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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亿魔女物语 第四卷 我说,魔女到底是什么呢?(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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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亿魔女物语 第四卷 我说,魔女到底是什么呢?
内容简介:
二度称霸全国,获选为MVP。亚鲁特·古斯塔夫在库洛布球赛上创下所向无敌的傲人成绩,可是他还有一个无论如何都想得到的最后勋章──凯杰尔魔术学院的毕业证书。
「甲种魔术的竞争率太高,一定出局,只有即使在乙种魔术中也属冷门的魔女术才适合我!」
不理会死党那那伊的惊讶表情,亚鲁特前往大战的英雄-大魔女莉莉卡处接受毕业实地研修,然而等待他的却是三名美少女和--!? 有点魔女风格的奇幻恋爱喜剧就此开幕!
台版转自轻之国度
目录:
第一章 天气晴浪滔滔
第二章 潜藏的生物们
第三章 在岛中起舞
第四章 生命的约定
终章 百亿魔女物语
名为后记的ABC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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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5 06:2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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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气晴浪滔滔
本帖最后由 ang001 于 2013-1-5 06:24 编辑
第一章 天气晴浪滔滔
亲爱的艾密尔国王,优诺斯陛下。
该说已是每年惯例了吗,此次蒙您赠送贵重的玫瑰花苗,实在非常感谢。
这样一来您所赠送的花苗,单只是在我宅邸的庭院里就已经超过三十株了。
每当看到送来的花苗,我心想这看起来就是孱弱的枯枝,不过或许该归功于我家园丁的努力和大地的加护吧,每一株都顺利地扎根开花了,植物这种东西真是不可思议呢。
离开那座岛时,你说过想尝试做些新的事情,您之所以弃剑改而握铲,那绝非出于偶然的产物吧。
我认为我们在那座岛上,知道了人类这种生物的脆弱与极限。
人类是那么地无力,而且既傲慢又无知。
在知道这一点的情况下,当大地之子的身分触摸土壤,确认大地与生命相连的实戚——
说起来那是既陈腐又不安的感情,但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芳杰的老师沉迷于陶艺与骨壶的制作,我想只怕也是类似的心理吧(多亏这个缘故,让我宅邸内外都充斥着你们的兴趣作品!你们要怎么负责啊!)
我身为一名政治家,一直以为耝国的政事尽心,死守盟约为第一要务而自豪,然而,如今既然已将责任交付后进,我已是自由之身。虽然落后于你们,但我也下定决心,握起刀子,开始尝试制作钓竿了,这种事确实会上瘾呢。
只不过时间一多,想的事情似乎就会变多。
如令我非常怀念起,当初一有事就与你们众会,商讨盟约相关事宜的那段日子。
亲爱的艾密尔国王优诺斯陛下。
下次见面会是何时呢?
若是照冠婚葬祭的顺序来算,那个顽固的安格斯总王的忌日也近了吧,干脆以探病为由前去探望他,我想这亦不失为一个方法吧。
他嘴上大概会抱怨,但是不可能不高兴。
如果您方便的话,我也不介意和您一起去嘲笑他,不管怎么说,那里只有海景是最美丽的。
我会出借我引以为傲的钓竿,酒就拜托您了。
以上,感谢可免,恭候佳音。
(节录自前盖斯托卡宰相,艾德·马尔盖力斯塔之书信)
「啊……」
在收拾抽屉时所发现的这封书信,可以说等于是这个国家的历史。
寄信人的姓名是艾德,马尔盖力斯塔。他是芙丽娜也认识的盖斯托卡前宰相,是为那场苍海大战的停战尽心尽力的四巨头之一。
看到二十年以前突然过世的伟人亲笔信,即便是芙丽娜也不禁感到惶恐。
(该说这里不愧是爷爷的秘密基地吧。)
于是她决定将寄信人相同的信用绳子捆绑,再收入文件盒中。
这里是与凯杰尔的白凤宫殿距离遥远的夏季用离宫。
数代之前的艾密尔国王建造了这座城馆,到了近代则受到时常卧病在床的优诺斯一世之妻莉安娜王妃喜爱,将此处做为疗养之用,而王妃过世之后就做为夏季执行公务用的避暑地,偶尔才会用到这个地方。
尽管甚少使用,但是这间离宫充满与挚爱莉安娜王妃之间的回忆,因此『祖父』优诺斯一世特别重视,不管是庭院、装潢等一切摆设,都维持王妃生前时的摸样,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夜晚遗退旁人,待在这离宫的书斋里,像这样展读已故盟友书信,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呢?
「公主殿下,可以打扰一下吗?」
突然听到人声,芙丽娜不禁身子一缩。
「啊,怎么了吗?蕾笕。该不会——出了什么问题吗?」
「不是的,公主殿下,和先前一样,目前仍彻底维持王正在此处静养的消息,请您安心。」
「真的吗?」
负责监督的侍女从隔壁房间出现。
侍女的雷行虽然冷漠,不过芙丽娜对那样的态度抱持好感,特别是在这样的非常时期,她的沉着冷静就显得更可靠。
现在的芙丽娜怀有某个秘密。
优诺斯国王陛下因为酷暑疲劳而需要静养,为此他带着六名孙子中最喜爱的芙丽娜公主,来到这座离宫,剧本是这样设定的。
但实际上那是漫天大谎。
王目前不在离宫的任何一处。
他带着少数的随从,出发前往连芙丽娜也不知道的地方。
负责坐镇留守的芙丽娜,为了不让其他人发现这个事实,她只能继续扮演一无所知的公主孙女。
盖上整理到一半的文件盒,芙丽娜在椅子上坐下,放眼眺望窗外。
由于这间离宫的标高比凯杰尔高,在王宫已过花期的玫瑰,在这里仍然绽放,芙丽娜假装赏玩着美丽的花朵,轻轻地叹了口气,不过却瞒不过蕾笕。
「公主殿下,虽然您一定有许多不安,但现在应该相信陛下的话。」
「是啊,我知道,爷爷说过他会考虑的。」
「能够取得陛下的承诺,那是归功于公主殿下的热诚吧,您应该要有自信。」
「你那表情……像是被我的行为打败了吧,蕾笕。」
芙丽娜如此说道。确实——那样打心底愤怒而咄咄逼人,应该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吧。
不管怎么说,如今在芙丽娜心中份量最重的就是亚鲁特,古斯塔夫,关于这位芙丽娜所认定唯一骑士的处置之事。
他在护卫任务的途中与正教会冲突,为了追赶妹妹与魔女艾玛,他从惩罚房逃脱,目前陷入极微妙的立场。
而芙丽娜能做的事,就只有利用最受宠爱的孙女的立场向砠父求情而已
做法或许近乎是泼妇骂街吧。
——爷爷,爷爷您有在听吗?艾密尔王国骑士团的近卫骑士队,应该是听命于爷爷,而不是正教会吧?
——为了顾及对教会的面子,将受颁勋章的骑士候补生逼入绝境,到处追赶一般市民,这就是骑士队的骄傲吗?
——根本是王国之耻!爷爷是笨蛋!白痴!坏心眼!偏执的傻瓜!我不想再见到您了!
就这样,尽管祖父对芙丽娜的怒骂瞠目结舌,仍只是不置可否。
「你想说的我已经明白了,我自有我的考量。」
「您明白吗?公主殿下,那个男人甚至已经不是骑士候补了喔?」
「正是因为如此,如果我不进书,又有谁能保护他呢?」
芙丽娜反驳道。
她要保护他,不管是他的生命安全,还是他想守护的重要事物。
然而的芙丽娜既没有亲手保护他的力量,也没有那种权限。
自从亚鲁特逃走事件之后,她一直一筹莫展地任由时间流逝,不过祖父终于采取行动,接下来也只能相信祖父了。
「那么蕾笕,你找来我是为了什么事?」
「对了,我这里有一封您的邀请函,是邻近的欧尔雷安卿送来的。」
「欧尔雷安大人的邀请函?」
芙丽娜惊讶地睁大了眼。
然后她从蕾笕手上,接过已经开封确认过的邀请函。
上面写着若是身体情况好转,可否请优诺斯一世与芙丽娜莅临在城里举行的晚餐会。
欧尔雷安家本身是相当历史悠久的家族,并不常出席凯杰尔的社交界,是一对以低调为信条的老夫妇。
芙丽娜来到这离宫时也曾数次受到他们的招待,或是骑马或是喝茶,对他们抱持近似亲戚的感情。
「这次要拒绝吗?」
「我想想……」
目前她为了守密而留守而此,原本是倾向拒绝邀请的。
但是经过重新考虑,认为只是这样是不行的。
「——不,就替爷爷谢绝,由我单独赴约吧,若是他们以为爷爷得了重病,严重到我一刻也离不开,那样就伤脑筋了。」
「是那样吗。」
「玫瑰公主的身分虽然既不方便又无力,不过这点事还办得到。」
芙丽娜自嘲道。
「是吗?在我看来您是世界第一的公主哦。」
芙丽娜不知该如何回答,不自觉地双目泛泪地微笑道:
「谢谢你,蕾笕。」
不安的心情仍旧未变。
但是她有蕾笕这样在受挫折时会给予鼓励的侍女在身边。
芙丽娜打从心底祈祷,希望情绪可能比芙丽娜更加不安定的亚鲁特能够平安无事。
——愿他所行的道路上,大地的加护能与之同在。
***
——另一方面,就在那个时候。
高速艇马由尔号自首都凯杰尔的港口出发,一路往南前进,如今已在苍海的海洋上。
甲板上响起男人们的欢呼声。
『上啊!』
『就是那里,他的手已经在摇晃了!』
『还差一点!别停啊!给我走到死为止!』
然后一眼就看得出是安格斯人的强壮船员,正以倒立的姿势,走在甲板的通路上。
他的前方拉起一条取代终点彩带的绳子,距离那里还剩下十五码。
在周围围观的群众背后,这次赌盘庄家亲手写的赔率表,正大辣辣的贴在墙上。
『你现在是第一喔!』
照这样下去,赌盘最受欢迎的这个男人,似乎就会成为倒立竞走的胜利者了。
——铿!铿!铿!
宣告进入最后一圈的敲锅声敲得更加响亮,欢呼声变得更加大声了——就在这个时候。
在第一位的背后,出现了展开猛烈追赶的竞争对手。
那是一个在褐色集团中少见的艾密尔年轻人。
年纪轻轻,说是少年也不为过,而且与周围的男人们相比,历练与格调都尚嫌不足,然而一反那中等身材的外表,他的速度丝亳没有减慢,身体的轴心也没有晃动,以称得上令人惊异的安定感,往眼前的男人逼近。
『来了吗—小伙子!』
『就是那样!冲啊!』
对于比赛后半出现变数,围观群众们的情绪更加亢奋了。
对那位年轻人——亚鲁特而言那些人都是外国人,他们说的话亚鲁特几乎听不懂,但是他们为自己声援的气氛,即便是身体倒立也戚觉得到。
如今目标进入视线中,他的斗志燃烧得更加旺盛了。
「唔喔喔喔喔喔!」
亚鲁特大声呐喊,开始做最后冲刺,他以倒立的状态加快速度。
然而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只见最受欢迎的那位船员,在终点绳前故意阻挡亚鲁特的路线。
「谁怕谁!」
亚鲁特不肯服输,仍是笔直前进,于是两人发生冲撞,亚鲁特身子一晃,严重失去了平衡,不过——他撑住了,对方也同样慢了下来,亚鲁特趁这个机会超越对方。
『太好了!』
但是又立刻被追过。
而他也死命地追上对方,追越、被反超,然后又再度追越。
甲板上此起彼落的欢呼与怒骂声震耳欲聋,这是一场在倒立世界中彼此互不相让的大战。
「还剩一点!」
冲啊!
轰然咆哮声中还剩下三码。
两码。
一码。
二十尺。
锅子敲得越来越响,好难过,好痛苦,氧气不够了,血液涌上朝着下方的头部,乳酸积蓄在顶端。
全身好像快四分五裂了。
「可恶啊!」
不过只要现在就好,撑住啊!动吧!我的双手——!
「抵达终点——」
下一个瞬间,亚特鲁的背部往甲板倒下。
只听到周围的男人们大声呼喊亚鲁特的名字,但是他却睁不开眼睛,连喘气都很吃力。
而正当亚鲁特疲惫不堪时,一滴冰冷的水滴落在他的额头上。
(——嗯?)
睁开双眼的瞬间,大量的水滴一口气落了下来。
那是阵雨。
倾盆大雨转眼间就让甲板上的亚鲁特淋成落汤鸡,即使如此雨仍是不断洒落。
「真惊人啊……」
亚鲁特坐在甲板上,茫然的继续任由雨打。
另一方面,周围的船员们则是陆续开始脱掉衣服。
由于他们也拉着亚鲁特的上衣要他脱掉,因此他便依书照做。
一般而言,在海上的生活,淡水最是贵重,船上虽可淋浴也有浴缸,但那全都是海水,像这种从天而降的阵雨,正可说是上天的恩惠。这种天然的淋浴要上哪找呢?无论何时都应该加以利用。
「咦?什么?这是肥皂吗?你说要借我用?谢谢你了!」
船员们如前述一般,有半数以上皆是外国籍,这群健壮的讨海人几乎都是语言不通,不过只要与他们打成一片,语言的隔阂也算不了什么。
这块不知从哪传过来的肥皂,亚鲁特也心怀感激地使用。
「亚鲁特、亚鲁特。」
「嗯?」
「别得意。」
只见一个肌肉大叔将肥皂泡沫沾在自己的鼻头上,对亚鲁特露出满脸的笑容。
他是在这马由尔号中,与亚鲁特感情特别好的船员,同时也是方才倒立竞走的竞争对手,亚鲁特当然也笑了。
「噗哈!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在做什么呀,达尔波!」
「乳头!」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哈!」
笑,几乎是无意义的大笑。
「啊——哈哈,活过来了活过来了。」
裸露出晒得黝黑的上半身,下面则是一件短裤,雨滴打在满是白色泡泡的身上,只让他莫名地发笑。
和船员一起哈哈大笑的时候,只见一个女人从甲板的旁边走过。
她是米露亚·席法卡,隶属于K&G管理局的甲种魔术师。
这位红色卷发,二十岁左右的美女,一身闷热的黑色战斗服,却是脱了上半部,将袖子绑在腰间。
做为内衣的汗衫,将她苗条的上半身衬托得更加美丽。
「喂,你要不要也洗个澡?」
这句话并没有特别的意思,米露亚却向这里瞥了一眼说道:
「……你是笨蛋吗?」
笨蛋。
——是啊,我或许是笨蛋吧。
感受着肥皂泡沫从脸颊滑落的感觉,亚鲁特承认自己是笨蛋。
亚鲁特,古斯塔夫,『前』库洛布MVP冠军,同时也是『前』艾密尔王国骑士候补生。他漠然地以自暴自弃的心情,享受这次的航行。
——我是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凯杰尔魔术学院的四年级生。
——我是来当魔女的。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他代替昏迷不醒的妹妹前往魔女之馆进行实地研修。
最先遇见的是穿着迷你裙,骑在扫帚上,红铜色头发的魔女,而且给了她最坏的印象。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变态;!这里有变态——
一开始虽然被讨厌到极点,不过逐渐的误会解开。
所以对不起,你已经够努力了,请你原谅我吧……
在蜂蜜色洋馆的阁楼里,响起细微的低声呢喃。
自己说来也难为情,过去一直以来他都专注在库洛布上,妹妹艾蒂莉西亚却在他忙于库洛布时一睡不起,发生这样一件大事他却无能为力,为此他对妹妹感到亏欠,一直深深地后悔不已。
所以对亚鲁特而言,艾玛的话就是他的救赎,现在回想起来,他或许就是在那时候坠入情网的吧。
即使回到凯杰尔,他也不想就此结束,因此写了信。
有空的话下次欢迎来凯杰尔玩,我会带你们参观。
他收到回信时非常地高兴,但是难得艾玛在法妮和莫妮卡的陪同下来到首都,却碰到亚鲁特担任公主的护卫。
——没问题的,亚鲁特,不用你操心我们两人也可以参观想参观的地方,你完全不需要在意,或者该说这样我们反而自由,算是幸运吧?太好了呢,莫妮卡。
两组人马应该是分开行动,却不知为何变成和公主一起观光,那也成为美好的回忆。
结果因此而救了公主,甚至得到与己不相衬的勋章,以区区候补生的身分,成为近卫骑士队的警备成员。
然后……
——别再打了,亚鲁特,已经够了。
——艾玛……?
——她不会有事的,我保证,亚鲁特今后也要继续当个了不起的骑士,我拜托你,别让芙丽娜孤单一个人。
不知为何,妹妹与她串通起来,携手逃得不见人影。下现在在这里。
「——你习惯这生活是想怎样啊。」
「不,即使你那么说我也……」
脱离王国骑士队,决心寻找妹妹与艾玛的这趟旅程,目前还算得上顺利。
旅行的目的地,就是艾玛她们打算前往的南海浮岛『禁域』。
在到处都是外国人的船内,一开始那些人都躲在远处对他们指指点点,然而经过倒立竞走与比赛腕力的缠斗,似乎也博得船员们某种程度的认同了。
这场将亚鲁特变成傻瓜的阵雨,在下了十分钟左右后便放晴了,淋湿的衣服和头发很快就干了,现在亚鲁特站在甲板上,眼前则是以锐利的视线注视着他的米露亚。
老实说,她相当地恐怖
「这种就叫交际应酬啊,或者该说是配合场面的气氛嘛……」
「所以说那有什么用?你打算当水手吗?哎呀,我都不知道呢,那真是恭喜你了,建议你住宿最好睡船舱,如果你要收拾行李,请你在四十秒以内打包好。」
她还是老样子,嘴巴毒得让人说不出话来。
即便是在搭乘这艘马由尔号的船员之间,米露亚也是个有口皆碑的美女,但是她的态度实在太过冷漠,因此大家都不由得退避三舍。
不过她本来就不在乎那种事。
能够让她改变态度的真的只有一个人。
「分部长在找你喔。」
「分部长?」
亚鲁特惊讶地圆睁大眼。
「你该不会不知道是谁吧?」
「不知道……不,等一下,啊啊,对了,我想起来了,是那家伙要找我吧,我都忘记了……」
「那家伙什么的,不准你用那种奇怪的称呼,你竟然忘掉与分部长的约定在这里倒立,你的脑子是烧坏掉了吗?该不会干燥后变成脑干了吧?一定是吧?摇摇头大概还会沙沙作响呢。」
虽然她如此指正,可是她称呼的『分部长』,其实已经不是正式的称呼了。」
因为她的『分部长』遭到人事异动后,现在已经和她既没有上司,也没有属下的关系了。
如果说亚鲁特是笨蛋,那么她就可说是病态了。
米露亚让海风吹拂着头发,背倚靠在护栏上。
「你要自暴自弃是你的自由,但如果你只会扯我们后腿,那就请你游泳回去吧。」
「就算你这时候指着水面我也没办法啊。」
「我是认真的。」
「……我并不是说他奇怪啦……」
「那就快点去,你想被烧吗?」
好啦好啦,知道了啦。
亚鲁特看到她拿出雷击用的针,于是赶紧回到船内。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甲种魔术师每个都是个性奇特的人呢?
他前往的地方是马由尔号的船长室,在那里等待他的人应该是这艘高速艇的船长,以及那位『分部长』鲁杰,康司。
亚鲁特小跑步地在铺着红地毯的狭窄通道前进,船长室在最内侧。
「——对不起,我迟到了!」
「喂!不止迟到,竟然还不敲门,这样还算是骑士候补生吗?」
开门一看,只见鲁杰正坐在待客用沙发上。
一与亚鲁特对上眼,他立刻露出愉悦的笑容。
(这家伙也是个性奇特的人。)
他穿着开领衬衫,搭配狩猎用的背心和长裤,交叉绑带的长靴。既不是工地作业服,也
不是西装,这样穿着的鲁杰,亚鲁特也已经看习惯了。
如果要指责亚鲁特迟到,那么对方就是大白天就在饮酒吧。
会客用的矮桌上,除了摊开的海图之外,啤酒杯也摆在一起,而且杯子旁还放着巧克力
酱的瓶子,那大概是加入啤酒喝的吧,那样的组合真令人不敢想像会是何滋味。
「……别那样说啦。」
「啊啊,抱歉,应该是前·骑士候补生对吧?我忘记加『前』了,现在则是无业游民,是我搞错了。」
有时真想把他掐死。
想不到和这些曾经一度为敌,与亚鲁特战斗过的K&G管理局的人们,竟然会有像这样
和他一同搭船旅行的一天。
鲁杰利用遭到调职而空出的时间,开始对乙种魔术展开调查,也察觉到艾蒂莉西亚与教会间发生的战争。
一得知艾蒂与艾玛从凯杰尔出发前往禁域,他立刻选择开船追赶。
理由只有一个。
那就是可能是发财机会。
——虽说为了追赶艾蒂别无他法,但跟着这家伙一起来真的好吗?即便是现在,我有时仍会感到后悔。
「你不也是早就被贬职的小职员吗……」
「可是我不是无业游民,不管怎样我都有工作,这差距其实非常大喔。」
「你这家伙!」
「别吵了,无业游民。」
「你给我去大楼仓库换灯泡!」
「这里是海上。」
「请你们到此为止好吗?」
眼见快要动手的时候,船长终于介入了。
船长是个头发斑白,一脸困扰表情的男人,在外国人众多的马由尔号中,他也是少见的纯正艾密尔人。
「对、对不起。」
「算我拜托你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受到海风吹拂的脸则是晒得黝黑,眉间刻画着无法磨灭的深刻皱纹。
他和其他船员不同,自由时间时常在看书,亚鲁特也曾经窥见过,那是以诸如海洋之类为主题的诗集,或许他是个意外纤细的人,这就是相处这短暂时间,亚鲁特对他抱持的印象。
「虽说越是吵架,感情就越好。」
「我们只是在讨论啦,安洛古船长,那么我们就进入正题吧。」
「……我要说的就是,我们的船目前正以晚两天的航线追逐『目标』。」
他说着指向搁在海图上的两个砝码。
其中涂成红色的砝码代表马由尔号,而另一个大一号的砝码就是——帕帕,哥斯佛德的偷渡船。
(艾蒂与艾玛就在船上。)
那就是目标的船。
亚鲁特微戚紧张,在沙发的空位上坐下。
鲁杰向安洛古船长问道:
「那么骑士队的船大概在哪里呢?」
「虽然不敢确定……不过推测是在我们和那艘船的中间吧。」
「我们被他们追赶过去了吗?」
被坦白地指谪出来,船长皱起了眉头。
「对方只想着要早一秒逮捕那艘船,而我们的目的是接近岛屿对吧?我可不想为了和他们较劲,船还没靠岸就被逮捕呢。」
「啊啊,原来是这么回事,那我就能明白了。」
「既然我们已经知道目的地在哪,那么引人注目并不是上策吧?」
「照你这么说——你已经确定『禁域』的位置了吗?」
亚鲁特如此间道。
然而船长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
只见他缓缓从衬衫的胸前口袋里,取出像是胃药的药袋,将药硬吞下去后,以一脸不情愿的表情,往四周张望了一下。
然后他更加压低声量地说道:
「之前为了补给,我们在几座离岛靠岸过了吧?经过我向当地部族探问,果然在部分的渔民间已经传开了,听说『忌讳之岛』事隔十年又要出现了。」
「忌讳之岛……?」
「那是我们对它的称呼,也就是康斯先生你们说的禁域,现场附近的潮流似乎异样的强劲,不过如果你们的推测正确,那么数天内应该就会稳定下来,目标的那艘船也是看准那个时机准备靠岸吧。」
大陆近海的更远处,是大地加护稀薄的广阔远海,远海之后则受到巨大瀑布所阻断,亚鲁特他们所居住的大陆,与大瀑布之间就是有这样绝对的关系。
而——据说『岛』总是从大瀑布的方向漂流过来。
船长手握着胃药的药袋,注视着海图上的两颗砝码。
也就是说,梦幻之岛已经出现在前方了。
艾蒂她们目标的那个岛,是为了达成亚特鲁所不知道的目的,而那里更是亚特鲁脱离的近卫骑士队与教会共同觊觎的地方。
(我绝对要追上她们。)
他要追赶她们,追上她们,至于之后该怎么做,等见到她们面之后再决定,总之先要将她们带回去,亚鲁特内心就是打定这个主意而来到这里。
「——思思,真棒啊,充满谜团与秘密的岛屿,散发出浓浓的发财气味呢。」
亚鲁特不自觉地板起脸,向旁边的鲁杰瞪了一眼。
「哎呀,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对于脸上始终笑嘻嘻的鲁杰,亚鲁特尽管不服气,也只能认同他。
正如亚鲁特有亚鲁特的目的,这男人也有他的目的,即便那目的是多么地不像话,现在这状况亚鲁特也不能置喙。
既然没有其他办法,即使心里无法认同,却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那么安洛古船长,还需要几天才能到达那个岛呢?」
「估计再航行个三、四天应该就会到了。」
「我了解了。」
相对于心情愉快的鲁杰,船长却是脸色不佳,或许是胃不舒服吧,只见他好几次手按上腹。
「……那个、你没事吧?哪里不舒服吗?」
「没、没有,只是酒喝得有点多。」
就在亚鲁特担心船长身体的时候。
从船长室的圆窗,突然看见一个巨大的影子掠过。
(刚才那个是什么?)
