因为被我说中痛处就随便打人啊!”
   “彼此彼此!”
   我们俩像小鬼般叫嚷着,再地板上滚来滚去,一边扭打成一团。我一使出:“魔神风车固定技”,山西这次则以令人怀念的古早招式“四字固定技”迎战。我闹着玩儿地让他小露一手,却出乎意料外地痛到不行,我发自内心的惨叫。
   “好痛、好痛~~!脚,快段了啦~~!”
   “再来是必杀技‘四字固定反转式’!”
   “啊啊啊啊啊啊~~!断了断了断了~~!”
   我们就这样持续地尽情打闹,没错,就为了要把刚刚那种湿答答的气氛抹得干干净净。
   Do you remrnber
   喂,你还记得吗?
   When you were sixteen ...seventeen...looking anead...
   十六、七岁那时候,我们不是也曾有过乐观得不得了的年轻岁月吗?
   Next coup of yrars、I would be great.
   但是总觉得再过两、三年,自己就会变成一个很厉害的人物呢。
   Just knew it。
   我是真心那么想的。
   I don`t feel that any more
   但是啊,现在已经不会再那么想了呢。。。。。。
   然而,不论我再怎么大声叫嚷,那些台词始终不断地在脑海中盘旋回荡不去。山西一定也和我的感觉一样吧。
   那台词真是有够无聊的。
   喂。
   对不对?
   追丢了。
   出尽洋相了。
也因此,鬼大佛本名近松觉正四十二岁(确定)圆条寺第十七代主持(预定)在校园到处徘徊。没想到那一群人竟会逃得那么快。那个一脸蠢相的男学生跌倒时,原本想趁机把他逮住的,可是自己的脚竟然也被绊倒,摔了个四脚朝天——唉,真不想变老呀——于是就这么让他们一溜烟给跑了。
   但是,我不会让他们就这么跑了。
   绝对要逮到他们。
   觉正以蛇一般的执着、狗一般的嗅觉,储蓄往前走。
   嗯?
   听见谈话声喔?
   这声音。。。。。。的确是。。。。。。
×××××××××××××××
   我和山西刚出发去找寻找里香她们,没一会儿便和司不期而遇。但是,那个司他。。。。。。已经不再是司了。
   而是斯斐鲁·俊拉鲁。
   “Lucha Liber”,也就是“墨西哥摔跤”,忠实反映出拉丁气质。比起拼得你死我活分出胜负,美感才是真正的极致荣耀。胜利是正确的,但是,美感更为正确。如果美丽再加上强悍,就再正确不过了。要论那如行云流水般的华丽墨西哥摔跤界中的巨星,当属拥有上千副面罩的男人,也就是密尔·马斯卡拉斯(Mil Mascaras);但是,这个密尔·马斯卡拉斯——斯斐鲁·俊拉鲁,才是摔跤迷公认一手撑起墨西哥摔跤黎明时期的真正圣帝、创世神祗。据说当斯斐鲁·俊拉鲁从摔跤周围绳最上方飞身跃下时,那身影笼罩在耀眼的光辉中,炫目的光芒往往让迎战对手只能束手无策地直接承受他的必杀技“太阳光线式体落”攻击。
   由于他的时代过于久远,记载那种惊世大技的文件资料都未能保存下来。不过根据他的爱徒密尔·马斯卡拉斯对后代传述内容指出,“当师傅纵身飞跃时,世界各个角落都随之笼罩于幸福的光芒中”。特别著名的是一九七一年在那个为世足赛所兴趣的阿兹球场中(Estadio Azteca),所举办的“墨西哥摔跤嘉年华表演赛”。听说,当时为了这场聚集所有巨星的墨西哥摔跤盛会,涌进了远超世足赛的十二万名观众。其中还有一百二十四人因兴奋过度而心脏麻痹(其中气人升天),三百四十一名孩童走失,当场坠入情网并且结婚的情侣有二十三对。正因为是场,名副其实的“盛会”,就在全场十二万观众热切眼神观视下,斯斐鲁·俊拉鲁接连使出的“太阳光线式体落”,至今仍被视为墨西哥民间的传说而持续不断地流传下去。只要想墨西哥人询问关于他的事!对方大概都会噙着泪水道出斯斐鲁·俊拉鲁的传说吧!
   那个斯斐鲁·俊拉鲁,墨西哥的英雄,就现身在我们眼前。我停下脚步,山西也停下脚步。话说回来,那副体格还真是巨大得离谱呀。颈子的直径和头部没两样,而那颗头就好端端地长在那副粗壮的肩膀上。而且,从肩膀垂下的双臂简直就和圆木没两样。胸膛总之一个“厚”子可以解释。即便一般人铺以百米助跑速度往他的胸口冲过去,也一定会被直接弹回去的,腰身也粗得跟什么似的。双腿也很粗壮,那两只脚丫更是大得不得了,鞋子竟然要穿到三十一公分大的。最值得一提的是,他那站姿简直美的太不像话。臀部强而有力地往上翘,胸膛挺得老高,双臂充满着力道。
   我和山西两人不禁都看傻了眼。
   “哈、哈罗。”
   但是司他。。。。。。该说是斯斐鲁·俊拉鲁,那有够傻愣的声音把我们拉回现实。
   我边叹气边说:
   “你这是在干嘛呀?”
   “因为。。。。。。”
   司那庞大的身躯不安地蠕动。
   “泄漏身份的话就糟啦。。。。。。”
   “明眼人一看即知嘛!”
   “我只是想稍微掩人耳目一下。。。。。。”
   “混不过去!混不过去!”
   我双手“啪嗒啪嗒”地挥舞着。如果此刻手上拿着一本杂志的话,我大概会直接把它扔到地上吧。
   “而是为什么是斯斐鲁·俊拉鲁啊!普通一讲到墨西哥摔跤,明明就是密尔·马斯卡拉斯比较有名啊!”
   “那个人太出名了,所以。。。。。。”
   “吼,你这招还是障眼法喔!”
   “我想得很周到吧?”
   司略显得意。
   他隔着面罩往外窥视的双眼,犹如小狗的眼神一般闪闪发光。
   嗯,的确周到,那实在是太周到了。
   “你那面罩实在哪儿买的啊!我连网络购物也从来没有看过有在卖呀!”
   哈哈哈哈,司笑了出来。
   “我自己做的。”
   “。。。。。。”
   “资料不足,所以右边的蜘蛛图案可能有点差异,做得怎么样啊?”
   “谁知道啊!”
   就在此时,山西开口了:
   “请问。。。。。。你们。。。。。。。这样以来一往地到底在说什么啊。。。。。。?”
   “啊?”
   “我这样听起来总觉得。。。。。。该不会是。。。。。。你们是摔跤御宅族。。。。。。?”
   我和司当然矢口否认
   “不。。。。。。不是啦!”
   “怎么可能是嘛!”
   但是山西却似乎完全不相信,以眯到不能在眯的双眼上下大量这我们俩。
   我可不想被归纳为司的同类,旋即慌慌张张地远离司,我心里才在这么想,司立刻靠了过来。到那边去!司!搞不好会和你被归为同类耶!
   “也可以耶。”
   “嗯。。。。。。哪会啊!”
   “可是,怎么觉得你们对这方面熟的不得了。”
   “我一定输给司的啦。”
   “哪会啊,裕一也很清楚啊。”
   “你们绝对是摔跤御宅族啦。”
   “不。。。。。。不是啦。”
   “对。。。。。。对嘛!不是啦。”
   “为什么你们这些御宅族每次被人点破的时候,就会这样拼命地否认呢?你们两个,再怎么想都。。。。。。”
   千钧一发的危急存亡之球,我和司只能全身僵硬地等着受死。啊啊,司这个超级大笨蛋。在这种地方戴什么斯斐鲁·俊拉鲁面罩啦。真的太周到了,有够厉害的啦。怎么会做得这么棒呀,那个面罩,说实在我也真的好像要耶。五千圆。。。。。。不,我甚至愿意出倒一万元喔。嗯,可是,也不需要在这种地方戴嘛。这样未免也大引人注目了吧。
   但是,救星总是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
   “你们这些人,等等!”
   鬼大佛大叫着,一边从走廊那头跑了过来。
   “糟了,快逃!”
   我松了一口气,同时大喊:
   “分开跑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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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宰来时很有女生缘。其实他长得并不是特别帅,还有中说不出来的颓废感激发了女生的母性本能。即便实在校园中,他也总是显得弱不禁风。他就常以那副德行,以做作的语调说着“嗨,大家好呀”,可是却完全不会惹人厌,总之很有他个人独特的风格。
   那个太宰来时和秋庭里香简直真是一见如故。
   “川端他呢,是个讨厌鬼喔。”(注:指川端成1899~1971,日本文学泰斗。)
   太宰老师果然还是以他那种独特的颓废感觉,但是却格外充满魅力的声音说:
   “听说,他几乎都不理会别人的请求呢。”
   “可是文章写得很精彩呀。”
   “啊,说得也是。”
   “我之前读过描写到樱花的那篇故事,那也好棒喔。”
   两人正在高谈阔论这日本古典文学。如今,我和秋庭里香。。。。。。还有太宰老师。。。。。。正往教职员室走去。我们在走廊上时,碰到正好也要会教职员室的太宰老师,便凑在一块儿了。校园中也没那么多条路线都通往教职员室,而且又不能当下拔腿就跑,没办法只好和太宰老师一起前进。然后呢,太宰来时立刻就注意到秋庭里香放在外套口袋里的那本书。
   “是川端的吗?”
   面对老师的问题——
   “嗯,是的。”
   秋庭里香立刻回答:
   “你真够清楚耶,才看一眼封面就知道了。”
   那两人仿佛把我当成隐形人,只顾着和对方说话。唉,怎么会这么惨呢。这女生又不能自己走路,在这里把她扔下的话,她就哪儿都去不成了。这女生是生什么病呢?大概很严重吧。不然为什么小裕会为了这个女生那么拼命呢?他以前有为我那么拼命过吗。。。。。。
   “对了。”
   太宰来时依然含笑,一边说:
   “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吧。”
   我觉得心脏都快蹦到嘴里去了。
   同时也不由得停下脚步。
   但是,秋庭里香却相当沉稳地点点头。
   “嗯,我不是。”
   “来参观的吗?”
   “是呀。”
   老师笑了,秋庭里香也笑了。这个女生为什么能够这么稳如泰山呢。。。。。。就只有我一个人在那边穷紧张。。。。。。就只有我一个人笑不出来。。。。。。
××××××××××
   我和山西一块儿往前跑,刚刚那阵追逐让我们明白,只要拼命往前冲,就可以甩掉鬼大佛。总之只管一直跑、一直跑,没命地往前跑就对了。然后呢。。。。。。现在哪管得了那么多呀?
   但是,回头看看情况如何的我,却慌慌张张地停下了脚步。
   “等等,山西!”
   “什。。。。。。什么啦?”
   山西也停了下来。
   “啊?”
   他双眼圆睁。
   我也地喃。
   “斯斐鲁·俊拉鲁。。。。。。”
   是的,那个光辉灿烂的光荣名字。
××××××××××××××
   鬼大佛本名近松觉正四十二岁(确定)圆条寺十七代主持(预定),正与一个覆面巨汉陷入缠斗。这次绝对不会再让你们给跑了,正当他心底这么想着,一边锁定哪一个一脸蠢相的学生同时迈开步伐时,一个巨汉却挡住他的去路。他反射性的抓住对方手臂,使出扫堂腿,却被对方躲过了,真是令人激赏的敏捷反应。他冲向对方胸膛,想把那人抛出去。可是,却做不到。哪腰实在是沉的不得了。它在学生时代,曾和当时正处于全盛时期的山下泰与八段进行自由对打练习。他回想起那时候的往事。山下八段如同岩石一般,不论怎么推都推不动,不论怎么拉也拉不动。一回神,自己已经被摔到榻榻米上了。。。。。。
   在惊愕、焦虑之余,觉正大喊:
   “喂,你,你是世古口吧,”
   “不,不是。”
   对方立刻回答。
   “那你是谁!”
   “斯、斯斐鲁·俊拉鲁!”
   “你说什么鬼话!”
   他在盛怒之下使出浑身力量,这次一定要拦腰把那巨型庞大 的身躯给抬起来。这是同为柔道家的父亲所传授予他的扫腰。听好了,觉正,“佛之道”与“柔之道”殊途同归,只要撑起腰部也就是我整个人,然后扔出去就行了。。。。。那还真是至理名言。
   “啊啊啊啊啊啊——!”
   迷样的幅面男。。。。。不,不管怎么想都是世古口司。。。。。。发出吼叫声。那家伙的手伸向自己左肩,看来似乎是想抵抗。这个没规没矩的放肆家伙。架势已然就绪。看我直接把你摔倒地上去。
   然而。。。。。。
   他毅然决然地扭转身躯,却完全做不到。感觉上简直就像整副身躯被老虎钳夹住了。好痛,被抓住的左肩痛得不得了。才刚回神,才发现迷样幅面男。。。。。。虽然除了世古口司以外,根本不可能还有别人。。。。。。的手臂、双脚,像条大蟒蛇一般往自己的身躯,让他丝毫无法动弹。
   “唔,唔呜!”
   不行动不了。这到底是什么招式。
   “放、放开我!快给我放开!”
   “不。。。。。。不要!”
   “你是世古口司吧!”
   “不。。。。。。不是!”
   “还敢骗人!”
   “没。。。。。。我没骗人!”
   “声音根本一样啊!”
   “哪。。。。。。那有啊!”
   “少给我忽然提高声调!”
   “这。。。。。。这才是我原本的声音!”
   “你不要给我那样讲话罗!很恶心耶!”
   “原。。。。。。原本的声音就是这样啊!”
   两人就这么死命地交缠着身躯,一边进行着无聊透顶的对话。愤怒的能量同时在肚子底部逐渐积累。他借由那股能量,全身再次使力。
   “南无!”
   他大喊。
   “释迦牟呢佛!”
   是佛陀保佑吗,迷样幅面男。。。。。。虽然绝对就是世古口司。。。。。。身躯顿失平衡。这样行得通!佛陀惩罚!从怨悉退散!以渐悉今灭!以羽柴筑前啊,古有野间乱臣弑主,次辈必遭天谴恶报!(注:织田信长孝死前,一平安时代源义朝被野间(地名)某领主谋害身亡的历史故事,诅咒丰臣秀吉之语。丰臣秀吉本性“羽柴”,官位为“筑前守”,故又称羽柴筑前守或羽柴筑前。)
   胜负以定。
   这次以定能成功。对方的身躯被抬到半空中,接下来只要直接摔倒地面上就行了。这硬实的走廊应该会造成某种程度的猛烈冲击,这么健壮的身子大概顶得住吧。我要把他打到倒在地,完全压制住,用“袈裟固定
”勒的他难以喘息,然后直接带到教职员室去,逼他在入社申请书上按拇指印。
   但是,觉正的梦想却在瞬间化为泡影。
   “。。。。。。唔?!”  理应被他漂亮地往外抛的巨汉,却在半空中翩然一个回转后,以令人激赏的姿势双脚稳稳着地。而且,不知道是否该说是天赋异禀,着地后竟然还能直接放低腰部,摆好战斗姿势。
   觉正原想飞身扑过去,却完全找不到可趁之机。
   即便是觉正,脑袋里此时也开始萌生疑问。这样沉重的腰部、这样流畅的身手、这样紧密的衔接,实在让人难以想象对手是个门外汉。虽然体格或声音摆明了就是世古口司,可是他应该不具备任何格斗技巧才对呀。一个毫无经验的生手能化解我这个觉正的投技吗?不会的,绝对不可能。虽然过去曾因膝伤而不得不退出现役之列,但是自己本身也曾是人称伊势之虎的男人。这么说来,这个巨汉或许真的并非世古口司。
   那么他到底是谁?
   他一边疑惑,一边慢慢逼近对手。周遭紧绷的空气似乎一触即发,这是和学生对打时所感受不到的紧迫张力。处在觉正心底沉睡的格斗者之血开始沸腾。盛夏的武道场、四散的汗水。被别人摔、或把人摔到榻榻米上,彼此琢磨技巧、磨练心灵、锻炼身体的青春岁月。
   觉正笑了。
   咧嘴一笑。
   嘴角两端都因过于开心而扬起。
   “你叫什么名字?”
   “斯裴鲁·梭拉鲁。”
   “呃。。。。。斯。。。。。什么的,我要向你道谢。”
   “。。。。。。。”
   “用这一招来谢你!”
   他像颗反弹的皮球飞出去。就在他再次扑进对手怀中时,随即将其手臂架住,领口抓住,身躯扭转,这次成功地趁势使出他最得意的扫腰。那一连串的动作真可谓孕育自虚无境界。巨汉的身躯高高地飞向半空中。他想,这次总算分出高下了。他如此地确信。但是就在下一瞬间,一股不协调之感袭上心头。对手怎么会轻而易举地就飞得老远呢?但他的确把对手抛了上去。使出浑身的力量。完美无暇。但是,所谓的扫腰是把对手摔倒地板声的技法,不可能会像那样高高地飞向半空中呀。
   觉正愕然地望着巨汉飞越视野。巨汉像只球潮虫般缩成一团,转了一圈、两圈后,缓缓地伸展身躯,便静止在空中的一点。不,并不是空中的一点。。。。。。巨汉的双脚挺驻于走廊墙面上。
   觉正终于正确地掌控住情况,对手并不是被自己抛出去的,而是对手让他抛出去的。就在他把人跑出的瞬间,对方或许顺势以双脚用力蹬地。然后再借由蹬地的力道,加上觉正抛入的力道,整个人飞向空中。
   不过,这又是为什么呢?