鲁杰似乎也看到相同的东西,他揉了揉眼睛。
「……啊,船长,刚才那究竟是……?」
「啊,你说什么?」
「刚才……好像有个像鱼的东西飞了过去。」
「不是飞鱼吗?」
「不不,大太多了,不管怎么说那也太大了。」
「我去看一下!」
亚鲁特不等他的回答,迳自奔出船长室。
一到了甲板,只见数道银色光芒掠过水面而去。
宛如流星一般,在湛蓝的波浪间滑空而过的并不是鸟,而是飞鱼群,在刚开始这趟船旅时,亚鲁特马上就遭遇过大量的飞鱼,那时让他着实吓了一跳,不过现在也已经习惯了。
而混杂在那鱼群之中,再度响起哗啦的一声水声。
「——噗噗!」
只见上半身是猪,下半身像是鱼的生物跳出水面,又消失在海中。
亚鲁特手抓着护栏,整个人愣住了。
「……喔、喔啊?」
感觉就像是做了奇怪的梦。
「亚鲁特、亚鲁特、亚鲁特。」
头上有人呼唤他的名字。
只见刚才那位达尔波站在屋顶的了望台上。
「什么?怎么了吗!?」
「那边!那边!」
他似乎是在说,你要找的人在船尾。
「谢了!」
亚鲁特一声道谢后拔腿就跑。
当他就这样奔跑至船尾的甲板,螺旋桨打水推进的声音也变得更吵了,而夹杂在那声音之中,亚鲁特听到一个少女的歌声。
『飞在天空的小猪先生,落入海中一半变成鱼。』
那是有如清脆的钤声般纤细纯真的女高音,而半猪半鱼的生物则是乘着歌声,在海面上弹跳着。
而且不止一只,而是一只接着一只,形成了一条无止境的奇迹行列。
『摇摆尾巴想再次飞上天却又落水,这次全部变成鱼呀变成鱼。』
「莫妮卡!」
亚鲁特一叫她的名字,歌声终于停止了。
只见身穿黑色礼服的少女,坐在大排气孔的下方。
手上拿着布面的素描本与十二色蜡笔,仰望亚鲁特那对静谧的眼眸,让人不禁联想到冰
冷平滑的黑曜石。
「刚才那个……是你做的吗?」
黑衣少女微微侧头表示不明白。
「你不用装傻我也知道啦。」
这次她的头则是往另一边歪去,亚鲁特不禁叹了一口气。
(真不知该怎么说。)
只见在素描本上有看似她画的海洋风景,以及刚才飞过眼前的谜样生物。
她的名字叫莫妮卡,是女王蜂之馆的魔女,同时也是与亚鲁特同行之人,
她应该是在这艘船中,唯一完全站在亚鲁特这边的人,同时也是唯一理解他的人,不过
这位沉默寡雷的魔女正如所见,实在让人难以捉摸。
在女王蜂之馆极少见她使出的奇迹异能,最近她有时很轻易地就表演出来。
「……你好像很开心?」
『我喜欢海。』
即便是这种程度的呢喃,她的声音也不可能就这样传达,直到刚才还是从左往右流动的风,突然掉头转变了风向,又往原来的地方吹了回去,这就是她的力量。
「你第一次看到海吗?」
她摇摇头。
「原来你以前也看过啊。」
『以前只能在船里看海,因为被关在船舱里。』
竟然是被关在船舱里啊。
听到她回答得这么顺口,亚鲁特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液。
此时周围又与莫妮卡的声音起了反应,谜样的生物从从素描本的缝隙间溜了出来,然而更令亚鲁特在意的是,莫妮卡注视着海面的侧脸。
被称为魔女的女性们,有时会被视为是异端的象征,因而遭到迫害,对此就算过去没有那样的经验,亚鲁特也有深刻的感受。
只是说话就能够引起奇迹的她,即便在魔女中也是特别异端的一类吧。
自从像这样一起乘船之后,亚鲁特与她谈话的机会也变多了,根据亚鲁特片断的了解,她似乎有一段超乎亚鲁特想像的波澜万丈的过去。
说不定她的年龄其实与外表并不相符,尽管心中浮起这样的疑惑,但亚鲁特没有勇气向她确认。
『亚鲁特。』
为什么会没有勇气呢?或许是因为像这样近在身边的她,无论何时都平静如常,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吧。
在引擎低沉的震动声中,莫妮卡开口问道,,
『你在害怕什么呢?』
不可思议的声音与深邃清澈的眼眸,轻抚过亚鲁特的心。
亚鲁特重新抬头仰望天空。好了,问题来了,如果被问到你究竟害怕什么,你要怎么回答呢?
眼前的天空不管是面积还是颜色,都与凯杰尔的天空明显不同,也与女王蜂之馆相异。
「我也不是害怕啦……」
没错,并不是害怕,他并不后悔踏出这一步,也不认为自己像米露亚说的自暴自弃,虽然他很不爽鲁杰·康司就是了。
「我只不过是对于没有任何身分的自己……不习惯罢了。」
自己就宛如眼前辽阔的大海一股。
三百六十度毫无遮蔽,甚至连个标记也没有。
太过辽远壮阔,彷佛连自己的轮廓随之淡薄了。这让他即使被说是笨蛋白痴,也无法停止与船员们的疯狂嘻闹。
『但是要走的方向已经决定好了吧?』
她这么回答的瞬间,只见船的左舷海面上,有一群海豚跳起。
激起闪亮耀眼的飞沫,他们陆续跳跃出水面,轻易地追越过高速艇离去,他们是天生的大海顽童。
『真美。』
刚才的表演是莫妮卡魔术的产物,还是单纯的偶然呢,亚鲁特难以判断,即使看着莫妮卡嘴角微弯的表情仍是不明白。
不过那大概是无关紧要的事吧。
「——是啊,说的对,既然知道方向,那就够了吧。」
既然当前的目标就在这艘船航行的前方,那么现在亚鲁特也只能随遇而安了。
「没办法,还要四天啊……相当久呢。」
说着他伸了个懒腰,这时有人叫了亚鲁特的名字。
只见达尔波领着数名船员,往这边走了过来。
「怎么了?达尔波?有什么事吗?」
莫妮卡重新抱起素描本,靠至亚鲁特的身侧。
达尔波安抚住连珠炮般说着安格斯语的同伴,他原本开朗的脸上,不知何故罩上一层阴霾。
「亚鲁特——」
「嗯?」
「我、听到、船长、康斯先生、谈话、了。」
「鲁杰和船长的谈话?」
「我知道、偷听、不好,但是想确认。」
「到、到底怎么了啊?」
「亚鲁特,这艘船、要去、诅咒之岛、真的吗?」
——他说诅咒之岛。
船员们的抵抗比想像中还要激烈。
「——什么?现在马上折返?不会吧?你是说真的吗?」
船员们表示,如果这艘船要继续开往禁域,那么他们将会不惜罢工。
争执了数日之后,船内的气氛也急速地恶化。
然后在用来举行倒立竞走的甲板上,变得更加消瘦,脸色也更差的船长,终于与愤怒难平的米露亚发生对峙。
「船长,都来到这里了,请别说那种傻话,你可是签过契约,答应要载我们到目的地的喔?」
「确、确实是那样没错啦……」
安洛古船长往背后偷看一眼,那里站满了全身散发敌意,坚决不肯退让的一群安格斯人,只见团结的船员们,双手盘胸地站在身后。
船长手按着上腹,畏惧地移开视线。
「我、我也很想带你们去啊,但是你看看,这些家伙竟然真的相信忌讳之岛的诅咒啊。」
「那是什么?」
「不该接触忌讳之岛,应该避开!」
船长的理由是下面这样。
据说关于亚鲁特他们要前往的禁域——亦被称为忌讳之岛的浮岛,因地方不同而存在许多谣言。
从它会出现消失的特性,有部族认为那是死者们所聚集的幽灵岛,也有部族认为那座岛是住在水底的人鱼们所创造出的幻影。
而共通的一点就是,即使看到也最好别踏入岛上的这条规定。
搭乘马由尔号的人们虽然来自各个不同部族,但对于禁域却似乎怀有共通的恐惧戚,因此原本不知情的船员们,这时也完全胆怯起来了。
「船长、没说、要去诅咒之岛,违反契约、违反契约!」
听到船员们一个词一个词地齐声唱和,米露亚狠狠地瞪着船长,让他不由得猛然吞了一口唾液。
「也就是你没对他们说明过?」
「我说过了,基本上有说,应该有……大概……」
船员们大声道:别撒谎!
「……或许是我忘了说……也说不定。」
「你这个人啊!」
「有、有什么办法嘛!如果照实说,根本就募集不到船员啊,也就无法在那样的情况下出港罗?光是这一点你们就该戚谢我了!」
「什么!」
米露亚被气到说不出话来,而船长则是铁青着脸继续抗辩:
「是啊,难道不是吗?那么一点钱就想去忌讳之岛是不可能的事,我没有错!我可没错喔……」
「……亏、亏你有脸说出那种不负责任的话,你敢再说梦话,我会把你烧成焦炭喔!」
「建议、放弃、会被诅咒。」
「少罗嗦!你们这群非科学集团!」
「好了好了,米露亚,这种时候就需要忍耐啊,这种事你应该学习到了吧。」
见到米露亚认真地想取出针,鲁杰制止了她,只见米露亚瞬间转变成少女的表情。
「可是分部长——」
「安洛古船长,总之我已经明白你的理由了,我也知道我们的要求强人所难,看来是让你辛苦了,我真是过意不去。」
船长仍是表情僵硬点了点头。
「没错吧?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谅解——」
「可是欺骗船员并不是好行为。」
「不,所以说……」
「而且就我方而书,无论你是诈欺还是怎样,老实说我们根本一点都不在乎,因为那是你们内部的事情,我只不过是买了你和这艘船一个月的使用权,既然你要违约,那就要付违约金,这你应该还记得吧?可以请你连同利息一起赔偿给我吗?金额是这样。」
鲁杰特地从一封装在背心口袋里的信封里取出契约书。
上面列出了相当多数量的零。
「……呜——」
「咦?这下伤脑筋了,你付不出违约金,又无法说服船员们,这种情况下的解决方案是什么呢?我可不知道了。」
鲁杰一手拿着契约书,脸上仍是挂着爽朗的笑容,只是持续等待对方的反应,而被那样的鲁杰与船员们夹在中间,船长脸上的表情看来已是走投无路。
现场紧迫的气氛,让站在附近的亚鲁特都快窒息了。
鲁杰该不会想把在荷尔谷林村被村人们摆弄的仇,在这里讨回来吧?亚鲁特甚至不禁有这样的想法。
终于,船长像是被勒住脖子的鸡一般大叫道:
「……尽、尽可能靠近到最近距离,这样如何?」
「在那之后呢?」
「我会借你们船上的小艇,你们就用小艇到那座岛去,船员们就不让他们上岸,这样总可以了吧?好吗?好吗?」
他也向身后的船员们徵询同意。
「思,只有我们上岸吗?好吧,就算我们答应那样的做法,那回程的船呢?」
「我一定会去接你们,我向你们约定。」
「只是口头约定效力太弱。」
「那不然你想怎样!」
「安洛古船长,总之将你航海士的执照、全体船员的护照,还有你总是在睡前写的日记交给我。」
「什!」
船长惊讶得瞠目结舌。
「为什么连我的日记都要给你?」
「因为我听说那对你很重要。」
鲁杰若无其事地说道。
「……好、好不容易才找到出版社肯为我自费出版的说……!」
「是的,如果你想让自己写的宝贵诗集问世,只要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就行了。不停靠任何港口,不乱跑也不逃亡,那样一来,你就不会被抓未携带护照和执照,就这样带着我们一起再次踏上大地。你只要彻底遵守这些规则就好了,很简单吧?」
只见船长脸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船员们听不懂鲁杰说了什么,看起来有些不安,米露亚则是注视着鲁杰,一副「不愧是分部长……」的陶醉神情,亚鲁特则是仰天无奈。
——我跟着这样的家伙们真的好吗?
「亚鲁特、亚鲁特,康斯先生、说了什么?他要船长、做什么?」
在亚鲁特回答达尔波的问题之前。
「…………我知道了,就那么办吧……!」
船长失魂落魄,鲁杰则是笑着说道「契约成立」,因此事情就此拍板定案了。
当天晚上。
亚鲁特因为闷热而难以入眠,于是从下面的船舱来甲板,却见到已经有人先到了。
(哇啊!)
头上是满天紧星,先到的鲁杰手边摆着一个小油灯,坐在木箱上,正在读一本书。
「喂,不用逃吧。」
亚鲁特本想乖乖掉头走人,却被他叫住。
「……谁逃了啊?」
「我不会吃了你啦,要乘凉就一起乘凉吧,来吧。」
即使在他招手的时候,他的视线仍没有离开手上的书。
亚鲁特不得已,只好将背倚靠在距离鲁杰十尺处的护栏上。
他并没什么话好说。
「那是小说吗?」
「不是,这是我代船长保管的日记。」
鲁杰轻轻将封面抬起来给亚鲁特看,那是一本使用已久的日记,封面写着『讨海人的追忆』。
「…………写、写得好吗?」
「不,老实说实在惨不忍睹,不过还可以打发一下时间。」
「真差劲。」
「别得那么难听嘛。」
「我是说你啊。」
然后还不忘提醒他不要搞错了,鲁杰听了耸了耸肩。
鲁杰本来是这样的性格吗?还是说经过那次事件而改变了呢?亚鲁特实在难以判断。
「我想……」
鲁杰一边阅读日记,嘴里一边喃喃说道:
「最大的原因大概是,我想确认这条路线究竟能够走多远吧,再说促成我改变想法的原因是你,我也想好好感谢你呢。」
「少来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亚鲁特真心地露出厌恶的表情。
他非但性格变得恶劣,甚至仿佛会读心术一般,真叫人受不了。
「不管怎样都无所谓啦,就算只是表面也好,我们就好好相处吧,毕竟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你可别把艾玛她们也牵扯进去喔?」
「这个我当然会妥善处理啦,喔——这个不错耶,没工作的古斯塔夫小弟,你看看船长写的这首诗。」
「诗?」
「这个大概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感觉像是在哪个港口听当地人说的吧,算了。」
鲁杰吸了一口气,念出手上日记的部份内容。
那座岛自雾气中漂流而来,
神圣且邪恶,
黄金的咆哮撼动大地,
我等软弱无力之人,
忌讳之岛绝不宽恕,
奔逃躲避吧!那非我等所该触及探求之地。
「这一类的传说大多都会写得过份夸张,像是『神圣且邪恶』、『黄金的咆哮』,这些夸张的词句究竟是指什么,我感到很有兴趣,你的看法呢?」
在书页后方,看得到鲁杰的嘴角微扬。
「问我的看法……」
「你会怎么解释这首诗呢?」
亚鲁特欲言又止。
「……我对那种事完全不懂……不过我想一般而言,那应该是在警告人别靠近那座岛吧?」
「那么至少令妹是不把这种警告当成警告呢。」
他这句话亚鲁特也无法否定。
或者她是明知如此,却仍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不惜打破禁忌吧。
「不管怎么说,我也想看看那座不惜集众人之力,也要抹杀其存在的岛屿呢,察言观色的事,过去我已经做得够多了,今后我要随心所欲,走一步算一步。」
夹杂在海浪与引擎声中,鲁杰的话听起来似乎带着几分愉悦。
果然他在荷尔谷林村那件事之后,许多感情也随着地位一起舍去了吧。
当黑夜过去,亚鲁特他们真会见到他说的那个不为人知的世界吗?
***
之后,当了望手的望远镜,发现那个陌生的岛屿时,鲁杰·康司真的向船长和其他船员们,徵收了马由尔号全体人员的护照与执照,实在无血无泪。
「……好,我确实收到每个人的证件了,需要写借据吗?」
「你才要给我听好,你们一定、一定要给我平安无事回来喔……」
「讨厌啦,那不是当然的吗,别触我们霉头啦。」
「也别弄脏日记,拜托你千万要注意啊!」
与快哭出来的船长相反,鲁杰一副泰然自若的态度。他将当场接收的『人质』塞进背包里,然后把袋口绑紧。
这时米露亚奔了过来。
「分部长!他们说小艇准备好了!」
「啊,是吗,谢谢你。」
他的手上除了探险的行李,还看得到闪闪发亮的甲种魔术银杖,鲁杰打点完毕后,于是回头面向亚鲁特他们。
「好了,那么——」
「要走了吧。」
「我们出发前往禁域吧,无业游民和魔女大人。」
所以就说别那样称呼了。
亚鲁特露出不悦的表情似乎也已是注定好的事了。
船的左舷有一艘附有发动机的小艇漂在海上,似乎要从甲板攀爬绳梯下去海面。
「莫妮卡,你能够从这里下去吗?」
亚鲁特感到担心,但是她却当场越过护栏,也不使用绳梯,突然往小艇跳了下去。
「莫妮卡——哇啊!」
咚。
仿佛遗忘了重力般,她的双脚轻松落地,然后以一副好似什么事也没发生的平静表情,抬头仰望亚鲁特。
「……你真厉害。」
亚鲁特也苦笑地随后下去。
当全员搭上小艇后,小艇于是往岛的方向驶去。
(就算我预先设想得再多,大概也是没用的吧。)
特别对于接下来要前往的禁域,除了关于诅咒的谣言之外,其它根本一无所知。
大海辽阔,而自己立身之处也不安定,然而前往的方向却只有一个。
岛上沙滩甚少,几乎都是陡峭的崖壁。
海浪涌来.在岩盘上激起雪白的浪花,即使在远处眺望,也看得到岩盘上草木生长茂盛,而在岛的中央则矗立着一座矮山。
那座岛给人的印象,并不像传闻中那么恐怖,只让人觉得是座绿意盎然的孤岛。
现在问题是,该从哪里上陆呢?
「有地方靠岸吗……?」
「这个嘛,我是希望有啦……喔!那里如何呢?看起来是最有可能靠岸的地方。」
船头的鲁杰看着望远镜说道。
那里就像是用汤匙将崖壁削去一块似地,形成一个小小的海滩,经过讨论之后,一行人决定从那里靠岸。
「莫妮卡,可以抓住我吗?」
到了要上岸的时候,莫妮卡乖乖地攀住亚鲁特,看来是判断自己无法在水上行走吧,于是亚鲁特就这样和莫妮卡一起下船,踏上岛的浅滩。
海水非常地清澈,甚至看得到长靴的鞋尖埋入白色的沙子里。
复数的鸟在上空盘旋,它们的羽毛和这浅滩的海水颜色相似,是鲜艳的翡翠绿。
「好美丽啊……」
「你还有心情说那种悠哉话啊?」
听到米露亚的话,亚鲁特回过头来。
只见一身战斗服的她,眉头深锁,注视着海滩与前方的森林。
「刚才的鸟是弗楼鹦鹉对吧?那种鸟应该不是栖息在这苍海的南侧,而是在芳杰的征海一带吧?那边的松树则是只有生长在艾密尔北部的原生林才对,而另一侧的蕨类是盖斯托卡的濒临绝种植物。」
「你的意思是……?」
「不懂吗?这里并不像先前我们停靠的离岛,只是植物生态不同那么单纯,而是一锅大杂烩。分布在大陆各地的植物,竟然会聚集生长在同一座岛上,这种岛我听都没听过。」
此时有树木的果实从亚鲁特的脚下流过.于是他一手抱着莫妮卡,一手拾起那颗果实。
那是凯杰尔公园常见的银杏果实。
那是连这种南方岛屿也有生长的果实吗?
「看来这座岛在世界各地漂流的传闻,并非全然是空穴来风。」
「但是那样的话——」
「喂;!你们两个,你们要聊天或收集样本都可以,但能不能晚一点再说呢?」
只见鲁杰已经一个人走到沙滩上了。
「如果这里真是被视为禁域的无人岛,那么那个——到底该做何解释?」
那个?
亚鲁特往鲁杰银杖所指的方向看去,顿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在近似苏铁的大片树叶之下,倒着一个男人。
「你、你没事吧!?」
亚鲁特将莫妮卡放在沙滩上,然后朝那人奔了过去。
「喂!别过去!」
即使鲁杰大声制止,他也完全不听。
那男人果然是艾密尔骑士队的人,见惯的第一种装备上,沾满了沙滩上的沙。亚鲁特拍打那人的脸颊,随即听到那人发出微弱的呻吟。
(还活着!)
亚鲁特姑且松了一口气,这个皮肤晒得黝黑的男人,外表看起来没什么受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喂!你没事吧?振作一点!」
「……来人……」
「为什么你一个人?应该有人和你一组吧?别队的人呢?队长是谁?」
「……逃啊。」
「啊?」
正骑士抓住亚鲁特的袖子,猛然睁开双眼。
「——快逃啊!!」
快逃啊,他确实是这么说的。
在那个瞬间,只见鸟群从眼前的森林一齐飞起,除了方才亚鲁特看到的蓝色的鸟之外,还有各种大小和颜色都不同的鸟。另外从遮蔽视线的丛林深处,传来某种异样的地鸣声——就像是巨大重型机器排山倒树移动的声音。
然后。
那东西从树枝之间出现了。
那是一只身上覆盖茶褐色的厚鳞,外型像是蜥蜴的生物。
只不过那只蜥蜴是用双脚站立,而且巨大无比。
从头到尾,长度大约接近十五尺吧,长长的尾巴如鞭子般甩动,前脚异样的短,后脚以三只脚趾抓住大地。
闪耀金光的双眼,瞳孔呈纵向细长的形状,巨大的下颚之间,数度露出锐利的牙齿与细舌。
尽管尚未与它对上眼,但是——它会吃人。
像亚鲁特这样的人类,那样的下颚大概能够轻易咬断一、两个吧。
亚鲁特曾在书中看过同样的生物,也曾在教会的彩绘玻璃上见过,也见过博物馆展示的骨骼标本,没错,圣名七十二碑上也刻有它的名字—
「——龙!?」
米露亚发出悲鸣。
回头一看,鲁杰正捣住她的嘴,开始沿着海岸奔逃,而稍迟一些,莫妮卡也奔逃而去。
(好过份!连莫妮卡也抛下我先逃!)
亚鲁特也拔腿就跑,想要拉开距离,而且为了怕它从背后扑上来,亚鲁特还不时回头观看,同时也拼命地加快脚步。
然而又有别的事物从密林中冲出,阻挡了他们的去路。
(什么!?)
那并不是龙那种奇迹的怪物,而是人类。
那是数名近卫骑士队员。
「就这样包围它!」
「绝对不能射偏喔!」
他们站在沙滩上,闪耀黑色光泽的来福枪,指着他们刚才冲出的丛林暗处。
只见两只龙随后探出头来,那和亚鲁特看到的是同一种类的龙。
骑士们一齐扣下板机。
噗咻!只见细小的针状物飞出,刺进龙的鳞片。
龙对针显得十分厌恶,激烈地摆动身体,但是针却没有因此脱落,渐渐地,龙的动作开始缓慢下来。
(是麻醉枪吗?)
看来那些乙太枪有被写入那一类的代码。
「你、你!亚鲁特!亚鲁特,古斯塔夫!」
「笨蛋!别看旁边!它们还在动!」
亚鲁特大叫回应正骑士。
龙被麻醉枪射中,本以为就要跪倒在地,却突然高高抬起头来。
——吼!!
它的口中猛烈喷出红莲之火。
最前线的一名骑士因为闪避不及而被火吞没,就连悲呜也发不出来。
亚鲁特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这种事!)
这真的有可能吗?真的是现实发生的事吗?
龙正在袭击人类,应该早已绝种的圣兽,却出现在亚鲁特眼前。
「可恶啊啊啊!」
队员喊叫成为导火线,亚鲁特毫无准备动作地伸手拔出腰上的乙太枪,枪口对准龙的头,手指将板机——
「——喂!你们看这边!」
少年的声音早一步阻止了他。
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花纹上衣和牛仔裤,戴着护目镜的少年从树枝间跳下,将银杖敲击在沙滩上。
「拉·库鲁苏·露!」
顿时激烈的闪光在龙与骑士间炸裂,以那样的光量,若是再稍微晚一些转身背对,或许亚鲁特的眼睛也会一起遭到灼烧。
「趁现在!快点跟我走!」
少年——邻人大声喊道,然后转身回去森林中。
莫妮卡抱着素描本,率先跟随在后。
鲁杰与米露亚也通过眼睛被光灼烧的龙身旁,追随邻人身后而去,「快点!」鲁杰喊了好几遍后,亚鲁特也终于快跑跟上。
即使如此,他的脑中仍然想着龙与被龙火焰卷入的骑士。
进入森林后,视界一口气暗了下来,而且感觉得到浓厚湿气。
「加上你就全员到齐了吗?」
在前方带路的邻人喊道,亚鲁特勉强地点点头。
「那是什么?怎么回事?那真的是龙吗?」
「那种事晚点再说,这里很危险,我们快移动吧!」
邻人随口应付米露亚的提问,快步往森林中跑去。
无数的藤蔓从头上的树枝垂下,而在藤蔓之间则有蜥蜴——不,是介于鸟与蜥蜴之间的小型龙滑空而过,只听见远处又传来树木倾倒的声音,以及貌似龙的野兽叫声。
一边拨开阻挡视线的藤蔓,亚鲁特戚觉到一股微妙的异样感。
(这里……真的是无人岛……对吧?)
这里有龙,生态系或许也不太正常,但是亚鲁特脚下这条道路尽管狭窄难行,却绝非天
然形成的道路。
虽然看起来也像普通的兽径,可是树枝被开拓出一个人能行走的宽度,地面看来也像被人踩踏稳固后的状态。
宛如是经过人类的手花费多年岁月,到处都做过一番整理——
「危险!」
就在亚鲁特一边思考,视线一边四处巡视的时候,突然看到有东西在动。
只见旁边的树丛晃动,从那里窜出一只体型约人类成年男性大小的龙,它张开尖嘴,朝鲁杰吐出黏液。
鲁杰身子一避,只有上臂一部份沾到液体,却听见他发出痛苦的叫声,亚鲁特急忙挡在鲁杰的身前,扣下枪的板机。
随即射出以乙太代码产生的冰块,贯穿了龙的一只眼睛。
龙痛得发出怒吼。
「分部长!分部长!」
就在米露亚奔至鲁杰身边的时候,龙飞扑过来,想要用爪子朝亚鲁特抓去,亚鲁特又连续开了第二、第三枪,可是子弹虽然命中,却无法完全阻止龙飞扑之势,结果整只龙撞了过来。
本以为会和龙一起倒进树丛里,没想到背部却是落空。
(咦?)
「亚鲁特——」
那大概是莫妮卡的声音,她那能引起奇迹的声音也急速地远去。
亚鲁特和龙一起滚落陡峭的斜面。
身体好几次打在岩石和断木上,途中龙就离开他逃走了,而在下一个瞬间,亚鲁特的身体被包覆在冰冷强劲的水流中。
(水——?)
那是压倒性的水流,他甚至失去上下的戚觉,身体不断往水中下沉,终于意识宛如被扯断一般,溶入黑暗的水底。
他看不见,听不见,感觉不到,坠落完全的黑暗之中。
***
「一人重伤,两人轻伤吗?」
「……是的。」
「可恶!」
刚侦查回来的正骑士全身僵硬,脸色依然苍白。
从亚鲁特他们停船的岸边再往西前进的另一处海滩,一艘竖立艾密尔王国旗的高速船就停泊在那里。
张设在海岸附近的营地帐篷内,艾密尔王国军近卫骑士队长弗雷德,沙札兰德,正在听取部下的报告。
「快点逃就好了说。」
「那个、队长,属下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那、那真的是龙吗——」
「那种事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先以替负伤者包扎为优先!喂,亚敏祭司大人!」
沙札兰德刻意提高声量。
帐篷里侧有一张组合式的桌子,一个男人正背对着这里祈祷着,白色的法衣正是扎伏特正教祭司的证明。
向沙札兰德所属的王国军请求协助,要求逮捕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的,就是这位希姆,亚敏所属的正教会。随军同行的他除了治疗负伤者外,应该也有义务提供各种情报给沙札兰德。
「这是怎么回事?这里非但不是高贵圣兽的乐园,甚至还到处都是蜥蜴怪物喔?」
「那不是怪物,是龙。」
「那又如何?我是问那只龙难道有吃人的特性吗?你说啊!?」
沙札兰德大步走了过去,拳头往桌子上重重一敲。
顿时祈祷用的圣杯的水洒了出来,亚敏用手扶住杯子。
然后他将眼镜镜片后的细长眼眸转向沙札兰德。
「我听说这里是这地上最后的龙的栖息地,我应该跟你说过,人类的道理在这里可不管用喔。」
「你的手在抖喔?祭司大人。」
应该被亚敏扶住的杯子,里面的水却又快要溢出来。
沙札兰德这才明白,原来他也在害怕。
这也难怪,沙札兰德他们登陆岛上,马上就遭遇了大型肉食龙,那种体型二十尺长的龙
竟然有三只。
——快撤退!不然会被吃掉喔!