   觉正紧借着便知道了答案。脚蹬强免得巨汉伸展着又长又强健的双手双脚,落向这儿来。。。。。。不,是跃向这儿来。他那副身躯沐浴自窗户外射进来的光线中,闪耀着庄严的光辉。眼前的景象如同某种光球,又或是像太阳的万丈光芒,为了赐福给整个世界和自己翩然降临。
   觉正所感受到的并非恐惧。
   那时普照大地的极致幸福之光。
   那时“太阳光线式体落”。
   
××××××××××××××
   太宰老师说他忘了拿某样东西离去后,又剩我们两人独处。至此之后,对话嘎然而止。我只好再沉默中,继续推着轮椅。
   秋庭里香的头发再眼前晃动。
   飘飘然然、轻柔地晃动。
   这个女生就是小裕喜欢的女生呀。。。。。。
   感觉真不可思议。
   好久好久以前,我就站在小裕身边。理所当然似地站在他身边。然而,如今站在小裕身边的已经不是我,而是这个女生啊。
   嫉妒?
   仔细想想,应该不太一样。我本来就不是那么喜欢小裕了。以前。。。。。。说不定以前曾经喜欢过没错,可是现在都已经另外有意中人了,而且我对那种又笨拙有懦弱的男生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既然如此,我怎么会觉得这么不痛快呢。
   “你,是哪里生病啊?”
   这样的话自嘴巴溜出。
   我立刻就后悔了。
   为什么要问她的病情呢?我从来都不曾这么大胆。总是会后退一步,总是会选择没有风险的路去走。要处碰人心的事总觉得格外恐怖。
   即便如此,我如今却在问明知对方不愿提起的事情。
   “会死吗?”
   我甚至稍稍品尝到施虐的快感,一边这么说。
   秋庭里香会过头来。
   由于对方坐着,感觉上是仰望着我。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像干脆将错就错,这次我正面迎视她的视线。话说回来,人怎么会有这么漆黑的瞳孔呀。正因为那深不见底的黑,让人完全看不出她的情绪。感觉上仿佛承载这愤怒,又似乎是悲伤,也像是笑意。
   嗯,秋庭里香点点头。
   “或许吧。”
   这仍旧像是晴天霹雳。我会这么问有一半是出于像挖苦她,至于剩下的一半。。。。。。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原因,总之并不是真心想问出口的,没想到答案却真如我所问的一样。但是,那高涨的情绪一旦脱了轨,便无法即刻喊停。
   “为什么?”
   我又这么追问下去。
   体内还残留这施虐者的冲动。
   但是,秋庭里香却丝毫不为所动。
   “我的心脏不好。虽然马上就要动手术了,可是失败的几率却搞出太多了。我想应该是撑不过去吧。”
   明明说得是自己的死亡,那些辞句未免也太过清透了。
   “小裕他知道这些事吗?”
   她接下来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
   秋庭里香的脸庞竟然显露困惑。
   “这个嘛。。。。。。”
   她停了一会儿。
   “有没有发现呢?”
   “。。。。。。。”
   “我想大概发现了。可是。。。。。。不过。。。。。。我也不知道耶。”
   她的回答得断断续续的。
   白痴啊,我想。
   小裕当然发现了呀。
   光看小裕的态度不就很明显了吗?就只会像个笨蛋一样小心翼翼的,不是吗?整天惊惶失措的,还常常露出要哭要哭的表情。然后还硬是要挤出笑容。结果呢,笑也不好,整张脸反而诡异到了极点。真是有够笨有够脱线有够懦弱的家伙。
   她怎么会不明白呢?
   啊,原来如此。。。。。。
×××××××××××××××
   过了一会儿,答案闪现心头。
  秋庭里香是当事者。由于距离太近了,所以才会不知道。而且,她也不希望他知道。但是,心底却又希望他是知道的。
   情况还真是复杂呀。
   这个女生,会死掉啊。。。。。。
   一时之间还无法会意过来。
   我对于什么是死亡目前完全没有实际感受过。不论如何想像都还碰不到。爷爷死的时候我还小,奶奶也还健在。爸爸妈妈仿佛理所当然似的健康平安,姐姐则健康到甚至吵死人。
   我从来没有近距离感受过什么是死亡。
   马上就会不见了啊。。。。。。
   同情并未因此涌现。
   或许是因为我根本无法理解死亡为何物,也或许是因为我才刚认识这个女生,又或许是。。。。。。小裕太过于维护这个女生了。
   唉,说不定单纯的只是因为我性格冷酷无情罢了。
   也说不定,是因为我充其量只是个人情死亡或现实这些玩意儿的小鬼头吧。
   “。。。。。。吧?”
   “啊?”
   我脑袋里正乱七八糟想着这些事,所以没听到对方问了什么。
   “什么?”
   “你和裕一是青梅竹马吧?”
   “啊,嗯。”
   “请告诉我裕一小时候感觉是什么样子的,好吗?”
   她说“请”耶。
   这个女生会说“请”。
   明明对小裕都是用命令大的。
   “没什么特别的,很普通挨了。他以前是个懦弱鬼、爱哭鬼。平常总爱说大话,要真遇到什么事,却一定是头一个开溜。以前邻居曾经养过一直大狗,我们觉得反正有门挡住没关系,就想去逗逗那只狗玩。我和小裕后来就一起去了。结果,大门突然‘喀锵’一声。。。。。。”
   开门着,是我这么叫出声的。我真的那么以为。大狗就要飞奔而出来咬人了。逼近的恶犬,血盆大口,满嘴利牙。那些景象顿时鲜活地浮现脑海,我简直快吓死了。我当然没命地拔腿就逃,拼命地跑。但是,却有个家伙跑在我的前头。那个人及时戎崎裕一。那家伙竟然把女生扔下,弃而不顾,抢先开溜。那时我整颗心顿时跌倒谷底,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无所谓地伫立于原地不动。当我做好心理准备后回头一看,背后哪有什么追来的大狗。狗还好端端地再大门另一头。门并没有开,大门只是“喀锵”一声地摇动一下罢了。那时正是夏天,炙热的夏天,阳光强烈。不论是围墙或逃走的戎崎裕一的背影,所有的一切都被彻底染成了黄的。落在柏油路面上的影子,仿佛是以刀片直接裁割似地,轮廓是那么样的鲜明。
   “升上国中那时候他就整天和他爸爸吵架。小裕他爸是个风评不太好的人。我这样讲可能不太好,可是那也是事实。小裕很讨厌他爸的,我大概也可以了解他的心情。不过,他小时候和他爸感情很好耶。总是黏着他爸,寸步不离。”
   “那我知道。”
   似乎很开心的声音。
   秋庭里香满脸笑容。
   “你知道喔?”
   “嗯。”
   “为什么?”
   她的样子有些慌张。这个女生只要一遇到小裕的事,整个人的感觉就会截然不同,简直就像是个孩子。小裕他知道这件事吗?不可能知道爸。毕竟那家伙是戎崎裕一呀。
   “喔,原来你已经知道拉。”
   我已经没有心情再继续追问下去了。
   为什么呢?
   “还有,他以前常常惹麻烦。我们上小学的时候,不是要先约在一个地方集合吗?因为,我们学校是‘集体上学的制度。”
   “集体上学。。。。。。”
   “你那里不一样吗?”
   “我。。。。。。不常到学校去。”
   “。。。。。。”
   “所以都要先集合呀?”
   “是,是呀。然后呢,我们集合地点就是在神社前面。那个神社附近有个上坡路段,坡道两旁还有水沟哦。因为是条坡道,一开始的高度走起来没什么,可是爬到坡道尽头的时候就变得好高。结果呀,小裕明明只要闪开就没事了,他偏偏就要摇摇摆摆地走在坡道边缘,结果走到坡道最上面的时候掉到水沟里去了。”
   “啊?要不要紧呀?”
   “怎么会不要紧嘛。他根本就是倒栽葱掉下去的耶。弄得全身上下到处都是擦伤,手肘那里还弄出一道大伤口。他后来被直接送到医院,手肘还因此缝了三针哦。然后,他竟然还像个白痴一样得意洋洋的。说什么,我可是缝了三针呦。为什么男生总觉得受伤这种事很值得骄傲呢。”
   忆起当时的往事,美雪就不由得半认真地觉得生气。他刚跌下去那时候还立刻嚎啕大哭,结果一从医院回来就不知道在得意什么东西。事实上,男生之间也还真有好一阵子把小裕当作英雄。光是那道缝了三针的伤口,似乎就让跌倒到水沟里的窝囊事实烟消云散了。
   我稍微语带气愤地望向前方,秋庭里香正在呵呵发笑。
   “很好笑喔?”
   “嗯。”
   她直率的点点头。
   “很想裕一会做的事。”
   她接着流露出幸福洋溢的神情。
   像是有什么东西一溜烟从体内溜走。同时,也从我心底溜走。我顿时感到筋疲力尽,开始紧闭这双唇继续推着轮椅。就开到教职室了。虽然心里老想着快点到就好了,但另一方面却又不想那么快到。连我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想怎样。秋庭里香依然笑个不停。
   这个快要死掉的女生。
   小裕喜欢的女生。
   比自己还漂亮的女生。
   我们到底是谁比较幸福呢?我觉得是自己。毕竟,我还拥有未来。虽然不知道是否会光辉灿烂。至今所生过的病充其量也只有感冒而已,另外就是三岁时长的水痘。但是,现在我却无法断言是自己,我没办法笑得像她一样,也没办法露出这么一张幸福的脸庞。
   如果是和这个女生忆起被狗追得话,小裕一定会停下脚步把。而且,也会尽全力守护她吧。
   啊,等一下,秋庭里香说。
   “嗯?怎么了?”
   “这里,可以进去吗?”
   她所指的是间教室。
   “可以啊,为什么?”
   “因为我没进去过。啊,会不会被骂啊?”
   “没关系啦,这也没什么啊。”
   如果是高年级教室的话可能不行,不过这间是一年级的教室。我将轮椅推过门口的段差时特别小心翼翼。轮椅一晃,我就担心害她身体出什么差错就糟了。其实这点小事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毕竟我对生病这种事一窍不通,所以不由得慎重了起来。
   一进教室,秋庭里香便好奇地四处张望,她似乎很乐在其中。可是,在我眼中开来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稀奇东西。随便排排的桌子、杂乱无章地塞满东西的带锁方柜、贴满各式各样影印资料的布告栏、黑板上什么都没写,上方墙面挂着的时钟正指向四点十五分。
   “啊,等一下。。。。。。”
   我看到秋庭里香突然站起来,大吃一惊。同时不自觉地伸出双手想去扶她。但是,她却出乎意料地迈开稳健的脚步,站到讲台旁边。她双手背在背后,再次好奇地东张西望。每当她的脸庞一动,长发便随之左右飘然摆动。啊呦,她的头发真的好美呀。。。。。。他摸了摸讲台。碰那种东西 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吧。接着后退三步,从那边的座位“喀啦喀啦”地拖出椅子坐了下去。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个正在认真上课的学生。
   我不禁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学校好玩吗?”
   “一点儿都不好玩,一大堆规矩烦死人了。不过,可以和朋友见面觉得开心。奇怪的老师也很多。除了校规之外,还有很多蠢的要命的规定耶。我跟你说喔,我们学校一、二年级的,不能在制服底下穿毛织衫耶。”
   “咦?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很冷的时候,都会在底下穿件毛织衫之类的。穿毛织衫,也不会被来时骂。可是,如果是三年级以外的学生穿,就会被三年级的学长姐盯上喔。”
   秋庭里香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那未免太蠢了吧。”
   “很蠢喔?但是,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我姐也念这所学校,她那时候也一样呢。大家明明都很气老师她们拿校规来压迫我们,结果我们这群气得半死的人又有样学样地想出一些无聊透顶的规定,去压迫低年级学生。简直就和白痴没两样喔?医院也有这种事吗?”
   “虽然有规定要洗手,或在一定时间内要把饭吃完之类的,可是才没有那种乱七八糟的无聊规定呢。”
   “医院还真好呢。”
   “那里的饭菜不好吃耶。”
   “那我就不喜欢了。”
   我们在放学后的寂静教室中聊着这么无聊的琐事。感觉上有点不可思议。我似乎有点理解她了。至于到底了解了什么,即便我想,也完全不可能以语言表达出来的。
   “喂,我可以问你一个讨人厌的问题吗?”
   “嗯。”
   “‘死’很恐怖吗?”
   秋庭里香把头稍微歪向一边。
   大概是在寻找适合的词汇吧。
   或许是找到了,她隔了一会儿这么说出口:
   “以前并不觉得恐怖。反正我早就知道是这个样子的了。而且身体一差,就会觉得活着真讨厌。慢慢地会觉得活着好累好累,又或者会想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反正,所谓的死亡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一直都在身边。只要一伸手,就一定碰得到呢。”
   “。。。。。。”
   “特别是一想到‘就快结束了呢’。”
   为什么她嘴里讲的是那种事,却能够笑得这么幸福呢?她说“结束”,是什么结束呢?生命?又或者是。。。。。。
   “啊,原来在这里啊。”
   突然传来男生的声音
   循声一看,小裕、山西和世古口就站在那里。
   小裕立刻跑到里香身边。
   “里香!你要不要紧?为什么坐在椅子上啊?”
   他手忙脚乱、惊惶失措地劈头就问。那副过分慌乱的样子让人一见就心烦,当事人秋庭里香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眼看着脸色也沉了下去。
   “吵死了!”
   “可是,里香。。。。。。”
   “唉呦,受不了耶!那么大声!”
   “不过,里香。。。。。。”
   眼见战火一触即发,我连忙插嘴说:
   “喂,鬼大佛呢?”
   结果,小裕和山西不知道为什么双眼闪闪发光。
   “没问题。”
   这么一口断定。
   我也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而且,世古口那飘忽不定的眼神也让人摸不着头绪。
   就在这个时候,山西清清嗓子,一边走向讲台。他以看起来实在是有够才÷虚张声势的微风态度,一一扫视我们这些人。
   好不容易,他说:
   “那我们要开始上课罗。”
   “白痴!”
   小裕随即从桌子抽出一本教课书仍过去。
   “你哪可能当老师呀!”
   “不不不,是有肯能的喔。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对某个领域拥有深厚的知识呢。例如说,对了。好,我就来教教你们跑参宫线的列车吧。想KIHA和MOHA的差别(注:“普通气动车”及“普通电动车”的略称)。。。。。。。”
   “下来啦!我们对你这种‘阿铁’(注:铁道迷的昵称)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啦!”
   “啊~~别丢啦!好痛!喂,给我住手喔!三万,住手啦!”
   “吵死了!快下来啦!太子!”
   我看着这场完全像小孩子打架的好戏,一边大笑。我望向身旁,只见秋庭里香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怎么啦?”
   “三万,是在说裕一吗?”
   “啊,那个是。。。。。。”
   “不要啦~~!”
   小裕连忙插话。
   “不准说!说得话就宰了你喔!”
   他那张脸简直就像是连命都豁出去般地穷凶恶极。真是太好玩了。这就是人家所说的“他人不幸甜如包”(注:日文中的惯用句,意指冷眼旁观他人的不幸反而幸灾乐祸)吗?大概有点不一样吧。反正无所谓啦,酒肆这么一回事。秋庭里香露出兴趣盎然的表情。山西也在笑。那笑容根本就是叫我快点说出来的意思。当然。。。。。。本小姐这又此意。
   “啊啊!不要啦!太子!放开我!你用‘羽勒’对付我是怎样啊!啊啊,怎么连司也来凑一脚,放开我!叫你们放开我,是听不懂喔~~!”
   “好了好了,三万,别再抵抗啦。”
   “放开我啦!放开~~!”
   就这样,山西以“羽勒”帮我制住了完全失控的小裕,我才能向秋庭里香一五一十地详细说事情的原委。
   放学后校园蕴藏这无限寂静。只能偶尔听见操场那边传来棒球社的粗鲁响亮的声音。我们的笑声(外加一名脸红脖子粗的人的怒吼声)强烈激荡着那校园中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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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9 20:12: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暂停的一分钟(1)

第三章 暂停的一分钟(1)

   仅仅一天的校园生活竟意外地掀起巨大波澜。我们事先也都小心翼翼地计划着避免事迹败露,不过事件当然还是没两三下就“全力都露”了,我和里香自然为此被骂道抽头。护士首先察觉里香的失踪,接着又发现我也不见踪影。。。。。。然后就不知道打哪儿冒出这种莫明其妙的鬼话:
   私奔!
   这样的谣言如野火燎原般,迅速在医院中蔓延开来。毕竟里香的手术日渐逼近,身处这种情境之下,多愁善感的少女于少年,共同携手逃离医院。。。。。这种充满戏剧性的情节或许还挺容易联想的。
   唉,私奔呀。。。。。。好想试试看喔。。。。。如果可以的话,还真想试试看呢。。。。。。
   我就这么感慨良深地思索这这些事,一边拼命地忍耐脚痛。因为我已经被罚跪坐在医护站前两个钟头了。整个院内虽然都放送着暖气,可是 像走廊这种开放空间还是感觉很冷。那冰冷的地板,冻得我浑身直发抖。
   至于我为什么会搞成这副德行呢,简而言之也就是偷溜出医院的惩罚啦。
   双眼吊的老高的亚希子小姐说:
   “你给我坐在这儿!跪坐、跪坐啦!听到没有,快点!”