——现在不是咏唱圣句的时候了!
——总之快逃啊!
虽然即时应变而得以回到船上,但是只要一步走错,这个亚敏的下场可就不只是受重伤那么简单了。
「遇到这种事,你还要求我们只能携带麻醉枪程度的武器吗?」
「那是上面的指示,不可以消灭禁域的生物,不可以做出那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大地啊……!」
亚敏口中又开始咏唱祈祷的圣句,沙札兰德不禁想要咋舌。
到了这个地步的圣职者已经不讲理了,因为再怎么不合理的事,他们也会以神给予的试炼来解决。
「我很幸福,竟然能亲眼见到那位阳光神直接赐名的高贵玉体……与那相比.我区区的践躯就跟尘埃一样……」
「你啊——」
「找到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就好了,只要那样就可以了,如果那女孩企图在这岛上证明的事情传扬出去,到时不止是王国,甚至世界的秩序都会完全毁灭,所以我们要快点找到她。」
为什么这群家伙会拼命到这种地步?
看到亚敏非比寻常的表情,沙札兰德一时语塞。
在来到这座岛前的期间,他听说了某种程度的情况,他也自认明白非那样做不可的理由,但——奇怪的事还是很奇怪。
沙札兰德他们要为了『世界的秩序』这种东西,追捕一个不过刚从魔术学院毕业的少女,
而且对方还是那个亚鲁特,古斯塔夫的妹妹。
这场劳师动众的捉迷藏游戏,终点站竟然是应该已灭绝的龙所横行的岛屿,当鬼的除了
沙札兰德他们之外,亚鲁特他们也登录在内。
「不过祭司大人,身为近卫骑士队长,唯有这件事我不能退让,唯有武器我们不会再用麻醉枪那种半调子的东西,而要携带火力足够的武器,因为我不能再让部下遭遇危险了。」
——而且你也别死喔,亚鲁特。
至少在胸中暗自说道。
在昏暗的帐篷中,隔着一层布传来陌生的野兽叫声,那真的是野兽吗?还是龙呢?
说不定那个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也已经被龙给吞下肚子里了——
脑中角落闪过这个让人笑不出来的想像。
「好,五分钟后开会!开始行动!」
沙札兰德开始向部下下达新的指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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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5 06:2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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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潜藏的生物们
第二章 潜藏的生物们
地图上虽然是邻居,但芙丽娜所滞留的王家离宫,与欧尔雷安伯爵家的城堡有相当一段距离。接受伯爵招待的当天,芙丽娜在蕾笕的陪同下,搭乘传统的四头马车,前往伯爵的城堡。
「啊,是公主殿下!」
「是王家的马车!」
虽然觉得这时代没人在用马移动了,不过传统厢型马车配上王家的纹章,再加上白马的这种组合,似乎还是能让领民高兴。特别是车中是在首都素有好评的『宫殿的玫瑰公主』,那就更是如此了。
(要露出笑容,芙丽娜。)
有一半是为了服务沿路工作的农民与小孩,芙丽娜坐在速度不到汽车一半的马车上,一路摇摇晃晃地向前进。
牧草地上剩下零星古老残破的石壁,越过那面石壁,再穿越一座森林后,终于抵达伯爵家的门与城堡。
那是一座有许多窗户的白色城馆。
以画出优雅曲线的圆屋顶为中心,建筑物往左右延伸出去。
虽然周围的景色完全不同,但这样的建筑风格让人联想到白凤宫殿,所以她才会怀念,而且感到平静吧。
城主欧尔雷安伯爵与夫人,与两年前见面时毫无改变。
「这不是公主殿下吗!」
诚实与善良的代名词,身材纵向拉长的伯爵。
「您能莅临真是我们的荣幸,公主殿下又变得更漂亮了!」
和娇羞与宽容的代名词,身材横向膨胀的伯爵夫人。
他们一起来到人口处,欢迎芙丽娜的光临.
「看到两位健朗如昔,我也很高兴。」
「陛下仍是龙体欠安吗?」
「是的,不过不要紧,只是为了慎重起见,还是要请他静养而已。」
「哎呀,真是令人难过。」
「陛下还嘱咐我转达,不能与欧尔雷安卿玩牌实在遗憾,他很想报以前的仇。」
伯爵听到这句话,笑容的皱纹又更深了。
「那我只能说,想报仇可没那么容易哪。」
「啊啊,果然如此,这样爷爷更会气得脑充血呢。」
「哎呀,我真是太失礼了。」
伯爵哈哈大笑,夫人则是说「亲爱的你真是的」,笑着告诫丈夫。
他们夫妻感情融洽到芙丽娜也想让父母看看,祖父优诺斯一世如果真的在离宫静养,他想必不会拒绝这对好邻居的邀请吧,只有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在伯爵夫妻的引领下,芙丽娜迈步往城内走去,只见这时又有另三口箱型马车驶了过来。
「还有其他的客人要来吗?」
「是的,因为我们想芙丽娜公主单独待在这个都是老人家的城里,一定会感到寂寞吧,所以邀请了很多客人,当然也有邀请年纪与公主殿下相近的绅士淑女。」
「啊,是吗?那真是……」
「真期待晚上呢。」
真是麻烦死了。
芙丽娜在心中暗自嘀咕。
夫人虽然为人善良和蔼,但该说她有些太爱管闲事了吗?总之是有点亲切过头了,难得离开首都,但是看来在这里还是得要花费不必要的精神在交际上。
「好啦,那件事先摆一边,芙丽娜公主!」
「你说摆一边是什么意思,亲爱的——」
「你好久没来了,要不要骑马散心呢?我家的艾得利安也期盼公主的骑乘呢。」
伯爵的邀约就某种意义来说,对芙丽娜可说是及时雨。
「可以吗?」
「当然可以,马匹已经备妥,随时都可以骑。」
艾得利安号是芙丽娜以前造访这座城时也曾骑过的马。
那是一匹如黑夜般毫无杂色的黑马,而且聪明又温驯。
「好棒,那么我马上准备,蕾笕,我的骑马装应该有带来吧?」
优秀的侍女有如理所当然般点头答应,看来她还是准备周全。
只有夫人跟不上她们的话题,提出了异议。
「哎呀,公主殿下真是的,不用才刚到就急着骑马吧?至少先喝杯茶休息一下如何?我想为您介绍一些人,那位是在首都也颇受欢迎的——」
「比起无聊的茶会,公主比较喜欢骑马啦。」
「什么!」
看着伯爵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夫人像少女一般,露出赌气的表情。
但是她马上又转换心情,握起芙丽娜的手。
「那请您路上小心喔,西边森林的野莓现在正值观赏的时期呢。」
「谢谢您,我很期待。」
芙丽娜真诚地道谢,然后在女仆的带领下前往客房。
她的行李已经都搬进去了,换上一套深蓝色的骑马装后,移动所带来的疲惫似乎也一扫而空,由于她知道马厩在哪,所以她独自一人前往马厩。
穿越林间的小径,正好遇到宅邸的马夫正牵着黑色的马走出马厩。
芙丽娜一呼唤马的名字「艾得利安」,那匹雄伟美丽的生物立刻竖起耳朵看了过来。
「你过得好吗?」
「这家伙总是很有精神,不过对于公主以外的人,它都不理不睬就是了。」
芙丽娜缓缓伸出手,抚摸艾得利安号的马颈。
在那浓密的硬毛之下,感觉得到明确的血液流动与生命气息。
「能再见到你真高兴。」
过去常有人说这匹朴素如暗夜一股的黑马,配不上年幼的公主骑乘,也推荐别的马匹给芙丽娜,然而芙丽娜从以前就喜欢这匹思虑周密的黑马。
即使芙丽娜的骑术有些差劲,它也不会抱怨,甚至让人觉得其实它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而已。
——有点像是莫妮卡呢。
不过她本人和艾得利安号不同,是个非常娇小的魔女。
就在这个时候,欧尔雷安伯爵也骑着自己的马走了过来,那匹马和艾得利安号形成对比,是匹毛色艳丽的褐色马。
「我们走吧,芙丽娜公主。」
「好的,拜托您了。」
这句话有一半是对艾得利安号说的,于是芙丽娜在马夫的协助下,跨上马鞍,策马往树林的方向奔去。
欧尔雷安家是拥有历史传统的名家,庄园的腹地广大,即使以缓慢的马速绕上一圈,也已是充分的运动了。
既没有人工的河川,也没有花坛,只是空无一物的绿色丘陵地,来时城堡的面貌也已看不见,而有时看到雕刻或猎场的小屋,伯爵也会亲自为她说明由来。
「以前我时常与陛下骑上那座山丘。」
伯爵坐在鞍上遥指。
那个方向有一座稍高的山丘,丘顶有一座老旧的石造凉亭,有如受到遗忘般建造在那里。
「和爷爷吗?」
「是的,当然是和陛下。在探望过莉安娜王妃之后,陛下常常驾临我的城堡,虽是私下访问,但也时常有外国的要人或政治家陪同。现在回想起来,我不禁怀疑这个国家的政策方向,该不会不是在王宫里,而是在那座山丘的凉亭内决定的呢。」
「真令人惊讶。」
「只能说当时随行者都是那么杰出的人物呀,那时还是大战气氛正浓厚的时候。」
伯爵怀念地眯起了眼睛。
「真的很怀念……那时候大家都非常认真,每个人都心胸开阔地交换意见。那位『钢铁』宰相艾德,马尔盖力斯塔声色俱厉地对陛下大吼『我们是因盟约而连系在一起,并不是一个人啊!』,那模样在其他地方是绝对看不到的吧。」
芙丽娜重新抬头朝凉亭望去。
——因盟约而连系在一起……?
芙丽娜不是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那和大战的停战条约是不同的约定吗?
「其他还有金,利姆老师也曾来过。」
「那是芳杰的荣誉将军对吧?」
「正是如此,公主殿下。」
「若是安格斯的伊,斯旺总王也来的话,那么战争的四英雄就凑齐了呢。」
「很遗憾,那位国王并没有来过。」
「哎呀,只有斯旺总王遭到排挤吗?」
「不过后任的总王阁下偶尔会派代理人前来。」
这么说来——与苍海大战后仍有一定曝光度的其他英雄相比,只有安格斯总王早早便传位给下一代了。
即使尝试靠着浅薄的知识与伯爵谈论,却还是轻易地露馅。
「……近代史好难喔……」
见到芙丽娜苦恼地接受自己的说法,伯爵不禁苦笑。
即使如此,曾经有一段时期,四国之间毫无区别,互相交流,这似乎是真的,而且关系相当亲密。
不过他们把这个城馆当成别墅一样,时常来此进行有如密谈一股的谈话,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为什么呢?难道是不能在王宫或离宫谈的事情吗……?)
经过漫长的大战之后,四国缔结停战条约是在五十年以前。
直到最近她才知道,在芙丽娜看来是理所当然的和平,但是当时却也有许多反对声浪。
考虑到演变至战争的经纬,以及遭受损害的巨大程度,许多人认为能达成停战共识,甚至可以说是『奇迹』、『暴行』。以军部为中心,一定也有许多人主张抗战到底吧。
「直到不久前还进行艰苦战争的一群人,却能够坐下来好好谈话,那大概是……非常了不起的事吧。」
「没错,那正是英雄作为吧。」
芙丽娜看着无人凉亭中的椅子,想像着年轻时的祖父,与其他英雄并肩而立的景象。
他们避人耳目,虽是非正式地,但却是为了和平而进行热烈的议论。
他们究竟是抱持怎样的想法,带着怎样的愿望,来持续那样的讨论呢?
「像我只不过是提供场所而已,即使如此我也同感骄傲。伟大的英雄们为了艾密尔与诸外国尽心尽力,而那地点不是别的地方,就是选在这座城,这是多么光荣的名誉啊——」
伯爵感动至极,滔滔不绝地说着,但这时他忽然回神看着芙丽娜。
「……糟、糟糕!对年轻的公主而雷,这是很无聊的话题吧,请原谅我。」
「啊,不会,那个话题我非常感兴趣。」
「拙荆也常告诚我,要我和女性谈话时要稍微思考一下话题,说我一点也不浪漫,没有情调。」
伯爵似乎真的惶恐不已,身后彷佛看得见夫人的幻影一般,让芙丽娜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过她还是勉强忍住了。
「可是伯爵,虽然您那样说,但是我最近也想过,只是外表漂亮的甜美点心,真的美味吗?」
「公主殿下的意思是?」
「先人花费的时间、流下的血汗,都是这个国家的基础,即便是这样的我,实在有太多事情是我该更认真地去了解……我甚至为此感到悔恨。」
这是发自她内心的真心话。
芙丽娜基本上是专门用来装饰的公主,因为她就是被那样养育长大,她被要求必须美丽端庄。然而装饰的公主并没有权力,所以能够守护的东西非常少。
其实她很想靠自己的力量拯救他们,拯救亚鲁特和艾玛。
「所以欧尔雷安卿,能聆听您刚才的一番话,我非常地高兴,因为那样能让我感觉更接近爷爷,而且又多了一个尊敬他的理由。」
芙丽娜惶恐地观察他的神色。
传统贵族的老伯爵,面对这个嚣张的小女孩,只是沉默不语。
「那个、如果您允许的话,可以让我到山丘上的凉亭看看吗?我一个人也没问题的——」
「…………王、王国的未来前途无量……呜呜、呜呜呜……」
伯爵在马上大哭起来。
「您、您不要紧吧?欧尔雷安卿!」
「这样、这样就不用担心了,陛下和我欧尔雷安的领地也安泰了,这样我就可以安心地死了,没错,我可以死了。」
「请不要死啊,您想太多了啦,欧尔雷安卿……」
「艾密尔王国万岁!」
他在马上高呼三声万岁,目送芙丽娜骑马离开,这个状况也是颇麻烦的。
(我只不过是说出内心话而已。)
应付老年人真是相当不容易。
由于单独行动得到许可,于是芙丽娜骑着艾得利安往山丘下奔去,找到通往丘上的登山
入口后,她在那里下了马。
然后就这样走到丘上的凉亭,不知为何却已是气喘吁吁。
「……好、好累……」
距离比想像中要远,而且看来她的体力也不足,真的是上气不接下气地到达凉亭的长椅。
仅是来到同一个位置,她就已经是这副德性。
原以为只要目睹历史性的现场,自己就会有所改变,但世上没那么好的事。为了谨慎起见,她也试着触摸石造的桌子,结果也是相同,完全没有留下过去英雄们的痕迹,只有冰冷的石材触感而已。
(真失望……)
芙丽娜叹了一口气,背靠在长椅的椅背上。
从视野良好的凉亭中朝四周张望——顿时她惊讶得睁大双眼。
与芙丽娜走来斜面的相反方向有一条小路,有个人就站在那里。
他身材修长,一头金发,穿着打扮一看就知道是贵族,但是他身为王国的绅士阶级,身上穿的却不是黑西装或礼服大衣。
那是以金线银线绣边,白色的丝绸长袍。
那是唯有担任神职人员才允许穿着的法衣。
「你是……」
男人时机巧妙地转了过来。
「哎呀——您来了吗?芙丽娜公主。」
他是怀亚特,弗罗。
扎伏特正教会的异端审问官。
(为什么?)
见到弗罗走进凉亭里,芙丽娜不禁打直了背杆。
「哎呀,竟然能在这种地方遇见公主,我必须感谢神的指引与安排才行,真是谢天谢地啊。」
「……弗罗祭司,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让我回答您吧,我与欧尔雷安家是远房亲戚,今天是受到伯爵夫人之邀前来。」
「是这样啊……」
「虽然我听说夫人要找时间为我介绍公主,不过看来是早了一步呢。」
说白一点,怀亚特,弗罗是个美型男。
二十年以前,他一定是有名的俊美少年吧,即使现在也仍残留着当年的影子,担任正教会的高位祭司之职。
听说他原本就是艾密尔贵族出身,在社交界应该也人脉广阔,出现在哪一个贵族的宴会上都不奇怪。
没想到他竟然会出现在这种地方领主的领地——
(啊。)
该不会伯爵夫人想为芙丽娜引见的就是这个男人吧?
「公主您一个人吗?这一带的景色真的很美,得神赐名的大陆充满活力,像这样光是欣赏,心灵彷佛也随之洗净了。」
「是啊,我也那么觉得……」
想到大家都是以貌取人,芙丽娜不禁咬牙切齿。
「我也忘记时间,看得入迷了,不过随着公主殿下的登场,这景色唯一美中不足之处,如今终于都填满了。」
「哎呀,弗罗大人真会说话。」
「可惜我并没有绘画才能。」
对于他笑容可掬地说出肉麻的赞美,芙丽娜则是表面上附和他,说实在的,芙丽娜的心情可无法随着他的甜言蜜语起舞。
(那是当然的!)
提到扎伏特正教会,那可是追捕亚鲁特的妹妹和艾玛的急先锋。
芙丽娜也听说了,在阳光神大圣堂对艾玛进行审判的人就是他。
艾玛在王宫时是芙丽娜的客人,这件事本就无可隐瞒,也是众所皆知的事实。芙丽娜知道总有一天要与他面对面,而她心中也有所觉悟,到时将不惜与之开战,也因为如此,现在这样的对应,可以说是出乎她的意料。
「陛下的病情如何了呢?」
「……很顺利,虽然还不太舒服,但是会在离宫听听音乐,安静地休养。」
「那就好了,因为今年夏天发生的骚动特别多啊。」
——芙丽娜心里也有所警戒,他这句话也是暗指在圣堂发生的事件吧。
当然,说国王病情顺利是骗人的,因为国王受芙丽娜拜托,现在人根本不在离宫。
对现在的芙丽娜而言,这件事也是唯一的王牌,绝不能轻易现出。
「我也想休养个一阵子,可以培育花朵,或是读些书。」
「读书啊,是读诗集或浪漫小说吗?」
「我想学习历史。」
芙丽娜露出笑容。
她要再进一步改变话题。
「这么说来弗罗大人您知道吗?在来这里的途中建有雕像,那雕像的背后有很动人的轶事喔。」
芙丽娜把刚才听伯爵说的故事披露出来。
而听的弗罗也夸张地表示兴趣,竖耳倾听她说话,于是芙丽娜也尽可能把记得的轶事说出来。
「——原来如此,不愧是历史悠久的名门贵族,我们现在所站的这个地方可能也不例外呢。」
「没错,在上次大战结束后,王也曾使用这里做为非正式会谈的场所——」
「哦,您是说您祖父吗?」
笨蛋!非但没有转移话题,怎么又把话题带回来了。
「……是的,没、没错,就是我祖父……」
「这里是与国王颇有渊源之地啊……原来如此……」
现场弥漫紧迫的气氛,让人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总之先镇定一点,只要照平常那样应对,对方是不会发现的。
芙丽娜谨慎选择无甚大碍的话题,有如剥开薄膜一般,一点一点地把话题从王的身上带开。
「弗罗祭司也是出身历史悠久的男爵家不是吗?」
「关于家中之事,我一切都交给兄长管理,我则是以自由的次男身分,专心走在这条道路上。」
「有考虑还俗吗?」
「从来没想过呢。」
芙丽娜必须将十几年生活所培养出的社交技巧全部投入。
表面上装得活泼可爱,被说中痛处则表现悲伤、闹脾气、耍赖,感觉要进入危险区域时就扮作无知,跟对方装傻。
当谈话内容终于被带至晚餐会上端出的甜点时,她的脸上差点没明显地露出松懈的表情。
「——是吗?果然公主喜欢的是冰淇淋。」
「弗罗大人说的可乐饼也不错啦。」
「那么我们就去确认吧,虽然和公主谈话的时间再多也不嫌多,但是再不回去就要赶不上晚餐了。」
由于弗罗都这么说了,芙丽娜便跟着弗罗站了起来。
可以了,太好了,赢了!
虽然一路上都是和平的翠绿风景,不过天空的云增多了,风也变强了,芙丽娜就在弗罗
的引领下走出凉亭。
「弗罗大人是步行来此的吗?」
「不,我的马在山丘下,芙丽娜公主也是骑马来的吧——」
就在强风吹起的同时。
「王不在离宫。」
原以为是听错了,她不自觉地往弗罗的脸看过去。
只见弗罗脸上并没有笑容,他眼也不眨一下,眼神注视着芙丽娜。
果然被发现了。
——这是令人悔恨的失误。
「您最后太天真了,玫瑰公主。」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芙丽娜整理散乱的头发,好不容易才挤出的声音却是非常干涩。
「王既不在凯杰尔的王宫,也不在离宫,那都是你那愚不可及的可爱『请求』的缘故,他到底上哪儿去了呢?」
「我不能回答你。」
「芙丽娜公主,你最好还是说出来吧,这件事不是你的任性所能左右。」
「我想要救助朋友这件事,到底哪里任性了?」
「对方是魔女。」
芙丽娜打了弗罗一个耳光。
她从正面瞪着弗罗。
「……如果不盲目信奉神的教诲,不崇拜神明就是魔女,那么我也是魔女了吧,你不妨用你擅长的奇迹窥视我的脑袋如何?那比任何言语上的雄辩还要确实对吧?」
弗罗原本柔和的眼神,此时强硬得令人不寒而栗,他一定很愤怒。不过芙丽娜也绝不退让,她在心中暗自发誓,颤抖地吐出气息。
只见祭司的手朝芙丽娜伸了过来,那是只巨大的右手,眼看就要一手抓住她的头——
(不要!)
芙丽娜忍不住闭上双眼。
然而即使做好防备,他的手却没有接触到,真的等了很久都没有反应。
芙丽娜感到奇怪,于是抬起头来。
「——还是算了,因为你似乎真的没有被告知。」
弗罗把手放了下来,他端整的嘴角浮现笑容,彷佛在为自己刚才的冲动而害羞。
「不用看也知道,这是王棋高一着对吧,芙丽娜公主。」
他说完便走下山丘的坡道。
芙丽娜没有追上去,只是待在风势渐强的山丘上,思考着祭司不动手的原因。
祖父优诺斯一世听从芙丽娜的请求,没有告知他的去向就消失踪影。
祖父或许是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所以才没有告知,又或者是无法完全信任芙丽娜吧。
两种都有可能。
这就是芙丽娜现在所处的立场。
「……可恶……」
一股既似愤怒又似懊悔的情绪涌上心头,她一口气从上丘时的坡道,原路奔了下去。
「艾得利安,我们要走了!」
爬上黑马的背上,她以过去从未有过的劲道挥动马鞭。
(我要变强。)
(我要变得无所不知,变得更强。)
然后再也不让人忽视看轻,成为一个贵妇人,成为真正的『大人』。
(所以。)
——你给我等着瞧,怀亚特·弗罗!
这是她最后一次这样愤怒,也是最后一次戚到懊悔。芙丽娜只是在心中如此不断地发誓,
然后策马前往伯爵和其他人等待的古城。
***
红铜色的魔女做了一个梦。
(思……这是什么声音?下雨了?)
只听到啪啦啪啦的声响,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拍打水面的声音,她双眼微睁。
只见她所睡的帐篷几乎关得密不通风,里面光线昏暗,她从吊床上起身,穿上凉鞋,走到帐篷外。
艾玛来到这座岛已经快要四天了。
明明有雨声,脚下的沙地却是干的,这是因为她们设营的场所,是在一个朝斜前方突出的悬崖下。
悬崖是由粗糙的石灰岩,受到过去高水位时的刨削而形成,而这个悬崖就成为天然的屋顶,保护艾玛她们不受雨打或他人视线的侵扰。
在帐篷前休息的男人正在保养手枪。
「叔叔,早安。」
「喔喔,是魔女小姑娘啊,你不睡吗?」
「因为实在太吵了。」
「雨势这么大,连机关枪都没这么猛烈呢。」
这个男人的面相凶恶,看起来就不像是从是正当工作的人,不过基本上他也是重要的一名护卫,也是这次计划的成员之一。阳见面虽然大吃一惊,不过艾玛现在也已经能够和他自然地交谈了。
眼前是一面状如弦月的小湖。
三面被崖壁包围,而艾玛他们就像在一个钵的底部一样,目前强烈的大雨打在水面上,湖水的颜色也改变了。
每次看都很难相信会有这样的豪雨,但在这岛上,这样的雨势很正常。
「邻人和艾蒂呢?」
「男孩去巡视,Sister虽然没看到人——不过应该是在老地方吧。」
「了解。」
这个营地除了艾玛她们睡觉用的帐篷之外,还有放置行李处和一台露营车。
来到露营车这里,她发现那位少女的身影。
「艾蒂。」
该怎么介绍她这个人呢。
她是亚鲁特·古斯塔夫的妹妹,也是刚从魔术学院毕业的甲种魔术师,同时也是对乙种魔术造诣精深的研究者。
她穿着附帽雨衣代替白衣,专注于眼前的作业,雨衣下则是吊肩带小可爱与短裤,一身和艾玛相近的轻便装扮。
排列在桌上的试管内,装着各种颜色的试剂,各式各样的样本漂浮在试剂上,乍看之下颇像是美丽的宝石箱。
这辆车里的空间虽然狭窄,却是被她当作她专用的实验室来使用。
「外面雨好大喔,我睡不着啦。」
然而艾蒂却完全无视于她。
于是艾玛特地绕至桌子前方,对她说了句「早安,艾蒂莉西亚!」
「……啊,艾玛。」
「别一副好像现在才发现我的表情啦。」
「我是现在才发现啊。」
不管是平淡的语气,还是低温的视线,都和亚鲁特一点也不像。
亚鲁特有事没事就会大声说话,说好听是率直,不过他的过剩精力也常常令人厌烦。
他是个头脑简单的运动笨蛋,一点也不懂得体贴。
(不过……也有很多优点。)
甚至让她回想起来,只剩下最喜欢他的那份心情。
——你是谁?
——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凯杰尔魔术学院的四年级学生。
初次见面时,满心期待的魔术学院研修生,竟然是个男扮女装的变态。
——即使如此,只要还待在这里,我就是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我想成为魔女。
——你还在说吗?
——可以让我在这里修行吗?
——为什么啦,你明明是个男人,我们不需要魔男。
——因为学分不够!
——给我滚!
刚开始总之就是看他不顺眼,因此或许对他过度冷漠了吧,但是毕竟也不能一直闹别扭下去,而且他一张脸好似什么也没在想,但有时却会用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看着艾玛。
——我一直以为艾玛讨厌我,因为好几次惹你生气,又老是做傻事,让你害怕得躲避我,我以为你不可能喜欢我。
他是个粗线条的家伙,笨蛋家伙,不过其实背地里,他也害怕别人不理他。
是什么原因让他变成那样呢?他心里在想什么呢?
真是不可思议的家伙——视线无法离开他。
(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后,那又是另一种惊讶了。)
——有空的话请来凯杰尔游玩,我可以带你们参观。
那样的他寄信来了!
但是去了之后,艾玛看到的是王国的骑士候补生,库洛布的前MVP冠军选手,那是他发挥出本来实力的主场。
——我想要救她,我需要艾玛的帮助,拜托你,可以载我飞一趟吗?
突然发生的事件.就结果来说,他救了王国的公主,甚至得到国王颁发的勋章,得以以公主护卫的身份,加入懂憬的近卫骑士队。
所以艾玛做下决定。
——我的回答是——『YES』。艾蒂,谢谢你到这里来接我。
于是艾玛与他妹妹手牵着手一同来到这里,证明魔女的根源与圣兽眷属论。下现在在这里。
已经无法回头,也不能回去了。
一想起关于亚鲁特的事,在胸口悸动的同时也感到心痛,所以她刻意不深入思考。
或许那是在逃避,或是那是一种软弱,但若是不将心遮起来,她就一步也无法前进了。
「那么艾玛,有什么事吗?」
「啊,对了,所以我说外面的雨好大——」
艾玛说着往车窗外一指,却在途中惊讶得张大了嘴。
外面已经放晴了。
「——雨?」
「有下啊,直到刚刚都还在下雨。」
只能说南国就是这样。
天气真的非常善变,下过雨后又是阳光普照,这样湿度肯定会更加升高。
—咕呜。
此时窗外传来类似鸟的呜叫声。
艾蒂与艾玛看看彼此的脸,然后指着外面。
「好像又在叫你了。」
「……我过去比较好吗?」
「当然啊。」
艾玛没有办法,只好走出露营车。
——昨天已经陪它到筋疲力尽了,那样似乎还不够。
她站在沙地上,脱下凉鞋与派克外套和短裤,不过里面还是有穿泳装,那是朴素的白色两件式泳装。
然后眼前的弦月湖里,一个从未见过的生物,静静地探出长长的脖子。
它的体型只是露出水面的部分就有三尺左右,身体上长满带有黄色的红色鳞片,眼睛就像青蛙一般两眼分开,头顶长有小角,整体给人的印象是『可爱』或『逗趣』。
「……艾蒂,可以再跟我说一次吗?我记性很差,它真正的名字叫什么呀?」
「普罗特梅多克斯,还只是幼龙。」
「抱歉,我还是会记不住。」
对着随后从车内出来的艾蒂莉西亚,艾玛开玩笑似地说出真心话。
(普罗特梅多克斯,普罗特梅多克斯。)
为什么老是取这种会咬到舌头的名字。
在女王蜂之馆学习魔女术时,明明全部都统一称为『龙』的化石,结果一变成活着会走路的生物后,为了加以区别,名字就增加了。
比如说嘴里衔着鱼,飞翔在海岸附近空中的龙,它的名字叫塔拉佩亚,那是拥有翅膀的翼龙亚目。
会以利爪撕裂湿地的草食龙尸体,那种龙叫瓦鲁萨伊莫普斯,属于兽脚亚目,具有集团狩猎习性的小型肉食龙。
然后就是这次的普罗特梅多克斯,龙脚亚目,一种水陆两栖的大型长颈龙。
那是阳光神尼尔斯Ⅱ亚基那赐名的七十二种存在之一,据说与大地同样,那种龙本身也是强力的魔法之源。对于扎伏特正教而言,它也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圣兽大人。
对艾玛而书,她对那些龙的来历没有兴趣,现在眼前这只可爱小龙的存在,比那些资料更重要无数倍。
「早安,普罗特,小小龙。」
听见艾玛的呼唤,普罗特从喉咙发出咕噜噜的叫声。
到现在艾玛仍不敢相信,魔女竟然是它们的眷属。
在抵达禁域前的那段时间,艾玛几乎都在听艾蒂『讲课』。
不管是在凯杰尔的藏身之处,移动中的车上,以及潜入凯杰尔黑帮的偷渡船之后,课程都一直持续着。
横眼看着太阳逐渐没入水平线,艾玛与艾蒂并肩坐在甲板上,听她讲迤何谓圣兽眷属论。
「——比方说艾玛,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你知道札夫塔利卡度数吗?」
「那种事再怎么说我也知道吧,就是地下的乙太的浓度对吧?」
「正确答案。」
艾蒂点头说道,而她们正在海上。
基本上这个问题她的哥哥也答出来了,艾玛自然不能比他更差。
回忆起当时的对话,艾玛的胸口又痛了起来,但是她极力不表露出来。
「为什么这个数值在现代会受到重视呢?」
「那是……因为大地的乙太是奇迹的要素……对吧?」
「好棒,说正确那的确是正确答案。」
「札夫塔利卡度数越高,越容易引发奇迹,这是甲种魔术的基本吧。」
「就是那样。」
「我说啊,这种事艾蒂你比我更清楚吧?你是学校出身对吧?」
「是那样没错,那么艾玛,为什么人类能够操纵地面的乙太呢?」
「呃……那是因为人类是大地的眷属……」
「没错,因为人类是大地的眷属,那么在没有乙太的地方,奇迹就不会发生了吗?」
「并不是一定不会……发生……」
不是一定不会。
艾玛也无法断言,不过即使如此,艾蒂仍是点头。
「并非一定不会发生对吧,即使札夫塔利卡度数是个位数,奇迹也会发生,艾玛,这个你们魔女不是很了解吗?」
无论何时总是有矛盾产生,总是有无法解释的奇迹。即使如此,人们仍是不肯正视矛盾,只会对其贴上旧时代的乙种魔术的标签,努力想使其风化。
而被留下的那些少数派,只能逞强地扬言,别要求魔女合乎道理。『骗人』其实你们比任何人都想要一个确切的理由。
艾玛无法压抑兴奋的心情,一把抓住艾蒂的手。
「那么艾蒂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们魔女没有乙太也能使用魔术呢?」
「这只是推测啦,会不会你们是从别的地方获取乙太呢?」
艾蒂的这个答案,在艾玛的脑中不断反覆。
别的地方。
「……什、什么意思?」
「艾玛,你可以试着想想看,阳光神尼尔斯Ⅱ亚基那除了大地之外,也替其它七十一个取了名字喔,有大地、大树,还有龙。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推测,它们也该蕴藏了与大地差不多份量的乙太呢?只要用对方法,想利用那方面的乙太或许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你是说我们的魔女术,是使用大地以外的乙太?」
「就是那样,因为人类本来就不是只有从大地诞生,而是更加混杂,就像是大杂烩一样,混和许多存在的力量进化而成,这是我老师的理论。比如说有人流着大地眷属的血,也有人流着龙之眷属的血,龙之眷属的血统越浓,越能运用大地以外的乙太,也能够引导出奇迹。而能够做到那种事的人,依时代和场所的不同,就会被称为巫女或魔女了吧。」
初次听到这个假说时,艾玛当场哭了出来。
为什么哭?
——因为她很高兴。
「这种事没什么好哭的吧?」
「……因、因为我、我一直觉得是不是自己不正常……」
「完全不是。」
「是、是那样吧?」
「没错。」
她说这是很正常的事。
她说自己和亚鲁特、芙丽娜是同一个世界的人,都是确实地遵循一个理论,该生而生下来的,她说也是有阳光种的祝福。
艾玛是如此,莫妮卡与法妮也是如此,虽是与常人不同,但却也有其意义。
对艾玛而言那是多么大的救赎啊。
「喂,社长,船长和轮机长要找社长——」
就在这个时候,身为保镳的邻人碰巧出现。
他看到双目含泪的艾玛与一旁陪伴的艾蒂,急忙转身背对着大叫。
「我、我什么也没看见喔!」
他虽然粗鲁又不爱理人,却不擅长应付突发状况,是个时常被艾蒂玩弄的少年。
「吉诺同学,你不用客气没关系的哦。」
「说的好听,我才不会上当。」
「是啊,吉诺同学的脑中在上演怎样变态无耻的剧情,我就不过问了。不过我可以断言,那只不过是吉诺的妄想、胡言乱语,和欲求不满的表徵而已。」
「不、那个……」
「你该审视的是自己的内在,而不是周围的环境,变态是你,你就是变态。」
「社长。」
「什么事?吉诺同学,你一直盯着我更显得猥亵喔。」
「有必要说得这么难听吗?」
「我说的很普通吧?对吧?艾玛。」
艾蒂重新往艾玛的脸看过来。
只有一次,艾玛曾经问过两人是否在交往,艾蒂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只有一句「任君想像」的发言,以及谜样美少女的微笑。
明明应该年纪相同,她却给人成熟的感觉,真是受不了。
『自从我们父母过世后,该说是自立自主吗?总之自己照顾自己就成为我们的默契了。』
虽然她这么说,不过亚鲁特和她是兄妹这件事也很令人难以置信。
再说艾蒂也没预料到,亚鲁特竟会帮她把毕业证书带来。
最接近的人说不定意外地难以正确地了解吧。
就算她是天才艾蒂莉西亚也是一样。
「我认为艾玛是龙的眷属,而且大概还是返砠现象喔。」
「呼、呜、呜呜……」
「好了,别哭了啦,所以为了调查你与龙的关系,我们接下来要出发前往禁域。」
坐在旁边的艾蒂,好几次抱住不停啜泣的艾玛肩膀,与她平淡的语气相反,她的手无论何时都很温柔,而在稍远的船头处,邻人为了避免她尴尬,也刻意假装抬头看着天空
(好温暖。)
艾玛光是要接受这一切就已经是尽力了。
——不过在此同时。
艾玛也这时也似乎明白,扎伏特正教会的人为何会视艾蒂为危险人物了。
他们所主张的圣兽眷属论,对艾玛这样的少数派是种温柔,但是对普通人来说就是残忍了。
因为那理论甚至否定了大家都是大地眷属,这个处于最底线的精神依靠。
而如今,艾玛等人在禁域的中心部。
岛内充满世界各地被认为已绝种的龙,它们有如理所当然般在岛上昂首阔步。
艾蒂说其实龙从很久以前就生存在这座岛上,由于它们随着岛不停地漂流,所以它们的存在才能隐藏至今。
虽然这里也有很多凶暴的肉食龙,不过这座湖附近多是较温和的龙,最具代表性的就是这只普罗特梅多克斯的小孩吧。
「早安,普罗特,吃过饭了吗?」
普罗特咕噜噜的叫了一声。
艾玛一边和它说话,一边进入水中,普罗特的小孩完全没有要逃的迹象,看来它今天的心情很好。
「要玩什么好呢?」
穿着泳衣的身体一浮在水里,普罗特便急忙接近过来。
它虽然还是幼龙,但是细脖子已经比艾玛的手还要长,圆滚滚的眼睛眨着眼注视着艾玛,
用额上的角触碰她的肩膀后,又咬住艾玛的红铜色头发,或是鼻子凑近,开始和她闹着玩。
「喂,普罗特,很痒啦,别这样。」
咻噜噜,它高声叫了一声,好像觉得很好玩似的。
「喂,别拉我的缎带,不行!不可以喔!」
以人类来说的话,普罗特就像是发出「呀-」的一声怪叫,然后逃了开来。
(真是的。)
这只幼龙只有块头很大,和它相处简直就像在面对女王蜂之馆的飞天石像一样。
普罗特远离艾玛,开始玩起白色的布巾。
艾玛虽然苦笑着在三芳守候,但是途中她发觉不对劲。
虽说头发的缎带是死守守住了,可是那条附有绳子的布条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张望四周之后,艾玛发现自己的上半身有异样的解放戚,看了不禁傻眼了。
完全开放。
什么也没穿。
Nothing!
「还、还给我!那是我的泳衣——!」
「艾玛,怎么了吗?」
「没事没事没事没事没事没事没事没事!」
陆上的艾蒂关注这里的情况,艾玛只能手遮住胸,拼命地摇头,拜托别过来,我没事的。
(真是的——!)
不管怎么说,这样她想上岸也不行。
而身为犯人的普罗特不知是否知道白己在做什么,只见它咬着那块『布』,在艾玛面前不停晃动给她看,艾玛向它瞪了一眼,它立刻噗通一声潜入水中。
「气死人!」
艾玛怒发冲冠,终于艾玛决定就这样去追赶普罗特,即使裸露胸部也不管了。她从空气中开始潜入水中,只见细小的气泡不住往上升。
由于刚下过雨,水里并不是很清澈,即使如此,这里还是比在家乡游过的湖更为明亮清澈,在微带蓝色的翡翠绿的视界里,只见银色的小鱼成群结队,自眼前通过。
而嘴边衔着艾玛泳衣的普罗特,则是在流木的阴影处休息。
真是有够悠哉。
发现艾玛横眉竖目地追了过来,普罗特又开始展开逃亡,这次不是游泳,而是在水底步行。
(——我真的是它们的眷属吗?)
一点也看不出领袖气质,只是只又笨又色的孩子龙。
艾玛忿忿不平地游着,忽然追赶的目标普罗特停了下来。
(好机会!)
艾玛趁机追上去,攀住普罗特的脖子。
隔着它的长脖子,艾玛看到有如悬崖般的湖底,那里的水深似乎更深。
——艾玛戚到毛骨悚然。
只见在摇曳的青黑色海草之后,有好几只深红色的长颈龙群众躺在水底。
(普罗特梅多克斯。)
而且是完全的成体。
虽然无法掌握距离戚,但它们每一只的体积都像座小山,少说也有六十尺以上。
毫无矫饰的流线型身体虽美,但心中不会涌起想要去摸它们的念头,这就好比被问到若是你站在火山口,你会想去摸岩浆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彷佛自地下深处涌现的压倒性力量,一定轻易就能消除艾玛这渺小的存在吧。
那些龙的成体似乎对普罗特下了什么命令,只见它乖巧无比地将泳衣还给了艾玛。
(谢、谢谢你。)
在水中无法发出声音。
艾玛再一次往那群父母龙看去,她只觉得可怕,害怕到快要哭出来了。
在这冰冷的水中,明明没有任何声音,而对方甚至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却是让人如此害怕。
——回去。
——不然就消灭你。
感觉对方是在如此警告自己,于是她与普罗特告别,拼命浮出水面。
她的头伸出水面,将空气送入肺中。
「啊、哈啊、哈啊……」
等待心跳恢复正常后,她才开始向岸边游去。
在即将上岸之前,她不忘把取回的泳衣穿回去。
「欢迎回来,艾玛,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没什么……」
「我好像有听到你的悲鸣?」
艾蒂拿着毛巾,迎接艾玛的归来,艾玛从她手上接过毛巾,一边将脸埋在毛巾里,一边在沙地上坐下。
她的手臂上沾有红色鳞片,大概是在抓住普罗特时剥落的吧。
「有什么收获吗?」
「我有拿到普罗特的鳞片,用得上吗?」
「真的吗?」
艾蒂的声音似乎明显地兴奋,为了慎重取下艾玛指尖上的鳞片——她重新回去拿了镊子和采集瓶过来。
她慎重地像在对待蝴蝶的翅膀一般,小心翼翼地将鳞片收入瓶中。
「艾蒂,你说我或许是龙的眷属对吧……」
「我是那样想的,也是为此而进行调查,现在正在收集证据。」
没错,所以艾蒂甚至在船上采取艾玛的头发与血液,然后像这样扎营进行龙的调查。
「看你表情好像闷闷不乐?」
「我以为既然是眷属,见了面应该马上就会明白些什么……但是完全没有那种迹象。」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见到的龙,不是智能和理性都退化后的『伪龙』,就是像普罗特那样的幼龙而已。」
「思,是那样没错……」
「你就好好努力,设法与那孩子的父母接触吧。」
就是那件事让她怕得不得了啊,不过这句话她也说不出口。
艾蒂说刚来到禁域时遇见的那些龙,几乎都已随着岁月失去理性,退化得与普通野兽无甚分别了。
而那样下等的龙繁殖得越来越多,但是另一方面,她们也发现在岛的最深处,存在着自古以来的古代龙。艾玛等人扎营的这一带,也被视为是那些古代龙活动的地盘之一。
普罗特在龙群中还只是小孩,而且是唯一对艾玛她们显示出兴趣的龙,而艾蒂她们也认为可以藉这一点突破父母的心防,因此建议艾玛时常与它玩耍。
然而伤脑筋的是,若是被问到自己的根源是龙吗?老实说艾玛到现在仍是不太明白。
普罗特是个不听话的小孩子,而父母亲则是……
(——不行,那更加不可能。)
回想起在水中对上眼的那个瞬间,艾玛更有了这个想法。
说自己有什么地方与它们相同,那种话太过惶恐,实在说不出口。
(不小心触碰到,可能就会爆炸——或者发生更严重的事……)
不会吧?不过那也并非不可能。
「还是把计量器放入水中,再请艾玛使用大量魔术,这样的做法比较快吧。」
听到艾蒂这么说道,艾玛发自内心感到战栗。
「不、不要!」
「为什么?这样可以调查乙太的减少量呀。」
「可是那样很可怕,万一不小心惹它们生气——」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呼叫「社长!」的声音。
艾玛她们面面相觎,那声音——是邻人。
看来他巡视回来了。
三面被山崖包围的营地,只有一处非常狭窄的入口。这聊好是好机会,于是艾玛抢先艾蒂一步,前往迎接邻人。
「邻人!你回来了啊,有什么异状吗?」
然而。
艾玛气喘吁吁地奔到入口,却发现山崖之间的小径上,并不只邻人一人。
她只觉得不敢相信。
「骗人……」
等在那里的是艾玛为了来此所抛下的,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莫妮卡,真的是莫妮卡吗——?」
切齐下颚的黑发,宁静的眼神,黑色的礼服与不变的容貌。
只见女王蜂之馆的见习魔女之一,莫妮卡正站在那里。
艾玛好似半梦半醒地向莫妮卡走去。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一个人吗?有没有受伤——」
被她这样问,莫妮卡只是注视着艾玛。
『让人担心章鱼,章鱼拳。』
只见她从素描本里,叫出画风可爱的章鱼。
「呀!等等!章鱼是、不要啊啊啊啊啊!」
「坏孩子。」
只见八只脚上套着连指拳套的章鱼,一边唱着「我不是乌贼」,一边袭向艾玛。
「好痛、好痛啊!」
「处罚她。」
啪啪,章鱼拳接连不断地挥出,艾玛无法招架坐倒在地上,而章鱼却是攀在她头上,她忍不住发出悲鸣。
「拜托住手!对不起!」
然后当回过神来的时候,章鱼已经从头上消失了。
莫妮卡走到艾玛的面前,啪的一声,双手夹住她的脸颊。
如黑曜石般清澄的眼眸中,映出了自己泫然欲泣的脸,莫妮卡就这样额头贴着额头,将艾玛拥抱在怀中。
不需话语,体温就已说明了一切。
「…………对、对不起,莫妮卡……」
艾玛坦率地道歉。
她把莫妮卡孤单一个人留在凯杰尔,让她担心,也带给她莫大的困扰。像这样一走了之,艾玛也已做好再也见不到她的心理准备。
不过能够再见面,艾玛还是感到高兴,见到她平安无事,艾玛也松了一口气。
这意想不到的再会,让艾玛的胸口为之一热。
就在这个时候。
「怎样都好啦,可不可以快点带个懂药品和急救的人来呢?」
邻人俯视着艾玛。
他用肩膀扛着一个似乎受伤的男人。
「那、那是怎么回事——!」
「他在外围被小型龙攻击了,虽然我想应该没有大碍才是。」
看到那个伤患的脸,艾玛更加大吃一惊,他竟是那个鲁杰·康司。
「喂,没有大碍也不是你说了算吧,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能够负责吗?」
「连米露亚·席法卡也来了——?」
向邻人发出抗议的那个女人,艾玛也有印象,她和鲁杰是一伙,是在荷尔谷林村遇到的甲种魔术师。
米露亚一发现艾玛,立刻露骨地表现出敌意。
「您真是身分高贵啊,公主,让人这样苦苦追来,你高兴了吗?」
「什么!怎么这样——」
「亚鲁特·古斯塔夫可真的是抛弃一切才来到这里喔。」
米露亚不屑地说道,而邻人、鲁杰和莫妮卡却都默然不语。
「亚鲁特……?」
「没错,就是他。」
不会吧?连他也来了?他来到这座岛了吗?
「真、真的吗?亚鲁特也来到这里……?」
「来了啊,他是和我们一起乘船来的,抛弃了骑士候补生的身份和所有的一切,就只为了见你一个人!」
艾玛双手捣着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怎么会那么笨,明明就跟他说没问题,拜托他要成为骑士的说。
「笨蛋……」
真的只能用大笨蛋来形容,话一出口,眼泪也随之落下,激动的心情不停地满溢而出,无法停止。
可是为什么呢?
对于戚动得说不出话来的艾玛,米露亚她们却是以微妙的表情看着她。
那模样简直像在犹豫不决,不知接下来的话该如何说出口。
「……怎么了吗……?」
终于她开口提出这个疑问。
最令她不解的是,为什么这群成员中看不到亚鲁特的身影?
「亚鲁特,古斯塔夫……他在救我的时候跌落山谷了。」
当他们在视线恶劣的森林中行走时,陡峭斜坡的下方是一条河流。
「因为刚下过雨,水位升得很高,水势也很湍急,当我们下去救他时,已经不见他人影了。」
听到他垂头丧气道出的事实,艾玛全身的血好像都被抽干了。
即使看到终于随后来到的艾蒂,在场的每个人仍是没有反应。
真的谁也没有动作。
***
另一方面,在同一个时候。
「呜啊!痛、痛痛痛……」
法妮在拔草的途中一把腰伸直,立刻窜过一阵剧烈疼痛。
她穿着作业用的连身工作服,毛巾挂在脖子上,头上还戴着一顶遮阳用的草帽。帽子因起身的力道太强而掉落到后方,显露出一张在艾密尔北部少见的褐色美貌容颜。
不过这里却是找不到一个欣赏她美貌的绅士。
「您没事吧,法妮小姐。」
「拔草真恐怖,真的会忘掉时间呢……」
她用毛巾擦了擦嘴边。
她在女王蜂之馆的药草园展开除草作业,那是在上午凉爽的时间带,但是不知不觉中,太阳却已经高挂在天上了。
一同帮忙除草的是一只白色大山羊—但这其实是欧克洛克。
刚开始由于管家的自尊心作祟,它在除草时也要特地变成人样,但是最近似乎开始喜欢用这个模样除草了。由于它会吃掉拔下来的草,这样就不用把草拿去丢掉,省去一道手续,帮了非常大的忙。
「……欧克洛克。」
「什么事?法妮小姐。」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我好像有点……不,应该说是都快被遗忘了吧……」
在虫鸣声中,法妮轻声细语道。
欧克洛克则是咀嚼着口中剩下的草。
她之所以会像这样,和山羊管家拔草拔到忘记时间,那是因为都会方面完全没有回应。
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昏迷不醒是因为使用了假死的呪术,而且她查出师父莉莉卡与艾蒂利西亚的老师,有着意想不到的联系。
她打电报通知亚鲁特,试着写信将详情告诉他,但是却始终没有反应,简直是音讯全无到可悲的地步。
「法妮小姐,午餐准备好了喔。」
女仆玛姬隔着洋馆的窗户呼唤她。
(——啊,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该苦等消息,早点回去凯杰尔不就好了。)
原本是因为怕万一路上错过而发生什么事就糟糕了,也因此而白白浪费许多时间。
「好了,我决定了,欧克洛克,我现在就赶去找亚鲁特。」
「现在去吗?」
「没错,我现在就去,我可不准你抱怨。」
说着她一把将脖子上的毛巾扯下,然后转身回去洋馆中。
就在这个时候。
「——刚才那是?」
「是在正门的方向,飞天石像似乎在『警告』入侵者。」
远处似乎听见男人的悲鸣声。
欧克洛克以山羊的模样眯起了眼。
魔女莉莉卡在这间洋馆的门前,配置了两只魔物,功用是阻止陌生人侵入。
大概是送亚鲁特的信或电报前来的新进邮局局员吧,那就一定要受到它们洗礼一次。
「我知道了,欧克洛克,你待在这里,我去看看。」
「可是法妮小姐。」
「特地变回人类还要换衣服,那样很麻烦吧。」
再说它现在是四脚步行的状态。
「对不起,我竟然——」
「没关系啦,看来放弃就会有动静是真的,那些草你要全部吃掉喔。」
法妮开朗地说道,然后这次则是往正们奔了过去。
在繁花茂盛的正前门,一如所料,飞天石像解开石化呪缚,张开了翅膀。
然而两只飞天石像正要袭击的人类,却不是送电报的人,也不是邮局局员,这下不妙。
「喂!等一下!你们这两只快住手!」
法妮大叫上前制止。
站在石桥正中央,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男人们,这时发现了法妮。
那似乎是两人组的旅行者,一个人是五十好几,另一个则是年过七十的老人。
两人身上穿的都是像是要去登山般的登山服,背上背着登山背包,但是看起来却不像习惯旅行之人,修剪整齐的胡子与发际,看起来反而像是都会的绅士名流。
「你、你、你们是女王蜂之馆的魔、魔女女女。」
站在前头的中年男人用冰镐前端指着法妮,似乎想要怒骂她,但是因为牙根咬合不起来,因此都变成意义不明的话语。
而在身后受到保护的老翁则是不吵不闹,看起来一派从容的模样。
法妮总之先遵守礼节与对方沟通。
「对不起,惊吓到你们了,你们是迷路了吗?想走去大路的话,森林那条路左转就是了。」
「啊暗晃速!哩印暗哈活花哈喝夷户思仍!(大胆放肆!你竟敢把国王当成迷路的人!)」
「咦?您说什么?」
「阿暗晃速!」
「您说什么?」
「阿暗!」
「什么?」
「阿暗;!」
「嗯~冷静,冷静一点,来,先深深吸一口气,吐气,转动双手。」
中年绅士依雷吸气吐气,转动双手。
「好,很好,就这样开始手腕运动。」
「你瞧不起人嘛!死丫头!」
「好了好了,不用那么激动,冷静一点。」
老翁拍了拍怒发冲冠的中年绅士肩膀。
「可、可是——」
「只要想想这洋馆的主人是谁,这种应对也就稀松平常了吧,丝毫不会让人戚到意外。」
他注视着法妮,眼角和嘴角的皱纹笑得跟深了。
越看越觉得他是个不可思议的老人,举止柔和优雅,用字遗词不止是老气,甚至有尊贵之感。
然而面对巨大魔物飞天石像,或者是外表看起来就像外国人的法妮,他也感觉不出有任何恐惧畏缩,就像是羽毛般轻松自在。
「我们以前有在哪见过吗……?」
「唔嗯,是我自我介绍迟了,我的名字是优诺斯,基本上是这个国家的国王。」
「啊啊!?骗人的吧!」
这是超级失礼的应对。
但是老翁却不慌不忙,说了句「我不会说谎」后,就迈步往眼前的女王蜂之馆走去。
「那个、请等一下,国王陛下为什么会驾临我们这里——」
「我要打扰一下罗。」
登上通往玄关的石阶后,他直接穿过大门,走向入口大厅。
「法妮小姐,再不快来吃,午餐要冷了喔?」
「唔嗯,我们用过午餐了,辛苦你了。」
「哎呀呀……?」
看到堂堂步入屋内的是白发老人,玛姬似乎也应付不来的样子,连重听也忘记了,只是
呆站在原地。
自称国王的那个人一来到大厅正中央,立刻停下了脚步。
「还是一样,一点也没变呀。」
他抚摸着自己的胡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
「你在吗!万能的魔女莉莉卡啊-」
他的背杆挺直,站姿非常好看,他豪迈地朗声喊道:
「魔女啊,我知道你在这里,艾密尔王国的国王优诺斯来了,你就现身一见吧。」
「那个、国王陛下,现在有点不方便啦,虽然您好像有事要找我的老师,但是老师她现在——」
「我很清楚你懒惰怕麻烦的个性,总之你就出来吧,魔女莉莉卡啊。」
啊啊,真是的,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法妮不禁抱头烦恼。
——吱吱一声,动物的呜叫声响起。
法妮愕然抬头一看,只见一只身穿粉红连身裙的猴子,正停在楼梯的扶手上。
尽管抓着红屁股,那只猴子确实俯视着下方的优诺斯一世。
「哦哦,五十二年不见了呢,那个模样也很适合你喔。」
「莉莉卡老师……?」
法妮不明白发生什么事,只能和重听的玛姬一起,视线交互地看着两人。
(怎么会——莉莉卡老师不是变成猴子了吗?不是吗!?)