   一边把我踹倒。
   唉,话说回来,私奔呀。。。。。。
   这两个字听起来感觉还真棒呢。
   握着里香的手,逃到天涯海角去啊。看是北海道还是九州,跑得远远的,对了,奋力逃到某个小城镇后,就租间老旧的公寓。里香只要一直待在公寓里就好了。我去工作。像超市之类的应该挺多的吧。录影带出租店或CD店也不错呀。啊,等等喔。在书店工作,然后每天帮里香买好看的书也很好啊。
   “你回来啦。”
   她会满脸笑容地对我说。
   “累不累?”
   还会这么问我。
   当然,我也会满脸笑容。
   “嗯,有点累了吧。”
   “辛苦你了。饭做好了喔,要不要吃?”
   啊啊,极致幸福呀。。。。。。那真是无与伦比的极致幸福呀。。。。。。
   在这种荒唐的幻想激励之下,才能稍稍忘却如今这副惨状和脚痛。于是,我倾尽全身所有的想象力,在脑海中延续着那样的幻想。啊啊,可能会那样那样,也可能会这样这样呢。
   就在我忍不住暗自窃笑是,耳边传来这样的声音。
   “好恶心喔。。。。。。”
   我整个人还有一半沉浸于幻想之中,一边往前看。
   “。。。。。。、唔!”
   是里香。
   她正近距离窃视我的脸。
   “裕一,你在笑什么啊?”
   “那。。。。。。那个。。。。。”
   “你该不会是受虐狂吧?罚跪坐是你的兴趣喔?”
   “不、不是,不是那样啦。。。。。。”
   “还有,为什么脸红啊?”
   “唔,这。。。。。。这个。。。。。。。”
   因为脑袋满满冲斥着不太好的幻想,我当然说不出口。要是透露半点口风,绝对会被打到趴在地上吧,大概同时也会被踩扁吧。会被那一边扭呀转呀的脚尖踩着蹂躏,还会被她扑上来狠扁一顿吧。然后,至少三天都不和我说话。
   “啊,脚好痛。。。。。。”
   “喔~~”
   “已。。。。。。已经到极限了。。。。。。。”
    事实上,突然试着这么回归现实后,才发现脚痛已经到达极限。膝盖处传来阵阵抽痛,压在屁股下的脚踝好像快断了。我感到自己的脸庞逐渐转为苍白。不。。。。。。不妙。在危急感的催促之下,我慌慌张张地想站起来,不过却发现做不到。完全麻痹的双脚哪有办法灵活动作,就在我想起身的同时,反而一头栽到地板上。
   “裕一,你还好吧?!”
   本以为里香会像这样关心我,但是我实在想得太美了,一见到我出糗,她立刻放声大笑。
   “啊哈哈哈。裕一,你还厉害喔。好像是伸展肢体的搞笑艺人耶。”
   “我才不是什么搞笑艺人勒!”
   “鼻头红红的喔。”
   “啊唷,痛死人了啦!而且,为什么你可以在旁边哈哈大笑!你根本就和我同等罪名呀!为什么只要!为什么只有我要罚跪坐呀!太没天理了吧!”
   我瘫坐在地板上,一边按摩完全麻痹的双脚,一边大叫。里香说想去学校,我们才会溜出医院的呀。正因为那样,我才会做出这种事的嘛。唉,就我一个人承受惩罚也无所谓啦。嗯,毕竟要考量到里香的身体状况。只不过,说句什么感谢的话也好呀。结果,却反而嘲笑我这个一肩扛下所有惩罚的代罪羔羊,这算是什么样的女生嘛。
   “你也给我跪下!跪在那边道歉!补偿我的脚、腰和鼻子的痛苦!”
   那时掺杂着懊恼的气话。
   反正里香那张嘴巴比我厉害多了,说起话来总是头头是道,我一定会被什么莫明其妙的理论给反驳的哑口无言吧。
   我才正这么想。
   “嗯。”
   点头的同时,里香干脆地一屁股跪坐到我身边。
   我实在是被吓得不知所措。大概比亚希字小姐大点滴一次成功时,还要惊愕七十倍以上。
   我半张这嘴,直瞪着里香的脸。
   “怎样啦。”她这么说。
   感觉上还有些害臊。
   “啊、没有啦,那个。。。。。。”
   “裕一不是要我跪吗,所以我就跪啦。”
   “是。。。。。。。是没错啦。。。。。。。”
   “碍到你罗?”
   “才不会勒!”我反射性地一口否定。
   “一~~点都不会碍到我啦!”我惊惶失措再度恢复跪坐姿势。可一想到两人并肩跪坐,虽然根本就不是什么引人遐思的状况,却心跳得厉害。
话说回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里香的好心情最近似乎从未间段过。根据我的感觉性统计,里香的好性情与坏心情的比例,大概是“一比十”。就是只要一天心情好,之后大概就会有十天心情坏。可是呢,这一阵子里香的心情始终都是这么好。今天也是,昨天也是。再前一天也是。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也记不大起来勒。或许是一个礼拜,或差不多那样的时间吧。也似乎是正好从开始照相那时候就如此勒。我望向放在一旁的相机。我现在总是随身带着这台相机。为了随时地都能把里香拍下来。
   啊,对了。
   我突然想到,紧接着环视四周。
   “怎么啦,裕一?”
   “没有啦,只是有个想法。。。。。。”
   “想法?”
   我看到走廊那边有个老爷爷。虽然有点丢脸,可是也不能叫里香老是陪我跪在这里。这样对身体不好。得赶紧实现这个点子后,让她会病房去。
   “请问~~!不好意思~~!”
   
   “裕一,你在做什么啦。。。。。。”
   我把一头雾水的里香丢在一旁,持续交换这老爷爷。
   “请问~~!可不可以打扰一下!”
   老爷爷注意到我的声音。我用力点头,然后频频招手。老爷爷完全搞不懂是怎么一回事,不过还是朝我们走来。
   “什么事呀。”
   口音超重的关西腔。
   我认真地凝视老爷爷的眼睛,一边诚恳地说:
   “那个,想请您帮个忙。。。。。。”
   要教老年人如何使用机械还真是件苦差事。不论说了多少次什么光圈或快门速度等,对方则完全有听没听懂。我没办法,只好大致上设定好光圈或快门速度等,另外还有调整好焦距后,便递出相机给他。
   “请再后退一点!啊,就在那附近!对!然后按快门。。。。。。啊啊,不是那边,是右边!右边!右~~边~~!对对对!就是那个!”
   “按这边就好了喔?”
   “是的!那就麻烦您勒!”我转向里香。“喂,笑一个~~”这是一句废话。里香早就在笑了。脸上挂着天使般的灿烂笑容。
   “起、起起起伊伊伊伊伊~~司(注:日本人拍照时习惯说这个能让嘴型上扬的词汇)!”老爷爷的声音抖得不像话,让我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喀嚓。。。。。。。我傻愣愣地直盯着里香笑容的样子,就这么被顺利地拍下来了。
×××××××××××××××
   “嘿嘿。”
   我笑着轻抚相机。
   这里面藏了好多里香呢!有一开始害臊的脸呀;然后,说“伊~~”的脸呀;而且好友闹别扭的脸哟;也有在笑的脸,像是在校门口前笑得很开心的脸。
   另外,还有两人并肩跪坐的样子。
   “嘿嘿。”
   好想快点看到喔。
   得快点把底片照完,送去冲洗。我现在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先一睹为快了。仔细想像,我甚至连一张里香的照片都没有耶。那时候一定要多加洗几张,藏在枕头底下或看是哪里。
   还有另外一件让人开心的事。
   有些相片也有照到我。只要给里香相片,里香理所当然机会拿到几张有我在里头的相片。心里一想到里香也会持有我的相片,不知道为什么就让人乐不可支,说不定里香有时候也会一时兴起看看我的相片呢。
   如果真有那种事的话,就太棒了。
   唉,这几乎就是妄想嘛。。。。。。应该说除了妄想以外毫无其他可能。总之,我就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在走廊上前进。我正要到里香的病房去。目前已确定即将正式动手术了,所以里香每天都仍持续散步到屋顶上去。我也必须陪侍在她身旁。
   “里香,我要进去罗。”
   一开病房门,里香已披了件开襟毛衣,就坐在床边。她的气色看来很好。白里透红的肌肤简直就像闪耀着光芒。我光是看到这样就已经开始高兴起来,一开朗的声音对她说:
   “那走罗。”
   “嗯。”
   她乖乖地点头,对我伸出手。
   我以万分骄傲的心情,接过她的手。
   “慢慢走喔。”
   “我知道啦,三万。”
   “呃。。。。。。。!”
   我自己也知道脸庞正逐渐涨红。
   “怎么啦,三万。”
   “。。。。。。。”
   “三万,你怎么了?喂,三万?”
   “。。。。。。。。。”
   “你脸很红耶,三万?”
   可恶,怎么会有个性这么糟糕的女生呀。明知道我最讨厌那个÷绰号,还不故意在我面前叫个没完。我也想丢下她掉头就走,可是我当然不可能有骨气做出那种事。只好继续牵着里香的手,沉默迈开步伐。
   “喂,三万。”
   “。。。。。。”
   “手好痛唷。”
   “。。。。。。”
   “都说好痛啦嘛!三万!”
   我在懊恼之余,更使劲握住她的手。
   “我说好痛,讨厌啦!”
   唉,不论是谁都会有讨厌的回忆。
   没错吧。
   该说是讨厌的回忆呢,又或许该说是窝囊的回忆吧。
   当然我也拥有各种类似的回忆,但是其中最想要将之消除的记忆,就是在小学三年级那时候的溜冰场事件。
   伊势神宫旁有个小池塘。
   那时个随处可见的小池塘,总是脏赃浊浊的,里头有很多鱼,是附近孩子们的条鱼场。。。。。。。
   当然,我和山西也常去那里钓鱼。一年大概会有一、两次能钓到大鲤鱼,不过平常上钩的都是些小雨,总之当时到那儿去钓鱼已蔚成风,所以我们就像例行公事一样,每天都背着钓竿往池塘那里报到。
   那时,对了,寒假那时候的事。
   我和山西,好友谷口、大西和板村五个人走到池塘边时。。。。。。那种状态根本就没办法钓鱼。池塘表面竟然完全结冰了,都怪什么从大陆南下的创记录寒流。
   我们刚开始还因为没办法钓鱼,你一言我一语地抱怨个没完。说什么好不容易来了耶、啧、真无聊。
   然而,其中不知道是谁说。
   “喂,这冰应该上得去吧?”
   的确,整个水面早就冻得硬梆梆的,我们试着扔了块大石头,冰层仅发出“砰”的一声,仍然不动如山。
   的确好想上得去。
   即便如此,我们仍然戒慎恐惧。不过呢,如果五人通行,其中至少会夹杂一个笨蛋——那正式山西——于是乎,他就真的是如覆薄冰似地把脚踏了上去。
   他站到了冰上。
   在冰上走了起来。
  末了,还滑行了起来。
   我们五人仿佛竞赛似地在冰上滑行着,期间虽然数度摔倒,屁股也跌了好几次,不过后来也终于对运动谢滑冰越来越得心应手了。意外的是,山西的表现最杰出,只能他以模仿正牌选手的姿势在冰上流畅地溜来溜去,而谷口和坂村虽然比不上山西,不过也都能在冰上自在滑动。
   只有我和山西,真的是完全不行。
   总之,光想到如何能稳稳地站在并冰上就得使尽浑身解数了,好想稍微一动,就会摔个四脚朝天。我和山西都不想被冠上“爆逊王”的称号,心中燃起旺盛的斗志,开始摇摇晃晃地持续在冰上针扎前进。
   但是一回神,我已经走到了池子正中央。这简直就是蠢到极点。我当时完全没注意到脚下的冰层变薄。也没注意到冰层已经出现裂痕。等我注意到的时候,池面已经开始下陷。毕竟当时的气候是那种脸水面都会冻结的天寒地冻,水温冻得不得了,而且又是在身处于池塘正中央的状况之下,我于是陷入极度恐慌。
   死定了!
   我是真的那么想的。我对着慌张地跑向我的山西他们,丧失理智地忘我大叫:
   “救我!救救我啊!我什么都给你,山西,我给你三万,块救我!我给你三万啊!”
   啊啊。。。。。。连自己都羞愧到无地自容。。。。。。
   偏偏就只想到要用那区区三万圆来保住自己的小命。看来当时是真的吓到六神无主了吧。唉,毕竟事关生死,吓到六神无主也是人之常情嘛。。。。。。话说回来,那三万。。。。。。正好是刚拿到的压岁钱总额。。。。。如今光是会想起来,就几乎要难过的洒泪了。
   幸亏我后来拼命抓住了山西他们拿来的长棍,勉强爬上岸,所以最后也就得救了。但是,在后头等着我的却是比死还惨烈的现实。山西他们从此之后,就一直拿我掉到水里的丑态来取笑我。毕竟当时在场的多达五人哪,就算改换班级,也极有肯能会和其中某人同班。然后呃,在换班后的自我介绍时,那五人中的某人就会把我的那个“传说”讲得生动又有趣。也就是那个三万的传说。
   就这样。
×××××××××××××
   三万、三万,里香寻我开心地重复着。
   可恶。
   竟然还给我用那种怪腔调的节奏唱了起来。
   我全身理所当然地持续散发出不爽的气场,完全不开口说话,只管带着里香走上屋顶。这对于软弱的我而言,唉,也算是竭尽最大努力的消极抵抗了。
   屋顶上满是青春盎然的阳光。
   感觉好暖和。
   我和里香一如往常地横越屋顶,身体靠到能眺望城镇的扶手那边去。
   “学校好好玩喔。”
   里香看着那边的学校说。
   我还闹别扭,于是抱怨着说:
   “多亏你,害我吃尽了苦头耶。”
   毕竟我可是在护理站前跪了长达三小时,最后甚至还下跪,好不容易才让亚希字小姐原谅我。至于和鬼大佛激战三百回合的司,据说还被叫道学生铺导室去,接受简直媲美战前秘密警察的调查审问。但是,司不愧是司。他始终坚持“那不是我”,最后似乎勉强蒙混过去(应该是说那股坚强的毅力,让鬼大佛也不得不甘拜下风吧)。司每到危急关头,就能展现如钢铁一般的意志力。要换成是我的话!或许七八秒钟就立刻招了吧。
   里香“啊哈哈哈”地大笑。
   “裕一,一直都在跪坐耶。”
   喔喔,终于肯让我从“三万攻击”中解脱啦。
   “我还以为脚会断掉勒。”
   “反正我们在医院里,没关西啦。马上就能医好啦。”
   “。。。。。。少拿这个来开玩笑啦。”
   “啊哈哈。”
   “。。。。。。拜托,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耶。”
   我嘴上虽然持续这么说,却自然而然地跟着笑了。只要一面对里香好心情的笑脸和声音,任何的别扭都会立刻融化消失,真是不可思议。为什么我会这么开心呢?不过就是一个女生在笑而已嘛。
   “喂,裕一。”
   “嗯?”
   “《银河铁道之夜》看完了吗?”
   “看完啦。”
   这样啊,里香呢喃。
   嗯,我点头。
   我们并没有针对这件事再多说些什么。有好多好多想说的,同时也有好多好多不想说的。而且,恐怕拿也不全然都是应该说出口的吧。里香明白,我也明白。我明白里香所明白的事,里香也明白我所明白的事。所以,这样就好了。也不是什么非得挂在嘴上的事,应该就这么静静地什么都不说。对吧?喂?再某处的某人并未回答。
   里香放在扶手上的双手映入眼帘。视线稍微往上移就是手肘,然后接着是她纤瘦的肩膀。
   就在拿一瞬间,吓人的强烈冲动再次再胸口袭击。好想拥里香入怀。我这么想。感觉上好像只要以双臂紧紧搂住这副娇小的身躯,就能更加了解里香的心情。真的是。。。。。。这次是真的很认真地想要伸出手在。这事看似轻而易举。只要将自己同样放在扶把上的手,再移动个区区五十公分就行了。把手放到她的手上,握住,拉过来。。。。。。只要那样就行了,这事轻而易举。
   而且。。。。。能抱着她的机会或许就只剩现在而已吧?
   窝囊的是,我的手竟连一公分都动不了。我真是个无可救药的懦弱鬼。明明什么都还没到手,就已经在想会失去什么了。。。。。。。
   “喀”的一声冲击在那时候降临。
   “好痛。”
   里香用什么东西戳了我的头。
   “干嘛啦。”
   “来,给你。”
   “啊?”
   “接下来要看的书。”
   我一看,里香手上有本看起来超了不起的书。书壳经过眼中的暴晒,角落都已经完全变色了。我把书壳倒过来,甩了两、三下,把里面的书拿出来。咦,这本书真漂亮耶,整本黄色的设计,上面写的不是日文书名,而是英文字母——LES THIBAULT。这个嘛,怎么念啊?雷司·赛波鲁多?
   里香为我揭晓答案。
   “是罗杰·马丁·杜·加尔(Roger Martin du Gard)的《蒂伯—家》啦。”
   “啊,喔。蒂伯一家喔。这样啊,嗯。”
   打死喔都不会说出自己曾经把那个字念成了“赛波鲁多”
   仔细一看,书壳上好端端地写着日文书名《蒂伯—家》——罗杰·马丁·杜·加尔。不管是书名或写者,我完全都不认识。
   嗯?
   上面还写着第一集耶。
   “这全部有几集啊?”
   “五集呀。”
   “什么,真的假的啊?!”
   我发出惨叫。我把书翻开看看,恐怖的是竟然还是两栏式编排,这样总共有五本。换成普通文库本的话,不就大概等于二十本了吗?虽然不太确定算法对不对,但总之这份量太恐怖了。
   “慢慢读就好啦。”
   “慢慢读啊。。。。。。”
   什么时候才看得完呀?