而且惊奇的事还不止如此。
***
一个受伤的年轻人,倒在岛屿的一隅。
那是在河川支流处偶然形成的泥沼,年轻人的身体有一半以上埋在河水与泥泞之中,生长在岸边大型树木的根、蕨类以及芦苇叶,巧妙地遮掩了年轻人的身形。
然而此时又再度下起了雨,水位逐渐升高。
年轻人昏迷不醒,一张脸开始逐渐浸入水中。
还差一点,再一点,啊啊,沉下去了——。
——刷的一声。
忽然有一个灰色的生物,从河里探出头来。
全身上下都沾满了泥巴,简直就像是个泥巴怪。
他丢弃口中衔着的鱼,静静地走向泥沼,闻了闻仰躺埋没的年轻人的味道,然后抓住他不动的手臂。
最后将年轻人的身体扛在右肩,以快得不及眨眼的速度,消失在森林的深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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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2013-1-5 06:2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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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在岛中起舞
第三章 在岛中起舞
『亚鲁特·古斯塔夫……他在救我的时候跌落山谷了。』
『因为刚下过雨,水位升得很高,水势也很湍急,当我们下去救他时,已经不见他人影了。』
——即使如此还是必须前进,这个道理其实大家都明白。
自从邻人和鲁杰·康司会合之后,水边的营地就稍微热闹起来了。
就担任保镳的邻人来说,人数增加了固然能壮胆,但同时也是麻烦,毕竟谁也不知道,
潜沉在湖底的古代龙何时会阴错阳差地开始大闹,也必须赶走在外围徘徊的伪龙,更麻烦的是不知何时会被登陆的骑士队发现。
(……去巡视还顺便带了人回来,这也是我自找的。)
他不禁想抱怨自己的笨拙。
总之,营地周围是由一起搭偷渡船来的帕帕,哥斯佛德的手下们,与邻人共同把守,崖
下只有一条路通往湖边,而且崖上有良好的视野,两边都有人轮流监视。
现在则是到崖上接替的时间。
「……时间到了,我来接班。」
听到邻人叫唤,在那个地方抬头仰望天空的凯杰尔黑帮成员则是若无其事地回答:
「喔,怎么这么慢?」
「我可不是在睡觉。」
「你在说什么呀。」
对方想要和他拳头互击玩闹,但是邻人却不奉陪。
想说自己无聊就随便说吧,邻人并不打算让自己的个性改变到那种地步。
「有异状吗?」
「如你所见,完全没有,那些家伙该不会真的被龙吃掉了吧?」
「真是那样就省事了。」
目送男人回去营地后,邻人坐在阳才男人坐的岩石上。
如果真的有那么走运的事就好了。
「……不过那样一来,那个人的生还也就希望渺茫了吧。」
就在他开始进行监视,经过还不到五分钟的时候。
「喂!?」
又有一个人从男人离去的那条道路走了上来。
「……你来做什么啊。」
「不,其实没什么事啦。」
那人是鲁杰·康司。
他和邻人同样,右肩扛着甲种魔术师的展开杖。
只不过杖本身是收在盒子里,他的左手也缠着绷带,那是被小型伪龙袭击时所受的伤。
「因为下面看来也很忙啊,这里的景色真不错呢。」
「你很碍事。」
「你真坦白呢。」
即使如此,鲁杰还是毫不在乎地露出苦笑,邻人无视他面向前方。
「圣兽眷属论——是这样叫的吧?你们还真是提出了一个不得了的理论呢,确实为了证明那个理论,至少需要一、两只活生生的龙,这个做法会碰触到教会的逆鳞也是可以理解的事,嗯,这真是一条艰难的道路啊。」
「别说得你好像很了解似的。」
「基本上我可是打算支持你们的喔。」
明明是昨天今天才听过大略说明的人,邻人才不想听他说什么大话。
「我说啊,凯杰尔黑帮是不错啦,不过K&G的招牌也是很有用的喔。」
是啊,我当然知道,可恶的菁英份子!
鲁杰·康司是知名魔道具执照厂商K&G管理局的职员,对于他任职于自己曾向往就职的优良企业,属于『吉诺』的那部分感道隐隐刺痛,但是他绝不显露在脸上。
「……又没人拜托你们,说来你们别追来不就好了。」
「那可办不到。」
「办不到也得办到,至少那就不会让她哭泣了。」
莫妮卡来到这个营地,鲁杰和米露亚也来了,却只有亚鲁特,古斯塔夫下落不明,一听到这个消息后,艾玛当场昏倒了。
而妹妹艾蒂则是勉强撑住,没有晕倒或哭闹,但是她的表情和说话都明显减少了。
虽说没有大吵大闹,她也不可能不受伤。
表面看起来如冰一般冷静,但是内心却燃烧着激烈的愤怒与自责的火焰,那才是艾蒂莉西亚,这种事邻人也知道。
——吉诺同学,该做的事我们还是要做,因为我们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
现在,两人正咬紧牙关,想要证明圣兽眷属论,原本因危险而延宕的以古代龙为对象的魔术实验,她也说要开始正式进行了。
只有这条路可走了,她那副义无反顾的模样,让人看了不禁心疼。
「你们真是笨蛋,枉费我们替你们设想周全之后才离开。」
「很抱歉,我想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不管再试几千几万遍,我仍是不会放过剩下最后的机会,而亚鲁特,古斯塔夫也同样会搭上船,到那里为止都是一样的,我甚至可以跟你打赌。」
「——那么换成亚鲁特·古斯塔夫在我面前,而你死掉的情况不是也很好吗?」
本以为他会强词夺理的回嘴,他却停顿了一段时间。
「当然,那种情况也是有可能的。」
他竟坦率地肯定了邻人的话。
发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眺望着眼前生态系有如奇美拉般扭曲的森林——特别是他们遭到袭击的方向,邻人更是格外后悔。
「你说的很对,一点也没错,邻人小弟。」
可恶。
明明极力假装沉默寡书,自己却还是在差劲的场合踩到地雷。
「当然,我还不打算放弃,米露亚和莫妮卡小妹也去找他了,那么——关于这件事,邻人小弟,可以请你看一下这个吗?」
鲁杰突然以右手单手打开展开杖的盒子,然而里面装的并不是杖。
邻人立刻明白他想说什么了。
「……看起来还很新吧。」
「你是在哪里发现的?」
「就在那条河的附近,上面还装着鸟的羽毛。」
那是一支虽然折断破裂,但是确实装有箭羽的q箭……
从没听过天下闻名的近卫骑士队会使用弓箭这种原始武器。
——不是他们,那么是谁呢?
鲁杰向沉默不语的邻人问道:
「这座岛真的没有人类定居的记录吗?」
***
现在想来,自己只有身体强壮这个优点,几乎没有因为感冒而卧病在床。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对于少数久病的记忆就特别有印象。
比如说很久以前,他曾因为染上流行性麻疹而卧病在床。
高烧到几乎无法说话,意识也朦胧不清,在充满眼泪的视界角落,妹妹的脸时而出现,
时而消失(很快地她也倒下了,大概是被传染麻疹了吧,症状甚至严重到住院,所以我讨厌生病啊!)。医院开出的药是既甜又苦的药水,当药水流过发烧的喉咙时,那股药味令亚鲁特回想起童话中的魔女。
这是毒药,妈妈是魔女,我说不定就要死了——五岁小孩却有这种悲观想法。
但是现实中的魔女却不一样。
他遇见住在蜂蜜色洋馆里的见习魔女。
居住在森林哩,培育药草,以将智慧与技术分享给人们为乐的贤人们。
胸怀远大的目标,另一方面却也有许多像是年轻女孩之处。
亚鲁特还记得,那座跨越湖面的石桥,搭乘货物马车奔驰过的葡萄园,骑着扫帚飞在空
中时,她那无拘无束的背影,在阳光的照耀下,她雪白细致的后颈与红铜色的马尾,映照得
更加闪亮耀眼,她回过头,眼露笑意——
——亚鲁特,亚鲁特,好了,快点起床了,
亚鲁特终于醒来,却发现自己在一个全然陌生的房间里。
正确说来,那个地方不知能不能算是房间,那是一间年代久远的简陋草屋。
柱子和梁虽是木材,但墙壁是以藤蔓和竹子编成,通风非常良好,屋顶则是稻草铺成。别说是钢筋,连石头、砖头都没有使用,幸好现在的气候高温潮湿,不然没有比这更靠不住的建造方式了。
亚鲁特躺在一张只在稻草上铺床单的简陋床铺上。
泥土地上随意竖立着使用已久的菜刀,以及手制笊离等日常用品。
还有就是—
(好臭……)
这股难以言喻的生臭味就竟是从哪里来的呢?
「什么啊,结果你这小伙子还是起来了啊。」
亚鲁特慌张地跳了起来,然而随后侧腹传来的疼痛,立刻让他痛不欲生。
「…………呜喔、呜!」
「哈哈,愚蠢的家伙,是战士的话,至少该先确认自己负伤之处啊,肋骨断了一根,左手裂伤,还喝了很多水,占据了我的床。」
强忍着痛楚,亚鲁特确认声音的主人。
那是一个老人,披着一件彷佛用泥土染成的破烂斗篷,头上还缠了好几圈的头巾。
看他的模样——比较接近安格斯的沙漠之民。
一张长睑呈浅黑色,尖锐的轮廓彷佛是将所有的赘肉都削去了,但却完全没有孱弱的印象,即便是他看着这里的一个眼神,都让人产生一种被大鹰瞪视的感觉。
老人缓缓踏入泥土地上,将手上拿的行李放在中央地上,那是箭筒以及猎来的蜥蜴。
受伤的左手与侧腹有以布和软膏包扎过,看来是这湿布的气味,让他从药联想到魔女了。
(……艾玛——)
梦中是美丽的艾玛,但是现实中却是一个长相奇怪的老人。
「那是蜥蜴对吧……」
「——你啊,这不是蜥蜴的话,不然你看像什么?」
「不,只是我的错觉而已!很抱歉!」
由于被锐利的眼神瞪了一眼,亚鲁特急忙腰杆打直,瞬间又痛得呻吟,而老人的眼神又变得更加冰冷了。
(……我、我是想说那该不会是龙吧!)
老人将蜥蜴的皮剥得一干二净,再用竹串刺进肉里,开始烧烤。
逐渐地,芳香的味道甚至飘到亚鲁特躺的床那里。
「那个……」
「什么?」
「……我……不对,请问我睡了多久呢?」
「最多两天半吧。」
「那么久!?」
「你说梦话还不断叫着女人的名字。」
轰~~~~
脸上羞得都快喷火了。
亚鲁特张着嘴欲书又止,这时老人又回到他的面前,只见他切开串烧的蜥蜴,装进到处凹陷的铝盘里。
「现今的战士变得这么软弱,真是令人感叹啊,总之快吃吧。」
「不、我那个……」
「不用客气,吃吧。」
「可是……」
「你不吃吗?」
「虽然您这么说……」
「吃还是不吃,不能明白一点吗!」
「吃、我吃!」
他彷佛要开动了一般,一把抓住竹串,将那块放在床边的肉一口吃掉。
刚烤好的肉,既像鸡肉也像猪肉,肉的表面被火直接烘烤得香喷喷,里面则是充满了肉的美味,明明没有用调味料,也没有洒上香辛料,但是却让人吃了还想再吃。
「好吃吗?」
「真的很好吃!」
「是吗,因为今天抓到了好龙啊」
「噗喔!」
亚鲁特忍不住喷饭。
「您、您刚才说过不是龙了!」
「谁说过那种话了?我吗?我是用这张嘴说的吗?」
老人得意地扬起嘴角笑了出来。
「擅自猜测误会的人是小伙子你吧,战士怎么可以这么粗心呢,呼嘿嘿嘿!」
——死老头。
他真是个可恶的老头。
「……我吃了圣兽啊……」
「那就是你生涯初次吃到的美味吧。」
这种难以言喻的『破戒』戚是怎么回事?
明明自己并不是那么虔诚,反而他对现在的正教会只感到不信任,但是他现在却感觉若是不忏悔一下,大概是无法得到原谅的吧。
「不用担心,我所杀的是下等的伪龙,智力和身体都远远不及本尊。」
看到亚鲁特按着上腹苦恼着,老人对他如此说道。
「老爷爷是什么人?」
「外号沙漠之鹰的就是我。」
别说得那样自信满满啦,听了都很害羞了。
在呛鼻的肉与药草的禁忌气味围绕下,这就是亚鲁特与『鹰爷』的初次相遇。
鹰爷是个蛮横的老人。
「哼,既然你有吃饭的力气,那劈个柴应该办得到吧,你就劈柴来报恩吧。」
他突然交给亚鲁特一把短斧,把他赶下床。
亚鲁特没办法,只好下床绕至小屋后。
确实身体各处仍戚疼痛,不过或许是处理得宜吧,他的伤势还不至于动不了。只见在劈柴用的断木旁,摆放了堆积如山的砍断后的原木。
总之,用斧头和断木,把那个劈开就好了吧,劈开就好——
但是要怎么劈呢?
「喂,小伙子,你愣在那里干嘛啊,别发呆快劈啊,难道是伤口裂开了吗?」
不是,不是那样的。
对于一脸疑问的鹰爷,亚鲁特只好老实地坦白。
「……请问、这个要怎么劈啊?」
「啥?」
「直劈?横劈?哪一个比较好?」
鹰爷惊讶地张大了嘴。
「……什么啊,你是哪家的少爷啊,吃饭洗澡是谁帮你准备的?」
「不,那种事有魔导具的热水器可用……」
「惹衰气?」
「也就是说不需要特地去劈柴……」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
鹰爷发狂了。
「艾密尔!那个最爱甲种魔术的软弱国家!终于堕落到这种地步了吗!」
「对、对不起。」
「枉费我说破了嘴,贪图安逸绝不会有好事啊!喝!喝!喝!!」
「真的很对不起!」
虽然不明所以,不过面对这种老人还是道歉比较好。
「……不过即使在艾密尔,也只有在凯杰尔这种札夫塔利卡度数高的城市才是那样啦……」
「不用找藉口!拿来!你那样还算是战士吗!」
鹰爷强行夺过短斧,亚鲁特只好在一旁观摩。
只见他举起手,轻轻地将斧刃砍进木材中,接着双手一口气挥下。
硿!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粗粗的木材被砍成两半。
「喔喔!」
「如何?只要抓准中心点,就像这么简单。」
「好厉害啊!」
「我再做一次,你要看仔细罗。」
或许是亚鲁特坦率的佩服让他心情良好,鹰爷在那之后仍继续劈柴的工作。
而亚鲁特则是将劈好的木柴,堆放在小屋的墙边。
他们也自然而然地开始聊了起来。
「——那么老爷爷已经在这座岛上待了五十年以上了吗?」
「我没有认真数过呢,从战争即将结束前到现在,大概有那么久吧。」
铿硿!随着声音响起,木材被劈成两半。
据他所说,他本来出身于安格斯的某个部族,因从军参加苍海战争而来到这里。
虽然听起来相当离奇,不过他曾经待过军队似乎是事实。
毕竟这老人仅管发音有些不准,但说的却是相当正确的西艾姆尔标准语,身为艾密尔人的亚鲁特也能正常与他沟通就是证据。
安格斯与艾密尔结盟战斗的大战时所遗留的影响,据说比起最近才移民来的年轻人,有从军经验的老人更能够流畅地对话,看来传闻所言不虚。
「和我一起来的人都有船接他们回故乡了,我则是选择留下。」
「为什么?」
「因为能够留下来看守的人只有我而已啊。」
「看守?」
「就是看守这座岛啊。」
他的话中似乎别有含意,感觉他似乎在笑。
不过话题到此就结束了,因为从亚鲁特他们后方传来一阵悲鸣。
(那是什么?)
那彷佛像是鸡被勒住脖子般的尖锐叫声,鹰爷不管瞠日结舌的亚鲁特,往发出声音的树丛走了过去。
「老爷爷,没事吧?」
「呼哈哈,你看,小伙子,抓到一只很肥的猎物呢。」
只建在树丛之后,一只脚踝被藤蔓卷住的小型龙被倒吊在树上。
颜色是绿色逐渐转桃红色,咕咕、咕咕,它的叫声真的就像鸡,头上还有鸡冠,但是却没有羽毛,具有能以三只爪的双脚步行的骨骼,不是鸟也不是蜥蜴,而是一只龙。
「那个、你该不会是想……」
「当然是拿来吃罗,不然我干嘛设陷阱。」
「果然是那样啊!」
老人用短斧的斧刃,往那只可怜龙的腹部戳了戳,看得亚鲁特的腹部也跟着阵阵发痒。
——确实,能够这样适应岛上自然的人应该不多吧。
「喔,还有同伴啊。」
而且附近有一只像是伴侣的龙正准备逃跑,他却对着那只龙掷出斧头,还来不及眨眼的
瞬间,龙的头就身首异处了。
「…………老爷爷……」
「唔嗯,看来这附近可能有大家伙在大闹。」
鹰爷说的话很快就成为现实。
因为从两只龙来此的方向,传来沉重的地鸣声与树木倾倒的声音。
而且伴随着脚步声一起,还听到答答答答!重型火器的发射声音,亚鲁特不禁吞了一口
唾液。
如果不是亚鲁特听错,使用那个重型火器的应该是骑士队集团。
鹰爷回到小屋里,拿起靠着桌台竖立摆放的剑与弓,披上那件斗篷转过身来。
「你也要来吗?」
「是、是的!拜托您了!」
「那就快准备吧,你身上带的武器在那里。」
只见乙太枪连同皮带的枪套,一起摆放在泥土地上,亚鲁特将皮带系在腰上,随即鹰爷递给他一把带有剑鞘的剑。
「剑是战士的灵魂喔。」
从剑柄的触戚可知用已久,瞥眼一看,剑锋的保养也是一流。
「怎么?还是说软弱的艾密尔战士连剑也不会用了?」
「不——请借我一用。」
亚鲁特点头接过剑,「是吗。」鹰爷略戚意外的咧嘴一笑。
两人走出小屋,开始往声音的方向移动。
在森林中,走在前头的是鹰爷,他以令人惊讶的矫健身手,在简陋得称不上是道路的森林小径上前进,身体各处仍在疼痛的亚鲁特,光是为了不被拉开距离就已使尽全力。
(这让我想起追赶莉莉卡大师的时候。)
但是那时候他也办到了,因此这时他绝不能落后。
「听好了小伙子,杀龙时必须一击毙命,除了砍脖子之外,别去想其他的事。」
此时从旁边的树丛中窜出一道黑影,那是只大嘴的中型龙,鹰爷立刻纵身一跳,拔出腰上的剑一挥,正如他所说的将脖子一刀两断。
(好厉害。)
只见一颗和亚鲁特的头差不多大的头颅,掉落在地面滚动,而本体彷佛活着一般,倒在地上不住痉挛。
「就是这个呼吸和距离。」
不管怎么看,那都不是老人的动作,戚觉甚至还有点超出人类的领域。
不过现在不是佩服他的时候。
「危险!还有别只!」
在头脑尚未思考之前,身体就已经有了动作。
面对从树丛中跳出同种类的龙,亚鲁特挥剑横扫,顿时温暖的液体在视界飞散开来,一个和亚鲁特差不多大小的身体倒落地面。
「好、好险啊。」
「——哦,你的身手也不错嘛。」
「是、是……」
尽管受伤处痛得要命,看来总算是成功了。
虽然至今一直在士官训练学校练习剑技,但是亚鲁特从没想过,自己会有斩杀人类以外生物的一天。
「看来已经很接近了,我们埋伏等对方过来吧。」
鹰爷擦掉剑上的鲜血,命令亚鲁特埋伏在倾倒的树木旁。
于是亚鲁特依言伏低身子,就在过了两、三分钟的时候。
咚!随着一声巨大声响,眼前的地面被炸了开来,紧接而来的是第二、第三发。
「那是什么魔术吗?威力相当夸张嘛。」
「不……那大概是实弹。」
「那很好,因为那些家伙对人类的魔法抵抗力相当高呢。」
明白那是王国军采用的榴弹炮,亚鲁特咽了一口口水,果然没错,他们放弃容易使用的魔导具乙太枪,怀着子弹用尽的心理准备,决定使用最强大的火力。
而做出那种决定的人,应该是近卫骑士队长沙札兰德吧。
亚鲁特的眼睑里浮现出,被龙息烧死的正骑士的模样,他们已经付出惨重的牺牲了。
只见一个巨大生物,从林木间走了过来,那是一只比记忆中的龙更大上一号的肉食龙。
然而那只张牙舞爪的龙摇摇晃晃,已经濒临死亡了。
第四发榴弹炮打在它的背上,那只龙终于不支倒地。
「还不行,只是打倒还不能安心,必须把头打烂。」
鹰爷如此自言自语道。
话才刚讲完,重装备的骑士们就从树丛中出现,如他所说地挥动枪剑,那只尊贵的圣兽终于完全毙命。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也涌起一股苦涩的情绪,他们对龙至此已不怀任何敬意,就和狩猎动物没什么两样了。
「好了,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小伙子。」
「咦?」
鹰爷拉了拉他的袖子说道,亚鲁特则是惊讶万分。
「那我们到底是为什么来——」
「只要知道龙不会踩烂我的小屋就够了,好了,要走罗。」
他拉着亚鲁特离开,但是亚鲁特却不能接受。
放着他们不管好吗?这样艾玛和艾蒂不会有危险吗?难道要这样默默地袖手旁观吗?
「你该不会是他们的同伴吧?想回去的话也没关系喔?」
「我不是!」
「别那么大声,笨蛋!」
看到鹰爷皱起眉头,亚鲁特继续说道:
「那个……我……我也曾是刚才的部队的一员,可是现在不是了,我们目前在找寻同样的人,而对方想要排除她们,我……大概是想保护她们……」
「真是不干脆的说法,为什么说大概?那是你自己决定的事吧?」
或许是因为自己曾经一度被拒绝的关系吧。
于是亚鲁特决定对鹰爷说出来到这里之前的事情经过。
当自己还是骑士候补生时,妹妹昏迷不醒,自己不惜代替她到魔女之馆进行实地研修之事。
然后也告诉他,自己认识的魔女和妹妹,是为了什么目的来到这个禁域。
「……事情就是这么回事,妹妹似乎一直战斗至今,在这之后,我想她也打算把我排除在外,自己一个人战斗。但是连艾玛也走了,然后要我接受这样的安排,我怎么可能答应,我也有不想失去的事物啊……」
「你说的那个……和在山脚湖畔扎营的奇妙集团有关系吗?」
「!」
就是那个!亚鲁特差点叫了出来。
「没错,您看见她们了吗?她们叫艾玛和艾蒂,她们有没有受伤?」
「那种事我怎么知道,我对于平凡人类没有兴趣,不过原来是这样啊,嗯——原来如此——魔术的研究者啊——」
鹰爷一个人自言自语,手按着下颚思索了一下。
「喂,小伙予。」
「是!」
「我再说一次,这附近的龙算不上是龙,就算把它们烤来吃,别说不会受到天罚,充其量也只能果腹而已,如果被它们杀死那也是自找的,人类之间要玩战争游戏那也请便,但是——」
「但是?」
「真正的龙出来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那是简短的禁止之言。
亚鲁特尚不能理解,他又继续说道,,
「真正的龙大多潜在水中不出来,甚至抛弃那些堕落成笨蛋的同族,他们是真正的圣兽,也是超越者。」
「超越者……?」
「对,我认为最糟糕的事,是怕有人不小心刺激到真正的龙,触及它们的逆鳞。」
「如果触及逆鳞——会怎么样呢?」
「会怎么样?」
老人语气不带一丝讽刺,只是平淡地陈述事实。
「我记得很清楚,它们轻描淡写地这么说:再有下次就毁灭人类。」
***
弗雷德,沙札兰德率领骑士队的部下,在森林中前进。
上岸第一天就出现大量死伤者虽是严重的打击,但是他们在那之后重整态势,现在已逐渐能与凶暴的龙对抗了。
舍弃一切私心,不把对手当成神圣的龙,将之视为敌人一个小队,再以彻底的火力压倒对方。自从采取了这样的方式之后,队上才没有再出现重伤者。
唯一对此抱持异议的人是正教会的希姆,亚敏。
「您还在不满吗——祭司大人。」
现在眼镜后方也射出一道看似冷静,实则指责的视线。
「龙是圣兽,我们必须为我们的罪孽深重而忏悔。」
「回去之后要忏悔几次都行,但是梦话请你晚点再说好吗?」
「我们迟早会受天罚的,不管是我还是你。」
只会说出打击士气的话,那种人一律赶出队伍,这就是弗雷德,沙札兰德带兵的信条,不过他却有不能那么做的理由。
「总之……当务之急是找出对方的藏身之处。」
「是的,关于这点我也没有异议。」
亚敏点头赞成。
像这样动员所有人,在视线恶劣的森林中披荆斩棘地前进,为的是追踪两道车轮轨迹
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等人上岸后似乎是以车辆在岛内移动。
「行吗?」
「请等一下。」
亚敏面对快要消失的轨迹,开始小声地咏唱圣句。
『——主啊,创造我的伟大大地呀,请在此展现您的祝福——』
随即,消失在雨后泥泞的轨迹,感觉稍微浮现得更加清晰了。
这就是无法舍弃他的理由,亚敏的特殊能力。
「很了不起——不过不论何时看,我都不明白这是怎样的原理。」
「就只是祝福而已,向大地祈祷得来的成果。」
亚敏脸上浮现冷冷的笑容。
对于沙札兰德而书,祭司的祈祷与魔女的诅咒或咒语,其实没什么差别。
然而这样的话可不能说出口,他也很明白自己的立场,他是王国的剑,遵从王的命令就是他的使命。
反过来说,不以此为骄傲的人就不适合当骑士。
(可恶!)
他想起与亚鲁特·古斯塔夫交战,银针刺入脖子的感触。
不管再怎么才华洋溢,将来多么受到瞩目,缺少这一点的人就无法成为骑士。这让他感到一肚子火——
「你说库洛布的MVP冠军?」
第一次意识到亚鲁特的名字,那是在士宫训练学校送来的文件之中。
「凯杰尔上级学舍出身,艾斯特力修的七号,喂喂,真是,帝王h啊。」
「你对他戚兴趣吗?沙札兰德卿。」
在近卫骑士队驻守所的一隅,达尔向盯着文件看的沙札兰德如此询问。
以教官身分派逦至训绅学校的迷尔,看来沙札兰德惊讶的模样,也完全在他的计算之中。
「那是当然的啊,学生选手权锦标赛我也有看……他想当士官啊。」
「似乎是那样。」
「两度称霸全国,获颁MVP,于是时机成熟,想要成为王国的骑士了吗……」
感觉有些完美过头了。
对于从一介兵卒的身分开始,历经千辛万苦才爬到现今地位的沙札兰德而书,不免对他
有些反感,想说他一定是个傲慢自大的运动精英。
不过沙札兰德也曾看过报导,『帝王』并非贵族阶级的人,他是以运动绩优生的资格进
入上级学舍就读。
(我想想——)
性格矫正不是问题,多少有些碍眼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个同样出身平民,又受到国民高度支持的素材,应该相当『有用』吧?
「好,我知道了,达尔教官,这家伙就由我预约了,等到开始实习就叫他过来吧。」
「可以吗?他并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喔。」
「我最擅长整治骄傲的精英份子。」
然后当本人被派遣过来时,沙札兰德大吃一惊。
「我是亚鲁特,古斯塔夫!请多多指教!」
尽管罗列了辉煌彪炳的资历,但是他的内在却是单纯朴实得让人惊讶,简直就是个未经过历练的库洛布傻瓜。
他之所以想成为骑士,也不是因为野心或精英意识作祟,只是因为教练推荐,觉得不错就来了。
「我……不对,在下先前就只有打库洛布而已,因为父母过世必须要赚钱,但是却想不到其他有什么事可做。啊,不过在下觉得队长很了不起!同样平民出身,只凭实力就攀升现在的地位,在下的目标就是成为像沙札兰德队长一样的人。」
看到他充满期待的眼神时,沙札兰德着实感到后悔,真是采用了一个不得了的人。
达尔打从一开始对亚鲁特就没有好评价。
那是因为达尔注重骑士的品格才会如此,不过明明心里觉得不适合,却仍无法停止对他期待的沙札兰德,就某种意义来说或许更为罪过。
而现在事情已经发生,后悔也来不及了。
「——队长,看到了,有人。」
走在前头的正骑士呼叫沙札兰德。
沙札兰德一听到就一口气清醒了,他快步跑上前去,取走部下手上拿的双筒望远镜,将
镜面朝向林木之间。
「在那里,崖上有两个男人。」
「……我看看,啊啊,什么啊,有一个与其说是男人,倒不如说是小孩啊。」
「小孩的话那就是吉诺,拉提修。」
旁边的亚敏立刻回答。
「别名『邻人』,是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的同伴。」
看起来他一手拿着杖,站在那里警戒。
只要就这样追寻地上的轨迹,应该就能到达他们潜伏的场所了。
虽然是漫长的搜索活动,但是总算找到结束这件事的线索了。
「要怎么办?祭司大人,就这样接近冲进去吗?」
「我想想看——不,在那之前,我要向那少年讨回他欠我的债。」
沙札兰德双眼离开双筒望远镜。
只见旁边的亚敏注视如豆粒般的少年,舌头确实舔了一下嘴角。
***
艾蒂说不管是哪种魔女术都好,所以艾玛就如往常一样,决定照着飞行术的步骤走。
那她最为擅长,且可以轻松使出,感觉就像是最适合自己的法术。
「那么——我要开始罗,艾蒂。」
艾玛站在湖前,手腕上延伸出的管线,彷佛是连接这里的锁链。
被验者艾玛的双手手腕上,装有能感应乙太流向的管线,线路的另一端则是接在上计测器。
艾玛向后回头,与艾蒂对上了眼,她站在有如风琴的计测器前,向艾玛点了点头。
「希望你尽可能慢慢地,仔细地。」
「我知道了。」
她们彼此没有多余的交谈,只集中精神在测试上。
一想到阻挡在两人之间的问题,艾玛就会想站都站不起来,自责之情会让她无法行动,所以……
(为什么要来?)
亚鲁特来了,明明跟他说不要来的说,这是我的错?难得他要成为骑士了说。大家的亚鲁特,开朗的亚鲁特,芙丽娜的亚鲁特,再也见不到了,我不要那样,不可以那样,我绝对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今晚是宴会之夜,夜会的开始。』
她也咏唱平常不使用的飞行咒文,瞬间,全身的毛孔彷佛一口气打开了,即使肉眼也看得出,指尖和红铜色的头发在发光。
这很可能就是——那个被称为乙太的物质所引起的反应吧。
据说乙太就是人类奇迹的泉源,就艾玛的情况来说,有可能是从大地以外的存在取得。
『云层掩月,聚集在篝火处高高地跳起吧!』
即使如此,她的脚仍不离开地面,她更加地吸气,继续汇聚、储存力量。
「就这样不要动。」
是艾蒂的声音,可是她想飞,好想飞起来。
体内的血液在翻腾。
艾玛拼命地控制不住上浮的扫帚,静待艾蒂的指示,终于艾蒂举起了手,那是『GO』的信号。
(好!)
艾玛准备周全,乘着扫帚,脚离开地面。
随即身体以猛烈的速度往上飞升,甚至令人不禁担心究竟会飞到哪里去呢?不过受到系在双手手腕上的管线妨碍,使她不致于再急速飞升。
展开在眼下的景色,是弦月型的湖和白色沙地,只见身影变成小小一粒的艾蒂,看起来
似乎暂时离开了机器。
(咦?她是要上哪儿去呢——?)
艾玛在上空静观事情的发展。
——有人类定居在这座岛上,那种事有可能吗?
邻人坐在岩石上,拿起鲁杰带来的箭。
「……我们一个人都没有见到啊。」
「但是就算有人也不奇怪吧,这座岛之所以被说是禁域、忌讳之岛,实际上就是有人登朋后又平安归来,所以才俞有迸样的名称吧。」
「是那样没错啦,但这可是十年才会出现在近海一次的岛屿耶。」
「不然就是在那之前就已经在岛上,会是十年选手还是二十年选手呢……我看如果撞见他们的话,试着问他们苍海大战是不是还在打好了。」
「大叔,你是傻瓜吗?」
「请你订正,我可不是大叔。」
「傻瓜就没关系啊?」
「吉诺同学,可以打扰一下吗?」
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加入。
回头一看,艾蒂正朝这里奔上来。
鲁杰惊讶得睁大了眼。
「咦?你不是要做实验吗?Sister同学。」
「现在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了,有点奇怪啊。」
「奇怪?」
「刚才我操作器材的时候,龙的情况不太对劲。」
「那可不妙了。」
这个时候,在下面的湖边差不多也该开始进行实验了。
艾蒂的表情显得沉痛万分。
「不对劲是怎样的不对劲?」
「在这里不方便说明,总之你们下来看吧。」
「我知道了,我过去看看。」
「谢谢您,康斯先生,吉诺同学也快点。」
「艾蒂。」
邻人在岩石上叫了艾蒂一声。
「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艾蒂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
「是箭啊,我都说很急了,快一点!」
只见邻人从岩石上一跃而下。
『爱鲁·菲格·玛!』
在着地的同时,展开杖插在地上。
乙太所引起的风之刀,在艾蒂脸颊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
「呀啊!」
「喂,邻人!」
邻人举着杖,瞪视捣着脸不断喊痛的对方。
「怎么可能会痛,你是谁啊?」
「问我是谁,是我啊,吉诺同学,你看了还不知道吗?」
「就是不知道才问的啊,至少看到安格斯塔古候族的传统箭镞,社长才不会只说是『箭』就算了呢。」
对方似乎大吃一惊,睁大双眼愣住了,而旁边的鲁杰也是差不多的表情,但是邻人的话还没说完。
「你们想说我怎么会说出这么冷僻的知识?我也不想记这种东西,可是就算我不问,社长也会把塔古候族的历史与特征,甚至武器样式在呪术上的功用,叨叨絮絮地对我说个不停!我都说够了,她那个人还不肯停下来!烦死人了!」
那个化成艾蒂模样的人脸上流着血,拔腿就跑。
「喂,站住!」
奔跑的方向是眼前的陡坡,对方把红土剥落的岩石当成踏板逃逸,而邻人则是追赶在后。
每当对方一个跳跃,少女般的长发与派克大衣的帽子,就会随之在空中散开。只见对方娇小的身子躲入岩石后,再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不是艾蒂的模样。
那是身穿白色法衣,相貌清秀,戴着银色眼镜的男人。
只有划开脸颊的红色伤痕,形状与化身成艾蒂时相同。
「你——」
,——主啊,创造我的伟大大地呀,请在此展现您的祝福——。
希姆·亚敏回过头来咏唱圣句,向大地祈祷,只见从岩石之间的红土里,藤蔓猛烈地窜了出来。
身子悬空的邻人及时扭转身体,避过藤蔓穿身之祸,但是却无法顾及到着地,只见脚下岩石崩落,他一个失去平衡,最后一口气从陡坡滚了下去。
(这算什么!)
途中撞到树根,他才得以避免掉落谷底。
抬起头一看,只见亚敏的法衣掩盖了整个视界,随即一阵冲击,他一记加上体重的脚踢,对准邻人的身体踢了过来,两人一起倒在地上。
「可恶的魔术师,接受你的报应吧!扰乱和平的邪教徒!」
「……我、我们没有信教!不管是艾蒂、老师还是我,我们都是探求真实的学徒!」
「即使那样会扰乱现在的秩序也一样吗?」
「谁管你什么秩序!崩坏最好!」
邻人擦了一下破裂的嘴边大叫道。
魔术师在本质上,大概就存在那样的部分吧。
不管是活在怎样的日常生活中,再怎么习惯枯燥与平凡,再怎么认为自己是普通人,但是看到错误还是会想要纠正,将如泥泞般沾满这世界上的传统与束缚全部洗净,只殷切盼望见到真正的骨架。既然决定跟随那样的少女,自己也是同罪。
「回答我!为什么要消去老师的记忆!」
他还记得很清楚,一刻也无法忘怀。
在那命运之日,黄昏的大圣堂前,夺走恩师记忆的两人组,伤心落泪的艾蒂,一切都是从那里开始。
他们一路走到这里,无论下雨刮风也从未停下脚步。
「为什么你们——」
「你——甚至没有交给弗罗大人的价值。」
亚敏彷佛要粉碎一切般,做出了死亡宣告。交涉破裂,邻人迅速从腰间拔出展开杖。
「爱斯·塔古。」
『——主啊,创造我的伟大大地呀,请在此展现您的祝福——』
「假装用魔术,其实用揍的!」
在展开杖即将插在地上的前一刻,邻人翻转手腕,挥动展开杖往亚敏的下颚打去。
咏唱到途中被杖命中下颚,亚敏身子摇摇晃晃,跟着第二、第三击又毫无间隔地继续打下去。
终于身穿法衣的身体往斜面倒了下去。
邻人的肩膀上下起伏,气息紊乱地喘着气。
「……知道厉害了吧,这就是凯杰尔魔术学院传授的最终奥义『展开杖揍人』……」
崖上的鲁杰·康司正大喊「没事吧?」,不过邻人现在无法回答他。
「嘿,这点程度还算不上报了老师的仇呢——」
「我无所谓喔。」
「——你说什么?」
希姆,亚敏仰躺在地上,满是鲜血的嘴开口说道。
「你人在这里,我的目的就等于是达成了。」
看到他一脸满足的表情,瞬间邻人的皮肤冒起鸡皮疙瘩。
他往身后回头一看,从那颗岩石跑了一段距离,而且又滚落斜坡,从这个位置看不到相反侧的湖。
(喂——大叔。)
笨蛋,现在不是看这里的时候,快往后面看,看后面啊。
「大叔!」
「你没事吧邻人小弟,我现在就过去那边!」
「——别管我了,快回去湖边!情况不对,有危险的是艾玛和社长!」
等了一会后,只见艾蒂又回到器材前,她似乎是一边看着厚重一本的使用说明档案,一边进行细部的调整。
艾玛重新调整一下呼吸,然后决定下降高度,朝着湖中心位置飞去。
(普罗特梅多克斯。)
(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我真的有借助你们的力量?我是你们的眷属吗?)
水面还是一样平静无波。
明明见到它们就会害怕,现在却怎样都想问它们,自己身为人的源头,艾蒂的圣兽眷属论结果如何?
「回答我,我是谁呢?该怎么办才好呢?你们应该有听见吧?」
连接陆地的观测用管线又开始微微晃动,「艾玛,你太过去了,稍为控制一下。」艾蒂对她大声喊道。
「可是我已经……我所剩下的——」
磅!一道尖锐的破裂声响起。
(什么?)
那是从营地入口的方向传来,只见手持手枪的黑帮份子纷纷奔了过去,紧接着又传来枪响声。
然后接下来出现在岸边的,并不是去支援的黑帮份子们。
而是艾密尔王国——近卫骑士队。
配带乙太式的枪剑与实弹的重武器,这些采第一种装备的正骑士们无言地开始展开压制,
首先是第一个人,一个黑帮想要举枪攻击,却有三名骑士挡在他的面前。沿着山崖搭设的怅
篷倒塌,露营车的玻璃被射成了马蜂窝。
(骗人的吧!)
在湖上的艾玛赶紧返回岸边。
「艾蒂!」
「现在不行!」
艾蒂莉西亚在测量仪器的下方,她在发出喊叫的同时,将原本摆在脚下的银色展开棒往上一挥。
『马古·鲁·库亚!』
杖的前端敲击在地面上,艾玛与艾蒂眼前立刻隆起一面巨大的冰壁,随后乙太枪的子弹打在冰壁上,尽管冰块有一半以上被破裂的火焰弹消融,不过冰壁仍是充分发挥护盾的效果。
这是艾玛第一次看到她使用甲种,而不是乙种的魔术。
她眼神凌厉地继续举着展开杖。
「艾玛,这里由我来拖住,你去叫吉诺同学过来,他应该在那边……在那个山崖上。」
「你可以吗?」
「不行也只能放手一搏了,快去!」
同时第二发又击中冰壁。
「我必须要保护研究资料——」
看来艾蒂打算拼了命也要把实验的结果带走。
「——我知道了,你要加油啊,艾蒂,我马上就去把邻人带回来。」
艾玛点头答应,然后将绑在双手的管线甩掉,重新飞往湖的对岸。
骑士队的目标分散成艾玛与艾蒂两个方向。希望子弹尽量往我这边来,艾玛一边如此祈祷,一边以高速飞行。
(就快到了。)
过了湖的一半时,她似乎已经脱离射程范围,突然不再有子弹飞来,正因为如此——当对岸的树丛出现分遗队时,她不禁大惊失色。
只见枪剑的枪口一同开火。
「!」
子弹有如枪林弹雨般落下,艾玛拼命操纵扫帚闪避,最后一发却打中扫帚尾,于是艾玛在半空被扫帚甩了下来。
她以倒栽蒽的姿势落入水中。
(……呼!)
即使想挣扎,手脚却是不听使唤,哪边是湖底?哪边是水面呢?
这时有人从下方将艾玛的身体推了上去。
她就这样被推上水面。
「噗哈!」
吸了一口气她才发现,小龙普罗特从眼前游过。
普罗特直直登上近卫骑士队埋伏的岸边,喉咙深处发出呜噜噜的低沉威吓声,它是想用它弱小的身体守护艾玛。
队员里有一个块头特别大的男人,艾玛记得他的长相,那是弗雷德·沙札兰德,艾玛在艾斯巴列特塔曾经和他说过话,他是亚鲁特的上司『队长先生』。
然而沙札兰德的表情却不像那时一样平易近人,他看也不看艾玛一眼。
「队长,是龙。」
「是啊,我知道。」
他以完全抹去戚情的冰冷表情,注视阻挡在前方的普罗特。
艾玛只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拜托不要!它还只是个孩子!」
王国军的近卫骑士队长却是冷酷地下令。
「——开火!」
***
——它说会毁灭人类。
森林中,老人苦涩说出的这句话,让亚鲁特一时哑口无书。
「开、开玩笑的吧……?」
「谁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它们办得到啦,我也是在五十多年前亲身经历才知道,同时也付出了巨大无比的代价……」
得到阳光神尼尔斯”亚基那赐名的存在之一,地位等同于大地的圣兽,那就是龙。
即便它们是踏足神话世界的存在,那种事真的办得到吗?实在有点难以置信。
亚鲁特还在半信半疑,鹰爷却是往岛上的某个方向望去。
「不过……它们基本上既佣懒又讨厌人,如果不是相当的事情,它们不会主动采取行动。」
「比如说呢?」
「嗯?」
「发生什么事它们会有动作?」
对于亚鲁特的这个疑问,鹰爷思考了一会儿。
「唔嗯,我想想……虽然不太可能……不过比如说亲人受到伤害的时候吧?」
就在那个瞬间,天空霎时转暗。
(啊!)
一声轰然的巨大声响。
雷鸣声震耳欲聋,巨大的闪电落在岛屿的一角。
突来的天候变化之快,不是一句话可以形容,白天瞬间变成夜晚,雷电交加之中,天上开始下起雨来。
亚鲁特与鹰爷愣愣地仰望天空,一时之间呆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即使是迟钝的自己也能隐约感觉到,这岛屿的一角有某个,生物b在那里。
仿佛从深沉的睡眠中苏醒一般,突然能够感受到那个存在。
「该不会——那些家伙!」
「老爷爷。」
「要用跑的了,小伙子!发生万一了。」
自称岛屿看守者的老人一手拿剑,奔跑在雨中的森林里,亚鲁特也跟随在他的身后。有什么事发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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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5 06:2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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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生命的约定
第四章 生命的约定
那是发生在米露亚与莫妮卡,一起走在海岸岩石堆的时候。
莫妮卡忽然停下脚步。
『龙——醒来了。』
刚开始还以为是听错,因为黑衣魔女几乎很少讲话。
为了寻找掉落河里的亚鲁特,她们在岛上四处寻找,到处都有危险的龙,而探索又全无成果,只有疲劳不断累积。
不行了,我们应该放弃了吧——?当心中开始产生这种念头的时候,突然就听到这样的台词。
因为没想到她会说话,米露亚凝视着黑衣的魔女。
「什么?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莫妮卡无言地抱住素描本,罕见的像是在害怕什么似的,这让米露亚突然害怕了起来。
「喂,莫妮卡—」
『不行,快逃,艾玛。』
「等一下啊,我听得莫名其妙呀。」
天空忽然转暗,米露亚抬起头,只见伴随着雷鸣,天上也开始下起雨来,强风呼呼声之中,甚至还听到有如地鸣般的声音。
「喂,莫妮卡,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是你引起的吗?」
彷佛地牛翻身一般,地面开始摇晃,米露亚终于发出悲鸣,双手撑在岩石地上,而莫妮卡也站身不住,素描本掉落在地上。
怎么想这情况都不寻常。
「……分部长,发、发生了什么事呢……?」
天空乌云密布,大地不住震动,从摊开的素描本里,纸变成的鸟纷纷逃离而去。
这只能用天地异变来形容。
***
邻人在赶回湖边的途中遭遇异变。
才看到眼下的湖泊突然从底部放出光芒,天空立刻转暗,电光激烈地窜动。
「趴下!」
就在令人忍不住要闭眼捣耳的近距离处,轰然的落雷声响起,白色的闪电命中邻人等人所站山崖的一角,顿时岩石碎裂,地形也为之一变。
「好、好险……那是什么啊……」
「看吧,天谴终于开始了!」
山崖的深处可以看到希姆,亚敏狂笑不已,明明没有人在听他笑,他却是大声地笑个不阵。
(可恶,有什么好笑的。)
骤雨两字也不足形容的滂沱大雨中,只见湖的水面高高隆起,三头深红的长颈龙陆续从湖中探出头来。
那是——
「普罗特梅多克斯……」
「是啊,确实是圣兽大人的登场啊。」
原以为是独自,没想到鲁杰却跪在泥泞不堪的地上,声音颤抖地发出呻吟。龙的成体从湖中陆续爬出,而邻人他们所走的地面也摇晃不止,彷佛山崖的地盘就要整个崩落了。
能够操纵雷,刮起风,甚至震撼大地的力量。
那样强大且绝对的力量,会是阳光神尼尔斯”亚基那赐给龙的吗?它们的力量和先前见到的野生伪龙相比,等级实在是差太多了。
这就是真正的古代圣兽,龙。
「……玩笑开大了呀……社长……!」
他不愿想像在地上的那些同伴现在如何了。
***
满溢的湖水浸到腰部的高度,艾玛抬头仰望普罗特梅多克斯的巨大身躯。
——拜托请住手!它还只是个孩子!
拼命恳求也是毫无作用,骑士队所射出的子弹,擦过普罗特的角。
被枪击中的普罗特受到无比惊吓,它的身体被出现的龙父母回收,它们咬起普罗特的后颈,把它推回水中。
然而群龙的愤怒却没有因此平息。
『——我说过别吵了。』
即使倾盆大雨的雨声也无法消去它的声音,宛如是从艾玛的心中直接响起。
『同为人类为何争执?甚至还伤害我等幼子?』
『要违反约定吗?盟约破裂了吗?』
『需要受到报应吗?』
地鸣响个不停,水面就像暴风雨的海上摇摆不停。
那就是它们的愤怒。
一只龙发出吼叫。
——吼喔——!
对岸的山崖发出碎裂声响而破裂,骑士队与艾蒂等人所站立的地面开始崩落,有好几名骑士被那场崩落卷入。
「你们!」
沙札兰德大叫道。
艾蒂没事吗?不知道,雨和沙尘将一切都辽蔽了。
不管是敌人还是同伴,在真正的力量之前,真的只能轻易地遭受摧毁——。
那种事——我不要!
「等一下,普罗特梅多克斯!普罗特的母亲们!」
艾玛倾全身的力量喊叫。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是有意要让你们生气。」
由于没有扫帚,因此她也不能飞上天空,所以至少双手张开,尽量让对方能够看到自己。
「拜托……」
此时忽然雷打在背后的大树上,被一分为二折断的树干,朝着艾玛倒了过来。
——会被压死!
不过她在前一刻避开了,随即从湖水满溢出来的水激起了巨大水花,水花往艾玛当头罩下,泥巴也溅在她身上,即使如此,她仍是抓着断木继续说道,.
「求求你们,请听我说话……!」
此时她似乎与一只龙对上了眼。
那是深沉无比,有如熔化的黄金般,光辉耀眼的眼眸。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
艾玛恐惧战栗地点了点头。
「对不起,让普罗特受伤了……」
然而龙对她的道歉也是态度冷淡。
『你们的道歉我已经听腻了,你们总是重复虚有其表的求饶,却又一再犯下相同的错误,难道就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献出了?比如说——』
艾玛一个眨眼,下一个瞬间,那有如岩石般的头已经近在眼前。
(!)
巨大的下颚张得更开了,里面一片漆黑,戚觉就像个无底洞。
本以为它是草食龙,没想到却有牙齿,而且锐利,普罗特真的只是幼龙而已。
就这样被吞下去——
『你的性命。』
这一瞬间,感觉连想咽下的口水也干涸了,但是艾玛毫不退缩。
「真的……只要吃掉我,你就肯原谅我们吗?」
「艾玛,不行!」尘烟的另一头传来像是艾蒂莉西亚的少女声音,然而艾玛觉得已经没有别的方法了。
这些龙是真的为同伴受伤而愤怒,要平息它们的怒火是不可能的,既然言语无法说服它们,只有以行动来表示了。
「我可能是你们的眷属,如果人类最后终将回归大地,那我回归的地方就是你们的体内吧……」
艾玛在这个时点做好了觉悟。
因为她觉得——这也是她该走的路。
『你接受吗?』
「是。」
回到你的体内。
回到开始的世界。
『很好,那么我就收下你的性命,做为结束这件事的代价吧。』
(对不起,姊姊、莫妮卡,还有莉莉卡老师。)
女王蜂之馆的生活很快乐,虽然不太会占卜和制作药草,早知道或许应该更努力学习才对,只有飞行术进步神速,就魔女的生存方式来说,自己还在修行的阶段。
管家欧克洛克、女仆玛姬,然后是亚鲁特。
(亚鲁特——)
想哭的心情就这样藏在心里吧,自己喜欢他,真的最爱的就是他,只有这件事是千真万确。
『不准再于我等面前争执喔——』
「是,我发誓。」
大家也要遵守喔。
艾玛紧闭双眼,默默等待接下来即将来临的制裁。
啊啊,还没吗?