   一个月?
   两个月?
   半年?
   “可是还不能看喔。”
   “啊?怎么回事?”
   “在我说可以看之前,不能先看喔。”
   莫明其妙。
   也是啦,头脑有问题的人,才会想为里香的任性找出什么理由来。
   已经完全习惯被耍得团团转的我,立刻乖乖点头。
   “知道了啦。喂,这也是你爸的书吗?”
   “是啊。”
   点点头后,里香笑着直盯着我的脸看。总觉得她那脸庞看来格外的幸福洋溢。她为什么最近会常显露出这样的神情呢?我真相开口问问她,不过当然是问不出口,甚至还逐渐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所以我假装低头看着书。
   褐色的黄、她父亲的书。和《银河铁道之夜》一样。这本书中到底隐藏了些什么呢。。。。。。
   “天气好好喔,裕一。”
   里香的声音很悠闲。
   所以我也悠闲地回答。
   “是呀。”
   “春天就快到了呢。”
   “到时候再一起去看樱花喔。”
   “嗯。”
   这。。。。。。该怎么说呢,虽然发生了好多事,我根本无法÷完全独自承担。可是只要里香她能一直保持好心情,时时对我展露笑容,光是那样就已经算得上够幸福的了。不论是那篇碰都没怎么去碰它的学校报告作业、或是现在还在气头上的亚希子小姐、或是被罚永远禁止外出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没错。
   总而言之,就是幸福得不得了。
   “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我说着一边起身。
   我把相机背到肩上,左手拿着里香给我的书,右手伸向里香,她“嗯”地一声握住我的手。
   我用力拉她,帮她站起来。
   四目相接时,里香露出微笑。
   那笑容是那么地灿烂耀眼。
   唉,刚刚真的应该陷抱她再说。
   如果里香生气了,就说些适当的话蒙混过去就行啦。再者,如果里香不讨厌的话,就可以轻佛她的头发,然后。。。。。。
   胸口小鹿乱撞。
   有什么骚动不已。
   “走吧,裕一。”
   “啊,喔,说的也是。”
   “那个啊。。。。。。”
   “嗯?什么?”
   “我想啊。。。。。。”
   里香瞄了我一眼,旋即把视线移开。接着又瞄了一眼,然后一样又把视线移开。到底怎么回事啊?里香很难得会显露出这么暧昧的态度。而且,她的面颊好像还有点红红的。或许是我想太多了吧。
   “下一次啊。。。。。。”
   下一秒钟所发生的事,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
   咻咚——里香双膝就以那样的姿势地跌下,她的手从我手中滑落。接着,娇小的身躯就那么被抛向微脏的混凝土地面。那时相当怵目惊心的跌落方式,整个人感觉上简直像是个被推倒而无力反击的人偶。
   里香就那么毫无防备地应声摔落地面。
   “啊?”
   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的瞳孔中还残留着里香的笑脸双颊微微泛红,有一下没一下地偷瞄着我,双唇微启。
   但是,她想说的话嘎然而止。
   没能继续下去?
   “里香?”
   毫无反应。
   我此时才终于了解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蹲下,抱起里香的身躯。所说她身材娇小,感觉上却沉重的不得了,因为她全身上下都无法使力呀。我紧抱住她那纤瘦的肩膀,她在我双臂中的身躯依旧是软绵绵的。她的脸被长发遮盖,看不到。我一边喊着“里香、里香”,一边帮她把头发拨开。
   她在面色铁青。
   嘴唇颤抖。
   “里香!”
   我大叫。
   “你怎么了啊!”
   然而却没有回答。
   “里香!”
    她仍旧全身无力地躺在那儿。
   我环顾四周,身边半个人都没有,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微脏的混凝土地面,浮着铁锈的扶手,随风舞动的床单,悠闲的蓝天。带着些许春意的阳光。直到刚刚都还充满着幸福的世界。我曾那么想紧紧抱住她,好像紧紧地抱住她的呀。
   视线重回到里香身上。她的眼睑似乎微微颤抖。
   “你要不要紧啊!里香!”
   “。。。。。。!”
   “里香!”
   她的眼睑微微张开。
   里香笑了。她看着我,竭尽全力笑了。
   然而,那抹笑容稍纵即逝,再度合上的眼睑没再张开过。我抱起里香的身躯想要跑,却窝囊的脚步踉跄根本无法前进。里香的双手与双腿。倘若冒冒失失地想要往前冲的话,似乎还会两个人一起跌倒。可恶,就快要哭出来的我这么想。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连这种事都做不到啊!如果是司,这种小事情根本就难不倒他呀!为什么我就做不到呢!
   我把里香放到地上,然后叫着。
   “等一下喔!我去找人帮忙!”
   完全没有反应。
   我连他听不听得到都不知道。
   我接着独自往前狂奔。我竟然把里香放在那微脏的混凝土地面上独自离去,这事可恶。我在心底这么喊着一边奔跑。可恶、可恶、可恶。。。。。。
   这一阵子里香的身体情况都很稳定。夏目曾说过,再手术前夕,里香的整体状况都朝乐观方向发展,情绪也似乎相当不错。他还说,像这种情绪的部分也能对身体产生很大的影响力喔。不知为何,夏目似乎很懊恼,而我则是得意洋洋。也正因为那样,所有人都很放心。心里的某部分同时也松懈了下来。当然我也松懈了,里香说不定也一样。
   然后,就被狠狠地绊了一脚。
   里香被担架抬着送到治疗室去。躺在治疗室中黑色病床上的里香,双眼始终紧闭。我呆若木鸡地伫立于原地,唯一能做的只有凝视这夏目或亚希子小姐匆忙地四处走动的样子。发生了什么事?躺在那比安娜的是谁?那不死里香,不可能会发生这种事的,我们刚刚都还在一起说话的呀,她刚刚看起来都还是神采奕奕呀,她不可能像那样紧闭着双眼不动的。
   我被人重重撞了一下身躯顿时失去平衡。
   “出去!”
   是夏目,声音杀气腾腾。
   “别再这儿碍事!”
   然而我却动也不能动。
   终于亚希子小姐走了过来,把手放在我的背上。
   “到外面去等吧。”
   “。。。。。。。”
   “有什么事会立刻通知你的。”
   我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来。
   “会有什么事。。。。。。?”
   亚希子小姐沉默不语。
   “有什么事。。。。。。是什么意思。。。。。。”
   她还是成沉默不语。
   我就这么被人从后面推着,被赶出了紧急急救室。门扉“啪当”一声关上。我独自艺人伫立于走廊上。
   有时在背后门扉的那一头会传来一阵怒吼声。
   是夏目的声音。
   “。。。。。。!”
   我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我环顾四走。突然间,我完全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这是。。。。。。医院。是的,然后实在紧急急救室前。一回头,那里有一扇门,银色的门把闪耀着黯淡的光芒。只要心一横,猛力踹下去似乎就会应声破碎的粗糙门扉。在那样的门扉上,挂着一块写着“地二治疗室”的牌子。
   我完全无能为力。。。。。。连走进这扇门的勇气都办不到。。。。。。
   当我像这样茫然无助时,一旁传来一个声音。
   “裕一。”
   是护士吉田小姐。
   “这是你的吧。”
   她递来两样东西。
   相机。
   和书。
   夏目步出治疗室大概是在三十分钟之后的事。心情好不容易稍微平复后,我在走廊上的长椅坐了下来。心里头空荡荡的,在那突然裂开的空洞中充塞这各种声音,全都是些我不想听见的声音。在那样的处境吓,我的身旁就放着仿佛陪伴我的相机和书本。父亲遗留下的相机,里香交给我的书本。我顿时感到恐惧不已,连忙把书本和相机分开。感觉上,父亲似乎就要把里香拖进黑暗的深渊去了。紧接着,治疗室的门扉开启,夏目便走了出来。
   “请。。。。。。请问。。。。。。”
   我反射性的起身。
   夏目一见到我便皱起眉头。
   他不发一语,对我视而不见地迈开步伐。
   “里香呢?!”
   我对着他的背部狂叫着。
   夏目停下脚步。
   我再次大叫。
   “里香她怎么了?”
   生硬颤抖着。
   夏目始终不做声。只是伫立于原地。为什么他不看向我呢?为什么他的肩膀看来像在颤抖呢?啊。。。。。。发抖的应该是我吧?
   “勉强稳下来了。”
   而且,夏目的声音听起来是不是也在颤抖?
   “她已经好久都没像这样子发作了。”
   “得。。。。。。得救了吗?”
   “大概吧。”
   夏目言尽与此。我等着,希望能有进一步的说明,但是夏目只是沉默不语,背后门扉开启,护士走了出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回荡着。紧接着,又有别的护士走出来,起初走出来的护士又取而代之地走了进去。那两位护士全是一副心事重重的神情。是的,和我们一样。
   “戎崎。”
   “是的。”
   “你为什么会在这啊?”
   “啊。。。。。。”
   “像你这种家伙怎么会在这里的?”
   “。。。。。。”
   “这是什么整人的把戏吗?喂?实在整人吗?”
   我完全搞不懂他在说什么。所以,我当然也不可能回答。好不容易,夏目才快步往前走。没有任何说明,仅留下这些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话语后离开。
   我始终无法见到里香。
   因为她的病房门口挂起“谢绝会客 ”的牌子,除了相关人士以外全都禁止进出。不是家人、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的我,是不能打开那扇门的。
   然后,过了一天。
   第二天也这么过去了。
   当初所怀抱的希望——迅速康复的乐观想法,也逐渐褪色。历经那么严重的大发作,身体在一时半刻之间是没办法恢复的。我当然明白。只不过,我想要那么相信罢了。
   所以,我每天都问亚希子小姐。
   “里香的情况怎么样?”
   亚希子小姐的表情几乎毫无变化。
   “还不是老样子。”
   然后,我今天早上第一次量体温时,照旧又问亚希子小姐。
   “里香呢?”
   我重复这句老话。
   “没什么变化啦。”
   “这样啊。。。。。。”
   “嗯。”
   亚希子小姐确认过体温计,说完“三十六度三正常:就要离去——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
   “裕一,你来一下。”
   “啊?”
   “过来啦。”
   她整个人充满肃杀之气,感到畏惧的我迅速跳下床。亚希子小姐头也不回地步出病房,我赶紧跟在她身后。“咚咚咚咚”,亚希子小姐持续往前走。一句话都不说,她的双肩感觉上似乎正往上提。看这种情况,实在不适合开口说话。终于,亚希子小姐来到连接西楼和东楼的走廊,我的心开始狂跳不已,同时不自觉地加快脚步。果不其然,亚希子小姐在里香的病房门口停了下来。他迅速地环视四周,接着紧抓住我的肩膀。
   “一分钟喔。”
   她很快地说。
   “我只能帮你暂停一分钟。”
   “暂停。。。。。。”
   “要是被发现的话,连我都会跟着遭殃的。好了,快去吧。”
   “是,是的。”
   我打开门,走进去。
   那时我曾经进进出出好多次的病房,单调到甚至让人无法相信是个长期住院的女生的病房。别说没有玩偶什么的,房内本来就几乎没有多少东西。就只有热水瓶和杯子这些,其他还有大概十本书。里香可能不想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任何东西吧。
   “裕一。”
   陷在床铺中的里香这么说。
   “你来了呀。”
   我立刻点头。
   “唔,嗯。。。。。。亚希子小姐说只能暂停一分钟。。。。。。”
   呵呵,里香笑了。
   “好短喔,一分钟。”
   “对啊。”
   “不过,太好了。”
   啊?
   她是说“太好了。”
   我望着微笑的里香,泪水几乎夺眶而出。我被里香温柔的话语彻底击垮,平常时的里香是绝对不可能说出这种话的。为什么不过来啊。可是,门口写着“谢绝会客”呀。那又怎样啦。喂,开去帮我借彼得兔的绘本。拜托,又来了喔。我可是禁止外出的耶,亚希子小姐的监视又那么滴水不漏。说那么多时怎样啊,我叫你去就去呀。被发现的话,会被亚希子小姐杀头啦。别再罗唆了,块去喔,你是不到算去吗?啊,知道了、知道了,我去,我去总行了吧。
   我那么希望里香再对我生气怒吼。多希望她一如往常凶巴巴地多我说话。那样的话,所有的一切。。。。。似乎就能恢复到以往的日常生活。
   然而,里香在笑。
   温柔地凝视着我。
   “。。。。。。”
   我已经无法言语,只能慢慢地走近里香的病床。
   里香整个人被包裹在医院特有的大号床铺中,来起来比平常时更娇小。她的脸色很糟,苍白得像张纸,唇色也很淡。我不知道自己在像什么,一回神,我已伸出右手,触碰里香的脸颊。里香似乎完全不以为意。第一次碰到里香的面颊,感觉好冰冷,简直就和陶器一样。终于,里香微微移动身躯,从被窝中伸出手来。然后,像个孩子似的轻轻地握住我右手食指前端,简直就像是抓住父亲手指的小女孩。里香笑得好开心。
   我被她抓着食指,径自低着头。
   喂,里香,你很久以前啊,不是说过死神总是哦寸步不离地受在身边吗?现在也在这里吗?你知道在哪里吗?知道的话,就告诉我啊,我现在立刻把他扁得落花流水,一扁再扁死命地扁,扁到他根本不敢再接近你一步。所以块告诉我啊,里香。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才好呢。
   咳咳,我听到刻意的咳嗽声。
   是亚希子小姐。
   “已经结束了呢。”
   你在说什么啊,里香。
   哪会啊。
   根本就还没结束嘛。
   “嗯。”
   混账东西。
   我是在点什么头啊。
   快点说话啦!快说些什么啊!你不是什么都还没说吗?不是只待在她身边而已吗?喂,快动嘴巴啦!快点啊!说话呀!
   里香放开我的食指。
   “以后再见罗,裕一。”
   “嗯。”
   “不快一点的话,会连累亚希子小姐的。”
   “嗯。”
   咳咳苛刻,我听到好几声咳嗽声。我转身去,迈开步伐。等到我的手都放上门把时,才好不容易挤出话来。
   “里香。”
   “什么?”
   “我下次帮你带彼得兔的绘本来。”
   “真的?”
   “嗯,我会到图书馆去偷偷地偷来。。。。。。不是,是借来的啦。”
   “不许头东西喔。”
   她似乎脸色微愠。
   我硬是以有点臭屁的口吻说:
   “我知道啦,只是办长期借阅借长久一点而已啦。”
   “喔,那就好。”
   “嗯,完全OK啦。”
    里香知道最后脸上都挂着笑容。
    一出病房,就看到站在那边亚希子小姐紧张地东张西望。当我向亚希子小姐出声时,她旋即慌慌张张地说“走吧”。
    我们两人肩并着肩,在东楼的走廊上前进。
   “有说到话吗?”
   “有。”
    我边走,边地下头。
   “谢谢你。”
    之后便始终低着头,以不自然的姿势持续往前走。
    我不想让亚希子小姐看到我那张脸。
    熄灯时间才刚过五分钟,我就溜出医院。
    全都是因为最近春意突然浓厚了起来,空气有些暖和,吐出的气息也完全不会变白,甚至还会觉得披着外套实在有够沉重闷热。即便如此,我依然把双手插进外套口袋,走在夜晚的道路上。举目所及全都是让我感到愤恨不已,这慵懒的气候让我,满腹怒火,从身旁疾驶而去的轻型机车发出的轰隆声响让我萌生杀意,好想一脚踹倒闪烁的红色号志灯,好想边走边把店家的玻璃一片片打碎。。。。。。
然后,最想做的是狠狠地把自己大得满地找牙。。。。。。
   我还是头一次看到那么脆弱的里香。但是,真正的要紧事却一句都说不出口。彼得兔的绘本?那东西又怎样啊?难道没有什么更能为里香加油大气的话了吗?为什么总是这副德行啊?在重要的关键时刻却完全束手无策,所有的话全都卡在喉咙,也没办法采取任何行动。只会要刷嘴皮子,连自信都没有,甚至好眼睁睁地看着拥抱里香的机会溜走。
   真是烂透了。。。。。。
   话说回来,我是想走到哪里去呢?我毫无头绪,只管埋头持续走着。走过莫明其妙还保持着火警了望台的宇治山田车站,穿过彻底衰败的商店街,行经神宫前,走过一条又一条横贯运河两岸的桥梁,简直就像一条回游鱼,在伊势的街道中一圈又一圈地打转。里香正在受那种苦,这个世界却丝毫没有改变,一如往常地存在与此。
   深夜营业的超市里头只有小猫两三只。有一名正在看漫画的年轻男性,还有两名神情看来严肃,面对面的女性。。。。。顾客仅此而已。或许是当真闲的发慌吧。柜台中有两个站在一起的店员,正聊天聊到忘我。一男一女大店员,可是如今这么一看,还真是奇怪的制服呢,既滑稽有笨拙。男店员不知道说了什么,女店员便张大嘴笑了起来。那女的以亲密的动作,频频拍打对方的肩膀。从嘴型可以看出那男的在说“好痛喔!”!就像是两只嬉戏的小狗,两人之间似乎弥漫着一股有别于单纯同事的亲密气氛。有种平静、无聊、平凡、温暖的什么,蕴藏于眼前那副景象之中。对我而言,那或许是一幅再也追不会来的景象。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想起指尖被里香的手握住时的柔软触感,顿时好想抱头蹲下去。窝囊的是喉咙深处还逸出“呜”的一声,好像有什么几乎就快溢出来了。所以,我竭尽全身仅存的勇气,再次迈出步伐。远离那温暖的景象。
   然后当我觉察时,我已经站在司的家门前。
   “还没睡呀。。。。。。”
   司的房间还点着灯。
   他一定料想到我可能随时回来,所以窗户也没上锁吧。“喀啦”一声猛然拉开窗户,直接进去吧。去聊聊没营养的玩笑话吧。打打电动吧。干扰一下人家的用功时间吧。嗯,没错,就这么办吧。
   然而,我却一转身改变身体方向,迈开脚步。背后一边感觉到司房间的光亮。我低着头。双手依旧插在外套口袋中,简直像个孩子似地脚步乱踢着前进远方传来狗吠声,冬季夜空的星星正闪闪发光,到处都看不见月亮。我和里香的月亮依然不知道被抢到什么地方去而来。而且,或许再也要不回了。亚希子小姐有一次吧我带离屋顶时所说的话又浮现脑海:月亮是不会升上来的。不会升上来的喔,月亮。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这样走了多久。
   一回神,我又站在宇治山田车站前。我对于自己是怎么走回这里的,几乎完全没有印象。我依稀记得自己爬上运河堤防。可是,我又是从哪儿走下堤的呢?咦右手指甲有点磨伤了。应该是上堤防是弄到的吧,还是下堤防的时候啊。又或者是在什么地方跌倒了呢。啊,这么说来似乎有走过小田桥吧。那时候还靠在栏杆上,直盯着那犹如黑暗的储藏库般的水面好一阵子呢。还有啊,这个阿车站,为什么会有那座火警了望台呢。。。。。。
   当我仰望车站时,背后有部车子停了下来。
   “裕一?”