可不可以快一点呢?
快点、快点——按耐焦急的心情,一直在原地呆呆站着——就在这个时候。
——铿!一声坚硬的金属碰撞声响起。
艾玛睁开眼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亚鲁特,那个亚鲁特·古斯塔夫挡在即将吞噬艾玛的龙面前,将剑刺进牙齿的缝隙间。
(骗人。)
你还活着吗?你之前都在做什么?这些事都还来不及思考,现在重要的只有他在眼前的这个事实。
「你也稍微假装逃一下吧,艾玛!别傻站在那里不动啊!」
「但是……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你想把事情揽在自己一个人身上,我可不会认同!」
手握的剑柄,手臂、肩膀还有后背,全身都在颤抖,看得出他拼了命地抵抗龙的力量。
「别一个人走,别丢下我,不管再怎么困难,我们都要努力挣扎,如果那样还不行的话……」
但是人类一人之力与龙相比,毕竟还是太渺小了,这只是在拖延时间,而且很快就会失去意义了吧,即使如此他还是来了。
龙闭起张开的上下颚,剑有如玻璃般破碎飞散,应该是亚鲁特惯用手的右手,如今已经有一半以上被吞入龙的口中。
「我们就一起走吧。」
眼泪从艾玛的双眼夺眶而出,她说不出话来,只是点头答应,而他则是笑容回应。
然后女王蜂之馆的见习魔女艾玛,与亚鲁特·古斯塔夫前骑士候补生,就这样一起丧生龙牙之下,被吞噬了生命。
推测死亡时间,下午三点三十分。
***
(死了。)
——往下坠落。
——在一片漆黑之中往下坠落。
(我应该死了吧?)
——不停坠落,坠落,再坠落。
总之是有相当痛的感觉。
听说人类死的时候只是痛一下就过去了,但是现在我明白,那其实意外的痛呢,难怪大家都不推荐自杀,那是真的,因为反正人迟早都会死,实在没必要特地自找苦吃。哎呀,那真的很痛,你试过一次就知道了。
(不过——咦?)
这时亚鲁特回过神来。
亚鲁特人在冰冷的石地板上,颜色是黑色,宛如宫殿的大理石般发出平滑的光泽,毫无接缝地无限延伸。
总之亚鲁特虽然应该已经死了,但他还是起身一看。
只有亚鲁特所坐的地方,有一道光从上方照下来,不过那道光从何而来,而这地板的前方又有什么,都因为光线耀眼而看不清楚。除了自己身在之处以外,其它地方都和地板一样,到处都是一片漆黑。
上衣满是泥巴,各处都有撕裂的痕迹,亚鲁特胆战心惊地,试着动一动应该已被龙吃掉的手。
会动。
肋骨——也不痛,左手的裂伤也好了。
「…………记得我应该是被吃掉了吧,咦咦咦……?」
那段记忆是怎么回事呢?
正当他凝神沉思的时候。
「我、我应该是被吃掉了吧,骗人……」
背后传来与他同样烦恼的声音。
亚鲁特战战兢兢地回头一看。
只见沐浴在类似的聚光灯的照明下,一名红铜色头发的少女正坐在地板上。
金色眼眸一眨一眨地注视着自己的双手。
「艾玛。」
「啊,亚鲁特!」
是艾玛,的确是艾玛没错。
彼此虽是茫然而立,却是渐渐地同时走近,两道聚光灯也随之重叠在一起。
「……你想这里是哪里呢……?」
「不知道耶……」
两人彷佛置身一间宽敞的大厅内,说出的话声不断地回响至远处,好似没有尽头一般。
「照我所想,这里大概是……」
「大概是?」
「死、死后的世界之类?这里不就是那种地方吗……?」
说是这么说,话到一半亚鲁特闭上了嘴,而艾玛似乎也欲言又止。
既然被龙杀死之事千真万确,那么死掉之后应该就会到那种地方吧?只是不知道竟会是这么安静,空无一物的场所。
「……果然、那个、我们死、死死死掉了吧?被龙吃掉了。」
「你有没有觉得痛得要死?」
「我是觉得没有想像中那么痛耶。」
「哇啊,好过份,我痛到让我不想死第二次了的说。」
「你说过份我也没办法啊!」
「追根究柢要不是艾玛做出那种事。」
「有什么办法嘛!」
艾玛满脸通红,眼泪夺眶而出。
「没有你的世界太寂、寂寞了,叫我怎么活得下去……」
在此要请教一个问题,人类的心脏在死后仍会悸动不已吗?
亚鲁特只觉得体温上升,天旋地转,全身好像快坏掉似的。
「我真、真的以为你已经死了,所以我才……喂,亚鲁特?喂,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OK,没问题,我还活着,虽然已经死了。」
亚鲁特按着嘴,反覆几次深呼吸。
「听你亲口清楚地说出来,对身体真的是很大的负担呢……」
「真、真抱歉喔!」
「不,我是高兴啦。」
艾玛难以置信地睁大了满是泪水的双眼,亚鲁特又再重复一次。
「我真的超高兴的。」
她擦去脸颊上的泪水,就这样伸手抱住亚鲁特的颈子,她的体温和适度的重量,让亚鲁特觉得非常愉快。
「现在我不想死了。」
「我也是那么想。」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比赛结束的哨声已经响起,宽敞无比的球场上,留下的不止自己一个人,幸好有她和自己在一起,亚鲁特觉得这样也不错。
接下来——会怎样呢?
正当两人一起茫茫然地想着这件事的时候。
「哦,你们也来到这里了啊。」
亚鲁特大吃一惊,而艾玛则是迟了一拍才发现,不由得小声地惊叫一声。
聚光灯的灯光中突然出现一个男人。
年纪大约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然而他身上却穿着艾密尔王国军极为高层的将校制服,而且那制服还是相当旧的款式。
(军服迷?)
这是亚鲁特第一个想到的感想。
他有一头暗色的金发与蓝色的眼眸,是个相当英俊的青年,但却是军服迷,不不,怎么可能呢!
「不用那么拘束,来到这里就不用在意身分了。」
「喔、喔……一
他们与其说是拘束,倒不如说摆明了感到阴森恐怖,但对方似乎并不是特别在意,单就外表看来是一派贵公子模样的他,轻声说了句「备椅」。
随即——碰!突然出现一张铺着绸缎的豪华椅子,他就往那张椅子坐了下去。
「你们觉得这里是哪里?」
「哪里……」
被这么直接了当的一问,两人一时也难以回答。
「说出你们所想的答案就好。」
「可、可以吗?」
「请便。」
亚鲁特脸上微微一红说道:
「死、死后的世界?」
「噗!」
被嘲笑了!
「喂!你也不用表现出那样的表情吧!」
「呃,果然不是吗?我也觉得有点微妙就是了。」
艾玛抓着亚鲁特的袖子对他抗议,而亚鲁特则搔了搔头说道。
只见军服青年优雅地竖起手指。
「人死了才会去死后的世界,我们还没有死。」
「是那样吗?」
「这里是龙贮存生命的腹中。」
「腹、腹中?」
亚鲁特不自觉地发出怪声。
确实他是感觉自己被吃了,但这种有石地板,甚至还可以变出椅子的地方是……肚子?
「当然是那样,虽然我也没有直接确认过,不过那是最合理的解释。我们很不幸地遭遇龙,惹火了它而被吞噬性命,被吞噬的生命之核就会像这样与肉体分离,转而贮存在它的腹中,而残余的肉体和精神,又会以人的身分活动起来。」
「那种事……有可能吗?究竟为什么要那样做?」
「当然是为了让我们这次一定要遵守约定啊,它们不相信口头上的发誓,你们不也是和龙订下盟约了吗?」
亚鲁特和艾玛看了看彼此。
「想想看,你们做了什么约定?向那只愤怒的龙发了什么誓?」
「不会再争执……?」
「我想要和她一起走……这算是约定吗?」
军服的青年则是露出开朗无比的笑容。
「很好,那是很了不起的誓言。」
他的长相意外的稚气未脱呢。
「那么你们就遵守那誓言到最后吧,如果你们想寿终正寝的话,就绝对不可以违背誓言。若是被龙发现你们不守约定,那么在它腹中的这条性命就立刻会被消化。」
青年像是开玩笑地吐了吐舌头。
「好了,说明就到此为止吧。」
「对不起,那个……」
「——什么事呢?」
青年很干脆地站了起来,彷佛该说的都已说完。
亚鲁特重新审视他的模样,一身颇有年代的将校制服,腰上配带军刀,胸前佩戴着各式各样的勋章,那是五十年以前的服装吧。
假如他不是军服迷——而且这条命也尚未走到尽头的话——。
「可以请教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呢?」
「你也和我们一样订了契约吗?」
「事啊,没错,你想问的就是这个问题吗?」
「喂,你们这些人,干什么唠唠叨叨个没完啊!」
只见在青年的身旁,又浮现一个新的人影。
那人拥有生活在热浪与沙漠之民的特色,是个留着浓胡子,头上包着头巾的男人,腰上挂着偃月刀,年纪大概比身旁的青年大上一轮,看起来就是个血气方刚的战士。
青年耸了耸肩。
「我只是在跟新人说话。」
「又有呆子来了啊。」
「别那样说啦,这里如今只剩下我和你两个人了,只有两个人实在很闷啊。」
明明年纪和风貌完全不同——可是又来了,亚鲁特看到这两个人的脸,总觉得在哪见过他们。
两人在聚光灯下认真地聊了起来。
「既然要找人说话,当然会找前途无量的年轻人与美丽的女性,那也是人之常情吧。」
「就凭你那副德性还想说什么。」
「啊啊,真想让地上开满花朵啊!」
「软弱的家伙。」
不行——完全想不出是谁。
就在亚鲁特抱头苦恼的时候,与生命之核分离的肉体也将要再度觉醒了。
——最后听到的声音,是在腹中遇见那两人简单的一句「加油」。
***
好的,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总之我会加油的。
「嗯,嗯啊……?」
就这样,尽管亚鲁特尝试着睁开眼睛。
映在亚鲁特眼中的世界却是一片昏暗,而且非常地闷热。
(这里是哪里……?)
看起来像是在一个帐篷内,他的身体裹在一个厚重的睡袋里,躺在地板上。
亚鲁特就和在龙腹中时一样坐起身来,稍微大声地喊道:
「来人啊,有谁在吗?」
试着等待一会儿。
终于帐篷入口被人掀开,来人是米露亚·席法卡。
即使只是看到她的脸,亚鲁特也感到怀念,只见她一副狐疑的表情,用手电筒往帐篷里照,然后她一看到亚鲁特,顿时整个人愣住。
「嗨,米露亚——」
「呜……」
她穿着连身战斗服的肩膀以及波浪卷的短发,明显地在颤抖。
「我问你喔,那些龙已经退回湖里了吗——?」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仿佛听到鬼故事般惊声尖叫,连滚带爬地逃出帐篷。
不管怎么说,那反应也太伤人了吧。
亚鲁特急忙抛开睡袋,往她的身后追去。
只见帐篷外的雨已经停了,即使如此,四处仍残留着龙肆虐过后的痕迹,湖周围的地形有了很大的改变。
米露亚朝正在和骑士队长沙札兰德谈话的鲁杰·康司冲过去,但是却说不出话,只是抓住他的手。
「怎么了?米露亚,我现在没空——」
「啊呜、啊啊、那个!」
她的表情彷佛在说『你看那个』,泪眼汪汪地指着亚鲁特。
真是很过分的态度,然而鲁杰看到亚鲁特的脸也张大了嘴,不过他没有发出像米露亚那样的少女悲鸣,而是喊了一声「Sister!」就奔跑离开了。
就这样,拨开人群,越过流木与泥泞,被带到亚鲁特面前的人就是艾蒂莉西亚。
说白一点,她的脸色和模样也很糟。
妹妹满身疮痍的模样,看得出是被大雨打在身上,在地面爬过好几次。
沾在她头发和脸颊上的泥土都已经干了。
「……嗨,艾蒂。」
亚鲁特只戚到颇为尴尬,带着半分笑容举手向她打招呼,但是艾蒂却不回答。
刚好就在这个时候,背后的帐篷打开,「有人在吗……?」艾玛搓揉着眼睛走了出来。
「啊,看啊,艾蒂你看,太好了,艾玛好像也醒来了哦——」
「哥哥!」
由于艾蒂突然扑进怀里的关系,亚鲁特的话就被硬生生打断了。
那简直就是正面冲撞,由于角度和力道绝妙无比,使得亚鲁特连同艾蒂一起倒在地上。
即使如此,她仍是紧紧抓着亚鲁特的前襟不放,让亚鲁特差点就哭了。
已经多少年没有这样的状况了呢?
「……很久没听到你叫我哥哥了呢。」
「…………看到家人在眼前被龙咬碎,任何人都会这样的啊……」
家人啊——。
总觉得这个词语让他感触颇深。
而艾玛这边也差不多,等同于家人的莫妮卡扑在她身上,莫妮卡哭得像个泪人儿一样。
看来他们曾经一度完全呈现『死亡』的现象。
听说他们被放在帐篷里是为了防止再继续腐化,本以为是厚重睡袋的那东西其实是『尸袋』。
「尸、尸袋吗……」
「死亡确认是我亲自检查,大哥的手有一半不见了,身体被咬断,内脏都跑出来了,我确实确认过脉搏是否停止,瞳孔有无收缩,你的确是死了。」
「能办到那种事,你才厉害呢。」
真的,令人肃然起敬。
「但是你还活着吧?为什么呢?怎么做到的?」
「思;……我们似乎和龙做了约定……」
「这样就复活了吗?」
「据说是因为要让我们遵守约定……不过我们的生命之核现在好像也还在龙的腹中,似乎被当成违背约定时的人质。」
「什么好像、似乎的我听不懂,好好回答我啦。」
「我也只是听人说的,详细情形我也不清楚。」
「你真是派不上用场。」
「你刚才的可爱上哪去了!」
兄妹又如往常般开始吵架。
艾蒂的眼神虽然仍有些反抗,不过她还是叹了口气。
一……算了,反正我早知道会这样,不管多么乱七八糟,再怎么不合理,就算我不能接受,大哥也是事情做了就跑对吧……」
「你到底对我抱持怎样的印象啊……」
「死了又复活是怎么回事?是某种呪术吗?」
「……好了,结果你打算如何呢?古斯塔夫小姐。」
打断他们话的人是沙札兰德。
只见艾蒂身子一僵,亚鲁特也有些紧张起来。
「死掉的人似乎神奇复活了,不过我们的问题还没解决,你到底要不要乖乖自首呢?」
亚鲁特小声地向艾蒂询问。
「……该不会事情还没解决?」
「怎么可能解决呢。」
「果然啊。」
「因为大哥们被吃掉后,龙也回去了,事情只是延后处理而已。」
「……那还真是……」
到底死掉是好还是坏呢?
亚鲁特直冒冷汗,实在很想骂可恶。
弗雷德·沙札兰德,在最尴尬的情况下分道扬镳的上司,而他身后则有正教会的希姆·亚敏。
他似乎并没有受多大的伤,但是亚敏注视亚鲁特时的脸色,简直就像看到幽灵一样,非常地苍白。
「……你们该不会连这件事也要向世人公开吧?这么恶劣……这种人死复活的邪恶事态也要公开?」
「我不认为这世上有什么清圣或邪恶,一切的现象都其来有自,大哥的事情一定也是一样。」
「我绝对无法认同……!」
噗通一声,亚鲁特体内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体温也上升,感觉有些呼吸困难,他内心知道不妙。
(你们快停下,别争执了。)
不然我会死的。
就在他正要这么大叫的瞬间。
「有人在吗!?」
森林深处传来年轻女子的声音。
「应该不会已经全灭了吧!有人的话就快点回答!」
艾玛抱着莫妮卡喃喃说道:
「这声音——是姊姊。」
「不会吧!?」
她是说法妮吗?
尽管亚鲁特愕然不已,然而过没多久,她还真的出现了,亚鲁特不由得大吃一惊。
「……啊,艾玛和莫妮卡,还有亚鲁特也在嘛,真幸运。」
她穿着在洋馆时常穿的园艺用工作服,她一与亚鲁特他们对上眼,彷佛松了一口气一般,褐色的脸颊也跟着垮了下来。
「为什么姊姊会来这里……?」
「啊,那个啊,这就说来话长了,我是陪伴老先生来的。」
「陪伴?」
「对,因为毕竟也不能拒绝嘛……」
法妮脸上的表情非常微妙,她往来时的森林道路回头望去。
只见那里有一位长满白胡子的老人,他拄着登山用手杖,缓缓朝这里步行而来。
一看到他,亚鲁特以及残存的近卫骑士队与沙札兰德最先有了反应,他们一同跪下。
「「「优诺斯国王陛下……!」」」
那几乎是近乎条件反射的行为。
低下头敬礼之后,亚鲁特才想到为什么国王在这里呢?然后又急忙抬起头来。
「唔嗯,众人免礼,放轻松就好了。」
「……那个,如果不嫌弃的话,要不要进屋内谈话呢?在这里有许多不方便吧……」
旁边的法妮诚惶诚恐地提议。
「你说进屋内?」
「是啊,招待杯茶水应该还不成问题……」
「正如那女孩说的,你们就跟着来吧。」
在王的号令之下,不分敌我,众人一同朝森林的深处走去。
五分钟后,亚鲁特惊讶得瞠目结舌。
唐突也该有个限度吧。
「…………真的假的?」
只见在孤岛的森林正中央,那栋蜂蜜色的女王蜂之馆就庄严耸立在那里。
原以为那是幻影,但是地基处可见树木倾倒露出在外,这怎么看都是房子从『天』而降,在这里着地所造成的结果。
平时正门玄关的屋顶上,有一只穿着与这场合不相衬的粉红色连身裙的猴子,她正从上面注视着这里。
「莉莉卡大师——」
除了全能的魔女莉莉卡·THE·BEST,不会有第二人了。
***
说来事情的开端是法妮一时回归女王蜂之馆,却遇到优诺斯一世造访。
「哎呀,那时我可是吓了一跳哦?非常非常吓了一大跳哦?而且陛下坚持要找莉莉卡老师,怎么样都说不听。」
法妮将全员请入屋内,让主要成员移动到客厅,然后真的端上茶水,再回到座位上。
感觉就像现在不是在漫长的旅行中,而龙和斗争之事也彷佛都没发生过似的。
「跟他说老师现在是猴子不能见客,他却只说『有什么关系嘛,有什么关系嘛』,是哪个恶德贪官啊。」
「那个、法妮小姐,对方再怎么说也是国王陛下……」
本想要她稍微节制一些,法妮却是听都不听。
「可是可是,你听我说嘛,结果莉莉卡老师竟然乖乖的听从陛下的话,这栋洋馆也是莉莉卡老师用魔术把它变成飞行艇飞过来的。」
法妮显得愤慨难消,而优诺斯一世则是优雅地看着她。
他有如理所当然般,坐在最好的椅子,喝着管家欧克洛克所泡的茶。
虽然他穿着格子花纹的登山服,但是外表就和在王宫看到的一模一样,亚鲁特就是总是不由得感到紧张。
「有什么关系嘛,这也是昔日的交情啦。」
王得意地笑了出来。
听说他是受到某个人物的拜托,为了阻止这次的骚动,仅带着少数的随从,前来女王蜂之馆拜访莉莉卡大师。
「最初受到莉莉卡大师的照顾是在五十二年前吧,那时我才刚即位不久,大战脱离我们的掌控,情势变得更加混沌难明,莉莉卡大师担忧国家的将来,于是把包含我在内的四国首脑丢在一座岛上,就像今天一样从空中过来。」
「就是禁域……是吗?」
听到亚鲁特的疑问,王点头承认。
「对,那时候还没取这么响亮的名字就是了,成员有芳杰的金,利姆老师,盖斯托卡的艾德,马尔盖力斯塔宰相、安格斯的总王伊,斯旺——」
每个都是留名历史教科书上,大名鼎鼎的成员。
「莉莉卡大师与陛下们就是在这座岛上,拟订停战条约的草案,促成在本土正式签署条约。」
「那么国王陛下。」
粗鲁地开口的是一直在后方盘着手静观的邻人。
「龙还没有绝种这件事,你们一直知情却隐瞒不说是吗?而且是倾一国之力隐瞒这件事,为什么要那样做?」
今天真是说话不懂礼节之人的大集合,亚鲁特在旁边听了都不禁心惊胆跳。
但是优诺斯一世则是冷静地看待他的质疑。
「确实,在某方面而言,就算指责我们隐匿真相,我们也无从辩解。」
「不是那样的!」
希姆,亚敏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
「王是想保护这座岛,因为这是神圣的龙仍生存的奇迹之岛,也是历史性会谈的场所,是象征和平的岛屿。正因为是这么特别的岛,只有我们极少数人知情,因此才能够受到爱护珍惜地守护至今。这都是为了想要保护这座岛,不受你们这些只会制造混乱,不解风情的学者们摧残,为什么你们就是不明白——」
「好了,冷静一点。」
「可是!」
「其实我也必须向你们教会忏悔才行。」
他的语气虽然温和,却让人戚到不容抗辩,亚敏只好闭上嘴。
「五十年前我来到这座岛上,与三位国王摸索通往和平的道路。期限只有短短一天,你认为当时是怎样的情况?」
「那是……与摸索真正和平的英雄们相衬的交涉场所……」
「唔嗯,那么你认为呢?」
突然被点名,亚鲁特不由得惊慌失措。
「我、我想大概也是那样!」
「那位少年呢?」
邻人则相当冷静。
「表面上装得冠冕堂皇,暗地里互扯后腿?」
「很严厉的意见呢,不过现实却更恶劣。」
王喝光手边的茶。
「我们完全没有假装冠冕堂皇的余裕,为了名誉和面子,自尊和自保,大家都只顾自国的利益,没有一个人肯退让,书语上针锋相对,甚至发展到互相斗殴,最后更互相丢掷石头和水果,大骂秃子、胖子,你母亲是秃肚脐什么的。大家都是一国之王或宰相,却跟小孩子没什么两样。」
亚鲁特本来想闭上眼睛想像,但还是作罢。
因为他不愿想像那幅光景。
恐怕在场全员都是一样的心思吧,不要啊,那种大战英雄太难看了。
「可能是我们的争执太过丑陋吧,又或许刚好碰到对方心情不佳,我们投掷的一块石头打中一只龙,像这次一样惹得它们动了真怒。」
「该不会国王陛下——」
「就是那样,沙札兰德卿,我们被吃了,四个人一起被从头吞下去,然后在性命受到威胁下被迫与龙做下约定,不再打架争吵,四个人要和睦相处,四国也要和平相处。」
看着哑然无语的亚鲁特等人,王愉快地笑了。
他也是一度完全死亡,为了约定而重获新生——
「这就是众所皆知的『盟约』的内幕,因为我们的性命被当成人质,在那之后才会那么拼命啊。」
「那是、那个……该说是人之常情吗……」
「以上我说的没错吧?一〇七代总王阁下。」
优诺斯突然改变语气,朝亚鲁特的背后看去。
全员的视线顿时集中在那里。
虽然受到演说会的演讲者般的注目,但是在那里的是个身上非常肮脏污秽的安格斯老人。他的头上缠着头巾,腰上挂着偃月刀,盘着腿坐在墙边。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亚鲁特熟知这个老人。
「老爷爷……」
难道鹰爷竟是总王阁下?
「哼,你说话还是一样爱吊人胃口呢,优诺斯。」
亚鲁特忍不住从椅子上滑落,而周围的大人们更是为之骚动。
「安格斯总王伊,斯旺……?」
「不是早就引退了吗?」
「应该说原来他还健在啊。」
交头接耳的声音仍然没有停止。
「条约的草案归纳完毕后,我们四人做了一番讨论,由艾密尔的我、芳杰的金,利姆老师,以及盖斯托卡的宰相,各自回到祖国,为实现和平而尽心尽力,而斯旺阁下则是驻留在这岛上,肩负关注龙的动向的工作。」
「那是因为你们每一个都是连野营也不会的软弱家伙吧。」
脑海里一点一滴,浮现出人的容貌和声音。
——软弱家伙!
那是在龙腹中和他说过话的两人,军服迷和沙漠的战士。他们的模样超越时空,与眼前的老王们重叠了,没错,就是他们!