   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吓了一跳回过头。
   “你是裕一吧?”
   车窗开启,黑暗中出现一张清瘦的白皙脸庞。
   是美沙子小姐。
××××××××××××××××
   说起这夜半啊,有时候可是很累人的呢。毕竟这里是医院,住院的全都是病人,所谓虚弱的人就是会依赖他人。什么“唉呦,背好痒啊”、“肚子饿了”之类的,有时候呼叫护士的铃声,几乎有九成都是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琐事响个没完。但是,这所谓的世界还真是有够不均衡的,也有些夜里,护士呼叫铃却根本完全不响,静到甚至让人怀疑住院病患是不是全都死光啦。在那种时候,反而觉得浑身不对劲。就谷崎亚希子而言,要说哪一种比较好的话。。。。。。或许还是“哗哗哗”地响个不停会比较让人放心。情绪上是这样的没错,不过身体可就累惨了。
   “呼,真闲。”
   就这样,谷崎亚希子在护理站中,双脚伸到桌上,把椅子向后倾斜维持某种微妙的平衡。如果就这么摔下去,搞得头破血流的话可就笑掉牙罗,可是自己从小到大从没有发生过这种愚蠢的事。要骑机车呢,平衡感是最重要的。像前轮腾空前进那种小CASE,即使是退出第一线的现在肯定也能轻松达成。
   没多久,四周气氛开始冷到不行。
   “喔,谷崎。。。。。。”
   那是同样值夜班的夏目。
   亚希子试着以极度挖苦的口吻说:
   “医师大人~~请继续睡您的大头觉~~吧!”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杀杀时间嘛。
   刚睡醒的夏目已经起皱折的领尖带扣衬衫、送垮垮的深蓝色领带、压得皱巴巴的裤子、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整张脸皱了起来。他没好气的说:
   “醒了啦。”
   “啊~~呀,那还真是遗~~憾呢。”
   “不要再那样子讲话啦。”
   “但是~~医~~师和护~~士勒,立场上~~”
   亚希子的椅子忽然背踹了一脚。
   差那么一点就跌下去了。她大叫:
   “干嘛啦?!”
   “是你自己先挑逗,像找人打架的吧。”
   “啥?我只是在说话而已啊!”
   “你喔,算喔服了你了,和爆笑耶。”
   夏目双颊抽搐,一边噗嗤笑出来。
   亚希子也暂定回以笑容。
   “彼此彼此。”
   “你这家伙还真逗耶。”
   “你也不赖啊。”
   “为什么伊势这边的女人个个脾气逗这么暴躁呢?不对、不对,把其他伊势的女人来和你相提并论实在太失礼了呢。”
   “啥?”
   “本来就是啊。”
   体内血液瞬间沸腾。她本来就不讨厌看“荒唐”(注:日本以勇士、鬼怪为主角,题材多为战争历史的雄壮传统戏剧。)其实根本是爱得不得了。伊势南方有个叫做“新官”的城镇,那里每年都会举办名为“火祭”的活动。那是由穿着丁字库的男人,手举火把冲下山的一种雄壮祭典。其实要说“雄壮”嘛,还不如说是“乱七八糟”来得贴切。最近听说已经收敛多了,但是亚希子小时候,参加的父亲每年回家时都搞得浑身是血。燃烧的火把正好可以拿来当作武器,靠海城镇的男人又全都是火爆浪子,一拿到武器马上就手痒想挥上一挥。。。。。。正因为如此,偶尔演变到最后,就会变成打群架而搞得浑身是血啦。母亲 每次一看到父亲那副德性。都吓得快晕倒。可是亚希子心里想的却是“我也想快点去参加!”举行祭典的夜里,甚至会因为见血而兴奋到凌晨都睡不着觉。然而,一旦长大以后,才发现大祭其实是禁止女人参加的。真没意思,她想着。真是太无趣了。
   “真有意思耶。”
   两人互瞪着。
   夏目似乎也算是偏向脾气暴躁的那种类型。
   “真有意思喔。”
   “哈哈哈。”
   “呼呼呼。”
   “哈哈哈哈哈哈。”
   “呼呼呼呼呼呼。”
   亚希子的目标是领带。只要一抓住那个,就能限制住对方的行动。或是采取闪电攻击,狠狠地赏他大腿一脚。不过,只要一出“脚”,对方就会有所防备了吧。这么说来,还是紧紧揪住那条领带。。。。。。
   “久~~等~~啦!”
   周遭那股气氛当场随之崩溃瓦解。一边发出颤抖的尖锐叫声,一边朝医护站飞奔而来的正是去买夜宵的莱鸟护士金子真奈美。她刚从护理学校毕业,年仅二十三岁,是个喜欢粉红色棉花糖和米飞兔的蠢女人,在她车里有六只不同颜色的米飞兔,在挡风玻璃那儿由右至左地一字排开,副驾驶座还用安全带绑着一只特大号的米飞兔爸爸。那是我男朋友哦,她本人是这么说的。真是莫明其妙。
   “学姐~~!我把大肠定食买回来了~~!大肠是内脏喔~~!你还真敢吃耶~~!真不愧是护士呢~~!”
   吵死了。年轻美眉就是这样,麻烦死了,浑身上下都还未脱离学生的气息。而且,那种尖锐的声音就不能想办法控制一下吗?战斗意志完全被剥夺殆尽,像颗泄了气皮球的亚希子接过大肠定食。仔细一看,夏目似乎也很受不了似的皱着脸,胡乱搔头。
   “啊,学姐!戎崎是不是又溜出去啦?”
   “什么?裕一?为什么?”
   “就好像。。。。。。在旧国道二十三号那边啊,有辆从对面开过来的车子的副架势座上,坐着一个很想他的男生耶!”
   金子真奈美迫不及待地在桌上摊开自己的便当(好像是霜降猪肉定食),一边从包包中拿出自用筷子。令人绝倒的是筷盒和筷子也全都是米飞兔。
   “大概是我看错了吧,又是个女人开的车。那个男孩子,感觉上也不像是会合那种大姐姐混在一起的人,该说是木头吗。。。。。。”
   一股不祥的预感。
   车子?
   大姐姐?
   亚希子把大肠便当往桌上一扔,随即问道。
   “你说的车,是哪种车?”
      
××××××××××××××××
   我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坐上车。
   也不清楚怎么会被人叫上车的。
   总之。。。。。。
   我现在就缩在美沙子小姐所驾驶的车上的副驾驶座。似乎还是部新车,车内充满着新车的味道,和亚希子小姐的车就是不一样,座起来好软好舒服。这倒也是啦,毕竟亚希子小姐的车根本就不是普通车款嘛。
   深夜里兜风还真是不可思议。
   总觉得像是滑行在异次元空间之中。
   “偷溜出医院没关西吗?”
   甜甜的声音。
   甜甜的气味。
   “有。。。。。。有关系。”
   我试着挤出讨好的笑容。
   呼呼,美沙子小姐对我回以一笑,那是种能撩拨体内深处的笑法。我不自觉地更往座椅种缩了进去。
   一望向身旁,便和她四目 相接。
   哈哈,我笑。
   呼呼,她也对我笑。
   今天的她也穿的好大胆。虽然是件橄榄绿的高领上衣,却是那种能够清楚勾勒出身体线条的衣服,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出肩膀下发附近。。。。。也就是,方正就是胸部的胸形。她的胸部比想像中更加丰满,比较之下腰部则显得益发纤细,那流畅的曲线甚至让人迟疑再三、不敢直视。及肩的头发修剪得俏丽有型,每当她说话或歪着头时,发梢便会想魅惑人似地轻柔晃动。我吸了一口气,始终低着头。
   “会被亚希子骂吗?”
   “会被骂得超惨的。”
   “亚希子很恐怖喔。”
   “对啊。”
   “我还曾经被她扁过三西呢。”
   “真的吗?”
   “嗯,而且还是来真的呢。我整个人都被打到飞出去耶。”
   “哇。”
   亚希子小姐也会揍女生啊。
   “被抓到的话,一定会被骂得喔。”
   “是啊。”
   我点头如捣蒜。
   美沙子小姐看着我,露出恶作剧的笑容。
   “逃跑吧?”
   粉红色的丰唇,做出这样的嘴型。车子随即左转,驶离通往医院的那条路。我是听她说“会送你回医院”,才坐上车的。
   “啊,不。。。。。可是。。。那。。。。”
   见我一发慌,美沙子小姐这次笑出声来。
   “开玩笑的啦。”
   “喔,喔。”
   “我只是先回家一趟而已啦。”
   “啊?家?”
   “嗯,一下下就好。”
  
×××××××××××××××
   “怎么了啦,要去哪里啊。”
   亚希子并未回答夏目的问题,在号志灯前右转时毫无减速。后轮理所当然地随之打滑,在柏油路上留下一道清晰的胎痕。号志灯呢,顺道一提,虽然闪着红灯,不过她都已经乖乖地确认有无来车了,所以么关系。至少以亚希子的标准而言,没问题。
   “我朋友那里。”
   “什么?你的?”
   “嗯。”
   这次是左转,车子进入狭窄的岔路。被这突如其来的侵扰而吓坏的猫儿,仓皇地横越路面。这一带毕竟比较危险,万一有什么东西突然冲出来的话,根本没地方闪躲。她稍微减速,一边在蜿蜒的道路上前进。
   “那是Peugeot的啦。”
   “这。。。。。你说话没头没尾的耶。。。。。。”
   “裕一坐上的那辆车,是我朋友最近才买的新车。Peugeot的车在这附近很少见吧。”
   “喔原来是这样啊。”
   夏目的声音也开始转为不悦:
   “戎崎还真有一手呢。”
   “。。。。。。。。。。。”
   “年长的大姐姐啊。和你同年吗,那个女孩子?”
   “是啊。”
   “那还真是难以抵抗呢,对一个十七岁的小鬼头来说。”
   隔了约五秒钟,夏目继续说:
   “里香她呢,可能会很生气就是了。”
   “应该吧。”
   当外宫出现在左侧时,车子驶上和缓坡道。和祭祀祖先的内宫不同,外宫主要供奉的是产出事物的神祗,丰受大御神,死后身体会变成五谷。。。。这个嘛,米和麦和小米。。。。然后是什么,总之就是听说生长那些东西来。神话故事还真是有够奇怪的呢。
   “她才刚从东京回来。”
   “唔?”
   “那个女孩子。”
   “啊,原来如此。你啊,有人告诉过你说话怎么乱无章法啊?这样突然冒出一句话,谁听得懂啊?”
   “你很吵耶。”
   她吐出这句话,又继续说:
   “她以前是当模特儿的。”
   “哇,那很厉害啊。”
   “听说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啦,还是刚出道的菜鸟嘛。不过,我有看她出现在杂志广告上一次喔。你知道吗?就像这样把手放在腰上,上半身扭向一边的那种。。。。。。。连我看了都觉得不好意思的诱人姿势,眼神感觉上也很撩人。是很漂亮啦,这个女孩子从以前就很喜欢那一套。像念我们学校的,去东京的女生本来就很少,大概都死去名古屋惑大阪。可是呢,这个女孩子好像老早就想去东京了。很蠢吧,这种对都市充满憧憬的乡下女孩。”
   她的话不禁说得重了点。
   “不过呢大概都是这样的吧。”
   正因为是旁观第三者,夏目的声音相当平静。
   “我以前也一样啊。”
   “咦?”
   “嘴里说得什么’大学‘全都像是借口,只不过是想到某个很远的地方去看看罢了。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所谓的某个地方,又不是国外的哪个城市而是东京,感觉上还挺逊的呢。明明就可以去更远、更远的地方,怎么会选个这么近的地方呢。”
   她在刹那间瞄了夏目一眼。
   他面无表情。
   这个男人或许也怀抱着什么不为认知的往事吧。
   “她以前本来就是个不正经的女孩,这趟回来好像更变本加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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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9 20:13: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暂停的一分钟(2)

第三章 暂停的一分钟(2)
   
   听她说要回家,原本以为只是间普通的独栋楼房,没想到车子竟停在最近日益整加的那种无须保证金的时髦公寓前。虽然称不上是高级公寓,不过看起来既崭新又漂亮。
   “走吧。”
   美沙子小姐说着便下车。
   “喔。”
   我点点头,也下了车。
   可能是突然以自己的双脚在地面上的关系吧,头有点晕晕的。不太可能够理解现在到底在做什么,这种时间为什么会和美沙子小姐在一起呢?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呢?
   我抬头仰望天空,果然没有月亮。
   “裕一。”
   “啊,喔。”
   “这边。”
   二楼的最边间,二〇五号房。将卡片插进门边的插槽后,门扉“喀嚓”一声开启,这是卡片式的喔,美沙子有点点得意地说。在这样的深夜跑到女人的房间,我却莫名地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似乎任何感觉都已经全然麻痹,什么都无法思考。只是在对方的引导吓茫然前进。
   房内陈设井然有序,不过和里香的病房比起来,各种物品似乎多到快要满出来。一旁的收纳檐上放着SONY的个人迷你组合音响和十九寸液晶电视,中间的空隙排列这约十张CD,每一片都是最近流向的曲子。墙上贴着几张电影海报,像是“猜火车”或“铁达尼号”等。窗帘是粉红和白色条纹,房内以那两个颜色统一整体色调。这里也和我的房间截然不同,真的有那种“女人的房间”的感觉。
   “坐呀。”美沙子小姐说。
   我环顾四周,找不到椅子。毕竟只是六个榻榻米大小的房间,也没空间放这么多张椅子。
   我没办法只好坐到床上。
   “要不要喝点什么?”
   “啊,不了,不用特别。。。。。”
   “可乐好吗?”
   “啊,嗯。。。。。。”
   “才刚搬过来,餐具都还没凑齐,不好意思喔!”美沙子小姐边说,边把可乐倒在马克杯里然后拿过来。杯子上印有“aftemoontea”的商标是个感觉有点儿时髦的珐琅材质马克杯。
   “来,请吧。”
   她递了过来。
   我接过杯子后,美沙子小姐随即理所当然似的坐到我身边。
   好浓郁的香水味。
   “裕一准备升学喔。”
   “啊,嗯。。。。。。”
   “东京?”
   “不,也不知道啦。。。。。大概是。。。。”
   “我也待过东京喔。”
   美沙子小姐的肩膀碰触到我的肩膀。
   心也随之动摇起来。
   里香的影子仅在刹那间闪过心头
×××××××××××××××
   “那个女孩子为什么又会回到这里呢?”
   “她父亲生病了。她又是个独生女,所以就回来了。”
   “喔,原来是这样。”
   “这一带的人认为,孩子照顾父母是天经地义的。”
   对向来车开着远光灯疾驶而过。强烈的光线直射进眼睛深处,那残影一闪一闪地在严重晃动着。真是的,错车的时候车头大灯也不给我调一下啊,要不是我在赶时间的话,早就追得你满街跑,从后面用远光灯攻击照死你。唉,话说回来,我怎么会这么焦躁不安呢。
   “她本人是不想回来就是了。”
   “喔。”
   “唉,这种事也常听到吧。”
   “唉,的确是常听到的情节呢。”
   “嗯。”
   “啾阿虎”。。。。。。还是什么的,车子经过一家名字老土的超市前。招牌上还画着一只小盈盈的老虎,那画也很老土。即便是伊势这种乡下地方,最近深夜照常营业的店也越来越多了。不久之前,甚至连一家超市都没有呢。
   “真的是很无聊喔。”
   “可是这世界本来就很无聊啊。”
   “说得也是。”
   美沙子明明得在这种乡下地方生活,已经没有计划再回去了,可是她至今都还没对身处大都会时的那种气氛放手。总有某部分还残存这留恋,弥漫这万念俱灰的消极之感,对于这个城镇充满蔑视,而且同样也蔑视着无法突破现状的自己。亚希子从以前就不是这么喜欢那个女孩,如今在一起更感到火冒三丈。无聊,她由衷堤觉得,真是无聊透顶了。人活在这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两次会陷入“身不由己”的情境中。果真那样的话,就只有下定决心。无法下定决心的人就是蠢蛋。
   但是,那种蠢蛋夺得不胜枚举也是事实。高二时的同班同学——柿崎牙子,她说想当美容师而跑到大阪去,两年后就放弃回来。因为她的体制是不能碰药品的。好想回大阪去喔,她总是这么说。如果真想回去,回去不就成了吗,可是就是不回去。有一次喝醉的时候,一对她说“真那么想回去就回去呀”,她就流露出满腹辛酸似地说什么“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啦,我经历过太多了”。看得出那绝对是演出来的,她根本就很陶醉于扮演吐出这些话的自己。清楚明白后,就觉得难以忍受同时也提不起劲,甚至更懒得再跟她多说些什么。另外,好于一个曾待过同一个社团的泽口有理。在东京住了三年后回来。现在只要一聊起天来,动不动的就会提到社涩谷,青三或六本木。那时候走在道玄坂上啊。涩谷的电影院呀。在六本木的夜店喝酒啊。青三那家感觉很棒的咖啡厅呀,那什么涩谷啊,六本木啊,还是青三啊,真有那么了不起吗?是觉得曾经待过那种地方的自己很酷吗?别开玩笑了。无聊。拜托好不好,实在有够无聊又老土的。
    我自己是觉得伊势叶不错啊。当然这里是个乡下地方没错,但乡下地方又有什么不好。我很喜欢这里,虽然也想到大都市看看,可是如果将两者往天秤上一摆,还是会往伊势这边倾斜。
    身不由己。
    就是那么一回事。
    “。。。呢?”
    大概是因为整颗头直发热,深夜没能好好听进夏目的声音。
    “嗯?什么?”
    夏目凝视着车窗外。
    “为什么那家伙,为什么会有戎崎这种人呢?”
    “为什么?什么意思?”
    “我很了解,我对那种家伙很了解。再了解不过了。又笨又蠢,只会追着女人屁股后头跑,什么都看不见。明明想搞清楚那些自己根本看不清楚的的事物,到头来其实却完全搞不清楚。”
    “毕竟只是个小鬼头而已嘛,有什么办法呢。”
    唉,这一类的事自己也遇多了,所以很明白。那种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小鬼头,反倒让人觉得不太舒服呢 。
    夏目继续面向窗外。
    “说得也是,毕竟只是个小鬼头嘛。”
    对向车辆的光线进车内,夏目的脸庞顿时反射在车窗上。由于只有那短短的一瞬间,所以还来不及看清楚那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
    “怎么啦?”
     没有回答。
     “喂?”
     “没什么啦。”
     那声音有些嘶哑。
     “没什么。”
     “喔。”
     “好了,喔要飙罗。”
     “我知道。”
      总觉得在心底某处好像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堵住一般,即便如此,她却无意再继续追究下去,亚希子深深地踩下油门。反正只要活着,就会拾起各种东西。连不向拾起的东西也会拾起。就是这么一回事,身不由己。
    我只想被安慰,不论三谁都好,夏目也好,亚希子小姐也好,其他任何人都行,我饥渴地需要温柔的语句。整颗心似乎被折成一半了。所以,是的,不论是谁都好。我只是想被安慰。
    我想并不是追究主动引诱的。我并没有那种意志,骨气或技巧。但是我也不记得被美沙子小姐引诱。自然而然的,只能这么说了。但是,我也 很清楚那只不过是借口罢了。
    自然而然。
    这是多么好用的一句话呀。
    自然而然。
    就那么蒙混过去。
    自然而然。
    嗯,就是那么一回事。
    一回神。。。。。。
    我已躺到床上。右边是美沙子小姐温暖的身体,她的唇像是轻抚我的脸颊似地逐渐往下移动,身体中心随之麻痹。我已无意抵抗,任凭对方处置。好可悲,好想停下来,但是听不下来。自己因快感而颤抖的肤浅,像笨蛋一般狂跳的心脏,让一切显得更加可悲。美沙子小姐开始抚弄我的头发。然后,将双唇贴近我的耳边,温暖的气息让我再也无法思考。
   话说回来,上衣和衬衫是什么时候脱掉的呢?
   我完全不及得了。
   美沙子小姐那件橄榄绿的高领上衣是什么时候脱掉的呢?
   我完全不记得了。
   是我脱的吗?还是我让她脱的呢?
   美沙子小姐穿着一件浅蓝色胸罩。罩杯上半部是蕾丝,边缘点缀着花朵图案。左右各五个,总共十朵花。柔软的肌肤衬得那些花纹格外鲜明。右边的肩带已经松脱,悬在手肘附近。她的手肘内侧紧贴着我的腹侧,感觉好暖和,整颗心随之放松。我白给了暖意,我把手伸到她背后。啊,从她嘴里逸出这样的声音。她整个人挨了过来,两人的身躯交叠。体内深处的冲动开始运作,完全支配我的行动。我什么都没想,什么都不能想,然而,身体仍然持续动作。我脑中浮现玩具娃娃,按下按钮就必定会开始动作的娃娃。我也一样,虽然不知道在哪里,但是身上就是有个按钮,只要按下就会自动动作的娃娃。
   如今,按钮已被按下。。。。。。
   我环保住美沙子小姐的细腰,从下方顺势翻到她的上方。两人几乎快摔下去似地悬在小小的床铺边缘,我一边俯视着她。美沙子小姐看来似乎很开心,同时却莫名地带着一抹万念俱灰的感觉笑着。
   “喂,裕一。”
   “。。。。。。”
   “都是些无聊的事喔。”
   “。。。。。。”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喔。”
   “。。。。。。”
   “你好温暖喔。”
   美沙子小姐边说,边爱抚着我的背部。是吗?我的身体真的很温暖吗?美沙子似乎在感官刺激下发颤,同时昂起头。她的脖子顿时映入眼帘,我自然而然地将双唇贴上。讨厌啦,美沙子小姐仿佛引诱似地说着。我接受她的引诱,把她左边的肩带也卸下,然后把手伸到她背后,解开胸罩背扣。我抚过她锁骨的曲线,还有那肩带曾经待过的线条。美沙子小姐的声音益发高亢,而我的身体内似乎有什么深受 刺激。
   美沙子小姐气息紊乱地说:
   “伊势这里,真的是好无聊喔。”
   “。。。。。。”
   “喔最讨厌这里了。”
   “。。。。。。”
   “现在也一样最讨厌了。”
   “。。。。。。”
   “你应该可以了吧。”
   她的手正在松开我的皮带。解开了。裤子的扣子也是。然后拉下裤头拉链,接着。。。。。。
   “真的最讨厌了。”
   ×××××××××××××××
   “还温暖的。”
   谷崎亚希子把手放上PEUGEOT的引擎盖,这么说着。她抬头向上看,二楼最角落的那间房里点着灯。不会错的。
   “喂,谷崎。”
   正当她想迈开步伐时,夏目对她说:
   “你要去吗?”
   “嗯。”
   “为什么啊?”
   “这。。。。。。”
   为什么呢?这是裕一的问题,根本也论不到自己来管。或许自己只是想阻扰美沙子的行动吧。。。。。。不,不对,是因为裕一,还有里香牵涉其中。这的确是多管闲事吧,或许是毫无意义,同时也是白费功夫的事。但是,自己就是没办法坐视不管。
   “。。。。。。走咯。”
   “我明白了。”
   也不知道认不认同,总之夏目跟了上来。话说回来,夏目这家伙,是怎么回事呀?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磨磨蹭蹭,犹豫不决的。因为这是栋小公寓,没两三下就走到房门口了。她按下门边的门铃,隐约可以感觉到里头有人的动静。她又按了一次。

×××××××××××××
   我刚开始还搞不清楚那是什么声音。
   因为我已经浑然忘我了。
   首先清醒的是美沙子小姐。她扬起脸庞,不耐烦地凝视房门那一头。
   此时我才察觉到。
   是门铃在响。
   门铃持续急促地响了一阵子后,紧接着而来的是粗暴的敲门声。然后是,“美沙子——”我听到这样的声音,是亚希子小姐的声音。我吓了一大跳,连忙跳起身。美沙子小姐却反而倒进床铺中,把整张脸埋进床单,不知道为什么原因嗤嗤笑了起来。
   “喔——”
   她边笑边说。
   “被抓到罗。”
   “为什么。。。。亚希子小姐会。。。。”
   “亚希子她呀,每次直觉都很准的呢。喂,怎么办啊?”
   她以撒娇的声音问。
   我不动她的意思。
   “啊?什么怎么办?”
   “要继续吗?”
   “。。。。。”
   “门有上锁,进不来的啦。不过如果是亚希子的话,也有可能把门踢破冲进来就是了,我们趁这空当先做再说吧。”
   “。。。。。。。。”
   “都才刚开始而已呀。”
   嗤嗤的笑声。
   成年女性的声音。
   视野迅速扭曲。各种事物瞬间跃入眼帘:皱成一团的衬衫、丢在床边的衣服和内衣,脚边隆起的被褥。消音的电视中,严肃的主播嘴巴一开一合的不停动着。
   终于清醒了。。。。。。
   我已经几乎全裸。虽然还不到全裸的地步,全身上下却只剩一跳内裤。美沙子小姐也和我一样。我到底实在干嘛呀。。。。。。?这里是哪里呀。。。。。?
   或许是从我的表情体认到没戏唱了,美沙子小姐发出“唉~~呀”的遗憾叹息声,一边下床。她迅速地捡起掉在那边的内衣和其他衣物穿上后,步向仍旧“咚咚”作响的玄关。我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美沙子小姐和我不同,她始终都是清醒的。浑然忘我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而如今的我什么都做不了,完全无法思考,只能呆坐在床上。
   “裕一,你在里面吧?”
   房门似乎打开了,我听到清晰的声音。
   随之而来的是“碰碰碰”的猛烈脚步声,逐渐朝我逼近,就快要到了。但是,我却没办法去看,也没办法动。亚希子小姐就要来了,而且暴跳如雷。
   立刻就被狠狠甩了一个耳光。
   不过我是在那一瞬间过了之后,才了解自己被甩了一巴掌。起初只是觉得太阳穴附近承受猛烈的冲击,整个人边随之摔倒墙上。身体一个回转后,才看见刚甩完耳光的亚希子小姐。她那只手直接来个回马枪,反手又是一巴掌。我生平头一回左右面颊连续被掌掴耳光然后,我的身体遭受猛踹。头发也被硬扯着。
   “你这家伙!臭小鬼!”
   我被猛力地拖下床,肩部和面颊狠狠地遭受撞击。双眸深处一片空白,脑袋中心回荡这“锵锵锵”的冲击。后来肩膀又被狠狠踢了一次之后,或许是腹中怒火稍稍平息下来了吧,亚希子小姐命令某人“把这家伙带到车上去”。
   那个某人伸手抓住我的肩膀。
   “戎崎,回去罗。”
   啊?为什么夏目会在这里?
   “好了,站起来喔。”
   一起身,所有景象映入眼帘。
   在这狭窄的单人房中,有我、美沙子小姐、亚希子小姐和夏目。那是一幅相当悲惨窝囊的景象。亚希子小姐暴跳如雷,夏目面无表情,而美沙子小姐则是哈哈大笑。亚希子小姐揍了美沙子小姐,既是如此,美沙子小姐仍然笑个不停。我一边听着美沙子小姐那仿佛哭声的笑声,套上衬衫、穿上长裤,被夏目箝着手腕离开房间。背后传来某人臭骂某人的声音。你这个蠢女人,少给我把小鬼当玩具耍。。。。。。
   一步下室外阶梯,亚希子小姐的车就停在前方路面上。
   “坐后面。”
   我听从夏目的命令,坐进后座,车内暖呼呼的。在那幽暗、狭窄的场所中,我才清楚顿悟发生了什么事。不!是被迫清楚顿悟。呜,这样的声音自喉咙逸出,我抱头呻吟,我是个烂人,人渣。在里香承受痛苦的现在,竟然做出这种事。如果亚希子小姐没来阻止的话,我或许会持续到最后吧,一定是这样的。我那时候竟想背叛里香。不,是已经背叛了里香。即便认为她比全世界,比自己都还要重要,却那么轻而易举地臣服于欲望之下。里香、银河铁道之夜、在那充满阳光的地方、感受到所有幸福的瞬间、抓住我食指的手、仿佛年幼孩子般的双瞳,那一切的一切如今都离我好远。
   我真是烂透了,人渣,活该被亚希子小姐揍。呜呜,这样的声音持续从喉咙发出,我已经无法再压抑。我只能在那黑暗之中,使劲地抹去不断涌出的泪水。对不起,里香。在我这么呢喃的瞬间,胸口倏地燥热了起来。对不起。。。。。。这词汇简直是虚伪得恐怖,这个只是想让自己本身获得救赎的道歉。事到如今,我还企图拯救自己。。。。。。我到底会堕落到哪里去呢。。。。。。要堕落到什么地步才是谷底呢。。。。。。
   可别说出去喔,臭小鬼。我在回程的车内,被亚希子小姐这么警告。绝对不能让里香知道喔。我沉默地点着头。
   “就是有这种人呢,而且还到处都是。”
   亚希子小姐平静的声音暗藏汹涌怒火。
   “为了帮自己找借口,什么该说不该说的全都乱讲一通。这样对女人来说是很伤脑筋的耶,如果要骗的话,就给我好好地骗到最后。”
   “。。。。。。”
   “不会回答喔!”
   “是,是的。”
   “如果被里香知道的话,说真的喔一定会把你给宰了。”
   “是。”
   也一定会被里香宰了。
   “是。”
   我一而再、再而三地点头。
   我其实很想干脆被宰了算了。
   那样反倒快活。
   然而,这世界还真是坚若磐石,发生过那种事的隔天,太阳依旧理所当然似地升起,早晨依旧理所当然似地降临。一如往常的景象,凌晨五点前就已经完全清醒的阿公阿婆的闲聊声、一点儿都不好吃的餐点、量体温、看诊、点滴。。。。。。一切的一切丝毫没有半点混乱地保持常态。不论是美沙子小姐的暖意、那十朵花、潮湿的气息,都没能改变这个世界。
   所谓的现实就是这么一回事。
   无聊透顶。
   理所当然。
   一成不变。

就只是那么地无趣至极、坚若磐石地日夏一日。我茫然地凝视早晨的阳光,焦虑地想将那样的世界重新握在手中,想回忆起和里香在一起时的心情。当时我觉得一切都会很顺利,不论天涯或海角都到得了,只要和里香在一起就什么都做得到。
   可是,现在已经没办法了。。。。
   所有的一切都以从手中滑落。本身的糊涂行径,和愚蠢的迷失让自己失去了那些。就算是满地乱爬,到处收集寻觅,怕再也捡不回那曾经拥有的百分之一
   我将脸埋进床单,一边呻吟。
   喂,谁来救救我啊。
   无论是谁都好。
  不管是夏目、亚希子小姐,还是神明,什么都好。
   喂,为什么会搞成这样啊?
   我恍恍惚惚地晃出病房,简直像一缕幽魂似的,在这副已经再熟悉不过的医院中前进。一回神,我正步向东楼,下意识想到里香的病房去。眼角随之发热,同时一个转身。我现在已经没有脸再见里香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管漫无目的地到处闲晃,最后好不容易走到了屋顶。
   夏目不知道为什么也在屋顶上。
   “喔,戎崎。”
   他一看到喔,似乎衷心感到厌恶似地皱起脸来。
   “怎么啦。”
   “没。。。没什么。。。散散步而已。。。。。”
   “这样啊。”
   夏目也依靠在生锈的扶手上,正在做着什么奇怪的事。他正以细针,在一块粗布是那个刺绣,而且用的是某种奇怪的工具。他的双手灵巧地以两只镊子,操控着像小鱼勾的东西。
   “坐啊。”
  “是。”
   我依言坐到他身边。
   “昨天还真是鸡飞狗跳的呢。”
   “。。。。。。”
   “你接下来打算怎样都不管我的事只要你记住谷崎的话就好。这些事可别让里香知道。那绝对会对身体造成不良影响的。不论发生任何事都要蒙混过去,那是你的‘则务’。”
   则务。
   虽然是很少听到的词汇,不过正因为如此才能确切传达出那种意思。
    我点头
   “我知道。”
   既窝囊又难受还很痛苦。
   “骗子。”
   被瞪了。
   “明明就不知道嘛。”
   他说得一点儿都没错。
   “不过呢,像你这种人就像虫子一样,就请你用那颗小虫子的小头好好地想想吧。”
   我对于根本无法反驳他的谴责感到懊恼。话说回来,夏目他在做什么啊。跟我说话当中,双手他仍一直动个不停。好像是很习惯了,技巧纯熟得令人惊叹,简直就像机械似地以正确的节奏把针穿出的。而且在那一连串的动作候,边绣出一跳蓝色的线来。
   “你在做什么啊?”
   “训练。”
   “训练?”