「是啊,你就是那么勇猛果敢,打断马尔盖力斯塔宰相门牙的人,就是总王阁下嘛。」
「是那家伙一直对我做无聊的挑衅啊,这种事别一直记在心上啊,跟个女人一样。」
就觉得在哪见过他们,原来他们就是五十年前,当时被龙吞噬性命的优诺斯一世和伊·斯旺。
那是发生于苍海大战的落幕与战后,一段不为人知的插曲。
「所以就是这样……在此我们有一个请求,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小姐。」
突然间场面安静了下来。
坐在邻人身旁,默默喝着茶的艾蒂,缓缓抬起头来。
「什么事?」
「虽然因为丢脸的理由而被夺去生命,但是在这五十二年间,我们没有一日不思考着世界的安宁与和平。即使听了这段往事,你仍然想把你调查的事公诸于世吗?」
「那是……因为想避免战争吗?因为您害怕失去自己的性命是吗?」
「不是,我的同伴已经有两位在盟约的途中过世,我也已做好下一个就是我的觉悟。不过我希望你明白,即便是现有的这个虚假的和平,那也是因为发生被龙吃掉的事件才得以实现。乱世的天秤一旦开始摇摆,要再将它恢复平衡,真的艰难无比。即便存在少许的谎言、矛盾、漏洞,以及不容于正义的『狡猾』,现今的世界至少『不算太坏』,比起那段大地满目疮痍的日子,我认为现在大致算得上井井有序。所以我打从心底厌到恐惧,深怕因为你所发表的新事实,使得世界的天平受到晃动,想到发生第二次苍海大战的可能性,至今我仍害怕得快要双脚发抖,就算发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一旦发生,想要再有龙来制止却几乎是不可能——」
对于王这番可以算是恳求的谈话,艾蒂始终无言地听着。
从那对冷静的眼神也无从得知她的真意。
「我……」
「请你打消那个想法吧,算我求你了。」
而她在稍微犹豫之后说道:
「即使如此,赌上米尔顿老师之名,我无法选择沉默。」
王抽了一口气,亚敏说了一句「混帐」,杀气腾腾地看着艾蒂莉西亚,有人打算阻止,有人准备助阵,在场众人的想法错综复杂。
最终王叹了一口气。
「是吗,太遗憾了,你不能谅解啊——」
「因为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认为我必须要确实地告诉世人,圣兽眷属论是错的!」
全员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
此时客厅的挂钟有鸽子弹出,咕咕咕地告知时刻。
「……是错的?」
「这是怎么回事啊?社长!」
就连长年的搭档邻人也是先跌倒在地,然后才提出疑问。
艾蒂莉西亚表情认真地点了点头。
「自从来到禁域之后,诸如土壤的札夫塔利卡度数,或是龙的细胞组织等等,我都尽可能地收集调查过了。土壤的值几乎是平均值,而龙体内也完全找不到等同乙太的物质,那就是零啊,这样你明白吗?变成化石埋在土里的时候,明明可以当成呪术的道具使用,然而活生生的龙却没有乙太哦。当艾玛使用魔女术时也并没有出现特别的变化,所以——」
她就这样转而面向王。
「虽然还不到做出结论的阶段,不过我认为圣兽眷属论必须回归白纸,重新思考才行。根据这次调查的结果,要说魔女不是大地的眷属,而是龙的眷属,证据太过薄弱了,还不如仍当成大地的眷属看待还比较好。」
「是、是吗……」
「我也想拜托亚敏祭司,能否让我继续研究呢?看来我无论如何都必须证明这个学说是错误的呢。」
被艾蒂握住双手恳求,希姆,亚敏彷佛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一时之间愣住了。
「……那、那个,确实不认同圣兽眷属论是我们共通的见解,既然你也同样否定的话,那就没有阻止你的必要……不,可是……可以先让我向上司请示好吗?」
「好的,务必拜托您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亚鲁特忍不住当场捧腹大笑。
即便是在这么恶劣的状况,牵连了这么多人进来,一旦知道事实与不符合预期,她能够轻易收回前言,那就是他的妹妹,她就是这种人。
她的目标真的从骨子里就是「找出真相」,其他都微不足道,甚至打倒教会这件事,优先顺序也是排在最低顺位。
「噗哈!噗哈哈哈哈哈!」
「……喂,大哥,你有必要这样笑吗?」
你啊,你也稍微看一下大家的表情吧,一般人是跟不上你的思考的,毕竟想到先前做过的事,大家总是难免犹豫,而且直到刚才还彼此憎恶的双方会很尴尬吧,这些你难道都没想过吗?(你不会想那些啊,是这样啊,)所谓的,真相。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邻人有些无力地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社长啦。」
其他人莫不目瞪口呆,完全在状况外,亚鲁特加入他们之中,只是不断持续地笑着。
虽然我是笨蛋,但是你也相当笨呢,笨妹妹。
就是要这种精神啊!笨蛋家伙!
***
离开岛时,敌我双方全员一起搭乘女王蜂之馆离开。
各人将带来的研究器材与其他行李搬入馆内,之后就只要待在馆内等待出发。
但是,那位证实是『安格斯总王伊·斯旺』的老人,唯有他坚持仍要留在岛上。
「……这没什么好奇怪吧?我们四人的盟约仍在持续着,我早已决定要死在这里了。」
「可是……」
「如果你寂寞得泪湿枕头的话,那就来找我吧,我再请你吃饭。」
「是吃龙吗?」
「当然啊,很美味喔。」
鹰爷抬头看着亚鲁特,露出得意的笑容。别说是亚鲁特,他甚至也比优诺斯一世还老,
但是表情却像个孩子似的。
「你也背负了麻烦的罪业了啊。」
「我会小心的,学长。」
「别用那种奇怪的方式捧我,那么是她吗?那个女孩就是你盟约的对象?」
鹰爷抓住亚鲁特的袖子,在他耳边悄声问道。
在他视线前方的是爬上玄关大厅吊灯的莉莉卡,以及下方横眉竖目的艾玛。
「等一下啊!莉莉卡老师!事到如今你再装猴子也没用了!快点下来说明一切!莉莉卡老师!」
她拼命呼唤,希望老师改过自新。
「您懒惰也该有个限度啊!莉莉卡老师!呀啊!」
只见莉莉卡从吊灯上跳下来,被它当成踏板的艾玛发出悲鸣。
看到艾玛鼓起脸颊的模样,亚鲁特忍不住笑了出来。
「没错,她叫做艾玛。」
「哦,跟你说梦话时叫的名字不同啊。」
「啥!?」
「我记得是叫芙丽什么的——」
「唔哇————!」
亚鲁特大声惨叫。
艾玛吃了一惊,回过头来。
「亚鲁特,怎么了吗?」
「你在谈我孙女的话题吗?斯旺阁下——?」
连优诺斯一世也想来加入谈话。
「不,没什么没什么,什么事也没有。」
——亚鲁特慌慌张张地摇头否认,身上冷汗直流。
然后他再重新以只有鹰爷听得到的声量确认。
「……您是开玩笑的吧?」
「我也不知道耶,你猜呢?」
别笑,这个死老头。
重新走在洋馆之中,亚鲁特和邻人也有了对话的机会。
他一看到亚鲁特,立刻表现出目中无人的态度,抬头仰望个子较高的亚鲁特。
「我想对你说的大概只有一件事。」
「什、什么事?」
「就是关于那位身为你妹妹的人,那个人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会养成那样的性敝一?」
这是个非常难以同答的问题。
亚鲁特一时语塞。
「……那种性格是哪种性格?」
「就是那种性格,你伸手按着胸口,所有你想得到的她的言行举止,那些全部都是。」
亚鲁特更加说不出话来了。
那时候,妹妹艾蒂莉西亚刚好坐在亚鲁特也看得见的走廊一隅,她将笔记本摊在地上,开始在上面做某种计算,途中算式一遇到阻碍,她便两眼无神地看着虚空,伸出双手食指,一接收到某种波动后,又马上开始书写文字。
老实说,那已经接近危险人物。
「…………别看她那样,她以前也是口口声声哥哥、哥哥的,既乖巧又可爱喔。」
「难以忘怀过去的荣耀吗?但是你也看看现实吧,那是怪人,写成奇怪的人,念作怪人。」
「你为什么会待在艾蒂身边?」
这次反过来,轮到邻人说不出话来了。
只见先前目中无人的表情一转,变成打从心底衰弱至极的烦恼表情,不禁让人联想到那个『吉诺·拉提修』。
「…………这个世上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超脱一般常识或通常的魔术法则,人类无法抵抗,有时也会被卷入其中。」
「她是天灾啊?」
「也可以说是喜欢上对方的人先输。」
你也稍微掩饰一下吧,死小鬼。
亚鲁特看见鲁杰与沙札兰德在一个房间里谈话。
大企业与王国军的重镇,这两人间到底在进行怎样的利益交换呢?
对鲁杰而言,接下来就是他出手的时候了吧,他眼中时而浮现出愉快无比的光芒,亚鲁特刻意装作没看见。
(你可别太乱来啊,因为你还有米露亚啊。)
在最宽敞的大厅里,负伤的骑士和凯杰尔黑帮的治疗也开始了。
为他们治疗的人竟然是法妮和希姆,亚敏,以祭司的祈祷和魔女的秘药同时进行治疗,这大概前所未闻吧。
莫妮卡则是坐在旁边的沙发,画着聚集在那里的人。
这栋洋馆里能聚集这么多各式各样的人,不管是在过去还是未来,肯定就只有这一次吧,你就尽量画吧,总有一天你一定会打开那本素描本,把那些人一个一个解放到天空去,光是想像就觉得好笑了。
而说到第三位魔女艾玛。
(有了。)
她正为说服老师失败而生着闷气。
只见她坐在二楼的阳台,抬头看着上方,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
「怎么?它在那边吗?」
「对啊,就在那边。」
莉莉卡大师在逃离大厅的吊灯之后,以敏捷的身手移动到洋馆的屋顶上,如今正在抓屁股。
「好厉害的演技呢。」
「……真不敢相信,亏我们那么担心她……」
「不过若是说到让人担心,我和艾玛也没立场说她吧。」
「是那样没错!」
亚鲁特在愤怒的艾玛身边坐下。
从这个位置往上看莉莉卡大师,它彷佛在说「我就喜欢这模样,不行吗?」,一副不在乎的模样,不过亚鲁特并不会特别生气。
当然,对于亲人的艾玛她们而雷,可能又会有别的想法吧。
「感觉我好像……变得很爱哭,真伤脑筋。」
「别介意。」
那大概是愤怒与安心交相冲击之下所流出的眼泪吧,对于违反意志流出的眼泪,她用双手擦去眼泪,而亚鲁特则是从旁边抚摸她的头。
从阳台仰望天空,天气晴朗非常美丽,阳光果然还是强烈,看来不能指望能像本土一样凉爽。
「亚鲁特。」
「嗯?」
「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那大概是包含许多意义的『今后』吧。
被龙吃掉的生命。
与它们之间立下宣誓的盟约。
说不定今后会大大地束缚亚鲁特的人生,也有可能不会。那句『今后』就是包含这些不安定因素。
「我也不是很清楚……」
他仔细地斟酌一字一句。
右手感觉着红铜色头发的感触,以及明确的体温。
「艾蒂想要做的大概是非常困难的事,我不能放着她不管,所以我想先从那件事开始解决……大概。」
「这样啊。」
「之后的事之后再考虑。」
现在能说的只有这样。
艾玛没有回答,取而代之地将头枕在亚鲁特的肩上,那重量仿佛也是信赖的象征。
亚鲁特原地闭上双眼,好安静,只有心跳声比平常稍微快了一些。
就这样,蜂蜜色的洋馆载着众多的人,靠着全能魔女的力量浮上天空。
聚集在窗边人们发出惊讶与感叹的声音。
还需要再过一段时间,这力量的原理才会得到阐明。
那是在亚鲁特等凯杰尔组,经由荷尔谷林村返回凯杰尔之后的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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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5 06:2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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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 百亿魔女物语
终章 百亿魔女物语
——十个月过去。
修复完毕的阳光神大圣堂里,为数众多的人在这里排队。
与日前举行的教会纪念典礼的不同之处,是排队的人并非神职或一般信徒,而是研究甲、乙种魔术的学术界人士们占了多数。
他们每个人都穿着西装,戴着厚眼镜,板着的脸孔彷佛一笑就会爆炸,然后就这样往关系者的座位移动。
另一方面,魔术学院的在学学生也紧张地在柜台领取简介,然后到二楼座位就坐。
整体而言,可以说大多数都是较年轻的研究者吧。
正当亚鲁特从相关人员用的门,窥视入口大厅情况的时候。
「喔喔,来了很多人呢,感觉不错哦。」
鲁杰,康司在背后如此说道。
不知为何,他明明同样是穿西装的魔术师,为什么给人的印象完全不同。
因为一股企业的社风彻底影响了他,这种说明真的可信吗?
「年老的研究者是不会来的,跟我预料的一样。」
「那样可以吗?」
「这样就好了,我们要先对有兴趣的人宣导,就是为此才准备了这样的舞台呀。」
看到鲁杰得意地窃笑,更让亚鲁特不禁提起戒心。
今天是妹妹艾蒂莉西亚向一般大众,发表在禁域调查成果的日子。
大约三个月前,她在学会刊物上刊载的研究报告,带来了相当大的冲击。
以被视为绝种的龙还活着为开头,她更陈述了足以改变魔术体系现状的想法,使得议论为之沸腾,随着回响逐渐扩大,她需要能够直接阐迤想法的场合,于是演变成今天这样的说明会。
主动请缨策划的K&G管理局——鲁杰所准备的会场,是与他们颇有因缘的阳光种大圣堂。
关上门,走在另外为相关人员准备的漫长通上。
(——简单说就是把在荷尔谷林村办的说明会搬过来用了对吧?)
这场说明会背后的含意,就是为了向教会表明,我们的想法绝对不会妨碍扎伏特正教会的信仰,请不用担心,也无须多疑。说实在的,其实并没有什么新意。
「亏你能得到教会的许可呢。」
「那是因为那个人的关系啦。」
「……该不会是——芙丽娜?」
「没错,就是你的公主殿下,因为她为了我们奋战了一场呢,听说很精采喔,她面对那个怀亚特,弗罗,竟然一点也不退让呢。」
亚鲁特听他这么说,想起了远在王宫之中,那位花一般的公主。
成为骑士后,最初也是最后侍奉的她,在那时候就已经充分地光辉耀眼了。
「她再过三年会变得令人可畏喔,我赌她会是个有着淑女脸孔的英杰。」
「那没什么好惊讶的。」
「咦?是吗?」
没错。
鲁杰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亚鲁特则是微微一笑。
自己将剑奉献给她的事实不会磨灭,亚鲁特也不曾忘记她的坚强、美丽与高贵,那些全都刻印在自己的心中,而且如今又多了一件能够引以为傲的事,亚鲁特只戚到非常高兴。
愿那位公主所行之路,充满无限的光辉。
(谢谢你,芙丽娜——)
总之,亚鲁特等人自从离开禁域之后,生活都花费在研究与协助上,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那真是一段忙碌得晕头转向的日子。
「喂!那边那两个人!」
就在走过通道一半之处,突然有人叫住他们,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少年从后面追了上来。
「抱歉,我真的迟到了!」
「邻人。」
那一天的少年,身上穿的不是平常的花俏衬衫,而是整齐的魔术学院制服。
这大概是亚鲁特第一次亲眼看到他这身打扮。
「因为校长致词演讲太久了……」
「不过你应该确实毕业了吧?」
亚鲁特问道。
邻人的手上握着筒状的毕业证书收纳盒。
今天也是凯杰尔魔术学院毕业典礼的日子,对于这位邻人而言,那是迟了一年的毕业证书。
他曾经一度考虑退学,不过多亏亚鲁特也加入护卫艾蒂的工作,他才能利用空出来的时间去上学。
他本人则是不自在地搔着脸颊。
「多亏有你,我才能拿到全部的必修学分。」
「太好了,还好你有听我的话,没有退学对吧。」
「因为我不像某人,我没有家人可以代替我参加研修啊。」
顿时干燥的空气在通道内流动。
「……事到如今说这个虽然有点晚,但那根本是诈欺,本人竟然躺着就毕业了。」
「我们走吧,时间到了!」
「太宠她对本人可不是好事喔?」
亚鲁特假装在意时间,快步地往前走。
本来应该是祭司等待说法之前的休息室,如今在里面的则是艾蒂莉西亚。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某一份文件。
亚鲁特他们一出现,她立刻转过头来。
「大哥。」
「你有好好睡觉吗?」
「随君想像。」
真拿这家伙没办法,看来她又通宵了,不过脸色不会太差,所以亚鲁特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娇小瘦弱的体格,完全看不出能应付接下来众多的大人。
判断以自己的威严,还不适合穿套装,因此她今天穿的是白色衬衫搭配喇叭裙,戴上银色的无度数眼镜,让她看起来有几分像是大人。
外表看似端庄优雅的大家闺秀,但是内在可是不同。
「这是哥哥最后能为你做的事罗。」
「我知道,我基本上也很感谢大哥。」
「基本上是多余的。」
亚鲁特摸了摸她的头发,就好像普通兄妹那样。
这十个月的时间,她将原本是国家机密的事项巨细靡遗地调查过一遍,而亚鲁特则是保护她的安全以及从旁协助,过去两人遥远的距离戚,如今感觉似乎多少缩短了一些。
比如说一起吃饭,在睡前稍微聊个天。
虽是再平凡不过的交流,但是多亏如此,亚鲁特也才了解她的想法,对此他既感到惊讶,也感到放心。
世间一般的兄妹或许更早达成共识,或是找出彼此相处的正确距离。但是对亚鲁特他们来说,这已经是极限了。
今后他们二疋也会在冲突碰撞之中,找寻适当的距离吧。
尽管彼此合不来,也有许多无法理解的部分,但是即使如此他们依然是——家人。
「去吧。」
仿佛被这句话推了一把似的,艾蒂站起来,打开休息室的门。
然后她走向她的战场。
「——说来最初的出发点是圣兽眷属论。」
站在大圣堂的圣坛上,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抬头挺胸,以温和的声音开始讲述。
不畏惧并列而坐的列席者,她的背后背负着扎伏特正教的标志,她所说出的话语则是关于世界的构成与原理。
「人不止从大地出生,而是以更多存在为根源,进而诞生在这世界上,这就是圣兽眷属论。
这个学说所带来的好处,是让能在大地乙太含量稀少的土地引发奇迹的人,比如说像魔女那样的人们,不会被贴上异端或无法说明的标签。
只要把她们想成比起受到脚下大地的影响,她们更容易受像龙那样『拥有力量的存在』的影响,也就是她们不是从大地取得乙太,而是从龙身上取出乙太。
但是这个学说却在进行实证时受挫了,经过实际调查生存的龙之后,我发现它们体内完全没有乙太的存在。」
旁听席一部分的人开始骚动起来。
「它们的乙太是零吗?」
「是的,就是零。我尝试过在龙面前请人使用魔女术的实验,但是大地的乙太既无增幅,也没有减少,而另一边的龙也没有产生乙太。
有变化的只有极少部分的细微物质——那就是这次报告的主轴『马古斯』。
这个马古斯正如大家所知,时常与乙太结合在一起,基本上是无害的微粒子,有的见解是把它视为乙太的副产物,不过这个马古斯不止存在地面,也飞散在大气之中。
在此我认为必须转换固有想法,也就是真的只有乙太能带来奇迹吗?」
她就这样温和平稳地,将近代魔术的基础从头粉碎。
「让我们回归基础吧,甲种魔术的乙太代码,是为了自由变换乙太而编织出来的。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会一直疏忽了,乙太以外的物质也能引发奇迹的可能性。
近十个月的时间,我得到多位呪术师与祭司的协助,对魔女术以外的乙种魔术也进行过全面的分析,结果是相同的,果然和乙太同样相当微量,但是也有人是藉由吸取马古斯而引
发奇迹。这代表继乙太代码之后,或许我们也能创造出名为马古斯代码的新魔术不是吗?在那样的世界里,说不定连翱翔天际都并非不可能的事。」
会场一片鸦雀无声,彷佛连针落地的声音也听得见,在台上报告的艾蒂环视整个会场。
在观众席的一端,她的恩师也坐在那里。
高登,米尔顿——圆睁着老旧眼镜后的双眼,愣愣地听得入神,艾蒂彷佛面向他微微一笑。
「距今百年前,在优司塔斯,波奇莫亚师发现乙太之前,人们的生活很不方便,可是那
时不是更能自由地引起奇迹吗?
没有乙太与马古斯的区别,单纯把奇迹视为奇迹,将奇迹视为在这个地方生活祈祷的证
明,将奇迹视为祈愿的象征。
而魔女的魔女术并没有忘记那时候的自由,我们也可以把这想成是人类的返祖现象。
人类的起源为何,至今仍没有明确的证明,不过引发奇迹的要因,似乎比我们所想得更
多,非常地自由。
而那自由的象征,有时就称为魔女或魔术师——如今我是深深地这么认为。」
到了演讲的末段,圣堂之中响起了吵杂的提问与掌声。
亚鲁特站在边幕后,静静关注着那样的艾蒂。
『——我的报告到此完毕——』
有别于做得好,或是不愧是我妹妹这些感概,亚鲁特知道自己心中产生了新的心情。
已经没有必要犹豫了。
「好——那么我也该走了。」
这句话他本来是想在心中默念,但似乎还是不自觉地脱口而出了。
旁边一起听着演讲的邻人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你要走……走去哪?」
「啊啊,思……是一个我从以前就想去的地方。」
比如说过去的事和将来的事,说不定在和龙约定之前,他就一直在想这件事了,这些全部融合在一起。
「我有想做的事情。」
***
要去那个地方,从首都凯杰尔搭乘夜车转乘马车,大约要花两天半的时间。
终于在一个无人的车站下车,他和那时候一样,以跑步的方式朝目的地前进。
在一条宽广的大道前进,四周是碧绿的丘陵地与葡萄园,山的顶峰雪白,天空则是一片柔和的蓝色。
在前进了一阵子之后,迎面来了一辆货物马车。
看来是在送药途中,老旧的货物马车上,南瓜、莴苣等分得的蔬菜堆积如山,麻袋之间有如标记一般,竖立着一把漂亮的扫帚。
发现气喘吁吁奔跑过来的亚鲁特,对方一拉缰绳,停下马车。
在明亮的阳光与微风中,红铜色的长发闪闪发光。
「……你来做什么的?」
「我为了成为魔女而来的。」
实际上亚鲁特上气不接下气,想说的话或许有一半都说不出来。
而这么回答的她,不免也有点坏心眼。
「男人怎么可能当魔女。」
「魔女也包含生活方式,对吧?」
亚鲁特也回了一句。
因为这全部都是艾玛教他的。
艾玛只小声地说了句一笨蛋」,然后放开了缰绳,而亚鲁特则是跳上马车,紧紧抱住凄要哭泣的她。
只要不危害任何人,尽管去实现你的愿望吧,这似乎就是魔女的誓言。
那么不争执,一起生活,大概也不是那么难的事吧。
「等等!好难过!亚鲁特!」
他开心地笑了良久良久,直到艾玛叫他停下为止。
百亿魔女物语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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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2013-1-5 06:2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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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为后记的ABCD
名为后记的ABCD
『A』AltGustav——亚鲁特,古斯塔夫。本作的主角,听人说从事运动的体育社团系主角,在幻想作品中真的非常罕见。我个人是以写出’虽然帅气但有点少根筋。的大哥为目标,头脑简单却是直肠子的个性,结果比我预想得好写,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B』Biplane……双翼飞机。原本我所构想的故事,是在一个盛行大地信仰的世界里,一名少年以制造双翼飞机飞上天空为目标的故事,这个主角与吉诺很相似吧。而将这部分的创世神话和札夫塔利卡度数的设定整个接收,再把魔女放进去,就成为本作了。本作虽然没有螺旋桨飞机,不过也以扫帚飞上天空了。
『C』clove……库洛布。作品中登场的运动,在我的印象中是擅自将橄榄球与美式足球相加再除2,大概就成为这个运动项目了吧。第一集开头的杂志报导我写得非常开心。
『D』Dhal……达尔。士官训练学校的教官,与沙札兰德并列为亚鲁特周围的大人之一。其实他也有他的识人眼光嘛,这是我在写第四集时的感想。
『E』Emma……艾玛。本作的女主角,胸部很遗憾,不过有一双美腿,因此在插画中旱负责展现美腿(艾蒂莉西亚则是露肌肤,咦?都是平胸的在脱呢)。初期设定中她具有「一慌张就会爆方言」的属性。「麦啊啊啊啊,午变态底加啊啊啊啊啊!」大概就像这样,这样写或许也很有趣。
『F』Fanny……法妮。见习魔女之一,在许多意义上她都是个辛苦的人,第四集里还好是赶上了呢……。
『G』GordonMilton——高登,米尔顿。凯杰尔魔术学院的教官,艾蒂她们的老师,所谓的师徒关系真是不错呢。
『H』Hyaku-Majo……百魔女。百亿魔女物语的略称,有人问我为什么叫百亿呢?请当成,数量非常多h的意思就行了。
『I』Illust……插画。画,有中山承咖盏老师画出的视觉表现,才有这部百亿魔女物语,非常感谢老师!
『J』JurassicPark……侏罗纪公园。以恐龙为主题的小说及电影。继,偷藏步b、’推骨牌『、』压力锅。之后,第四集的关键字我想大概就是这个了。真的每一本故事的风格都完全不同呢,能够多方挑战我觉得很有趣。
『K』Kaysel……凯杰尔。艾密尔王国的首都,由于是迁都而新建造的都市,因此以印象来说,感觉就像是把白金汉宫搬到纽约,而艾曼德岛当然一整个就是曼哈顿岛。
『L』LilicaTheBest——.莉莉卡.THE.BEST。万能的莉莉卡大师,今后她一定也会贯彻猴子的模样吧。
『M』Monica——莫妮卡。见习魔女之一,她在一开始的设定并没有绘画属性,而是沉默寡书的发明家,好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虽然几乎不说话的角色要发挥存在戚颇为困难,不过她是个给予主角许多协助的女孩子。
『N』Neighbor——邻人。吉诺·拉提修的别名,听说是因为『看起来就像住在附近的平凡脸』而取的昵称。亚鲁特是『虽然帅气但有点少根筋』类型的主角,所以他就是以另一个竹冈式固定主角『软弱但是好像有点帅』为构想所写成。
『O』O’clock——欧克洛克。女王蜂之馆的管家,如果问我这故事中最喜欢的角色,我会毫不犹豫选他。洗练又能干的山羊,很棒吧?
『P』Princess——公主。在这故事就是芙丽娜公主吧,我没想到她成为这么深入核心,牵动整个故事的人物。对于主角来说她是最初,也是最后的公主,真是可惜的人。
『Q』QueenBeePalace——女王蜂之馆。莉莉卡大师的宅邸,里设定中还写着『其实它会飞』,结果真的飞了。
『R』RuzayCans——,鲁杰·康司。K&G管理局的职员,因为我原本就想让他再度登场,能够顺利走到最后真是太好了呢。对我而言他是『普通人』中的霸主。
『S』Sister——Sister。妹妹,修女。在故事中是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最符合条件吧,就轻小说的妹妹角色而书,包含对哥哥的反应与对待在内,这位小姐有许多都是禁忌招式,但若她不是这样的女孩,我想就没有这个故事了,我很庆幸我是这么写她。
『T』Technology——科学技术。尽管有部分越写越偏差,不过作中的时代设定,我大约是以一九一〇~三〇年代的感觉开始动笔。只有市中心有汽车在跑,乡下地方就还没有,电话是有钱人才有的设备,通讯手段主要是依靠电报与书信。我从没写过比这更古早的时代,所以日后有机会我也想挑战中世纪的故事。
『U』UpperSchool上级学舍,亚鲁特出身的学校。写过士官训练学校,也写过魔术学院,然而这个学校的学校生活却没办法写,实在有些遗憾。我想有一半是男校状态,运动推荐入学大概都在玩库洛布吧。
『V』VS……对决。兄与妹、魔女与公主、甲种与乙种,我写了许多的对立关系,花了五集的时间,他们之间的距离应该有稍微缩短了吧。
『W』Witch……魔女,是这故事出现最多的人。虽然我尝试写的是『像这样』出生,自己选择生活方式的人们,但是魔女真的有许许多多的定义和解释,我也说不出怎样才是正确,我是一边想着我自己的魔女形象,一边创作出而成。
『X』XOXOXO……:亲吻拥抱亲吻拥抱亲吻拥抱,这是书信结尾所使用的略语,这篇后记也差不多要到尾声了。
『Y』Yeoo!……耶~!打起精神,充满活力向前走吧。
『Z』ZZZ……唔嗯唔嗯唔嗯,睡觉时的呼吸声,睡饱吃饱写完了,那么各位,感谢你们陪我到这里,期待下次的再会,晚安!
竹冈叶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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