   “这可不是刺绣喔,是手术时要用的啦。如果不像这样先让手指头动一动,没多久就生疏了。”
    那针,是手术用的针。
    那线,是手术用的线。
   我终于恍然大悟了。他是为了里香逼近而来的手术,像这样不停的练习呀。是为了能够帮助里香啊。
   夏目在那短暂的瞬间向我的脸庞瞥了一眼。
   “里香她呀,说要动手术。”
   “。。。。。。。。”
   “她之前那一次发作很严重,所以我们也有考虑延期再开到,因为实在不知道她的身体受不受得了这样的负担。不过就算延期,也必须冒着可能出现更严重发作的风险。到底是硬着头皮动手术好呢,还是延期比较好呢其中微妙的差异连我们这种专家都没办法做出判断。”
   “。。。。”
   “所以,我们把决定权交给里香的母亲。请她决定要怎么做。然后,她母亲就去问立下功能本人。问她‘你自己觉得呢’。里香她就说‘做吧’,我想活下去,就做吧。”
   “。。。。。。。。。”
   “我和她认识很久了,大概在她小学那时候就认识她了。她从以前就是那种个性,倔得要命,几乎都不会说出真心话。其实她从小就是个很固执的刚烈的孩子,像我都还常被她惹哭勒。”
   “。。。。。。。。。”
   “但我可是头一次听到,听那孩子说‘想活下去’。”
   “头一次听到呢。”夏目重复。
   然后,又在那一瞬间瞥向我的脸。
   就在夏目的视线闪开的同时,我低下头。想活下去,里香这么说呀。虽然人想要活下去是天经地义的,但是这话从里香嘴里说出来的事实,却不由分说地紧紧揪住我的胸口。以那双眼眸、那双唇、那声音说出来的呀。想活下去。
   我又望向夏目如机械般持续动个不停的双手。只有这家伙能救里香,只有那双手能让里香的心脏重获新生。我最讨厌夏目了,这毫无道理可言,总之光看到那张脸就火冒三丈。然而如今,我却想五体投地地匍匐在这个超级讨厌鬼面前。然后,哀求他:
   请帮帮里香,拜托你,请救救里香,拜托你、拜托你、拜托你。。。。。
   好像就这么一直大喊到声音嘶哑。
   当然,我做不到。
   我只能一直抱着膝,低着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做不到。或许是因为对于夏目的竞争意识吧,或许是缺乏足够的心理准备去做那么丢脸的事吧,也或许单纯只是因为没有魄力吧。
   喔,夏目说着把伸过来。
   “这相机很棒嘛。”
   由于前一阵子已经习惯走到哪带到哪儿,几乎是下意识地就顺手把相机带来了。
   “哇,NIKON的喔。”
   “是啊。”
   “咦?这是怎么啦?”
   夏目的脸皱了起来。
   “底片卷不动耶?”
   “哪会啊。给我一下。奇怪了。。。。。”
   的确是卷不动。
   过片杆刚开始还扳得动,不过只差一点就能卷到底的时候,就“卡”地一声卡住了。
   “奇怪,到底怎么了嘛。”
   我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凑过来看我手上相机的夏目问:
   “你有好好地把底片放进去吗?”
   “有啊。”
   “骗人,你一定是随便放的吧。如果刚开始卷得不够进去的话,底片就会像这样拍到一半被卡死耶。”
   我还有印象。吵死人了啦,你这个臭老爸,自己说过的话语再次浮现心头。当时很不耐烦被人家说三道四的,随随便便就把底片盖关上。那个锯齿状的东西只转了两次左右,底片一卷进轴心就急着把背盖关上,然后。。。。。。吵死人了啦,你这个臭老爸。
   完全搞砸了。
   里头有拍里香照片的底片。说“咿~~”的脸、闹别扭的脸、害臊的脸、在校门口那张首次到校的纪念照、两人一起跪坐的样子、在护士V手势的包围中,里香看起来很不爽的脸。之后,她还说什么“有够丢脸的”,一边唠叨个没完。
   里头有拍里香的照片的底片。说“咿~~”的脸、闹别扭的脸、害臊的脸、在校门口的那张首次到校的纪念照、两人一起跪坐的样子、在护士V手势的包围中,里香看起来很不爽的脸。之后,她还说什么“有够丢脸的”,一边唠叨个没完。
   完全搞砸了。
   底片已经卷不动了,不能照相了。我辜负了里香的期待。为什么我老是这个样子呢?总是一连串的失败。整颗头由于本身的愚蠢而发热,眼角也开始发热。夏目虽然窥视着我的脸庞,我却难以有任何反应。夏目好像对我说了些什么。别这样,拜托什么都别说。不论是安慰的话或是嘲笑的话,此刻的我都再也承受不了。。。。
   此时,救星出现了。
   “裕一~~!”
   这样的声音乘着风飘进我的耳朵里。
   我勉强地抬起头来,一位死命推着屋顶铁门的护士小姐身影顿时跃入眼帘。
   她频频对我招手。
   “有客人喔。”
   “客人”这说法听来真有点怪怪的。一见到美雪的瞬间,发现对象也不死多了不起的人,只不过是青梅竹马,住在附近的朋友罢了。
   “怎么了嘛?”
   我一边发愣,一边说。
   一楼的大厅,周遭挤满了来看门诊的病患。毕竟在医院里就只能长时间一味枯等,每个人都一脸老大不高兴地紧抿着嘴,伺机等待达到护士时可以大肆抱怨的机会。就在那充满杀气的大厅一角,我朝美雪走去。
   美雪惶惶不安地环视四周。
   “这里好吵喔。”
   “对啊。”
   我这么说,全副心思仍放在相机上。该怎么办才好呢?修得好吗?混账东西,笨裕一,去死把,像你这种蠢货一死算了。整个脑袋仅充斥着这些念头,然后也只能紧盯着相机,束手无策。至少看看能不能把底片拿出来呢?能不能把照片洗出来呢?
   “小裕。”
   “。。。。。。。”
   “小裕。”
   “。。。。。。。”
   “小裕!”
   那恐怖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映入眼帘的是正好走过身边的来人,也不知道是哪里好笑,只见他露出傻笑,一边凝视着我和美雪,然后才离去。他大概以为是小情侣吵架吧。
   “你要不要紧啊?”
   我被这么问着。可是,我却完全搞不懂为什么被这么问。自己只是得了肝炎,不过就是放着它不管也会自然痊愈的病。总而言之,就只需要静养而已。此外,就是充分补充营养,吃完就睡。然后,还是吃完就睡。光是这样就能痊愈,根本就没什么生命危险。大概就是比感冒严重一点,却又没有盲肠炎 那么严重的疾病,肯定不要紧的呀。
   “嗯。”
   所以我点头。
   不过,美雪还是以怜悯的眼神窥视着我的脸。
   “裕一,你的脸色怪怪的耶。”
   那是因为我惨到不行。
   然而,那些什么悲惨的回忆还这是要多少有多少,根本数也数不清。如果认真回想起来的话,整张脸大概会红三天三夜吧。
   是的,一点儿都不稀奇。
   那已经是十年以上的往事了。现在虽然记不太清楚了,不过大概是我身高还按不到自动贩卖机最上方按键的那个时候。那台自动贩卖机就放在寿司店门口,而我又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呢,是因为去接我那个喝醉的父亲。
   父亲当时像只烫熟的章鱼般,心情好得不得了。
   “裕一,要不要喝点什么?”
   他口齿不清地这么说。
   我当然点了头。
   那是夏天。
   而且很热。
   喉咙很渴。
   “好,那我请你喝吧。”
   父亲说完,便摇摇晃晃地从口袋里拿出百圆硬币和十圆硬币。对了,那时候的消费税是百分之三,罐装果汁一瓶一百一十圆啊。“锵啷”,十圆硬币被投进了投币口中。“咯锵”,百圆硬币掉到了地面上。那硬币在地面上滚来滚去,一边划着弧线,一边往自动贩卖机下方滚去。我手忙脚乱地蹲下去伸手压住,才勉强阻止它侵入黑暗之中。没办法准确地把钱币头进去的酒醉父亲看来很滑稽。
   “我要喝可乐。”
   我说着,自己把百圆硬币投了进去。由于当时我够不着最上方的按键,所以就请父亲代劳。可乐旁边就是橘子芬达,那时候喝芬达已经变得很老土,所以我提心吊胆地怕父亲会按到那里去,所幸后来他还是帮我按对可乐的那个按键。“喀当”,可乐瓶掉到取罐口,机器同时响起“哗哗哗哗哗”的点子声响。此时我才注意到,原来这是一台具备抽奖游戏功能的自动贩卖机。仔细一看,自动贩卖机正中央有一幅棒球场的画,有一颗红色的光点从投手丘闪到本垒。挥棒区有一个按键。那光点似乎代表棒球,而那个按键似乎代表挥棒。
   “按键、按键。”
   我边跳边叫。光点缓缓朝本垒移动,差不多一秒钟一公分,从投手丘到本垒是五公分,所以大概五秒内决胜负。没问题的,这么慢的球肯定轻轻松松就能打到。
   “是这样玩的喔。”
   曾是中日龙对球迷的父亲似乎立刻就会意过来,接着把食指放到按键上。红色光点逐渐逼近。那真是颗有够慢的慢速球,赢定了。如果打出全垒打,一定可以再赢一罐的。
   好!就是现在!
   然而,球却被棒球手套所吞噬,父亲在那同时按下按键,完全抓不准时机。连那么慢的球都打不到。因为他已经喝得烂醉如泥,连站着都东倒西歪得让人捏一把冷汗。
   “咦?奇怪了?”
   是不是坏掉啦,怎么摆一台烂机器在这嘛,父亲口中吐出不满的声音。不知怎么搞的,此时红光再次从投手丘飞出,往本垒移动。一看才发现,球场上出现“好球”的字样,沿着那些字排列着三个灯,其中之一已经亮起红灯。原来如此,三次决胜负呀。那还有两条命,还有机会。好,包在我身上,父亲边说边瞪着光点。像个笨蛋把脸贴得好近。酒臭味、东倒西歪,而且双眼直瞪着。光点缓缓接近、挥棒,太早了。过了一会儿,光点就被棒球手套接个正着。接下来,是最后的第三球,这次也是惨败收场。他在棒球手套把球接下后,才按下按键。“哗~~”,夜空中回荡着空洞的电子声响,真令人遗憾呀。哗~~、哗~~、哗~~。
   我伫立在一旁,为连那么慢的光点都抓不到的父亲感到可悲,为自己身为这种男人的儿子感到可悲。也为父亲吐着酒臭气息,边说“啊哈哈,还真难呢!”的样子感到可悲。
   回程中,我边走边喝可乐。
   胸口的苦闷,让我没办法全部喝完。。。。。。
   是的,那时候我一个人没办法喝完整瓶可乐。
   就在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时候,美雪把一个纸袋递过来。
   “这个。。。。”
   是三交百货公司的纸袋。
   我什么都没想,愣愣地直接收下。心底某处一边感受着和父亲走在夜路时胸口的燥热,以及夜里的清甜气息。
   袋子很轻。
   “把这个那个女生。”
   “啊?”
   “那个女生啦。”
   大概是指里香吧。我此时好不容易才回归现实,往袋中窥探。蓝白两色顿时映入眼帘。
   “是制服。”
   美雪这么说。
   “帮我拿去给她。”
   “真的可以吗?”
   “反正是我姐留下来的旧衣服。本来就是备用的,可是几乎都没穿过。而且又正好是那个女生的尺寸。”
   “不过,为什么啊?”
   是她们两个人讲好的吗?到学校去的时候,有三十分钟左右和里香、美雪她们走散了。在那一段时间里,她们彼此间说过些什么呢?毕竟对方是里香,应该不可能那么简单变成好朋友,反倒是惹美雪生气的可能性还比较高。既然如此,她又为什么。。。。。。?
   “是里香说想要的吗?”
   “不是。”
   “那是为什么?”
   美雪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她那时显露出的表情让我恍然大悟,美雪她,知道了啊。知道里香活不久了。说不定是从里香那问出来的,也说不定是别人告诉她的,也或许只是莫名地察觉到了。我正思考着应该对美雪说些什么才好,但是却搞不太清楚自己想说什么。
   我们都保持沉默,中间夹着“里香的性命”这样的现实,只能伫立于原地。美雪也和我一样。同样都是无能为力。
   只有一分钟喔,亚希子小姐重复着同样一句话。每天、每天重度着。不过,主治医师夏目似乎也心知肚明,有一次我正要进病房时碰巧撞见他,他却装作忽然想起什么急事似地倏地转身离去。感觉相当刻意。。。。
   就在那短短一分钟会面中,我将制服交给了里香。
   “咦?真的可以吗?”
   躺在床上的里香杏眼圆睁。
   当然,我大笑。
   “当然啊。”
   一边这么说。
   “听说本来是她姐的,而且都没在穿。”
   “可是。。。。。。”
   “你就收下啦。要还给人家也不好意思啊。还是说,你不想要?”
   被埋在大号床铺中的里香,比以前显得更为娇小,简直就像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对我而言,里香感觉上似乎变得越来越年幼了。或许是那每天造访的疼痛和苦楚,正逐渐侵蚀里香的某个部分吧。每次只要一见到里香那抹过于稚龄的微笑,眼泪就好想夺眶而出。正因为如此,我才会笑,才会接连抛出一堆无聊的玩笑话。里香总会说着“裕一笨蛋”、“喔,很无聊耶”,一边皱起脸来。可是,我多希望她能够说出更狠的话来,多希望她恢复成以前那个强悍的里香。
   她那张脸直到鼻子附近都缩到床单中,一边往上着瞅我的脸。
   “我是很想要啦。。。。”
   里香轻声说。
   我吧纸袋放到床上,从中拿出制服。里头好端端地放着夏季和冬季两套制服。我把白色的夏季制服摊开举到肩膀高度,展示给里香看。
   “你没穿过这件耶。”
   “嗯。”
   “等你好了以后,再穿穿看。”
   “。。。。。。。”
   “怎么了嘛,干嘛露出那种奇怪的表情呀。”
   “。。。。色鬼。”
   “啊?”
   “你那张脸感觉很色耶。”
   “才~~没~~有~~罗!怎么可能嘛~”
   不是啦,哎唷,就有稍微想像一下而已嘛。像是从袖口伸出来的纤细手臂啊、从裙摆窥见的双脚啊、随风摇曳的裙子啊。但是,才不是那种不健康的幻想。。。。。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喔~~”
   当然里香看来半个字都不信,一眯到不能再细的双眼望着我。看她那个样子我有点开心,因为就像是以前的里香。温柔的里香也不错,最棒了,当然。不过,我现在只希望她生气。否则,感觉上似乎就真的即将结束似地很讨厌。
   “裕一,照片怎么样了?”
   “啊,呜。。那个。。。。”
   “已经洗出来了吗?”
怎么可能呢,底片还卡的死死的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姑且先放着没处理。
   “还,还没。嗯,我也想差不多该拿去洗了。洗出来再给你看,可能要花一点时间吧。。。。”
   “没关系,以后再看。”
   “啊?”
   “手术完再看。”
   轮廓清晰的声音。
   我点头。
   “我知道了。”
   午后朦胧的光线射入病房。这么一看,仿佛春天已经降临世界。云的形状暧昧模糊,已经不再像是冬天的云朵了。只要再过一阵子,春天就真的来了。冬季确实规律地往前迈进。不论我们如何焦急,如何呼唤,对世界诶始终产生不了一丝一毫的影响。
   “手术,就快到了呢。”
   “嗯。”
   “能成功就好了。”
   “嗯。”
   “等你好了以后,我们再到什么地方去喔。”
   “嗯。”
   里香脸上挂着笑容。
   幸福洋溢地笑着。
   我好想向里香表明心意,好想对她说“我喜欢你”。已经没什么机会了,手术已经迫在眉睫。虽然现在还能像这样靠亚希子小姐的好心帮忙见上一面,可是这个会面都不晓得什么时候必须被迫中止。因为我和里香原本就非亲非故的,根本没有会面的权利。
   但是,我始终说不出口。
   似乎只要一说出口。就真的会失去里香了。
   若我们两人还有为来的话,应该多的是表明心意的机会吧。如果现在就说出口,不就代表自己已经先否定了那样的可能性吗?像那样先放弃怎么行呢?我们之间来日方长呢,甚至都还没开始呢。喂,对吧。里香。我们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只能陪笑。
   如果面前能有一面镜子就好了。
   我深深地这么希望着。
   因为很像确认自己到底有没有真的笑出来。
   终于,门那头传来“咳咳咳”听来相当刻意的咳嗽声。暂停的一分钟又开始动了起来。
   我伸出手。
   “再见了 ,里香。”
   里香轻轻握住那只手,那只手的食指。
   “嗯。”
   喂,里香。
   你为什么会哭成那样呢?
   “啊,裕一。”
   正当我把手放上门把时,她出声说。
   我直接转过头区。
   “怎么啦?”
   “书,可以开始看了。”
    里香不知道为什么把半张脸埋进被子里。
   “可是,要慢慢地看喔。”
    一天,两天,三天,时光理所当然地不知道被吞到哪儿区,里香动手术的日子终于降临。亚希子小姐告诉我手术将会在中午过后举行。她还说,因为是复杂的大手术,所以结束时可能都已经是晚上了。从几天前开始,医院里就可以看到几个陌生的医师进进出出的。听说是为了协助里香的手术,特地从大学附属医院过来的。
   “这是因为夏目他呢,技术很好。”
    亚希子小姐一边调整点滴速度,一边这么说。
    “那些人,是为了夏目的手术特地跑来观摩的。”
    调整完点滴速度后,亚希子小姐并没有离去。我觉得奇怪,顺着亚希子小姐的视线前端望去,是窗外。那里是再平凡不过的广阔景象;铺着石瓦的仓库,停着几台车的停车场,任何时候倒闭都不足为奇的和莫子店,开始冒出些许鼓胀嫩芽的枯木,那是熟悉不已的乡下城镇景色。然而!亚希子小姐所看的不是那些。而我的眼中也映照着不同的东西。
    “就快开始了呢。”
    “是啊。”
    我点头,接着问:
    “里香现在在做什么啊?”
    “应该差不多要进手术室了吧。”
    打完点滴后,我立刻带着(蒂伯一家)和照相机走向手术室。我当然进不去,只想尽可能地待在她的附近而已。大医院好心都会有那种让家人休息的等候室,可是这里毕竟是区域小医院,根本没有那种地方,只在死气沉沉的走廊上放着几张老旧的长椅。
   在长椅上,只有里香的母亲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儿。她的眉字间有点像里香。我轻轻点头示意,伯母也轻轻点头。我犹豫了好一会儿。大概在离她一公尺远的地方坐了下来。我们稍微聊了一下天气和医院的伙食后,随即陷入沉默,言语对于那当下而言实在是没有意义的。一旦两人像这样完全不发一语时,整个空间随即完全包裹在沉默之中。我真的伯母对我的印象不太好,见面时是会正常地打招呼,或像刚刚一样随便闲聊几句,但是伯母的眼睛总是没有表情。都是因为炮台山事件,和前不久的私奔骚动吧,伯母似乎已经认定我是个“多管闲事的家伙”。
    事实上,我或许真是个“多管闲事的家伙”吧。反正我知道伯母并不喜欢我待在她身边,所以起身,再次轻低下头,往手术室所在之处的反方向迈出步伐。当然,我没打算走远,只是移动到伯母看不到的位置,走廊转角那边去而已。我坐在那里的油布地板上。可是,现在果然还是冬天尾声,坐在那里冷得要命。所以,我又回病房一趟拿外套。穿上那件有够厚重的粗呢连帽大衣后,我回到刚刚那个地方一屁股坐下去。坐在这里即便有什么状况,应该也能立刻知道吧。就算有什么人和伯母说话,也都听得到吧。
    我坐在地板上,凝视着自己所处的空间。如今,里香还活着。仅仅因为如此,这世界便依然是个有意义的地方。不过,如果手术失败,里香不在了,那所有的光辉也会随之消逝吧。世界会灭绝,确确实实地灭绝消逝。
    就这样,几个小时过去了,手术还没结束。终于,在接近用餐时间时,四处开始传来喧嚣声,我的餐点当然也已经准备好了吧。然而,我还是坐在同样的地方。又过了一个小时,喧嚣声已经完全平息了下来,比先前更为深沉的沉默覆盖住整个空间。太阳老早就下山了,日光灯白晃晃的光亮夺去周遭所有事物的色彩。话说回来,这手术还真是漫长呀,从开始到现在都已经有五个小时了吧。可能要很久吧,亚希子小姐曾经这么说过。毕竟是复杂的大手术。但是,真的需要这么久吗?是不是遇到什么突发状况了呢?一阵不安感深深地埋进心底。正好在那个时候,亚希子小姐来了。
   “原来你在这里啊。”
   她俯视我说。
   “你的餐点被收掉咯。”
   “亚希子小姐!要花这么久的时间吗!?”
   我急促地问。
   嗯,亚希子小姐点点头。
   “还得更久呢。”
   这样啊,那应该没发生什么严重的事情咯。我放下心中的大石头,却在下一瞬间被那话中的含意彻底击垮。接受这么长时间的手术,不要紧吗?体力因发作而大不如前的里香,能够这么长时间地持续奋战吗?之前要是劝她打消念头就好了。就算那样活不久也好啊。虽然,剩下的时间可能只有二两年,但是都总比现在就失去她强多了,不是吗?之前为什么要紧抱住这种不确定的模糊希望呢?
   虽然是在亚希子小姐的面前,我却完全无法掩饰内心的恐慌。正想起身时,力气却顿时从双膝溜走,我直接跌坐到地上,头部还“咚”地一声撞到墙壁。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痛。在那迟钝麻痹的脑袋中,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浮现里香穿着白色水手制服的身影,清晰的影像让人难以相信那只不过是想像的而已。在白色制服背后摇曳的长发、水手制服领口的两道红色线条、从那往上延伸的纤细脖子,那一切的一切感觉上都是如此地活灵活现。里香或许再也没机会穿那套水手制服了。然后,我想起父亲所遗留下来的相机,底片卡死而无法转动的感觉上好不吉利。我也很懊悔因为那件事对里香撒谎,里香或许会就这么深信着我的谎言而死去。
   亚希子小姐一屁股在我面前坐下。她伸手到口袋翻找,拿出香烟。虽然我觉得这样应该不太好,却没心情说出口。我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亚希子小姐将烟点燃。
   “对不起。是我不好。”
   亚希子小姐一边吞云吐雾。边说。
   我根本搞不懂她为什么要道歉。
   “你指的是什么事啊?”
   “照片,我拿了一张。”
   “啊?照片?”
   “之前不是到过你家吗?我在那时候暗扛了一张,就趁你去拿饮料的时候。”
   啊,这么说来的确有这么一回事。我隔了好一会儿才回到房里,想偷照片的话时间应该很充裕吧。即便如此,亚希子小姐为什么想要有我的照片呢?那种东西对别人而言。。。。。不,对我而言也是。。。。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啊。
   “你想不想看里香小时候的照片?”
   “想看?”
   我不加思索地回答。
   “可不是,就是那么一回事嘛。里香,她也一样啊。”
   “啊?”
   “我那时候是想把那张照片给里香。”
   “。。。。。。。”
   “然后呢,虽然心理也觉得过意不去,可是你在照片里不是在笑吗?贴这你爸爸的腿,笑得好开心耶。我就想,啊,把这张照片给里香,她一定会很高兴的,然后,手就自动动起来了。”
   “。。。。。。。”
   “里香她呢,真的很高兴耶。一~~直笑嘻嘻地盯着那张照片。我可能还是头一次看到。那孩子开心成那样的神情呢。因为她紧盯这照片不放,我就想逗逗她,对她说什么‘脸都红了呢’。事实上,她的脸是真的有变红就是了。结果,她还‘嗯’地一声点点头。本来是想糗糗她。逼她陷入不好意思的窘况,结果却没能成功。因为她看起来就真的是一幅幸福洋溢的模样嘛。一边‘嗯’地点点头,还持续凝视这照片。总觉得呢,果然是很特别的耶。那种心情啊。后续是那种心情每个人都有,也或许是老生常谈,不过还是很特别的呢。该怎么说呢,就是啊,要怎么说才好呀,那个。。。”
   亚希子小姐拼命试图寻找适当词汇,最后却似乎毫无灵感,所以只说了这么一句:
   “哎唷,反正就是那样啦。”
   我拼命想理解亚希子小姐话里的含意。但是,却没办法清楚掌握。亚希子小姐偷了我和父亲合照的相片。然后,交给了里香。看着那东西的里香始终笑嘻嘻地笑个不停。
   啊,这么说来。
   “你是什么时候把那张照片交给里香的呢?”
   “这个嘛。。。。应该是隔天没错,去你家的隔天。”
   就是那一天。里香心情特别好的那一天。如果没记错的话,她那时候只要一看到我的脸,就会莫明其妙地笑得好开心。我真的还是第一次看到里香会笑成那个样子,里香的笑容清清楚楚地浮现脑海中。就在那一瞬间,心底伸出为之一震,同时不禁紧握住手中的书。那还真是特别耶。亚希子小姐的话。就是啊!要怎么说才好呀。。。。。哎唷,反正就是那样啦。
   太卑鄙了,里香。
   不是吗?
   自顾自地看着我的照片,然后开心地笑个不停,就算我问“为什么心情那么好”,也都完全不告诉我。
   喂,你是不是一直都在心中回想着?回想着我和父亲的照片,一边露出笑容呢?
   我和亚希子小姐暂时都沉默不语。我是因为脑子里充斥这各种想法而沉默,但是我不知道亚希子小姐是为何而沉默。一定是在享受吞云吐雾之乐把。
   终于,亚希子小姐说。
   “里香,随身带着。”
   “啊。。。?”
   “你的照片。要是带什么杂菌进去就糟了,所以还用塑胶密封好,消毒过。。。。为了不防碍手术进行,特别黏在右脚上耶。”
   大概是想当作护身符吧,亚希子小姐最后说。她接着拿出携带式烟灰盒,吧抽完的烟蒂放进去,随后起身。
   “我抽烟这件事可得保密喔。反正手术还没结束,如果睡得着就先去睡一样吧。结束以后,我会叫醒你的。你那张脸看起来好像随时都会昏倒一样喔。”
   亚希子小姐说完就走了。
   亚希子小姐“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回荡在寂静无声的走廊上。亚希子小姐的脚步声听来竟然后如此沉静。那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终于完全听不到了,而我始终低着头。那似乎快要发颤的双手一边使力。
   我不想失去里香。
   我绝对不想失去里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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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9 20:14:05 | 显示全部楼层

尾声 灰色笔记本

尾声 灰色笔记本

   的确,手术始终都还没结束。我望向手边的相机和书。我试着拨弄相机的过片杆,果然还是动不了。硬要用力扳动它的话,应该不是相机坏掉就是底片断掉吧。拿到相机到专门店去处理的话或许勉强还有救。虽然,有股强烈冲动让我想立刻飞奔过去,可是现在所有的店都已经关门了,而且手术也可能在我离开的期间结束。我无计可施,只好翻开那唯一剩下的东西——《蒂伯一家》。话说回来,这还真是一本老旧的书啊,似乎只要稍稍用力一扯,那些布满折痕损伤的纸张就会掉得七零八落。书角也都已经完全泛黄。我摊开它读了一会儿,发现故事主角的名字叫做贾克·蒂伯。但是,贾克·蒂伯在故事一开头就失踪了。之后就始终是周遭道人喋喋不休地讨论他失踪的场景。
   ‘这个没用的东西!’
   贾克·蒂伯的父亲这么怒骂儿子。然而,贾克有个朋友。达尼·都·塔南。即便身处于管理严格的寄宿宿舍,被充斥着满坑满谷规定的生活压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她们只与彼此心意相同。一周遭大人的眼光看来,根本难以容忍这种事。因为这是违反社会规范的。
   这种事真是太荒唐了。那所谓的规范恐怕就是侠义的宗教或道德吧。为什么不能读维多。雨果呢?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时一个小说家吧?读小说是一种罪过吗?
   在那个封闭的时代,事实似乎真是如此。
   我翻着书页。一边小心翼翼地维护这那些似乎随时都会破损的纸张,慢慢地读下去。好不容易,我才了解其来龙去脉。达尼尔后来也失踪了。同时消失无踪的两人。惊惶失措的大人。是的。那些在某处的某人重复不断上演的情节。。。。
   我把书放到地上,环视四周。但是,双眼却映照不出任何事物。世界和我之间,虽然不清楚那时什么,出现了某种无法跨越的东西。我的视线再度重新回到书本上。
   故事中发生好多事。家长之间的争执。身份、宗教、固执己见。但是,那些全都无关紧要。我的心只顾念着追求贾克·蒂伯和达尼尔·都·塔南他们的事。我想知道他们怎么样了。他们逃到哪里去了呢?后来又怎么样了呢?
   描述过父母的不贞、家人的疾病后,故事的主轴进入贾克·蒂伯和达尼尔·都·塔所交换的灰色笔记本内容。
   我贪婪地开始读着他们的话语。
   ‘你的精神状态是属于麻木、肉欲、恋爱的其中合者呢?真要我说的话,我想要算是第三种状态。和前两者比起来,那真的比较像你。’
   下一页。。。。。。。。
   ‘希望你能原谅我这一阵子的阴沉。因为,无庸置疑地我的确是处于成长阶段呀。’
   ‘吾友啊,你觉得和痛苦吗?’
   下一页。。。。。。
   ‘我们实在是想太多了。’
   其中所写的字字句句实在是过于明显的话语。我埋头持续读下去。说话的是不是贾克。也不是达尼尔。而是我非常熟悉的人。又活着。。。。就是我自己本身。就在我入迷地一页翻过一页时,有张小纸片掉到的板上。
   是书签。
   我把书签拾起,那是张再平凡不过的书签,上头还有可爱的花朵图案。书签似乎是夹在五十六和五十七页之间。我茫然地望着那开去的书页,整颗心静不下来。我们。。。。。我和里香会走到哪里去呢?
   我又开始往下读。然后,就在第五十七页的末尾,写着已经失踪的贾克最后的话语。
   ‘那些的行径势必得中止!因为我要朝向暴风勇往直前!我宁可前进选择死亡,
   我们的爱凌驾与诋毁、威吓之上!
   让我们两人一起证明!’
   紧接着是。。。。。。
   ‘我要拼上性命,成为你的人。’
   贾克所签署的‘J’字母旁,不知道为什么划了两条线。那不是印刷线条,而是后来用钢笔写上去的。然后在旁边,有人以小小的,像是非常不好意思的字迹写着‘R’。
   所有的一切顿时离我远去。当那个字映入眼帘的瞬间,一切全都消失无踪。我坐在某个不属于任何地方的场。那里就只剩我、书和里香。我缓缓地起身,周遭的景象仍旧无法进入视线。进不来也好。我蹒跚地移动双脚,往前走十公分右转司、里香,和我。被亚希子小姐追着跑。手牵着手拼命逃亡。老奶奶以极为奇怪的神情望向我,但是我却连个讨好的笑容都挤不出来。一走上坡道就是医护站,亚希子小姐正在里面四处走动。我直接走过医护站前没被发现,走过二〇七好病房,走过二〇六好病房,走过用具间和厕所,好不容易终于走到阶梯,一步步拾阶而上。我的脚绊倒了,跌倒了,站起来,在继续往上爬。在楼梯间掉了书,捡起来,紧紧抱在胸口。呜,我口中逸出这样的声音。即便如此,双脚仍旧持续移动。全部有三十五阶。阶梯尽头处是一扇铁门。我转动门把,以肩膀推开门扉,走出了屋顶。那时每次护送里香来得地方。我就在那正中间跪了下来。
   然后。。。。。。。。
   我将额头抵着混凝土地面,胸口仍旧紧抱住书,发出呻吟。我整个人已经爬到在那稍显脏污的混凝土土地上,头在地面上磨蹭,手轻抚着里香会坐过的地方,泪水不断地掉下来。只要一想到字迹即将失去什么,就根本无法忍受。我的心已经被硬生生地拆成一半。里香,为什么啊?为什么什么都不跟我说呢?我好想尽情吐露老掉牙的台词,像是“我要守护你一生一世”、“我会好好宝贝你的”,总之什么都好,我也好想说出口呀。你也一样吧。结果呢,你却留下这种东西。好说什么“可不准看到最后喔”。你怎么可以说了这些话又不守信用呢。不是吗,里香!为什么啊!为什么扔下这些话之后,就字迹先溜了呢!
   我因为哭得太厉害,最后甚至无法出声,喉咙也仅能“嘶嘶”作响。鼻水滴落。泪水滴落。那又逐渐稍嫌脏污的混凝土地面弄得更脏了。我祈祷着,请救救她吧,请把里香的生命留在这个世界上吧。我明明就不相信什么神,却仍然持续祈祷。如果,现在眼前出现某个怪里怪气的乩童,要传达什么无聊的天启,只要他说能救里香,我肯定什么都会做吧。现在的我,不论是任何再微小的稻草,我都会死命地抓住不放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泪已经流干,声音已经沙哑,身体也完全丧失力气。我精疲力尽地瘫坐在那微脏的混凝土地面上。四周弥漫这夜晚清甜的空气,每次深呼吸,心底就能感受到一股冰凉。白色的气息在眼前飘荡。每次吸气然后吐气时,就会在眼前飘荡。然后,我一抬头便发现那边的银白色光辉。
   半月。。。。。。。。
××××××××××××××
   如同我和里香去炮台山那时候一样,正好缺了一半的明月此刻正高挂天空。明明只过了约莫两个月而已,但回想起那次的冒险之旅。却恍如隔世。当时我完全不了解里香的事,也没打算去了解过,就只会自顾自地乐开怀。我那时似乎也是沐浴在这样的光芒中,在炮台上和里香聊了好多。
   就在我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同时,手已经自动伸了出去。
   想要抓住。
   那月亮。
   为了我和里香,想要紧紧抓住那月亮。
   在那之后又过了两个小时,手术才结束。那时,我回到走廊的角落。护士小姐跑到里香母亲身旁,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见伯母点点头,然后就在护士小姐的引领下,走向手术室。我起身,追着她们的背影。但是,不是家人的我也只能到手术室门口而已。我一停下脚步,门扉冷不防被猛力打开,夏目走了出来。
   “什么嘛,你在喔。”
   夏目看起来似乎相当疲惫。
   “结束了喔。”
   我有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拼命搜寻之下,总算找到要说的话。
   “那个。。。。。里香她。。。。。里香她怎么样了。。。”
   夏目定定地凝视着我的脸庞。
   那时一张相当严肃的脸庞。
   太脆弱了,那张嘴 吐出颤抖的话语:
   “那家伙的组织原本就已经很脆弱了。听说她父亲的情形也是一样,所以,事先早预料到这种情况了。我也尽可能沙盘演练过各种对策,翻遍了所有相关的文献资料。可是,情况实在是太糟糕了。”
   那声音简直就像是吞下了所有的黑暗。
   “对外科医师而言根本就是噩梦。不管用线再怎么缝、再怎么补,组织马上就会因为线的压力而裂开。你懂吗。戎崎?简直就像是在缝豆腐一样耶。我也是头一次碰到那种情形呢 。这是噩梦啊。”
   那么,是失败了吗?
   所以才会话这么长的时间吗?
   夏目双眼中所浮现的,却不是绝望也不是希望。至少,我是那么觉得呢。
   或许。。。。。。。。是同情吧。“这对你来说,或许是最糟糕的结果了。”夏目最后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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